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面若寒霜,快步朝權萬紀走去,一伸手奪過那張紙,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對權萬紀道:“你可立了一記大功啊!侯君集是朕欽命的左衛大将軍,要抄家也得朕來抄,你憑什麽來做這個主?”
權萬紀撲通跪倒:“回皇上的話,臣得到線報,侯君集貪賄一百萬贓錢。事情緊急,臣怕走漏風聲,是以機斷行事,借兵圍住侯府,想起得贓證,挖出侯君集這個大貪官,再向皇上禀報。”
太宗寒着臉,問道:“你怎麽知道侯君集是個貪官?”
權萬紀指着太宗手中的字據說:“難道這一百萬兩還不足以證明他是貪官嗎?”
太宗聞言,也是一皺眉,但很快就掩飾住了,舉起那張字據,使勁晃了幾晃,漲紅着臉怒吼道:“這不是侯君集的錢!這筆錢是朕支給他撫恤飛虎軍遺屬的,這些年來,飛虎軍這筆賬一直是侯君集一個人在還,這不公平!朕偷偷将這筆錢給了他,讓他替朕還這個賬!這不是燒給英烈們的紙錢又是什麽?!”
這句話像一聲晴天霹靂,震得權萬紀等人臉色蒼白。太宗把臉轉向權萬紀恨恨地說道:“朕不想讓世人知道這件事,說朕對飛虎軍偏心,你卻因一己私念非要将它抖出來,這是借死人來整活人呀,其心可誅!”
權萬紀吓得渾身戰栗,撲通跪了下來,太宗接着斥道:“權萬紀,你爲了博得一個直名,恣意妄爲,苛待同僚,是因直而廢忠忘恕,朕如果不懲戒你,百官豈不都會學你?那一來朝綱焉能不亂?我看這治書侍禦史你就不要做了,去當鴻胪丞!”
從聲威赫赫的治書侍禦史被貶到鴻胪寺去當個鴻胪丞,這可是個不輕的處分。不過犯的是這麽大一件事兒,這責罰可又着實是顯得太輕了。連權萬紀自己都感到意外,不知皇帝爲何會如此行事,他深深一叩:“臣領旨謝恩!”
這時一個士兵在偏院中喊了一聲:“這兒死了一個人!”
衆人急忙過去,穿過一道月門,見遲德立倒在血泊中,身邊橫着一把劍,脖子上開了一道口子,正汩汩地冒着血,已經奄奄一息。他的表情因傷痛而變得十分猙獰,眼睛也快閉合了,可一看見人群中的海棠,又猛地睜了開來,死死地盯着她,在她那張美麗的面孔上依依不舍地停留了幾秒鍾,才沉沉地閉上,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讓海棠的心爲之一顫。
太宗繃着臉回到宮裏,事情到了這一步,誰都看得出來,沖在前面的是權萬紀,後面卻一定另有人指使,而這隻能是蜀王李恪。
太宗當即下旨把李恪叫來,李恪戰戰兢兢地來到承慶殿,劈頭蓋臉地挨了太宗一通臭罵。
“結黨營私,恣意妄爲,你當真是朕的好兒子,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爲了一己私念,你當真要讓這個天下亂起來不成。”
李恪不敢再遮掩,隻好交代了自己确實是幕後的主使。不過他辯解說自己這麽做都是爲了替朝廷掃除貪佞。
“便是如父皇所言,那侯君集沒有貪賄,然浪起必有因,兒臣身爲大唐的親王,得到了這樣的密報,焉能不管,至于沒有事先禀報父皇,是兒臣立功心切,還望父皇恕罪!”
太宗盛怒,一語道破了李恪的用意:“說得漂亮,可你瞞不了朕!你掃除貪佞是幌子,對付自己的大哥才是真!朕給你取名恪,就是希望你能恪守本分,但是你身爲親王,卻見利忘義,結黨營私,做出這幹政亂綱的事情來,真是膽大妄爲,無法無天!”
