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劉六符可沒那麽多顧慮,蕭特末雖爲主使,是自己的官長,但實際上在遼國,他們之間根本就不存在隸屬關系;隻是因爲劉六符是遼國中的漢人,多少在契丹族統治下的大遼國中地位稍顯弱勢。
雖然遼國上下一緻标榜漢人不受歧視,而且很多漢人都進入高層中樞擔當要職,但要說完全的一律平等,那就是胡扯。就在幾十年前,漢人的地位還屬于劣等,近歲跟宋朝交往貿易頻繁,這才有所改觀,但遠沒有到民族一家親的地步,封邑之權領軍之要職寥寥無幾,便是明證。
劉六符之所以對蕭特耐客氣氣的,便是因爲這種内心中身爲漢人的弱勢作祟,但此番出使宋朝,乃是劉六符一輩子中的大事件,這次的差事既被他看着是飛黃騰達的階梯,也可被看成是他命運中的一道坎,這道坎過不,他就完了。
蕭特末有後路,因爲他是契丹族人,更因爲他是大遼兵馬大元帥耶律宗元的家仆出身,有了這兩個靠山,蕭特末就算辦砸了差事也能保住xing命;而自己一無所有,這次出使的差事,若非同爲漢人的丞相張儉有心扶持,給他這個機會的話,他一輩子都别想以七品翰林學士的身份來出使他國。
蕭特末無言以對,劉六符可不能沉默,即使對方那個蘇副使是個難纏的家夥,言談之中似乎也洞悉了遼國此次行動的底線,但實際上,底線從來都是相對的,一旦惹急了,會有人不顧一切的提議進攻宋朝。
“兩位大人,你們說的沒錯,我蕭主使之言确實有此意,隻不過蕭主使爲人豪俠仗義,不願直言傷了兩國之間的情意;好在蘇副使聰慧過人,領悟出其中之意,這便省了不少口舌了。”劉六符開口道。
蘇錦微笑道:“劉副使怕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之所以能明白蕭主使的話中之意,可不是因爲我聰慧過人,善于揣摩他人的話意;本人最煩的便是揣摩他人之意,有話直來直豈不是更好麽?隻是因爲針對此次貴國的不義之舉,我大宋上下早已達成共識,就知道有人會趁渾水摸魚前來撈一杯羹。”
“蘇副使此言差異,何爲趁渾水摸魚?我大遼皇帝送給貴國皇帝陛下的書信中說的明明白白,所提四條要求無一不合情合理,而且也并非如今才有,而是早有定計,隻不過恰逢如今之事,顯得好像有些不合時宜罷了。”
蘇錦哈哈笑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掩飾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麽?早不來談晚不來談,當我大宋内受饑荒,外受西賊sao擾之時便陳兵邊境,又提出四條無理之要求,這可不是‘恰逢’,而是故意爲之罷了;你若是連這一點都狡辯,咱們還怎麽談下?你們是不是将我大宋上下當成傻瓜了?”
劉六符臉se一紅,看了一眼蕭特末,拱手道:“也好,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也不必拐彎抹角;我大遼皇帝的書信中已經提出四條要求,咱們便來談談這四條要求如何?我等如今主要的差事可不就是談妥此事麽?誰也不想兵火塗炭,但這便取決于我們商談的結果了。”
蘇錦轉頭對富弼道:“富兄,他們要談那四個條件,你說該當如何?”
富弼不知蘇錦的意思,不好表态,當下想了想含混的道:“賢弟拿主意便是,總歸是要談的。”
蘇錦點頭,對蕭特末道:“蕭主使以爲呢?”
蕭特末樂的劉六符出面,自己實在是不好多開口,既然對方主使站在幕後,自己不如放手讓劉六符折騰,折騰好了,功勞自己少不了,折騰的不好,罪責全是這小子的,也省的跟蘇錦正面讨價還價的尴尬。
“劉副使之意便是本使之意。”
蘇錦一笑,心道:你現在倒是縮的很深,上午一次交鋒受挫,立刻開始當縮頭烏龜韬光養晦,還真不能太小看了你。
“兩位貴使這趟來可有期限所限?”蘇錦忽然問起别的來。
“我大遼皇上限定一月之期,來時至今已經用掉十ri了,也即是說下月二十左右必須回歸上京複命。”劉六符道。
“也就是說,除回程路途上的十ri,兩位還能在汴梁呆上十天,是麽?”
