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哥兒面帶愧疚之色,緩緩道:“可是沒過多久,刑部突然來人将我家大人帶走,說是因爲大人寫給富樞密的一封信中涉及謀逆之事,這件事當真匪夷所思,小人跟随我家大人十年,大人的爲人我是清楚的,我家大人對皇上那是尊崇有加,平日在宅中總是感歎今上仁智寬宏,還說大宋中興非在皇上手中不可,家中所做詩文倒有一半是贊頌皇上聖明之詩;說誰妄談另立新皇我都信,但我家大人決計不會。”
蘇錦道:“你便那麽肯定?你不是對石大人百般不滿麽?怎地有替他說話?”
金哥兒面色晦暗低聲道:“小人爲的隻是些雞毛蒜皮之事,畢竟小人跟随大人十年餘,抱怨也好,委屈也好那也是個人的私事,但像這件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小人覺得蹊跷,于是便暗中打探,使了錢探望大人,才得知事情的細節;到這時我便明白了八九分,我家大人的字迹或可模仿,但那私信的印章卻是我親手保管,大人每日都要,絕不可能爲外人所攫取,唯一的可能便是我偷出去的幾封信和那幾張蓋着私章的空白信箋出了問題。”
蘇錦冷笑道:“這麽說來倒是你的無心之失了?你倒是摘得漂亮,但此事恐不是你輕易便能撇清的。”
金哥兒垂首道:“小人說的都是實情,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也是悔之晚矣,左右都是死,我也沒必要隐瞞罪責;當想明白此節之後,當晚我便去找那老顧理論,誰知老顧也蒙在鼓裏,他也不知道此事居然涉及如此大案,于是我和老顧便商量着去衙門說清楚此事,好讓官爺們根據這條線索查清此事;然而就在我們約定明日一早去衙門說清楚此事的時候,門外跳出來七八個不明身份之人,老顧認出來其中一個便是買我家大人的買主,但三言兩語之後,那幫人便悍然行兇,将老顧殺死在當場……”
蘇錦皺眉道:“他們當着你的面殺了老顧?爲何沒有殺你?若要滅口,幹嘛不連你一塊滅了?”
金哥兒道:“小人委實不知他們所想,當時吓得糊裏糊塗的,隻會求饒,哪裏還會去想這些;那領頭之人用刀架着我的脖子跟我說:‘石大人這回是必死的,你也算是幫兇一個,本來我們可以宰了你一了百了,但是看你怪可憐的,也不想憑空壞了一條性命,隻要你守口如瓶,便能保住性命,否則,殺你如同捏死一隻蝼蟻。’”
“小人吓得當真是屁滾尿流,隻得答應了他們,那夥人又拿出三百兩銀子給我,說隻要我守口如瓶,過段時間便允許我遠走他鄉,拿着這些錢讨個漂亮的渾家過個富足的日子,小人也無從選擇,拿了銀子不敢放在家中,便偷偷埋在北城的吳起廟外的荒墳堆裏;小人也想開了,反正也這樣了,莫如快活一天是一天,于是便經常出沒于青樓妓寨混迹日子罷了。”
蘇錦眉頭鎖成一個疙瘩,他在細細判斷金哥兒話中的漏洞,目前看來最大的漏洞便是爲什麽那夥人不殺金哥兒,但轉念一想,蘇錦又恍然大悟起來。
金哥兒是石介的貼身仆役,石介犯了驚天大案,本已經是震動朝野,官員們大多表示懷疑此事,而在這個當口,若是再殺了他的貼身仆役,豈非大大的增加此案的疑點,非但不能殺,反而要穩住金哥兒才是上策,隻待石介富弼之案定案之後,這金哥兒恐怕也是難逃一死,幕後之人豈容還有個不穩定的因素存在。
蘇錦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驚得他額頭見汗,幕後主使之人豈會放心金哥兒不去告密,一定是有人手盯梢,否則那日金哥兒前腳進老顧宅中後腳便有人到來,明顯是盯得很緊;而自己這幾天安排人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盯住金哥兒,豈不是正在那些人的目光之下?那麽今日這妓院内外的某個角落,或許也有人在暗中窺伺,自己找到金哥兒的事也必然要暴露了。
“金哥兒,你可有其他要說的了麽?譬如那晚照面之人的長相,衣着,還有他們的言談中是否露出什麽蛛絲馬迹,這些你可有印象?”
