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了暫時的應對之策,衆人還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忐忑;以至于接下來幾名官員奏議的荊湖的地震;廣南路邊境和南蠻夷的邊境摩擦等事務,都已經提不起大家的興緻了。
趙祯會同呂夷簡等人将幾樁棘手的奏議之事安排妥當,看看下邊衆人低沉的士氣,也有些無奈。
“衆愛卿,我大宋去歲确如蘇錦所言乃是多事之秋,諸位臣工也是殚jing竭慮辛苦cao勞,不過讓朕欣慰的事,去冬的糧務之事圓滿完成,這才是根本的大事;攘外需安内,外敵再強,我大宋内部隻要不亂,便足以抵擋一切企圖。”趙祯盡量以高昂的語氣給大臣們打氣。
“此事朕請晏愛卿爲衆人通報結果,這也是今ri廷議的主旨。”
杜衍和呂夷簡交換一下眼se,終于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了,今ri被遼人之事拖延到現在,此刻才算是入了主題;兩人事前已有約定,隻靜等晏殊陳述之後,再行發難。<夏,南方諸州罹遭大旱,南方主産糧之地,幾乎顆粒無收,以至于到去歲十月,危機凸顯,各州府均糧食告急,尤以淮南路揚州府爲甚,甚至釀成民變,此事諸位大人當已知曉。”
“危急時刻,我三司急派人手分赴各地督辦糧務,聖上也破格人命應天府書院學子蘇錦爲糧務專使,奔赴淮南路辦理糧務之事;自十月初到今歲上元之夜截止,糧務之事已算圓滿;近四個月的時間,三司會同各部司各衙門齊心協力,打擊感召民間屯糧商戶,收沒、官買糧食共計四千七百餘萬石,處置屯糧jian商一千零九戶,涉及官員二百九十餘人;既肅清官商勾結之吏治腐朽之風,又确保我大宋軍民口糧所用,可謂收效甚大;臣在此提請聖上對有功之臣加以褒獎,有過官員給予嚴懲,以昭顯皇恩浩蕩,天威昭然。”
晏殊将手中奏策雙手呈上,内侍接過之後交給趙祯;趙祯快速的翻看一遍上邊羅列的各州府收取糧食清單,以及需要獎懲的人員名冊,将奏冊放在案上,環視群臣道:“此次糧務之事,幹系甚大,諸位不當家不知柴米之貴,此次連京城都險些斷糧;西北數十萬将士的糧草也難以爲繼,實在是險到了極處;幸而祖宗保佑,糧務之事最終辦成,目前國庫存糧隻要小心計劃調度,可确保到今年夏收新糧上市交接,朕的心頭之患也就此消除了。”
衆官齊聲道:“吾皇洪福齊天,天佑我大宋。”
趙祯微笑道:“自然是天佑,但人事盡力也功不可沒,蘇錦,你上前來。”
蘇錦快步上前行禮道:“微臣在。”
趙祯語氣溫柔的道:“這次你立了大功,糧務之事棘手難爲,你能不負衆望辦的妥妥帖帖,殊爲不易。”
蘇錦道:“全仗聖上龍威,諸位大人協同共舉,微臣隻是盡了些綿薄之力而已。”
趙祯笑道:“你也莫要謙遜了,辦的好便是辦的好,有功便該賞,你想要什麽賞賜?”
蘇錦道:“微臣豈敢讨賞,微臣隻求聖上能将微臣草拟提交的有功之臣加以封賞,将捐軀的馬軍士卒及廂兵士卒加以撫恤慰藉,臣便能心安了。”
趙祯點頭道:“難得你體恤下屬,不過這些事你大可放心,朕自會安排禮部和吏部有司論功行賞,朕要問的是你要什麽獎賞?”
蘇錦撓頭道:“這個……皇上給什麽便是什麽,豈有臣子讨賞之禮。”
趙祯呵呵笑道:“你若謙遜的話,朕若是給的獎賞少了,可不許事後犯嘀咕。”
蘇錦道:“微臣豈敢,但微臣知道,皇上是不會虧待微臣的。”
趙祯哈哈大笑,晏殊也不禁莞爾,蘇錦這是在擠兌趙祯:給的賞賜小了,你好意思拿出手麽?
趙祯轉向呂夷簡道:“呂愛卿,你說該給蘇錦什麽賞賜爲好?”