“正是,最多十ri,不管談的成談不成,我等都要歸國,再相見或許是老友相聚,又或許……”
“或許是戰場相見了是麽?”蘇錦笑道:“你不用老拿這邪吓唬我,你這樣咱們還談什麽?我大宋皇上直接答應你們便是,還要你我作甚?”
“本來如此,我說的都是實話,蘇副使莫要錯估了形勢,我大遼國一國之力的确有些勉強,但也不妨告訴你,在我和蕭主使前來汴梁的同時,另一路使節正在往興慶府的途中,做什麽,我想不用多做解釋,聰明如蘇副使當心知肚明。”
蘇錦微笑道:“明白明白,我完全的明白。但是既然還有十ri,咱們先不着急談判,今ri咱們鬧了些小不愉快,兩位心情一定不大好,咱們宴後先各自回休息,養足jing神,明ri本人安排好場地,尋個雅靜之處坐下來慢慢聊,豈不比在這吵吵嚷嚷的酒樓上爲好麽?”
蕭特末和劉六符倒也沒多大意見,今天是雙方談判使者第一次相會,回後還要商量研究一下對方的行事風格和城府,便于談判之時加以利用。
雙方閑扯幾句,酒宴草草結束,蘇錦和富弼将兩位遼使送上馬車,目送他們離後,對富弼笑道:“富兄,今ri可真夠jing彩的,這兩個家夥想撈一筆,結果被咱們賺了一大筆。”
富弼笑道:“可不是麽?愚兄當時緊張的很,也不知怎麽的便赢了,賢弟可真是不簡單,你是怎麽做到的?我還以爲咱們隻有你手下的四個伴當有把握赢,沒想到侍衛中也藏龍卧虎。”
蘇錦哈哈笑道:“指望那些侍衛?早輸得褲子都沒了。你沒見我命人取銀子,後來擡銀子來的四人中的兩人不見了麽?”
富弼搖頭道:“這個還真沒主意。”
蘇錦微笑道:“那是王朝借着取銀子的機會将晏小姐的兩名武藝高強的護衛給叫來掉了包了;這樣十人應戰隊伍中便有六名好手,咱們赢面六成,我還怕他個啥?”
富弼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還納悶你怎地好像有恃無恐一般呢,原來你早已将上場之人掉了包了。”
蘇錦道:“我也不是有恃無恐,說實話,蕭家十虎個個是好手,我的心也提在嗓子眼裏,但事情逼到那份地步,隻能拼死力博,隻要一退,後面的事便不好辦了。”
富弼點頭道:“确實如此,那蕭特末的氣焰低了許多,恐怕是沒銀子還賭債了。還有,他們輸了你怎地沒叫他們公開在街市上喊話服軟呢?”
蘇錦道:“那事可不能幹,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刀,我們可以時時提醒他們,但這把刀不能落下來,一旦落下來之後,便再無威脅了,他們便會肆無忌憚,還不如懸在他們頭上惡心他們爲好。”
富弼呵呵笑道:“真有你的,果真是這個道理。”
蘇錦擺擺手道:“咱們看看馬漢的傷勢,這小子今天豁出命了,此事一了,我手下的幾個人必須要給個官職,這事着落在你身上了,若是辦不好,兄弟我跟你沒完。”
富弼道:“這還用說?辦好此事之後,皇上不給封官我便辭官回鄉種田。”
蘇錦道:“别扯那些沒用了,上車再說,下午還有一大堆事要幹呢,我要跟富兄好好合計合計。”
富弼愕然道:“不是回休息麽?怎地又有事做了?談判地點的安排早已準備好,又無需你**心。”
蘇錦低聲一笑,湊在富弼耳邊道:“你當我明天真要跟他們談麽?讓他們做夢,誰有空跟他們談?明天咱們帶他們見識見識我大宋都城的繁華,順便讓他們長長眼,他們不是自诩鐵騎百萬天下無雙麽?明ri咱們演一出好戲給他們看,吓破他們的膽。”
富弼渾然不知所以,急着要問,蘇錦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拉進大車内,車把式揮起馬鞭‘啪’的一聲脆響,一溜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