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要逗留數日才走,因爲他還有不少的事情要安排,對于趙祯的承諾,蘇錦是絕不肯相信的,但因爲心中的另一個大計劃,蘇錦不得不爲了這個計劃而準備個一年半載,所以他也使出緩兵之計先答應了趙祯再說。
李重和蘇家衆人倒是對蘇錦的決定很是擔心,古往今來,還沒有跟皇上翻臉卻能全身而退的,趙祯如此的忍氣吞聲,隻是因目前情勢所迫,事後定會秋後算賬。
蘇錦隻吩咐了兩件事,晏碧雲即日起呆在明州督造明州造船坊定下的二十條大船的進度,這二十條大船必須在今年完工下水;其次便是命李重加大市舶司進口硝石的力度,并全部按照配比制造成火藥包妥善保存。
至于爲什麽這麽做,蘇錦卻隻字未提,他不能過早的透露自己的目的,如今的形勢,一切都隻能悄悄的進行,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計劃失敗。
大宋皇佑五年三月,蘇錦正式接替緻仕的晏殊成爲大宋宰相,于此同時,趙祯改年号至和,其中自然隐藏着蘇錦上台改元新氣象,以及君臣和諧之意。
蘇錦重新執政,立刻混亂局面得到扭轉,本來就是自己暗中的手段,系鈴之人自己解鈴還不是手到擒來麽,蘇錦榮升宰相,大宋百姓額手相慶,民間自發的放鞭炮挂燈籠慶賀,而蘇錦也通過明珠報發表了一封緻歉信,對于前番因‘身體欠佳’導緻的耽誤公務以及引發的諸多混亂道歉,并命發改司設立在全國的下屬部門核實損失,對于因此産生損失的百姓給予适當的賠償。
但對于因蘇錦病退之後趁機推波助瀾之人,蘇錦也毫不留情的公布了商賈名錄,明令禁止這些商家和個人染指大宋基礎設施,發改司優惠政策的的諸般權利,一時間有人拍手稱快,有人氣的罵娘。
在朝廷上蘇錦對此給出的解釋是,政策乃一國之策,定下來便要有延續性,不能朝令夕改;除非是重大的失誤須得立刻制止之外,絕不應該因人員更疊而變更;這些商賈因爲自己的病退便吵鬧起哄,那是對國家政策的一種誤讀和蔑視,須得嚴懲之。
趙祯知道蘇錦做給自己看,蘇錦的潛台詞是,即便将來我走了,有了這次教訓,也不會有人因爲我的離去而産生混亂;其實蘇錦明白,産生混亂的根源其實是對朝廷的政策因人而變的一種恐慌,趙祯如果不明白這一點,便永遠不能阻止這種恐慌。
趙祯才不管蘇錦做出什麽姿态,他和蘇錦之間的博弈已經全面落于下風,雖然百官的态度一如既往,但他知道,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大大的下降,如何能重拾威望,隻有一個辦法,在保證朝廷正常運轉的情形下除掉蘇錦;在沙洲那日的徹底攤牌之後,趙祯明白了蘇錦的可怕,蘇錦的可怕之處不在于他本事的大小,人脈的多少和家财的多少,而是因爲他那已經覺悟了的民智,自己在蘇錦的眼中根本無光環可言,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人而已,如果這層窗戶紙被捅破的話,自己還如何能保住皇位,保住這永世的無上尊榮。
但一切都需要緩慢的進行,不能太露骨,激怒蘇錦的代價同樣眼中,特别是蘇錦那句‘西北諸将必反,我手頭有五千隻火铳’,更是成了趙祯不敢擅動的原因。這也同樣成爲趙祯痛恨蘇錦的原因,滅遼之後的功臣幾乎都是西北軍蘇錦麾下,而蘇錦手頭竟然已經偷偷的制造出了五千隻火铳,這說明他早有預謀,光是這一點,便可誅殺幾百次了。
至和元年五月,趙祯任命王朝馬漢爲兵部侍郎,将二人禁衛軍副都指揮使的職位除去,看似升了一級,但卻是剝除二人的軍權了。幹了這件事後,數日内,趙祯沒敢和蘇錦正面對視,他在等待蘇錦的反應,他不信蘇錦看不懂他的意圖;可是蘇錦毫無反應,依舊每日忙忙碌碌,似乎毫無察覺。
一個月後,試探得手的趙祯又将西北大将景泰的職務進行調整,将他和福建路轉運使職務對調,蘇錦依舊沒有反應。
