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來不及抽出兵刃格擋,那劍光瞬息便到眼前,拓跋慶守側身便倒下,周圍的士兵們還以爲主将被這一劍刺中倒地;驚呼聲中,一陣揚塵漫天飛舞,卻是拓跋慶守倒地之際迅速抓了一把沙土朝刺客面門撒去。
那人一劍刺空,面前又是一片揚塵,趕緊揮袖擋住雙目,手中的劍卻絲毫沒有停頓,雖然看不見對方的位置,但是刺出去的方向卻正确無比,正是拓跋慶守退後的位置。
拓跋慶守躲過第一劍,第二劍便從容了許多,就地連翻數滾,劍尖連番刺入他滾過的沙土地,發出刺啦刺啦刺耳的響聲。
猛聽得一聲慘叫聲響起,一名夏軍士兵身體中劍,穿着甲胄的胸口被洞穿了數處,鮮血噴濺而出,緊接着這具失去生命的身體猛然飛起直撲刺客面門,那刺客飛起一腳将屍體踢飛數丈翻滾着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拓跋慶守已經抽出了腰間彎刀橫在身前,剛才不惜拉着一名士卒擋了幾劍,現在終于争得片刻空暇抽刀在手,危機終于過去了。
塵埃散去,那魁梧的刺客仗劍而立,他也知道錯失了一擊必殺的機會,再撲殺拓跋慶守已經毫無機會了,左右反應過來的夏軍士兵呼喝着團團圍上來,将他圍在當中。
拓跋慶守大喝道:“你是何人?”
那刺客嘿嘿笑道:“算你這西夏狗運氣,居然能躲得了老子的擊殺,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宋渭州都部署指揮使葛懷敏的便是。”
拓跋慶守一喜,此人竟然是宋軍的高級軍官,卻不知爲何單獨在此刺殺自己,不過倒也不用想這麽多,跑了宋軍抓了他們的頭兒也是一場功勞,總好過一無所獲。
“原來是葛将軍,兩軍對壘本是正大光明的厮殺,你這厮躲在這屋頂上行刺,這算什麽本事?你的手下怎地一個不見?他們丢下你一個人都跑了麽?”
“老子沒空跟你廢話,有本事跟我單獨鬥上一鬥,我倒要看看西夏狗有多大的本事。”
拓跋慶守陰沉着臉道:“可笑之極,誰與你在此單打獨鬥,你是敗軍之将,速速投降才是正經,若是能說出渭州防務的情形,也許能保住性命,如若不然你活不過盞茶功夫。”
葛懷敏仰天大笑,瞪眼罵道:“做你娘的春秋大夢。”話音剛落,身子便躍起半空,手中長劍挽起巨大的劍花朝拓跋慶守刺去。
拓跋慶守大喝道:“拿下了。”
頓時數名夏兵橫刀搶上,擋住葛懷敏的去路,葛懷敏揮劍砍刺眨眼間便傷了兩人;拓跋慶守迅速退胡,手臂連揮叫道:“拿下了,拿下了,不論死活。”
更多的夏兵蜂擁而上,将葛懷敏團團纏在中間,葛懷敏武藝不弱,手中長劍指東打西劈砍削刺,一會功夫便被他砍死砍傷十多人;但每殺傷一人,換來的便是身上的一處傷口,雖然都不緻命,但已經全身上下數處傷口冒血,成了個不折不扣的血人。
再鬥數合之後,葛懷敏身中一槍一刀,槍傷在肋下深入數寸,刀傷在左臂深可見骨,均是重傷。受此重傷之後,身體逐漸不聽使喚,腳步也滞重起來,緊接着又被亂刀連砍數處,已經無再戰之力。
葛懷敏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猛然間一聲大吼,揮劍削開一名夏兵的咽喉,但同時後心一涼,緊接着難言的刺痛深仿佛深入靈魂之中,低頭看時,但見一柄刀尖從胸口透出,兀自滴滴答答的流着鮮血。
“皇上……臣葛懷敏今日可算是精忠報國?韓帥……卑職可以得到您的原諒麽?”葛懷敏仰天大叫,全身上下鮮血淋漓狀若鬼怪。
“殺了,快殺了他。”拓跋慶守在人群外大聲下令道。
