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表明,蘇錦剛才在路上所說的話應驗了,遼人雖是來尋釁,但卻絕不是爲了動幹戈而來,大軍壓境隻是個幌子,用來作爲威脅手段而獲得談判的主動權而已。
經蘇錦這麽無所謂的一鬧,正好戳中他們的軟肋,這下子走又不能走,留又留不住,尴尬萬分。
富弼可不傻,此刻自己還不出面圓場還等什麽?難道真要逼得對方狗急跳牆不成?真逼急了,遼人爲了臉面,說不得也要越境劫掠一番出氣,到時候百姓塗炭,倒是一大罪過了。
“都消消氣,這是作甚?劉副使莫往心裏去,我這位蘇賢弟就是脾氣硬,宋遼兩國是睦鄰,好端端的怎地扯到刀兵之事上去了。”富弼打着哈哈上前勸道。
接着又轉頭對蘇錦道:“蘇副使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說這些作甚?你是主人,劉副使是客人,你主動些,上去拉拉手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蘇錦一笑道:“富兄說的對,倒是我的不是,我給劉副使賠禮便是;劉副使,兄弟說話不中聽,叫您不高興了,這廂給您陪個不是了。”
富弼蘇錦一唱一和,給劉六符搭了個舒舒服服的台階,讓他下台;劉六符趕緊就坡下驢,雖明知蘇錦的道歉殊無誠意,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抱拳道:“蘇副使客氣了,有句老話叫做不打不相識,咱們這也是不打不相識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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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請裏邊請,蕭主使在内堂恭候多時了,咱們在外邊說了半天話,蕭主使可要急壞了。”
劉六符說話的語氣輕柔了許多,禮儀也客氣了許多,自己第一次恐吓便沒有成功,對付眼前這兩人,心裏一下子沒有了底,本來信心滿滿的來宋朝辦差,一定能訛詐大批有利的條件,這一下差事能不能辦成成了個問号,對他的信心給了極大的打擊。
目前他急需要跟蕭特末商量,要摸清楚宋人的底子,是不是真的不懼大軍入侵,不搞清楚這一點,後面的談判便陷入被動了。
“那咱們便去拜會蕭主使,請!”
“請!”
劉六符引着蘇錦等人登上台階往裏走,王朝馬漢等人跟在蘇錦身後便往裏鑽,兩邊把門的遼兵伸兵器一攔,口中叫道:“德瑪西亞!”
馬漢一愣,雖不明白遼兵在說些什麽,但總歸不是好話,于是瞪眼回敬道:“你他娘的才德瑪西亞呢,你姥姥的德瑪西亞。”
劉六符趕緊轉身回來道:“這位好漢,他是要你停步呆在外邊。”
馬漢嚷道:“憑什麽我要呆在外邊?我們是負責保護兩位大人的護衛,呆在外邊,萬一兩位大人出了事咋辦?”
劉六符笑道:“怎麽會出事呢?我近百大遼勇士守衛在此,絕不會出事的。”
馬漢翻眼道:“你遼國士兵了不起啊,看他們那鳥樣,一個個穿着個燈籠褲,裏邊空落落的像個醜角一般,能有什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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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六符本意是yu揚先抑,故意說這些是粗淺功夫,但實際上這些都是硬氣功,目的是用來震懾這個不知趣的小随從的。
誰料馬漢聽完之後指着劉六符的鼻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劉六符的臉上粘了一坨屎一般。
劉六符臉上挂不住了,冷冷道:“此事有何好笑?”
馬漢辛苦的捂住肚子道:“哎呀我的娘哎,笑死我了,你們挑選的這幫大遼勇士怎地隻會這些咱們大宋街頭上打把勢賣藝的活計,敢問,胸口碎大石他們會麽?哈哈哈。”
馬漢話一出口,頓時惹得衆宋軍捧腹狂笑,沒想道這個跟随蘇副使形影不離的憨貨還頗有幾分風趣,這話損人損的厲害。
劉六符臉se發白指着馬漢的鼻子問道:“你,放肆!小小一個親随,竟然如此放肆。”
蘇錦也捂嘴笑個不停,眼見劉六符面子上挂不住了,趕忙上前呵斥道:“你這混小子,這裏有你說話的份麽?你管他們大遼的勇士會什麽活計作甚?人家會胸口……胸口碎大石,還是會光身子滾釘闆幹你何事?”
