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道門最高大,門樓上一塊巨大的匾額上書‘龍門’二字,蘇錦恍然大悟,原來後世所稱的龍門便是根據貢院第三道門得來的;确實如此,入此門中,隻要能科舉得中,從此便是魚躍龍門騰雲而上了,隻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躍過這道龍門。
進了龍門中,便正式進入貢院之中了,偌大的貢院之中,一排排青磚小瓦的考棚一行行一排排密密匝匝,一律南向成排,每棚十間号舍,之間留約四尺寬的長巷,備置号燈和水缸,可供考生夜間行路,白天飲水之用。
考棚有編号,号舍也有編号,蘇錦依照号牌陸續找到自己的号舍,開号舍木門一股黴變潮濕的味道撲鼻而來,中人欲嘔;蘇錦捂住口鼻定睛細看,慢慢适應了陰暗的光線,隻見這号舍狹小逼仄,論面積絕對不超過五個平方,長也不過兩米多,寬度絕對不超過一米五,兩壁磚牆在離地一二尺的地方砌出上下兩道磚托,上面錯開放置着上下兩層木闆,卻不知何用。
蘇錦扭過頭來,聽到隔壁的号舍之中的那名約莫二十七八的學子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不知在幹什麽,由于裏邊不能說話,蘇錦隻得走過去偷偷觀察。[
那學子見蘇錦一臉迷茫,知道他是第一次應考,于是趁着巡視的士兵沒注意,悄悄對蘇錦道:“兄台可是不懂這号舍如何使用?”
蘇錦點點頭指着那兩塊木闆輕聲道:“桌案呢?床鋪呢?這麽小的地方如何住人?”
那學子指點着那兩層木闆道:“白天考試,上層木闆代替桌案,下層木闆爲坐凳,可坐着答題,夜晚取出上層木闆并入下層,用來當睡覺的床便行了。”
蘇錦愕然道:“這長不足五尺,如何能睡?”
那學子一攤手道:“沒辦法,隻能将就了,兄台!對面的牆壁上留有小龛,可以放置小爐以熱茶水,你若帶的飯菜幹糧可在小爐子上熱着吃;如廁有統一時間,一般早中晚各一次,其餘時間開考之後這号舍的門都要鎖上的,若急了,隻能先在号号舍中解決了。”
蘇錦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這麻痹哪是考試啊?這簡直就是在折磨人呢,沒想到嚴肅神聖的科舉考試卻是這般摸樣,簡直讓蘇錦不能接受。
“還有一點兄台要注意,這号舍中常有蜈蚣毒蛇盤踞,上一科有人被毒蛇咬中,開号舍之時才發現人已經死了,所以睡覺之前一定要先檢查檢查……”
那人話音未落,前方過道口處一名士兵巡查經過,大聲呵斥道:“不準交頭接耳,再相互交談便叉出去。”
那人連忙住口,聲的拱拱手,轉身自去忙碌去了。
蘇錦欲哭淚,長這麽大還沒這這種豬圈一般的地方呆過,這會可算是領教了;論如何,既然來了,懊悔也沒用;蘇錦隻得打開考籃将東西一樣樣的取出整理,不整理還好,一整理吓了一大跳,裏邊居然應有盡有,蘇錦欣喜的發現有一盒檀香片和一個小巧的熏香爐,這一看就是浣娘的手筆,浣娘伺候自己讀書的時間最多,知道自己喜歡在在讀書的時候點上一爐香片。
蘇錦趕緊撚起一塊香片送到鼻子下一聞,果然是自己最喜歡的玫瑰香,于是點起一片投入爐中,不一會兒香氣盈鼻,将小小的号舍中的惡臭黴變之味沖的幹幹淨淨。
蘇錦心情一爽,于是動手将裏裏外外用掃帚全部掃了一遍,去号棚盡頭的水缸舀了幾盆水将号舍内沖的幹幹淨淨;又拿了一塊擋門簾的布将在青磚牆壁上一頓亂擦,将蛛網抹得幹幹淨淨,在将布條撕碎将大的縫隙堵住,不讓毒蛇蜈蚣有藏身之處。
一番整理清掃之後,再看号舍中竟然煥然一新,空氣中飄着玫瑰香片的香味,看上去倒像個小小的新房一般。
就在蘇錦忙着整理号舍的時候,左右前後号舍中的舉子們已經開始升起了小火爐将幹糧烤熱開始吃中飯了;聞到飯菜的香味,蘇錦這才覺得肚子餓的難受,看看天光,最少已經到了未時将末了。
蘇錦趕緊拿出食盒打開,巨大的紅木食盒分五層,最上面的是糕點,下邊幾層都密封着,上面貼着一二三的字樣;這是晏碧雲爲蘇錦準備的飯食,寫着一的那一片密封食盒便是第一天吃,寫着二的便是第二天吃的,最後一天便吃那第三盒子;糕點則是用來當零嘴吃的。
蘇錦猜想晏碧雲是根據飯食的保質情況來設定的,剛才在外邊檢查的時候,士兵們早已揭開看過,但蘇錦卻沒看;今日是第一日,自然是要吃第一盒子。
揭開上面寫着一的食盒,食盒放着三樣,一碗桂圓蓮子湯,一盤黃瓜炒肉片,外加一小碗幾十顆蜜棗;菜式一點也不豐盛,但是蘇錦一下子便明白了晏碧雲的意思:這幾樣菜式均有安心定神之效,晏碧雲知道蘇錦初入貢院考試,定然極不适應,恐怕會心浮氣躁,所以精心選擇了這幾樣安心定神之物,讓蘇錦吃了好好的平心靜氣下來。
