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的事務其實也沒蘇錦說的那麽急,身爲路使之職,他也無需觸及最基本的政務,大多數事情隻是動動嘴巴,拿拿主意罷了,再加上又帶着女眷,所以蘇錦一行走的很慢,當包拯的信使兩天後追上蘇錦的隊伍的時候,他們才剛剛走到孟州,甚至都還沒進鄜延路最南端的陝州境内。
蘇錦隻看了幾行包拯的信便大驚道:“怎麽可能?”
衆人不明所以,王朝等人忙問究竟,蘇錦将信迅速看完,喃喃道:“這也太蠢了,歐陽修怎麽變得這麽蠢了?這不是自己找死麽?”
蘇錦将信上之事跟衆人說了一遍,衆人都不明白,爲什麽歐陽中丞寫了一篇文章便惹來了大麻煩,蘇錦也無暇跟他們解釋,隻是命王朝馬漢護送女眷車駕回秦州,自己則帶着趙虎張龍并十餘騎調轉馬頭回轉京城。
兩個時辰之後,在孟州東南的官道上,又遇到了範仲淹送來的信,内容居然也是懇請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從輕發落歐陽修。
蘇錦絲毫不覺得奇怪,朝中重臣那麽多,他們能首先想到自己,求自己出面相助,這便是對自己的一種認可,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也沒人可求了,求晏殊?晏殊必然會撇清此事,他躲還來不及,最多是淡淡的開脫幾句罷了,求杜衍?杜衍恨不得要他們去死,又怎會來幫他們開脫;而其他的人,若不是反對新政的杜衍黨羽,便是支持新政的自身難保之人,還有些是明哲保身的騎牆派,更多的是在趙祯面前毫無影響力的官員,他們求不求情其實根本影響不了結果。
而自己原本在此事上也沒什麽影響力,但好就好在自己還有一些和趙祯對話的資本,光是從西夏弄來戰馬這一件事,便足以讓趙祯不得不考慮一下自己的面子了,更何況蘇錦還有另外的一個殺手锏。
隻用了一日時間,蘇錦等人便快馬揚鞭的回到汴梁城,在這三天裏,朝廷内外進行了大批判、大讨論,百官口誅筆伐,怒斥朋黨之非,逐漸上綱上線,将範仲淹等人逐漸定性爲有着不可告人的陰謀的朋黨集團。
杜衍更是率領一般反對新政的官員們泣血上奏,要求嚴懲奸黨,以警示百官,昭示天下;刑部侍郎賈思源更是以違背祖訓,結黨圖叛爲名,依據宋刑統之法,要求将範仲淹等人革職下獄嚴加查辦,此舉招緻不少人的反對,認爲矯枉過正量刑太重,一時間朝廷上下吵鬧不休弄得不可開交。
憑心而論,趙祯并不想因此事便将範仲淹等人直接下獄,但範仲淹等人的态度卻讓他大爲惱火,這幾個家夥第二天便跑來辭職,辭職的原因卻不是趙祯要他們承認的結黨之事,而是說他們能力有限不足以擔當重任,要求辭官告老。
這種态度讓趙祯大失所望,這便是說自己大張旗鼓的批判他們搞小集團,他們幾個卻不承認,反倒辭官相挾,在外人看來倒是表示清白之意,幾經引導無果,趙祯失望了,漸漸的動了嚴懲之意。
而杜衍等人也抓住機會不斷的煽風點火,不斷糾結黨羽要求嚴懲,趙祯更是頭腦一熱,私下裏表示要對範仲淹等人嚴懲不貸;僅僅三天時間,原本風光無限的範仲淹等人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隻差趙祯一道聖旨,便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中。
蘇錦回到京城,首先便去包拯府邸了解了這幾日的情形,當聽到傳言說趙祯要嚴懲範仲淹等人的時候,蘇錦着實有些吃驚;心中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趙祯離明君還差的很遠,這件事本就和他有莫大的關系,現在卻又上綱上線要嚴懲範仲淹等人,實在是讓人覺的不地道。
當晚蘇錦進宮見駕,趙祯對于蘇錦的去而複返先是驚訝,旋即便明白了蘇錦的來意,蘇錦和這幾人的關系相當的密切,之前在京城,蘇錦和富弼歐陽修便打得火熱,後來去西北,和韓琦歐陽修又聯手并肩戰鬥,自然也是情意不淺。
趙祯微有不快,他已經決意懲辦新政諸臣,從而擺脫自己決策失誤的困境,所以即便是蘇錦在此事上插手說情,趙祯也打算讓蘇錦碰個釘子回去。
趙祯一如既往的在崇政殿接見蘇錦,這也是蘇錦進宮的獨有待遇,蘇錦一進門趙祯便笑問道:“蘇愛卿去而複返,離京才三日便匆忙而回,可辛苦的很呢。”
蘇錦笑道:“爲皇上分憂辛苦些算什麽。”
趙祯笑道:“多幾個蘇錦,朕便高枕無憂了,說罷,西北出了什麽事兒,要你這般急匆匆的回京城來見朕。”
蘇錦知道趙祯在裝糊塗,不動聲色的道:“西北确實有事,但微臣今日要說的乃是朝中之事,想和皇上說說此事。”
趙祯道:“果不出朕意料之外,又是一個說客,朕這幾日可是連番接見了很多說客了,早先晏相來過,昨夜包拯觐見,今天又輪到你了。”
蘇錦道:“哦?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趙祯曬道:“無非是爲某些人開脫罷了,還能說什麽。”
蘇錦道:“那皇上是怎麽說的?”