金哥兒道:“大人,該說的我全都說了,那晚事發突然,小人沒看清那些人的長相,小人吓的要命,别說是照面細看,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如何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蘇錦道:“也罷,你記不清也是情理之中,你可知道,如今便是我不拿你,你也必将橫屍街頭,因爲本官來查勘此案與你接觸之事必然已經被那指使之人暗中窺察,他們知道我必然要你作人證,所以必然會想方設法的除掉你。”
金哥兒面色煞白,流着冷汗道:“小人本就該死,反正左右是死,也顧不得了。”
蘇錦站起身子走了幾步忽然問道:“如果現在給你一條活路,你會不會跟本官合作?”
金哥兒一喜道:“活路?大人要給我活路?大人莫開玩笑了,我的罪如何會被寬恕。”
蘇錦道:“本官說能寬恕便能寬恕,但前提是你要與我合作,你本無心之失,從動機上來說,你并非是爲了陷害富弼大人和你家主人,隻是财迷心竅罷了。”
金哥兒看到了希望,連連磕頭道:“但憑大人指點一條明路,隻要不死,小人一輩子感激大人的恩典。”
蘇錦道:“機會是自己把握的,我如今給你個機會,看你把握不把握的住。”
金哥兒顫聲道:“大人請講。”
蘇錦道:“幕後之人定然要除了你滅口,我本可以将你押進大牢看守,最多是證明你家大人和富弼大人是爲人所攀誣,但是幕後主使沒有挖出來,此案無法結案;再者我也不知道幕後之人的手腳蔓延到什麽程度,萬一我前腳将你收押後腳你便在牢中被害死,死無對證便是要這口供也不能爲兩位大人開脫;鑒于此本官決定暫不收押你,放你回去。”
金哥兒一愣道:“放了小人?大人既說他們定然知道大人已經和小人秘密接觸一定會殺了我,那不是叫小人去死麽?”
蘇錦道:“就是利用這一點引他們出來,否則我如何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你放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的人随時出現在你身邊,你隻需如此如此便罷。”
金哥兒眼珠急轉,咬牙道:“但憑大人吩咐,小人就當是恕罪了。”
蘇錦道:“抓到幕後之人,我自會爲你開脫,減免你的罪責,人犯了錯誤不打緊,但貴在改過自新,你還隻有二十四五歲,正是大好年華之時,豈能就此放棄。”
金哥兒眼中流淚磕頭拜謝;蘇錦拿了莺兒錄下的筆供讓金哥兒畫了押,這才整衣起身道:“莺兒姑娘,你家媽媽不是說準備了酒席麽?咱們去吃些東西見見那些想見我的人,這一宿折騰的,倒是真的有些餓了。”
莺兒趕緊帶路,領着蘇錦趙虎兩人來到樓下花廳,果見一桌酒席琳琅豐盛,滿堂莺莺燕燕都翹首以盼蘇錦的到來,見蘇錦到來,衆人魚貫行禮,喝酒之際更是莺莺呖呖媚眼亂飛教蘇錦不知身在何處。
蘇錦得知,這桌酒菜乃是歌女琴師們湊錢辦起來,專門爲了款待貴客的,蘇錦這才明白,爲什麽柳七能夠不當官不耕種便到處有飯吃,徐冬冬她們都心甘全願的不但奉獻身心而且養活着他,眼前這些青樓中的女子看自己眼神那是一種崇拜到狂熱的眼神,别說靠她們養活,便是要了她們的皮肉下飯做菜,她們也許都會答應。
蘇錦自然也不會虧待她們,粉絲如此熱情,蘇錦自然要留贈妙詞一首,蘇錦已經對盜版詩詞毫無羞愧之心,酒酣耳熱之際稍微改動字句便信手拈來一首《聲聲慢》
詞曰:
開元盛日,天上栽花,月殿桂影重重。
十裏芬芳,一枝金粟玲珑。
管弦凝碧池上,記當時、風月愁侬。
翠華遠,但江南草木,煙鎖深宮。
隻爲天姿冷淡,被西風醞釀,徹骨香濃。
枉學丹蕉,葉展偷染妖紅。
道人取次裝束,是自家、香底家風。
又怕是,爲凄涼、長在醉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