呂夷簡緩緩起身,拱手道:“啓奏皇上,老臣以爲,不該給蘇錦獎賞,而當罰之……”
衆官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呂夷簡石破天驚的這一句,讓所有人差點掉了下巴;呂相這是做什麽?皇上和晏三司話裏話外都暗示了蘇錦功勞巨大,到了呂相這裏居然一言蔽之,而且還說應該處罰;這是怎麽了?呂相出門的時候,被相府的大鐵門夾了腦袋不成。
趙祯似乎并不驚訝,臉上神se絲毫未動;就連蘇錦晏殊也并未吃驚,神se如常,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一般。
“呂愛卿,此言有何根據?”趙祯平靜的問道。
呂夷簡撫着銀白長須,緩緩道:“老臣豈會信口開河,糧務之事,蘇專使誠然有功,甚至可以說是勞苦功高,本應大加褒獎;但蘇錦在辦理糧務之事的過程中亦犯下數樁大錯,功勞尚不足以抵消錯誤,故而本着賞罰分明的原則,老臣以爲當小小罰之,至于賞賜,則不可行之。”
趙祯側目道:“都有哪些錯謬之處呢?”
呂夷簡道:“錯謬之一,蘇錦剿滅八公山悍匪之時,曾矯诏招安,即便是剿匪奪糧,矯诏也是絕不允許的。”
衆人一聽,還是這一套老生常談,上回就已經拿這個出來說話,現在還是這一條;不過蘇錦倒是松了一口氣,他生怕呂夷簡第一句話便說:蘇錦在揚州私自開倉,動用軍糧;這話要是一出口,蘇錦可就死定了。
“呂愛卿,這件事朕知道,朕不是派歐陽愛卿去查辦此事了麽?歐陽愛卿,你的案子辦的如何?蘇錦矯诏招安之事可有結果?”
歐陽修出列行禮後道:“啓奏皇上,臣已經查的清清楚楚了,臣于元ri前後在壽州會同淮南路使王啓年大人提審了抓捕到的土匪頭目大老王,經他供述,蘇錦确曾在八公山上提及招安之事。”
蘇錦一愣,歐陽修這是要幹什麽?晏殊也疑窦滿腹,難道歐陽修果真靠不住,終于趁機會來落井下石了麽?
晏殊蘇錦驚訝,呂夷簡也驚訝,歐陽修和蘇錦在揚州打得火熱,本以爲已經沆瀣一氣,卻沒想到歐陽修居然會順着自己說話,呂夷簡提出此事,隻是理由之一而已,真正的理由還在後面,現在沒想到這第一槍就要命中,矯诏之罪一旦成立,蘇錦的罪便重了一層,原本的小罰也要升格爲大罰了。
“這麽說,蘇錦确曾矯诏招安麽?”趙祯皺眉問道。
歐陽修拱了拱手道:“啓奏皇上,據那大老王所言,蘇錦确曾提及招安之事;但……他并沒說自己有這個權利,隻是說将回朝廷奏請禮部有司前來商談招安示意,并說皇上面前他有幾分薄面,信誓旦旦的保證若招安必會成功;矯诏之事倒是沒有,隻是有些對聖上不敬之意。”
群臣又是大嘩,形勢急轉直下,這歐陽修賣了個關子,将所有的人都戲弄了一番;蘇錦若隻是拍胸脯吹牛皮的話,那隻是些微末小節罷了,不要說對皇上有不敬之言,便是在朝堂上也有些犟脾氣的老家夥們當着趙祯的面都會罵娘,這也算罪的話,趙祯手底下也不知道要砍了多少人頭了。
呂夷簡臉se一陣難看,問道:“歐陽中丞,此事你确實查清了嗎?那大老王确實是這麽說的?”
歐陽修道:“呂相,口供畫押俱在,當時王路使亦陪同審訊,案卷将呈報審刑院審核,呂相若感興趣,可過幾ri去查核。”
呂夷簡心裏納悶,爲什麽王啓年寫來的信中不是這麽說的,當時說大老王明明白白的說蘇錦拍胸脯稱自己是朝廷派來招安的使者,還說自己能全權安排招安後他們的職務,許諾的天花亂墜,怎麽到了此時,忽然改了口供。
隻可惜匪酋沈耀祖被歐陽修提走,此事皇上一直在過問,自己也不好強行問訊,不然問問這個沈耀祖也可得到印證。
蘇錦暗挑大指,贊歎歐陽修有本事,居然能讓大老王翻了供,估計那王啓年也傻了眼;不過又一想,身爲禦史中丞,肚子裏的花花腸子自然不少,若是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土匪頭目,那他這麽多年的道行也算是白修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