趙祯道:“朕自然是告訴他們,一切按照律法辦事,朕不冤枉好人,也不姑息奸佞。”
蘇錦笑道:“皇上以爲我今日也是來爲他們開脫的麽?”
趙祯道:“難道不是麽?朕提醒你,你不要攪進來,事到如今,那幾個還不肯認錯,朕看他們也不會認錯了,朕要好生的給他們個教訓,你若是求情,朕給你的回答也是按照律法辦事,絕不姑息。”
蘇錦道:“皇上你誤解了,我不是來求皇上饒恕他們的。”
趙祯道:“你不是求情的?”
蘇錦道:“非但不爲他們求情,我還要求皇上嚴懲他們。”
趙祯糊塗了,皺眉看着蘇錦道:“你搞得什麽鬼。”
蘇錦正色道:“臣沒搞鬼,臣确實是來求皇上嚴懲他們的。皇上,聽說刑部給他們上了罪名是結黨營私,意圖謀逆,且違背先皇之訓誡是麽?”
趙祯一時轉不過來頭緒,遲疑道:“是這麽說的,不過朕……”
蘇錦道:“皇上您别在猶豫了,這等大逆不道之徒,還猶豫什麽?趕緊下令将他們四個滿門抄斬昭示天下,要天下臣民們都知道,範仲淹韓琦等幾名奸邪之輩在朝庭中興風作浪的後果,警示那些寵寵欲動之人吧。”
趙祯愕然道:“你怎會提出如此建議?據朕所知,你和他們之間倒是很有交情呢。”
蘇錦道:“交情歸交情,大義滅親之事我還是要做的,我急着趕來觐見,便是怕皇上耳根軟,禁不住他人的求肯饒恕了他們,而且據臣所知,他們還有許多罪行不爲人所知,臣要一并揭發呢。”
趙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蘇錦原來是來落井下石的,這真的出乎趙祯的意外,印象中蘇錦貌似不是這種人,今日特意進宮,居然是爲了揭發範仲淹等人的罪行,看他的神色不像是作僞,難道蘇錦果真掌握着這幾人的什麽罪證不成?
“你……說給朕聽聽。”
蘇錦神情變得激憤道:“臣早想揭發這幾個人了,一直沒有機會,現如今他們陰謀暴露,臣自然不能再三緘其口;韓範兩人的第一幢罪名便是膽小怕死,喪盡我大宋軍威。”
趙祯皺眉道:“此話怎講?”
蘇錦道:“事實明擺着的,西賊叛宋自立,我大宋下令讨伐西賊,而身爲西北領軍将帥的範仲淹和韓琦,膽小怯戰,不敢揮軍北進,隻懂得成天的修建城寨龜縮其中,遲遲不願踏平西賊,讓西賊笑我大宋軍隊無能,這不是膽小怕死是什麽?臣甚至認爲他們是故意拖延,與西賊有通敵之嫌,否則爲何故意輸了兩次大戰,損失我大軍數萬?”
趙祯啞然失笑道:“蘇錦,你是在和朕開玩笑吧。”
蘇錦正色道:“臣可不是開玩笑,臣所揭發的他們的第二項罪名便是,沽名釣譽收買人心。”
趙祯道:“停,停,朕怎麽聽着像是你在說反話。”
蘇錦不理,續道:“據臣了解,韓琦範仲淹在西北期間,将俸祿家産當做軍資充入軍費,與士兵們同吃同住,故意僞裝成和衆士兵同甘共苦的模樣,身上也故意穿得破破爛爛的,聽說範仲淹的一件襯衣打了很多補丁卻故意不丢,這不是沽名釣譽是什麽?聽說士兵們打仗歸來,他們故意痛哭流涕跪迎死難的士卒,還親自寫信附上銀錢命人送屍體回鄉,這不是收買人心是什麽?他們在西北期間,便是用這樣的手段欺騙當地百姓,讓百姓們爲他們做了歌謠,說什麽‘軍中有一韓,西夏聞之心骨寒。軍中有一範,西夏聞之驚破膽。’這便是他們沽名釣譽收買人心的明證。
趙祯心頭大動,看着蘇錦激動的面容默然無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