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道:“有什麽不當講的?龐老弟甚事變的恁般客氣,盡管說來。”
“這個……老夫就直來直去了,我和你之間頗有些過節,以前的事惹得你不太高興,所以我很是奇怪,即便是皇上不喜夏竦,你也不至于推薦老夫當這個副樞密使?你别多心,我意不是說你是個狹私報複之人,而是說這有些不合常理。”
晏殊哈哈笑道:“你不用解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猜的很對,老夫确實對你不滿,你的所作所爲可以說是爲老夫所不齒;說實話,之前老夫根本沒考慮到将你推薦上去,既然呂相他們都推薦夏竦,老夫大可來個順水推舟也不得罪人。”
龐籍面se難看,喃喃道:“是啊,我就說你怎會忘記過去之事。”
晏殊笑道:“你又錯了,那件事老夫已經看淡了,而我之所以想推薦你當副樞密使的真實原因除了你是合适的人選之外,還有一個目的。”
龐籍道:“什麽目的?”
晏殊冷笑道:“便是要請你拿出誠意來交換,這是一筆交易,你滿足了老夫,老夫便不再阻撓你回京,而且會推薦你擔任副樞密之職;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多大意思,你已經習慣了在西北的生活,樂不思蜀了,此事不談也罷。”
龐籍心裏罵道:孫子才樂不思蜀呢。
但聽晏殊說對自己也有所求,心裏燃起的希望之火一下子熊熊起來,既然是筆交易,自己便無需這般扭捏了,心裏的負擔也一下子變得輕了許多。
“晏大人,不妨說說你想要我做什麽呢?即便是我當不成這個樞密副使,你我之間也不妨借此改善關系,或許以後有相互幫襯的機會也未可知呢。”
晏殊笑道:“看來龐大人還是動了心的,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以龐大人的資曆,早該進中樞當重臣了;我這裏有兩個方案任你選,第一個方案是,老夫推薦你當這個樞密副使的人選,但你也知道,既然呂相推薦了夏竦,那麽你的把握隻有五成;朝中的情形你也知道,呂相的面子皇上還是要給的,但老夫也有自己的辦法,所以成敗均爲未知之數,就像一場博弈,最終誰能當上樞密副使還真不好說。”
龐籍沉思不語,晏殊說的确實是實在話,他若空口許諾說必然讓他坐上樞密副使的位置,倒不那麽可信了。
“第二條路便是,我向皇上建言調你回京城任職,什麽六部侍郎随你選,或者去開封府當個權知也可以,這一點老夫倒是有把握,之後再尋找機會将你薦入中樞;這條路穩當些,隻是時間稍久。”
龐籍搓着手不斷轉圈,對他來說這兩條路都是可選之路,晏殊是相位的有力争奪者,他說出來的話自然有能力實現;相比較而言,有了第二條,第一條可以忽略不計了。
“我選第二條。”龐籍搓手道。
“果然是老江湖!”晏殊一挑大指道:“既避免與呂相夏竦等人反目,又能迂回上位,片刻之間便能做出正确的選擇,不愧是人送‘敏而善決’贊語的龐籍龐大人。”
龐籍老臉一紅道:“先莫說那個,大人隻說要老朽拿出什麽誠意來,我也好斟酌權衡一番。”
晏殊笑道:“我所說的誠意非是特指一事,乃是龐大人的态度;你我之間交惡ri久,我如何知道将來薦你入中樞之後,你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擺老夫一道;老夫可不想在同一個坑裏栽倒兩次。”
龐籍暗罵道:“還說忘了此事,還不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就知道這老東西不是那麽好相與的。”
不過在龐籍看來晏殊說這個話的意思乃是拉攏之意,定是想在相位争奪上得自己的一把助力了。
“晏三司請放心,其實你我二人之間若無當年之事,倒是很好的交情,況且……嘿嘿……況且還是兒女親家,當年老夫也是被逼無奈,想當初大人你還隻是副樞密,呂相一人兼宰相和樞密使兩大要職,範仲淹去彈劾他實在是不太明智;老夫隻是識時務罷了,可不是故意要跟三司大人你爲難。”
晏殊微笑道:“老夫了解,良禽擇木而栖,站在你的立場上也許沒錯,可是你看看,到現在有了好的空缺,呂相還是不是先緊着旁人,你這幾年也并沒有撈到多少好處不是?”