葛懷敏聽到拓跋慶守的聲音,忽然雙目圓睜,用盡最後的氣力将手中長劍猛然擲出,長劍破空而去直奔拓跋慶守面門,拓跋慶守不敢怠慢揮刀一檔,将長劍磕飛數丈;與此同時,數十柄刀槍同時刺入葛懷敏的身體中,葛懷敏一聲長呼,眼中神色黯淡,站立原地垂下了頭顱。
有夏軍尚怕他未死,上前用刀在葛懷敏屍身上亂剁,拓跋慶守大聲何止,快步上前沖着亂砍的士兵一頓耳光罵道:“人已死,糟踐他身體作甚?此人勇武無畏值得敬重,若不是敵我雙方立身不同,我倒是極想與之結交,好生将其整理,擡去野利大王處告知。”
……
一座小小的定川寨,本拟片刻之間便會被西夏鐵騎踏平,卻生生的阻擋了西夏軍近三個時辰,黎明時左軍野利旺榮部便抵達山口,此時已經巳時将末,還是在對方主動棄寨而走的情況下才算結束,宋軍憑借不甚堅固的寨牆和這座不高的山坡,硬是以數百人的代價殺傷夏軍兩千餘人,這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野利旺榮咬牙切齒的盯着面前這具直挺挺的屍體,但他知道不能怪罪他人,宋軍再勇武也隻是宋軍而非猛獸,此戰之挫的根本原因乃是自己輕敵所緻。
不僅自己如此,整個大夏軍團中都存在着普遍的輕敵思想,否則何以元德中的四千騎兵都拿不下這座城寨,反倒被殺傷衆多的士兵;歸根結底便是因爲,在元德中以及衆多的大夏将士心中,宋軍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在宋軍突然使出各種詭計之後,便無法應對,隻能挨打了。
這近三個時辰的耽擱,後續的野利遇乞率領的右路四萬騎兵也堵了半天,幸而是自己的親兄弟帶兵,偷偷的将情形派人告知于他,他也不會來嘲笑自己蠢笨,若是李元昊得知,恐怕從此便将此事當成自己的恥辱了。
拓跋慶守派遣兩千騎兵追殺逃跑的定川寨宋軍,雖然一路上斬殺了三百多名宋軍士兵,但大部分的宋軍選擇的是溝壑縱橫荊棘叢生的阡陌,馬兒無法進入,也隻能望而興歎;有十幾騎夏軍立功心切策馬踏上這些難行的小道,結果反被宋軍所殺。
這些都不算什麽大事,讓野利旺榮郁悶不已的是,追殺而回的士兵們帶來了一個讓他頭疼的消息,前方十餘裏處居然又有一座城寨,有人說那裏原本叫做劉燔堡,大軍數月前便已将之攻克焚毀,卻不知宋人何時又将其重建起來了。
劉燔堡的地勢倒不險要,過了定川寨之後便再無險要的地勢,之所以選擇在此地設寨卻是因爲一條河流橫亘而過,正是由隴山北麓融化的雪水彙聚而成的一條不寬的河流,從西往東流入泾水之中。
而劉燔堡則是選擇水流最爲平緩的一處河灘的南岸建立,大夏騎兵南下渭州必須要渡過這條河,要麽搭橋,要麽擺渡,要麽便是直接騎馬淌水過河;搭橋擺渡非到萬不得已自然不考慮,那是因爲,雖然并無難度,但是十幾萬大軍渡河南下搭橋的話要搭上不下百座,用船的話起碼也要上百艘才夠,否則光渡河便要渡個一年半載。
綜合而言,選一處水勢平緩而又不深的河道騎馬涉水而過,乃是最爲簡便易行之法,可偏偏這劉燔堡的坐落之處便是在渡河的最佳地點,很明顯這又是一顆釘子。
野利旺榮的左軍開到劉燔堡北面對岸的時候,劉燔堡的寨牆上的宋軍已經是嚴陣以待,不僅如此,隐約可見對岸土坡之後也有影影綽綽的宋軍弓手的身影;很明顯,宋軍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夏軍開始涉水渡河,迎接他們的必是飛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