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間趕路的弊端也不少,出了小麻煩沒有白天處理起來那麽方便,但總體而言利大于弊。
如此晝伏夜行兼程前進,六日後終于經鄭州過西京長安城出了京東西路的境内,抵達了永興軍最南端的陝州府。
這一日清晨,趕了一夜路的大隊人馬借着漸亮的天光猛然間發現眼前的景物已經有所不同,重重疊疊的山嶺橫亘在眼前,取代了抛在身後的西北平原。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丘陵山地層巒疊嶂的景象,都有些興奮,連蘇錦也不例外,尋了一處平坦的空地紮下今日休息的營寨之後,蘇錦帶着十餘騎縱馬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坡觀察地形。
官道從山坡旁蜿蜒延伸,像一條蟒蛇一頭紮進前方的山脈之中消失不見,在這樣的地形開鑿官道,當初興建之時定然吃了不少的苦頭,窮盡了不少人力物力。
和衆人指指點點的興奮勁頭不同,王朗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心裏明白,旅程最艱難的時段已經到來,這些官道依着山勢蜿蜒修建,爲了便于開鑿打通,隻考慮了難易程度,卻忽略了安全性,很多地方一側是山壁一側便是懸崖,更有很多地方是從兩山之間的狹長谷道之間穿過,天降大雨或者是稍有其他原因都會有巨石泥沙樹木落下堵塞官道,讓人寸步難行。
這還不是主要的,關鍵的人爲的威脅,從陝州到解州這一段全是山嶺,據說不下幾十窩匪徒盤踞在群山之中,雖然人數跟押送大隊人馬相差太多,大多是幾十人甚至十幾人的小團夥,但是在這樣的地形中,人數根本不能叫優勢,很多地方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決不能掉以輕心。
王朗将自己的擔心盡數告訴了蘇錦等人,衆人的興奮勁一過,頓時也感到前路漫漫難行之極,也都鄭重起來。
“王主事,你說的很對,這樣的山路确實容易出差錯,而且已經到達永興軍地面,也即是說咱們正式進入了西賊馬隊能夠滋擾的範圍之内,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王朗道:“大人明鑒,山路難行倒還可以克服,土匪我估計他們也不敢公然的劫道,最多是滋擾罷了,更怕的是被西賊給瞄上,那便有大麻煩。”
蘇錦道:“目前尚不至于,西賊的馬隊也決不敢深入山中官道,那對他們也很不利,官道最多可供十騎并行,也不利于機動沖鋒,在這種地形中他們的實力大打折扣,所以目前暫無需擔憂。”
王朝接口道:“公子爺說的對,所慮的倒是出了這山道之後的事情,最怕的便是有人在山那邊的出山的谷口設伏,那就進進不得退退不得了。”
馬漢哈哈大笑道:“大家說的熱鬧,西賊一根毛都沒看見,哪來的危險?教我說,咱們該咋走還是咋走,他們不來便罷,來了俺們正好一鍋端了他們,怕個鳥!”
衆人齊翻白眼,要真是說的那麽簡單,也不至于被西賊騷擾的繞道而行了,不過這家夥說的也是,可做防備,但無需杞人憂天,畢竟還是沒影子的事兒。
蘇錦權衡一番之後,下令再次更換行軍的時間,今日好好休整一番,明日白天啓程上路,一來山路不易夜間行走,二來山間氣候不比平地,氣溫涼爽的多,也更便于處理突發事件。
命令下達之後,衆人有了一天寶貴的休整事件,都抓緊時間調整身心,随隊的木匠們也忙着将大車加固修繕,以應付即将到來的山路的颠簸。
蘇錦睡了一覺起來,已經是下午未時時分,在小穗兒的伺候下吃了些東西巡視了一圈之後回到自己的帳篷,就見夏思菱愁眉苦臉的坐在那兒身子動個不停,口中也歎息連聲,于是上前笑問道:“怎麽了?身上有虱子不成?”
夏思菱嬌聲抱怨道:“虱子到沒有,隻是渾身上下黏糊糊的,六七天沒洗澡,實在是難受之極;蘇兄你看,奴家的頭發都結成一塊塊的了,真是難看死了。”
蘇錦啞然失笑,汗水打濕了頭發,再沾染了黃土,果然結成一塊塊的,是夠慘的,想夏思菱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平日裏身上洗的白白的,噴的香香的,哪裏受過這般的颠沛流離之苦;還算她夠堅強,至今一句苦也沒叫,便是蘇錦自己騎了幾天的馬兒渾身上下也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疼,更何況是她。
蘇錦想了想道:“這樣,反正今日休整,我帶你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尋個有水的地方好好洗洗。”
夏思菱蹙眉道:“這地方哪來的水塘,不是說西北缺水麽?”