蘇錦明白了晏碧雲的用意,反倒不能平心靜氣了,這個女人有着女神般的外表,更有着玲珑剔透之心,她的每一件小事都做的極爲用心,特别是對自己,從沒見他對自己敷衍過;以前倒還沒什麽感覺,到了這與世隔絕的小天地中,蘇錦的感受忽然敏感而強烈起來,蘇錦自己問自己:最近有些瞎忙活,是不是已經錯過了些什麽最美好的東西呢?但願還沒有完全的錯過。
下午申時,密封的套題盡數發了下來,有人提着銅鑼在号棚之間遊走敲打,高聲告示道:“申時一刻鎖定考棚正式開考,考試期間,不得大聲說話!不得随意笑鬧!不得翹通号舍!不得抄襲作弊!若有違反,當即逐出,送官查辦!每棚有監考兩名,士兵十名監督;号舍明日辰時開鎖,在此之前,論何人不得私開号舍,所有重大事宜需報經主考大人核準!”[
申時一刻,考棚内十名士兵分别拿着大鎖站在号舍門前,監考一聲令下,咔咔咔号舍木門盡數被關上上鎖,号舍裏頓時黑漆漆一片,衆學子紛紛點燃自帶的油燈或者是蠟燭,一片刺拉拉撕開信封之聲,拿出考題開始苦思冥想起來。
第一道考題是試詩賦,實際上便是命題作文,以特定命題寫出詩(或詞)、賦各一首,若是原創自然是很難,不但熬斟詞酌句,還需要考慮韻腳;對蘇錦這人穿越人士而言,後世的字詞讀音跟古代差别很大,要他做好韻腳實在是難爲他。
但好在蘇錦一律盜版,一看到規定的詩賦範圍大到沒邊,隻要求是‘寫舊景抒古情’,頓時便胸有成竹起來。
這個皮囊的記憶雖然用不上,因爲所記的都是前人所做的詩賦,照抄肯定穿幫,但蘇錦可是後世的中文系大學生,古文不多不少也背過那麽幾十篇,古詩詞不多不少也背過幾百首,此刻豈不是信守拈來,所要考慮的不過是不要弄得串了年代,将慶曆之前的詩文照抄上去便可以了。
蘇錦略一思索,慢慢的在燭火下研好墨,提筆寫下:《念奴嬌赤壁懷古》這個标題。
大江東去,浪淘盡,
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
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
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
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
樯橹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
早生華發。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盜蘇轼的版,蘇錦毫心理負擔,誰叫他到現在還穿着開裆褲呢,算算年頭,這家夥最多四五歲光景;至于以後這首詞算是誰的,這筆糊塗帳自己可管不了,火燒眉毛且顧眼前。
“詞盜版了蘇轼,幹脆賦也一并盜版他算了,要坑就坑他一個人吧。”蘇錦想着,筆下寫上了《赤壁賦》三個字。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鬥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淩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蘇錦得意洋洋的默寫下赤壁賦的開頭,通讀一遍自語道:“不對,壬戌之秋這年份肯定不對,需要改;‘蘇子’這個自稱倒也不用改了,蘇轼信蘇,我也姓蘇,難道這是天意麽?”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袅袅,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爲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舻千裏,旌旗蔽空,酾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
洋洋灑灑一篇赤壁賦躍然紙上,蘇錦來回通有沒有破綻之處,終于放下心來,将答紙鋪在闆上晾幹後收好,用暖壺沖了杯熱茶細細的喝了,這才鋪好木闆,展開被褥,蜷縮在被窩中漸漸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