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身着綠色錦袍,頭戴簪花璞頭,腳蹬黑靴,騎着戴花大馬,這一身的行頭都是三日前晏府回贈給新郎官的結婚禮服。
蘇錦自然是坐享其成,他可不知道結婚前幾日家中忙的不亦樂乎,來往溝通頻繁的很,蘇家送給晏碧雲催妝花髻、銷金蓋頭、檀木花扇等物;女家便也回贈新郎服飾,便是表明雙方已經都準備好了。
昨日是親迎前一日,晏家也派人到了蘇宅爲新房鋪設帳幔、被褥及其它房内器皿,并且備禮前來暖房。
還派了親信婦人和一名從嫁女使看守房中,不許外人進入,以待新人。鋪房人亦有講究,必須是福壽雙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以取吉祥之意。這些蘇錦自然一所知,自有家中人和晏家溝通操作。[
……
迎親隊伍到了晏府門前,吹吹打打鬧騰了半天,晏府的門才打開;告假在家的晏殊穿着簇新的藍色長衫挺着肚子來到門口。
蘇錦趕緊上前磕頭行禮,晏碧雲父,晏殊便是嶽父了,贊婆一個勁在在旁邊叫道:“再低點,時間再長點。”
蘇錦整個人都快趴到地上了,這才聽晏殊笑道:“好了,好了。起來吧。”
緊接着便是一連串的刁難和戲弄,總之是讓蘇錦知道娶妻不易日後善待之意。
晏家内堂閨房内,晏碧雲已經打扮的齊齊整整的站在東的廂房裏,身邊小娴兒和另一名随嫁婢女貼身伺候着,有家中嬸娘在一旁陪伴,并不斷的告誡她禮儀上的步驟和規矩,晏碧雲頻頻點頭。
晏碧雲的臉色平靜,将心中的喜悅掩飾的毫痕迹,有意意的用手遮掩着喜服的腹部,腹部已經微微隆起,若不刻意的收緊,便有露陷之嫌。
外邊蹬蹬腳步響,一個頭紮雙鬟的小丫頭跑進來,小娴兒忙問道:“小環兒,外邊如何了?”
那小丫鬟笑嘻嘻的道:“幾位公子爺和少夫人們正在折騰新姑爺呢,進門要進門喜錢,落座要落座錢,飲茶要飲茶錢,嘻嘻,新姑爺脾氣好的很,給晏老爺磕頭的時候趴在地上趴了半天呢。”
晏碧雲噗嗤一笑,小娴兒笑道:“對,就該折騰他,教他知道娶我家小姐哪有那麽容易的,小環兒咱們再去,我要替我家小姐折騰折騰他。”
晏碧雲嗔道:“你也跟着湊熱鬧麽?當心以後他找你麻煩。”
小娴兒聽着話中有歧義,臉兒騰地紅了,自己折騰他,将來他還指不定怎麽折騰自己。
晏碧雲想了想道:“他不是狀元郎麽?叫他寫三催妝詩進來,也不算是爲難他。”
小娴兒喜道:“原該如此,人家寫一,他起碼要寫三。”說罷拉着那小環兒便直奔前廳。
不一會兒,第一催妝詩傳進内堂,晏碧雲展開讀道: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别作春。不須面上渾妝卻,留着雙眉待畫人。
晏碧雲微微一笑,蘇錦這壞小子,叫自己不用描眉畫目的折騰,留着到蘇家他親自幫自己畫,雖是調侃,倒也深情款款。
再過一會,第二催妝詩傳了進來,卻是一小詞:喜氣擁門闌,光動绮羅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須朱粉損天真,嫌怕太紅白,留取黛眉淺處,畫章台春色。
晏碧雲一笑,繼續等待第三,不一會第三再次傳來: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錦裘纖手展,交杯酒已溫,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晏碧雲心中喜不自禁,頃刻間連作三應景之詩,郎君這狀元郎的稱号可不是瞎蒙來的。[
晏家的刁難也有節制,天色沒亮之前是一定要出門上花轎的,否則便不吉利,一番忙亂之後,晏碧雲衆人的攙扶下出了門來到正廳檐下。
晏殊站在東台階上撫須微笑。晏碧雲的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上前叩拜道:“侄女兒碧雲給伯父大人請安,多謝伯父大人多年養育之恩。”
晏殊笑道:“丫頭何須多禮,你雖出嫁,但你還是我晏家女,家中的事務還是要仰仗你來打點;伯父隻告誡你幾句話,從今日起,你便是蘇家之婦了,記得今後要時刻小心、恭敬、謹慎,對你婆婆要恭敬有加,對你的夫君要順從如意,對你夫家上下要善待如家人,以你之賢自然能受到上下的愛戴和喜歡。”
晏碧雲流淚答應,叮囑晏殊要保重身體,自己會常回來看看,小娴兒在旁輕聲勸解道:“小姐,别哭了,壞了妝會誤了時辰。”
晏碧雲這才輕輕拭去眼淚,轉頭朝西空空的台階上看去,按照禮儀,哪裏應該是自己的母親站立等待自己告别的地方,可是自己的母親竟然連面也沒露一下,一定還躲在佛堂中誦經拜佛;就像沒有自己這個女兒一樣。
晏殊安慰道:“你母不願出來,也就罷了;畢竟她是你母親,由她去吧;時辰不早了,莫壞了規矩,走吧。”
晏碧雲眼淚再次撲簌簌落下,向晏殊深深一福;晏殊也有些傷感,強自鎮定,轉身入廳。
傧相高聲喊道:“新人上轎咯!”