緊接着趙祯大着膽子将原西北軍諸将的職務一一的調整,都已升職或者是對調的形式剝奪了他們的兵權,到七月底的時候,趙祯完成了兵權的易手,而蘇錦依舊忙着辦理他所認爲的最重要的事,什麽養老醫療制度,什麽無業救濟制度,什麽水利大壩,什麽路通萬縣之類的事情,趙祯一一答應從不打個突子,甚至連蘇錦要他下旨昭告天下這些政策起碼保證十年不變,他也毫不猶豫的下旨昭告。
表面上看君臣關系融洽,一派祥和之氣,但很多人都開始揪心起來,趙祯的種種行爲的反常連局外之人都已經看出來了,他們也暗中隐晦的提醒蘇錦多加小心。
蘇錦一概怒斥他們多事,這些人本是一片好意,卻被蘇錦罵了回去,紛紛暗自搖頭歎息,禍事臨近,蘇錦卻一無所知,這可如何是好。
消息傳到趙祯的耳朵裏,趙祯有種如釋重負之感,他認爲,蘇錦不是不知道自己這些布置是針對他的,而是蘇錦對自己的承諾太過相信,蘇錦以爲沙洲上的約定即便有自己親筆書寫的保證書爲佐證便可高枕無憂,但實際上,那些事如何能束縛住自己的手腳?就像太廟遺訓一樣,遵守了他就是遺訓,不遵守那便是廢話一堆。
八月裏,蘇錦開始大批的提拔科舉入仕的新進舉子進入發改司和三司的要害部門,開始給他們詳細的培訓發改司的運作以及所有推行的政策的目的和手段,這是蘇錦給趙祯的承諾;兩個月後的十月底,蘇錦也已經按照承諾将蘇記的數座大型礦山,包括明珠城都移交給了朝廷。
離約定的期限還有四個月,蘇錦是在做離開前的最後準備了,在宰相的人選上,蘇錦已經給趙祯提了一個人,那便是富弼,至于用不用,那就不是蘇錦所能決定的了。
趙祯已經下了決心,他不能讓蘇錦全身而退,他指使張堯佐在至和二年的新年期間将四城緊閉,并派禁軍分赴各地,于除夕之夜将蘇錦及其家眷黨羽一舉成擒,趙祯嚴厲的警告張堯佐,這件事必須做的漂漂亮亮不能有絲毫的風聲透露,成了便讓他當上夢寐以求的樞密使之職,一旦失敗了,便誅他全族以平息事态。
張堯佐深知這是關系命運的一次行動,爲此他精心挑選了上萬名禁軍人手,以巡查大宋各州防務爲民分赴大宋各地,準備屆時突然動手,讓蘇錦及其黨羽無反擊的機會。
十一月十三,京城中降落鵝毛大雪,蘇錦于府中設宴大宴百官,因爲妾室柔娘替蘇錦産下第三子,取名蘇離;趙祯也親自前來道賀,舉杯和蘇錦對飲,祝賀蘇家再添新丁,并當場授新生小兒虎翼尉的官職;席間蘇錦談笑風生意氣風發嬉笑怒罵,一改爲相以來的謹慎無趣的形象,滿屋子黃段子亂飛,甚至拿趙祯的臉蛋開玩笑,戲稱皇上的臉越來越長,上大下小,倒有些像是那.話.兒,讓衆官員既膽顫心驚又暗暗鄙夷他不改商賈粗鄙本色。
趙祯面對蘇錦的言辭侮辱毫不在意,隻靜靜注視蘇錦,心中歎息:如此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自己卻不得不親手毀了他,實在是有些不忍,如今羅網已成,蘇錦已成雀兔,便由得他發瘋賣傻的胡鬧便是,反正他也活不過除夕之夜。
蘇錦心裏大叫過瘾,十五年前自己從廬州蘇家内宅的病榻上醒來的那一天起,何曾想過十五年後的今日,自己能到達這個高度,連宋仁宗都不得不忍受自己的調笑,卻還要強顔歡笑。
十五年前,自己是個小小的商賈之子,還被廬州的商會那些小臭蟲們欺負,如今的自己談笑間滅他國如反手,自己一句話便可決定千萬人的生死,這二者豈可以差距二字來形容?簡直就是天壤之别雲泥之判。
十五年前,自己孤身而來,惶惶恐恐,行事小心;如今自己妻妾成群,家産敵國,蘇記産業從業人員近萬,各個精挑細琢獨擋一面,蘇記已經是大宋的第一商業帝國,所涉礦山,道路,海外貿易,城市房地産,金融彙兌等諸般巨型産業,每一條财路都是日進萬金之途,簡直如一場黃粱之夢一般的絢爛。
蘇錦心滿意足,喝的大醉不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