蘇錦哈哈笑道:“山裏永遠都不會缺水,否則這滿山郁郁蒼蒼的樹木和野草靠什麽生長?關鍵是看你會不會找地方,剛才我在前面土坡上眺望,看見不遠處的山谷中有一處樹木特别茂密之處,我敢斷言,那裏必有水譚。”
夏思菱一喜道:“那咱們還等什麽?快走吧。”
蘇錦捏捏她的小鼻子道:“叫上穗兒一起去,她人呢?”
夏思菱道:“小穗兒妹妹去車隊的老葛頭那裏耍去了,她說這個老葛頭像極了她的爹爹,人也和氣,兩人聊得一見如故呢。”
蘇錦翻翻白眼,小穗兒出身農家,對普通百姓的好感勝過其他人,再說離家久遠,小穗兒恐怕也是想家了,也許是這個老葛頭勾起了她的鄉愁了,自己也從未問過她的家世,對她的關心着實不夠。
小穗兒享受自己的時光,蘇錦倒也不想去驚擾她,夏思菱收拾了一包幹淨的衣物背在肩上跟着蘇錦出了帳篷,蘇錦跟王朝打了聲招呼,說是要去前面看看地形,帶着夏思菱騎馬緩緩往前行去;王朝也不好派人跟随保護,擺明了公子爺帶着夏小姐出去是要獨處一會,王朝可不是馬漢的腦子,自然知道避嫌。
兩人繞過山口的小土坡往前行了有兩裏地,蘇錦指着路邊深不見底的山谷處的蒼翠的樹木道:“我敢擔保,下邊有水。”
夏思菱皺眉道:“可是這麽陡峭,如何下的去?”
蘇錦道:“馬兒肯定下不去了,将它們放在坡上吃草,我們步行下去,也不是很陡峭。”
兩人下馬将馬兒放上山坡,蘇錦拉着夏思菱小心翼翼的下了官道,拉着樹枝攀着裸露的岩石緩緩下行,不一會兒便下到了山谷中。
下邊的山谷樹木高大,樹下是茵茵綠草,開着各色的鮮花,彩蝶飛舞花香盈鼻,氣溫也涼爽的緊,兩人都有些傻眼,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這麽一處所在,真教人難以相信。
夏思菱歡呼一聲在樹林見飛奔起來,見到花兒也摘一朵,見到蝴蝶也追逐一番,興奮的不得了;蘇錦也受她影響,脫下靴子提在手裏,光着腳踩在草地上,閉目感受雙腳被柔軟草莖刺着的麻癢的感覺,舒服的呻吟出聲。
正享受間,就聽夏思菱一聲歡叫從前面傳來:“果然被你說對了,這裏果然有水。”
蘇錦三步兩步趕過去,隻見一段崖壁的下邊果真有一汪不大的清潭,岩壁濕漉漉的,滴滴答答的還往下滴着水,想來這個小潭便是由崖壁上的留下來的水彙聚而成的,下雨天山上的落雨也會彙聚流入譚中來;崖壁上還開了各種顔色的鮮花,裝飾的五彩斑斓,好像是個裝飾精美的天然大澡盆。
夏思菱蹲下身子,探手招了些潭水拍在臉上,喜道:“好涼爽,好舒服,奴家都要高興死了。”
蘇錦笑道:“那還不抓緊時間?滿身污垢今日可盡消了。”
夏思菱喜道:“對。”伸手便脫甲胄,但忽然又停手了,看着蘇錦紅着臉不說話。
蘇錦愕然道:“還等什麽?”
夏思菱期期艾艾的道:“蘇兄……蘇兄不退避三舍麽?”
蘇錦本來也忘了這茬,夏思菱一提及,倒是提醒了他。
蘇錦看着夏思菱紅撲撲帶着水珠的臉蛋,忽然心頭大跳起來,身子也逐漸變得燥熱起來。
兩人相對戰立對視,雙目看着對方,忽然間整座山谷的鳥鳴蟬噪之聲都好像消失的無影無蹤,乃至整個世界都好像消失了一般,萬籁俱寂,唯聞對方的心跳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