痛罵之後,太宗當即降旨:削李恪五百封戶,在王府閉門思過!接着又給幾個參與此事的官員相應處分,其中受罰最重的是程懷亮,被免去左屯衛翊府中郎将之職,理由是他擅自動了兵馬。
這件事兒讓幾年來蒸蒸日上的蜀王一黨大挫銳氣,聲譽掃地不說,還失去了左屯衛翊府中郎将和治書侍禦史兩個重要位置,朝中已初見端倪的東宮與蜀府争風的格局頓時瓦解了。
蜀王一黨倒了這麽大一個血黴,按說侯君集該高興才是,可是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連着兩天,都一直守在那間停放着飛虎軍靈位的靈堂裏。隻是如今靈堂裏新添了一副棺材,裏面躺着他的義子兼部将遲德立。
海棠從侯君集的悲傷中像是看出了什麽,問道:“爹爹,遲德立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侯君集一臉哀痛地道:“你不是罵他是飛虎軍的叛徒嗎?爹爹今天要告訴你,飛虎軍從來沒有過叛徒!”
說着,一行濁淚從侯君集的眼中湧出。海棠驚異地看着父親,突然一臉驚懼地看着侯君集:“難道,難道~~~~~~”
侯君集說道:“記住,睡在這個棺材裏的人和爹爹一樣,是最愛你的人,爲了你可以舍掉一切,哪怕生命。”
海棠一臉不解地問:“我真不明白了,既然這樣,他爲什麽還要将那道奏折送給蜀王?”
侯君集看着遲德立的靈牌輕輕地說道:“你錯了,那道奏折是我讓人送過去的。”
這句話聽得海棠心中猛然一震,她驚訝地問:“你?爹爹,你爲什麽要這樣做?”
侯君集擡眼看着海棠說道:“爲了我的女兒!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一個親人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對她的傷害,一絲一毫也不行!你難道沒有看出來有人正在對太子步步緊逼嗎?太子仁弱,如果不早早地幫他打垮這些家夥,他遲早要失去東宮的。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去承受從前隐太子李建成的妃子們承受的那種痛苦,所以~~~~~~~”
海棠滿眼含淚地說道:“那您就可以犧牲遲大哥的生命嗎?”
侯君集說:“你又錯了,沒有人想讓他犧牲,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海棠更覺詫異,侯君集向她道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實際上都是侯君集與遲德立共同設計的,他們布了個圈套一步一步把李恪誘了進來。而遲德立投靠李恪,就是要拿自己做一隻誘餌去誘李恪上鈎。侯君集原本也不忍這樣,遲德立卻堅持說,爲了海棠,必須這麽做!侯君集拗他不過,隻好和他一起唱了那出雙簧。
聽完父親的追述,海棠深深地震撼了,她真的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十分平常的義兄竟然對她懷着這麽偉大的愛,她面對遲德立的靈牌,淚水飛濺。
侯君集哀傷地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孤苦零丁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自小便被我養在身邊,我雖視他如同親子,但是最終還是爲了我的女兒,讓他送了性命,他這一生究竟爲什麽活着,什麽也沒有帶來,什麽也沒有留下,什麽也沒有帶走!”
海棠淚光瑩瑩地道:“不,他留下了,父親,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遲大哥,忘記這份兄妹之情,而且女兒相信,遲大哥走的時候也是帶着快樂走的!”
侯君集道:“快樂?他的命這麽苦,怎麽會快樂?”
海棠看着父親的眼睛道:“因爲我親眼看見,他是微笑着走的,從這微笑中,我看到了一顆快樂的心。”
侯君集聽着,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暗暗歎了口氣。
海棠突然轉過臉來問父親:“爹爹,有一句話我憋很久了,請你面對遲大哥的亡靈向女兒說一句真話,你是不是真的貪了一百萬兩?”
