杜睿穿着一件絲質的長衫,赤着腳,披散着長發,給人一種飄渺若仙的感覺,此刻他正伏在書案上,《資治通鑒》的《隋紀》已然寫到了最後一卷,這個浩大的工程經過六年時間,終于接近了尾聲,六年裏,杜睿幾易其稿,寫了毀,毀了寫,逐字逐句的反複斟酌,可以說杜睿般的《資治通鑒》雖然取巧,但是和宋代司馬光版本的相比,杜睿所作出的工作,一點兒也不遑多讓,更何況司馬光撰寫《資治通鑒》的時候,身邊還有衆多幫手,朝廷政府也多次派人幫忙,查閱估計,整理資料,而杜睿全是一個人完成的。
“~~~~~~~~~爲政者,首當撫民以靜,内王而外霸,善之善者也!”
将最後一句寫完,杜睿将手中的毛筆扔到一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起身走到茶幾前,端起杯茶,一通牛飲,在沒有空調的這個時代,想要熬過酷熱的夏天,确實不大容易,更何況像杜睿這般,每日裏還要著書萬言,好在一切都結束了,完事了,截稿了!
寶钗一直在旁邊侍候着,見杜睿将毛筆都扔在了一邊,微微一愣,問道:“少爺!這是~~~~~~”
杜睿回頭一笑,道:“寶钗,将這一卷的書稿拿去裝訂,總算是完結了!”
寶钗聞言一愣,接着便是一陣狂喜,别人或許還不知道杜睿爲了著這部書,耗費了多大的心力,但是她每日裏陪在杜睿身邊侍候,斟茶遞水,焚香磨墨,最清楚不過了,時常看着杜睿爲了幾個字愁眉不展,寝食難安的樣子,她也是心疼不已,現在聽杜睿說已經寫完了,她的心裏比杜睿更加高興。
“少爺!你是說這部書都完結了?”寶钗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這幾年,她幾次都盼着杜睿能盡快将這部書寫完,但是每一次杜睿給她的回答都是“再等等”,或許将來看這部書的人,不覺得有什麽,但是寶钗隻知道,這近百萬字的一部書究竟耗費了杜睿多少心血。
杜睿一笑,道:“對!完結了!你拿着書稿裝訂,和往常一樣,刊印一份!再去把仲叔叫來!”
寶钗應了一聲,捧着書稿,歡天喜地的去了。不多時,杜仲便到了書房。
“少爺!喚老仆前來何事!?”
杜睿先給杜仲盛了一碗酸梅湯,接着道:“仲叔!等寶钗将刊印的書稿整理好,你便遣人将書稿送去長安!”
杜仲聞言一愣,當初太宗将杜睿發遣出長安的時候,和杜睿有過什麽約定,他是知道的,聽杜睿這麽說,杜仲心中也是一陣狂跳,忙問道:“少爺!可是書著成了!?”
杜睿點點頭,說:“當年聖上曾對我說過,讓我回家安心做學問,将那部書著成,現在書已成,我也算是完成了聖命,書便遣人送去長安!”
杜仲聞言,詫異道:“少爺!既然書已著成,少爺何不自己帶着進京面聖,當年少爺被逼離開長安,聖上也說過,什麽時候書著成了,少爺便能回長安,何必遣人送去!”
杜睿笑着搖了搖頭,道:“以往我總是覺得這世上少了我杜睿,大唐的盛世便不能真的走向輝煌,做起事來也是急功近利,絲毫不計較後果,這些年在杜陵,我的心思也淡了,這世上,人們少了誰都照樣能活,而且還能活得很好,我又何必去攪那渾水,如今咱們這杜家也稱得上富可敵國了,杜陵這邊的生活,我也早已習慣,何必還要回去,在這邊寄情于山水,豈不更好!”
杜睿所說的都是真心話,當初剛到杜陵的時候,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要盡快重返長安,回到大唐的政治中心,去實現自己的報複,但是這麽多年下來,他的心思早就淡了,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頭上頂着一個勳貴皇親的名号,就已經夠招人嫉恨了,要是再步入朝堂,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要遭了小人的陷害,杜睿雖然不怕,但是勞心勞力的和那些人鬥法,又爲的誰來。
遠在杜陵,杜睿雖然少了那個名号,但是做起事情來,卻能更加得心應手,一樣是爲天下萬民謀福,杜睿何苦高居廟堂。
杜仲聽着,也不禁連連點頭,長安是個什麽樣子,他也清楚,當初杜如晦在朝的時候,雖然和房玄齡引爲奧援,備受太宗的信賴,但是也不免要摻和些蠅營狗苟之事,杜睿能看得開,放得下,那是再好不過了。
“少爺既有此意,老仆明日便親自将書稿送去長安,隻是太子殿下那邊~~~~~”
杜睿搖搖頭,道:“太子那邊,仲叔就不要多慮了,要是太子問起,便說還是那句話‘過尤不及’,如今太子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經很強了,要是再多了個我,會引起聖上忌憚的,天家無情,雖說聖上仁厚,但是太子到底還隻是太子!”