富弼捂嘴偷笑,蘇錦又給人家添了一項本使,還是江湖賣藝常表演的滾釘闆,這小子不是去勸架的,是去火山澆油的。
馬漢叫道:“可是他們不讓我等進去,這可不成,他們不放心咱們大宋的驿卒保護,我還不放心他們的本事呢。”
蘇錦剛要說話,就聽館驿内有人咳嗽一聲,緊接着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道:“好大的口氣,我大遼勇士在你等口中竟然如此不堪,本使倒要見識見識。”
衆人愕然轉頭,隻見照壁側首腳步聲響,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此人身材魁梧,換算成後世的尺碼估計在一米八五以上,面龐黝黑,滿臉絡腮大胡子,一雙虎目炯炯,she出兩道淩厲之光。
身高還不是他給人以威壓之感的主要原因,主要的原因是他的魁梧身形,不僅高,而且壯。目測之下,這人的胳膊要比蘇錦的大腿還粗。
劉六符趕緊趨步上前,拱手見禮道:“蕭主使,您怎麽來了,下官正要帶兩位宋國談判特使去見您呢。”
蕭特末橫了劉六符一眼,哼了一聲道:“知道了,你親眼目睹他人對我大遼勇士言語侮辱,爲何不力斥其非?真是不堪一用。”
劉六符臉上變se,不敢反駁,低着頭沉默不語。
蕭特末不再理他,轉眼掃視蘇錦和富弼二人道:“兩位便是貴國派來跟我談判的特使麽?”
富弼拱手施禮道:“正是,本人富弼乃是皇上派來的全權談判特使,這位蘇錦蘇大人是副使,有禮了。”
蕭特末随便一抱拳,便算是還禮,乍着嗓子道:“你本使倒是認識,昨ri在貴國早朝上見過,這個小娃娃本使卻沒見過,他是你的副手麽?你們宋國難道沒人才了麽?怎地派了個ru臭未幹的小娃娃來談事,真是荒唐。”
富弼心道:“要糟糕,當面敢這麽羞辱蘇錦,蘇錦豈能幹休。”
果然,蕭特末話音未落,蘇錦立刻上前笑道:“蕭主使是麽?”
蕭特末哼了一聲道:“正是本使!小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蘇錦裝作稚嫩不堪的摸樣笑道:“十七了,蕭主使今年有七十了麽?”
蕭特末怒道:“呸!本使今年剛過而立之年,哪有七十歲;小娃娃胡言亂語,看本使面相也根本沒有七十。”
蘇錦笑道:“原來才三十,我見你胡子眉毛一大把,還當你已經老得不成樣子呢,剛才還擔心你以七十高齡跋山涉水來我大宋朝拜皇上會吃不消,萬一路上颠簸,老骨頭颠的散了架子,咱們大宋還要擔上幹系,看來擔心這擔心倒是多餘的了。”
蕭特末欺近蘇錦,像一座山頂在蘇錦面前,低頭狠狠瞪着蘇錦,蘇錦渾然不懼,仰頭一瞬不瞬的跟他對視,兩人這架勢就像是一隻大黑熊瞎子對着一隻小白兔一般,誰都不會懷疑,黑熊隻要一巴掌,便能将瘦小的蘇錦扇到街對面的屋頂上去。
“呵呵呵,小娃娃膽子當真不小,難怪你們宋國皇帝讓你來跟本使談判。”蕭特末低沉的笑聲震得人耳膜發痛,說不出的不舒服。
蘇錦也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因爲我膽子大,皇上才讓我來當全權談判副使的,而是因爲别的原因。”
蕭特末饒有趣味的問道:“那是什麽原因啊?難道說你還有别的特别的本事麽?”
蘇錦笑道:“本人一無是處,是個毫無本事的人。”
蕭特末更加感到有趣,問道:“那是爲了什麽呢?”
蘇錦笑道:“因爲皇上說了,以上等人待上等人,以下等人待下等人,以聰慧之人待聰慧之人,以蠢笨之人待蠢笨之人;我是下等人,卻又笨又蠢,所以便被派來接待您,跟您談判了。”
衆人轟然大笑,所有人都明白蘇錦這話是變着彎的罵蕭特末又蠢笨又下等,可是蕭特末哪裏轉的過這個彎來,反倒跟着笑道:“果然夠蠢笨,竟然自承蠢笨,哈哈哈。”
蘇錦一頭冷汗,心道:你麻痹的,看來蠻人就是蠻人,老子好不容易才用晏子使楚典故來奚落你,卻沒想到這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白費了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