侯君集低下頭,沉默良久,最終還是無力的點了點頭。
海棠見狀不禁大驚失色,悲傷的看着侯君集道:“爹爹,您在前朝就是聞名天下的虎将,槍刺刀砍箭射,讓敵人在身上留下了幾十處傷,可你一次也沒被打倒,這一回怎麽就被錢打倒了呢?”說完,海棠無比揪心地失聲痛哭起來。
侯君集心裏難受,柔聲說道:“孩子,你能聽爹爹說說心裏話嗎?”
海棠卻隻顧哭不說話。
侯君集自顧自地說道:“去年,爹爹領軍攻下丁節大寨的那一天,我們發現了那座隐秘的錢庫,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麽多銀子。我讓遲德立繳公,他當時對爹爹我說了一句話。他說,現在爹爹是個将軍,省吃儉用還能有些餘力恤養飛虎軍的孤老孤少,可爹爹是個清官,将來爹爹老到不能再當将軍了,那些人怎麽辦?他們能指望誰呢?”
海棠又一次泣不成聲。
侯君集接着說道:“我在那間屋子裏整整坐了一夜,想了一夜,也難過了一夜,最後還是邁出了這一步。可是,你知道邁出這一步有多難!你爹我是已經死過那麽多回的人,從來沒有覺得害怕過,可這一次,我心裏好怕呀。如果因爲貪污落罪而死,留下你一個人孤單單在這世上爲我背負罪名,到了九泉之下我怎麽能閉得上眼哪!海棠,你不要恨父親。”
說到這裏侯君集已經涕淚橫流。
海棠大聲哭泣着投入父親的懷中,嘴裏說道:“不,爹爹,我不恨你,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正在此時,家人卻來報,說是太子到訪,侯君集剛要說什麽,李承乾便已經到了靈堂的門前,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杜睿。
侯君集和遲德立的這番計謀,杜睿通過李承乾已經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是這一切便已然發生了,這讓他的心裏也是很不好受,一個忠勇的将士,未能死在戰場上,卻因爲對一個人的大愛,就這樣失去了性命,這讓他甚爲惋惜。
雖然侯君集的計策,能讓蜀王一黨被狠狠打擊,但蜀王倒了,還有魏王,将來甚至還有漢王,晉王,單單是靠這般計謀,是無法保證李承乾儲位的。
而且杜睿很有自信,憑他對曆史的熟悉程度,以及智謀武功,保住李承乾的儲位,根本不是什麽難事,侯君集和遲德立這樣做,雖然能爲李承乾掃清障礙,但是代價未免太大了。
所以便鼓動李承乾到侯君集府上拜祭,李承乾一開始還大爲不解,但聽了杜睿的一番話之後,這個善良厚道的太子,也掩住了心中那些許酸酸的嫉恨,帶着杜睿來了。
杜睿跟着李承乾步入靈堂,看着遲德立的靈柩,不禁歎道:“遲将軍,何苦來哉!”
侯君集一愣,他見過杜睿,還是在那次迎接倭國使臣的宴會上,但是卻不曾知道杜睿居然和李承乾交往這般親厚。
李承乾祭拜了遲德立之後,也向侯君集介紹了杜睿,杜睿向侯君集,以及未來的太子妃見過禮之後,不禁歎道:“侯大人,你這般做,雖說對太子殿下,甚有益處,然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此次聖上準備北伐,原本已經定下将最大的功勞交由将軍來取,将軍如果能立下大功,那才是對殿下最大的幫助,但将軍此時出事,縱然被聖上遮掩了過去,但這領軍之職如何還能拿得下來。”
侯君集聽完之後,也是大驚,一來他不曾想到,他與遲德立的計策居然被杜睿這麽輕易就拆穿了,二來聽杜睿所言,自己似乎做錯了,還白白賠上了義子的一條性命。
“唉~~~~~~~如今~~~~~~~”
杜睿目視李承乾,道:“如今若要太子殿下打出在軍中的威望,隻有一個辦法了!”
“是何辦法?”
侯君集,李承乾,還有海棠都急不可耐的看向了杜睿,希望杜睿能給他們出個主意。
杜睿猶豫了片刻,咬咬牙,道:“就由太子殿下親自領軍,突襲颉利牙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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