杜仲聞言,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陷入了沉思當中。
#¥#¥#¥#¥#¥#¥#¥#¥#¥#¥#¥#¥#¥#¥#¥#¥#¥#¥#¥#¥#¥#¥#¥#¥#¥#¥#
十日前,長安城,太極宮,雍德殿内,太宗背着手身在外殿焦急的等着,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李承乾,李治等皇子,還是長樂公主等人都在一旁侍立着,也都在焦急的等候,自打貞觀十年以來,長孫皇後的身子每況愈下,十天半月就要藥石侍候,前些日子又出了李泰那樁事,身子骨就更差了,再加上天熱,如今已經卧床不起了。
太宗朝内殿看去,突然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恐懼,他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的主宰,但是此刻,摯愛的發妻随時都有可能會離他而去,即使再怎麽英明神武,放到此時都不頂用了,他害怕,害怕當年那個喜歡叫他二哥哥的小女孩兒就這麽走了。
人們總說帝王是無情的,身爲大唐皇帝,太宗的後宮之中,并不缺少美人,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那些沒有品級的美人更是多不勝數,但是真要說這些女人有哪一個真的走進了他的心裏,恐怕就隻有内殿的那位貴婦了。
“觀音婢!觀音婢!你可不能就這麽撒手去了啊!稚奴和新城都還小,他們可不能沒了娘,你不是常說想要和朕白頭偕老的嗎?可不能就這麽去了啊!”
太宗此時也慌得六神無主,就好像個普通人一樣,自言自語的念叨起來,他多希望那個端莊美麗的女人能在此時走出來,親口告訴他,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李承乾看着太宗,心中也不免一陣擔憂,這幾日,他的淚水都要流幹了,他也在擔心,擔心他的母後會突然離他而去。
“父皇!您一夜都沒合眼了,先回宮休息!這裏有兒臣守着就行!”
剛剛做完月子的海棠也過來勸道:“父皇!母後吉人天相,定然會沒事的,您可别累壞了身子!”
太宗搖搖頭,道:“朕沒事!朕就在這裏守着,乾兒!海棠剛剛生産,身子弱,你先帶她回宮去,象兒也需要人照料!”
李象是李承乾的長子,剛剛出生一個半月。
李承乾一陣猶豫,最終還是讓人攙扶着海棠先回去了,女人要是沒坐好月子,将來對身子的妨害很大,但他自己卻留了下來,身爲大唐的太子,因爲國事繁重,不能時常承歡膝下,已經是罪過了,如今長孫皇後病的這麽重,他怎能離開。
長孫無忌也在爲自己的妹妹擔心,但是他更擔心的還是太宗的身體,擔心的是大唐的天下,猶豫了一陣,終于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聖上!您的身體幹系着江山社稷,可不能在這麽熬下去了,真要是熬壞了身子,這大唐的天下~~~~~~”
太宗聽着,不禁一陣心煩,揮手打斷了長孫無忌,皺着眉,厲聲道:“這大唐的天下離了朕難道就完了,你有這心思,還是多想想怎麽才能治好皇後的病要緊!”
自打長孫皇後病倒,太宗已經連着五日沒有上朝了,大量的國事都擠壓在那裏等着處置,實在是不能再脫下去了。
長孫無忌也不怕太宗加罪,繼續勸道:“聖上!您就不替皇後想想,要是讓皇後知道了,您爲了她的病,徹夜不眠,熬壞了身子,連國事都不管了,她才是真正的傷心啊!聖上!這裏就交給太子!”
太宗聞言,還想呵斥,但是仔細想想長孫無忌的話,眼神不禁一陣黯然,長孫皇後一生最是克儉,要是當真知道了,肯定是要自責的。
想着,便無奈的點點頭,道:“好!乾兒!這裏就交給你們了!好好照料你們的母後。”
李承乾忙領命道:“兒臣遵旨,父皇!還有件事,兒臣剛剛想到,不知該不該說!”
太宗一皺眉,道:“有什麽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麽樣子!”
李承乾道:“臣方才想起杜承明也精通岐黃之術,當年就是他醫好了汝南妹妹的病,如今母後深感惡疾,太醫們都束手無策,何不把杜睿召回來,或許他會有辦法的!”
太宗聞言也不禁一陣心動,可是一想到當初自己說過的話,又猶豫了,當初太宗爲了穩定朝局,不得不犧牲杜睿,雖說杜睿沒有怨言,但是這件事還是讓他在杜睿這個晚輩的面前有些羞愧,而且當初他也說過,讓杜睿潛心治學,如今書沒有著成,就把杜睿召回來,朝裏那些守舊的大臣們會如何想?
想了這些,再看看内殿太醫們忙碌的身影,太宗下定了決心,如今皇後的病最是要緊,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王德!派人騎快馬傳旨,讓杜睿火速進京!”