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外邊頓時鼓樂聲鞭炮聲同時響起,小娴兒将銷金蓋頭給晏碧雲輕輕頂上,摻着她的胳膊緩緩朝府門外走去。
蘇錦在前引路,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府門,門外已經是人山人海了,狀元郎結婚本身就是個大新聞,更何況取得竟然是晏家望門寡的女子,這更加激起了衆人的興趣;祝福的雖然居多,但也有人爲蘇錦不值,堂堂狀元郎,取個寡婦身份的女子,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這女子歲數又大,又是寡婦,這位狀元郎的品味可真夠獨特的。
可知道内情的人自然明白,蘇錦和晏碧雲是曆經磨難才有了今日,兩人之間數番同生死共患難,所有危急關頭晏碧雲都在蘇錦身後支持,蘇錦娶晏碧雲絕非出于其他考慮,而是情到深處水到渠成之事。
一路吹吹打打,晏家送親的隊伍足有三百多号人,隊伍的前面已經到了汴河大街,後面的人卻還在甜水井胡同。
嫁妝的豐盛令人咂舌,前面挑着的是各色錦緞十擔,每石六匹共計六十匹;各色新衣皮襖鞋襪帽子十八套;錦被絨枕五十套。
後面跟着的是木器家具,分别是:黃花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一張,酸枝三屏風羅漢床一張、酸枝美人榻一張,琴桌、書桌、各式幾案、八仙桌各三套;黃花梨頂箱櫃、立櫃、楠木書櫃各一隻;楠木多寶格一對,豇豆紅瓶一對,黃花梨連三橫櫃,樟木箱子四對,楠木匣子若幹對、梳妝台一座,衣架、銅盒架、太師椅、圈椅、各四張,兀凳、繡墩各四隻。
這還沒完,還有嵌螺钿黃花梨炕桌一張,嵌螺钿黃花梨金錢櫃一對……
再後面便是各色擺設:沉香木鑲玉如意、岫玉如意、銅質蠟扡一對,錫質油燈一架,綠玉翠竹盆景一盆、銀鍍金六方盆料石梅花盆景一盆,大瓷撣瓶一對,内插紅、綠雞毛撣,粉彩茶葉罐一對,白瓷茶具一套、紫砂茶具一套、玻璃茶具一套、木魚石茶具一套,各樣瓷器:花瓶、壇子、碗碟、杯盞、果盤以及挂鏡、挂屏,有同喜、竹梅雙喜、榮華富貴與玉樹臨風四種花樣各一套。
另有金銀飾五盤、各色珠寶五盤、其他各種珍玩字畫五擔;另送良馬三匹,碧玉馬車一座随行。
……
總而言之,這樣的嫁妝規模空前,衣食住行嫁妝裏幾乎全包了,今後過日子能用到的所不包,隊伍綿延十餘裏,真可謂是‘十裏紅妝’。
圍觀的百姓們都傻眼了,都說晏三司家中有錢,晏府嫁女嫁妝豐厚那是肯定的,卻沒想到豐厚到如此的地步,粗略一算,起碼價值百萬貫之上;狀元郎不僅娶了個漂亮老婆,這回還抱了個金娃娃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