龐籍翻翻白眼心道:“還不是拜你個老兒所賜,硬是把我弄到西北,又阻撓不讓我回來,現在倒來說風涼話。”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咱們先去赴宴,另找時間細談便是,可不能讓皇上久等。”晏殊笑道。
“是是是,咱們先去赴宴,三司大人請!”龐籍殷勤的伸手,晏殊邁着方步當先走去,龐籍跟在旁邊陪着笑臉,開始表示‘誠意’了。
晏殊不愧是老江湖,他之所以不将婚約之事說出來是有原因的,對于龐籍這個人來說,任何把柄捏在他的手裏都是被動的;若是自己跟龐籍說‘我調你回京,你必須解除婚約’的話,那麽主動權便會落入龐籍手中。
接着赴宴的時候,皇上再一提及此事,龐籍定然會感覺到婚約乃是控制自己的一個把柄,因爲連皇上都驚動了,這說明晏家對這一紙婚約極爲重視;如此龐籍便會将婚約看成一個大的籌碼,以此來要求晏殊爲他做到更多。
晏殊現在就是不說交換的條件是什麽,而隻是籠統的說要龐籍表現出誠意乃,呆會兒皇上提出解約之時便不會顯得這個婚約有多麽的重要;相反給龐籍一個錯覺,順水推舟的答應皇上的提議,既是給皇上面子,也是像晏殊表示誠意的一個動作,便不會引起他過多的猜疑了。
晏殊的演技一流,當趙祯在宴席上提出要龐籍解除和龐家的婚約的時候,晏殊表現的錯愕比龐籍的還要強烈,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此事一般。
龐籍本來驚訝皇上爲什麽會提及此事,他認爲定是晏家人向皇上求肯所緻,可是一看晏殊驚訝的臉se,他又覺得疑惑了。
jing明如趙祯自然不會說是蘇錦的要求,那豈不是在公然支持有夫之婦和他人不清不白麽?他也不會說是晏殊所請,他隻是含糊的說是爲了讓兩人之間的不和消除,做個和事老。
兩人之間的芥蒂朝廷内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婚約之事也鬧了數回,站在晏殊這邊的人認爲晏殊是借此找龐籍的麻煩,而站在龐籍那邊的人認爲龐籍故意拿這事惡心晏殊;至于這婚約本身該不該解除,倒是無人關心此事。
衆人關心的隻是狗咬狗的遊戲而已,至于兩隻狗爲了什麽而咬,倒還在其次;所以趙祯提出以此事爲契機來解決兩者的芥蒂,也不顯得太突兀。
龐籍滿口答應,但卻留了個心眼,推說下次回京将庚帖婚書之類的東西帶回來再行解除。
晏殊知道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自己調他回京之後他才會痛痛快快的解約,但晏殊豈能容他如此,當下便道:“其實婚書之類的東西也不需要退回,貴公子既已不在了,子從父命,龐大人當場寫下一紙休書便可完事了,皇上在此爲證,還有誰能說一句話?”
趙祯也急于促成此事,于是極力促成,龐籍審時度勢,皇上的面子加上晏殊在外邊所說的那些籌碼着實的誘人,自己今天若是駁了皇上的面子,惹了晏殊的不開心,這輩子恐怕就隻能在西北喝沙吃風了。
于是不用過多考慮,當機立斷現場寫了休書一封,交予晏殊之手。
晏殊休書到手,終于長舒了一口氣,高興的有些失态。
龐籍忽然有種上了當的感覺,在拉着晏殊如廁的時候,他不無擔心的問晏殊道:“三司大人,本人今晚足見誠意麽?”
晏殊笑道:“絕對的誠意,沒想到龐大人今晚居然這麽痛快。”
“那之前所說之事,大人可要費心了,您放心,今後我龐籍便跟着大人辦事,大人指東我便往東,水裏來火裏去,絕不皺個眉頭。”
晏殊哈哈笑道:“放心放心,你這麽有誠意,老夫豈能不有所表示?你便放一百二十四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