#¥#¥#¥#¥#¥#¥#¥#¥#¥#¥#¥#¥#¥#¥#¥#¥#¥#¥#¥#¥#¥#¥#¥#¥#¥#¥#
《資治通鑒》完稿之後的第二天,寶钗就帶着人将刊印的版本全都裝訂好了,杜仲這邊也安排人整理好了行裝,這就準備上路,可還沒等他們離開,就看到一隊騎士朝着大觀園的府門沖了過來。
杜睿看過去,當先一人正是曾經飛虎軍的掌軍校尉,如今的禁軍校尉邱志磊,杜睿見狀不禁一陣皺眉。
邱志磊領人到了杜睿的府門前,看到杜睿,再看看套好的馬車,以爲杜睿要遠行,心中不禁一陣暗喜,好在趕得及。
邱志磊翻身下馬,走到杜睿跟前拱手行禮:“驸馬!末将見禮!”
杜睿忙伸手将邱志磊彎下一半的身子給扶了起來,笑道:“你這人,當初我在飛虎軍中曾說過的話,看起來你都忘了,身爲大唐軍人,除了天地君親師之外,你那膝蓋和脊梁永遠都不能彎!”
邱志磊聞言,道:“驸馬當年的銷毀,末将從不敢忘。”
杜睿道:“你這次來,可是有事!”
邱志磊忙道:“末将特來傳聖上的口谕,讓您火速進京!”
杜睿聞言一愣,他這書剛著完,正要往長安送呢,難道太宗就知道了?
“聖上召我回長安,可是有要事!”
邱志磊道:“正是!皇後娘娘病體沉重,聖上特遣末将來請驸馬回長安。”
杜睿聞言,大驚失色,原來是長孫皇後,杜睿想着心中一陣懊悔,這些日子他總是心神不甯,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現在聽邱志磊一說,他才猛然想起,長孫皇後可不就是在貞觀十年七月病逝的嘛!
長孫皇後去世之後,太宗悲痛萬分,也跟着病倒在了床上,将近一個月不能上朝,還讓人在太極宮築層台,眺望長孫皇後的陵寝,可見夫妻感情之深,在皇家絕對是少有的。
在原本的曆史上,就是因爲長孫皇後早逝,李承乾失去了最大的臂助,最終在侯君集的撺掇下謀反,最終被廢了太子之位。
雖然在這個時空,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了,但是如果長孫皇後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對于太宗,對于李承乾,甚至對于大唐的天下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在原本的曆史上,長孫皇後就曾多次規勸過太宗要善待臣屬,寬宥百姓,可以稱得上是曆代皇後當中的大賢之人,這樣的一個皇後位居東宮,母儀天下,豈不是天下人的福祉。
“邱将軍!先到府中叙話,仲叔!先不忙着往長安送書了!”
吩咐完,杜睿便帶着邱志磊到了大觀園的正廳,仔細詢問了一下皇後的病情,怎奈邱志磊隻是個禁軍校尉,那些事,他又如何能得知,隻知道太宗因爲長孫皇後的病,已經連着五日辍朝了。
杜睿一聽,就知道長孫皇後肯定是病入膏肓了,心中更是懊悔沒有早想起來,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了這個地步,想着也不敢怠慢,忙喚來了元春,讓她去請了馬氏前來。
“姨娘!聖上召我回長安,我走後,家中一切還要請姨娘多多照料,凡事多與仲叔商量着辦!”
馬氏見杜睿神色焦急,問道:“三郎!此去長安,幾時能回來!”
杜睿這次去長安,完全就是因爲長孫皇後,他實在是不想這個在曆史上享有盛名的賢皇後,就此沒了,根本就不想在長安多待,隻想着治好了長孫皇後的病,便回來,對于長孫皇後的病情,杜睿通過前世的一些史料,知道患的是哮喘病,放在這個時代是絕症,但是杜睿卻有幾分把握,隻盼着長孫皇後的病情别太嚴重就好。
“最多三五月便回!蓮兒那邊還請姨娘照料了!”
馬氏點頭道:“三郎既有要事隻管去就是了,家裏這邊自有妾身。”
杜睿借着吩咐道:“仲叔!你去準備行李,寶钗,黛玉,熙鳳,可卿這次随我去長安,把那部書也帶上。”
寶钗這個時候也走了進來,道:“少爺!行李都在準備了,幾時出發!?”
杜睿道:“馬上便走!”
寶钗一愣,道:“馬上便走!全家這麽多人,那麽多行李該怎麽辦?”
杜睿道:“誰讓你搬家了,此去長安,最多三五月便回,又不是常住,帶些随身的就好!”
寶钗聽杜睿這般說,不由得心中一喜,她自然不希望杜睿在長安常住,長安雖然比杜陵繁華百倍,但她還是更喜歡住在鄉下,住在這大觀園内,一家主仆其樂融融,何苦去長安蹚渾水。
接了杜睿的吩咐,轉身便去張羅人準備了。
杜睿吩咐完,便起身朝着綴錦樓走去,方才杜睿還在猶豫要不要帶着汝南公主一起回去,一想到汝南公主自幼喪母,由長孫皇後撫養長大,無論如何也應帶回去盡孝的。<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