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皺着眉頭踱步,神情遊移不定,久久不說話。
馬漢耐不住道:“爺,怎麽辦?咱們要不要動手?”
蘇錦側頭瞪了他一眼道:“如何動手?直接跑去問車行東家?”
馬漢撓頭道:“抓來一頓打,不怕他們不招供。”
王朝劈頭一巴掌道:“長點腦筋好麽?那車行東家犯了什麽法?咱們憑了什麽抓人?難道真的以糧食被劫之事問罪于車行?沒得讓人笑話咱們爺是糊塗蛋。”
馬漢氣道:“那怎麽辦?光看着他們搞小動作又不動手,爺又說打草驚蛇好抓蛇,現在蛇都露頭了,如何不抓?”
蘇錦又好氣又好笑,斥道:“别胡說了,誰說不找他們了?但是現在可不是時候,目前的情形起碼告訴我們兩件事,第一便是朱世庸心裏果然有鬼,我這邊剛一說找車行的麻煩,他那邊便開始動作,這是心虛之相;其二便是勾出了商會幾隻黑手,原本就知道商會定然在龍真運糧之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現在更加坐實了此事,他們也定然有份。”
王朝道:“依着小人看,這事明擺着,龍真來廬州的時候,車行東家定然是得到了不準租借車輛的命令;後來見時間拖得差不多了,便又爲了避免懷疑再命車行租大車給龍真,這中間拖延了數日,已經達到目的了。”
蘇錦點頭道:“這件事自然是有結論的,利用這中間的空擋,朱世庸得以從容的想出給土匪通風報信的方法,再後來糧食被劫也是意料之中了。”
馬漢道:“我就搞不懂,爺您将陳老根給了那歐陽修幹嘛,陳老根是人證,藉此直接拿了這老狗不就一了百了麽?您将人證交給歐陽修,此人卻又拖着不來拿朱世庸,也不知道打得什麽主意。”
蘇錦道:“你以爲歐陽中丞不想來拿人麽?他缺少關鍵的證據啊,那封信被毀了,那可是定罪的關鍵證據,沒了那封信,朱世庸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說歐陽大人是誣告,到那時如何收拾?”
馬漢撓頭道:“可是也不能就這麽幹看着啊?明知道這些家夥有勾當,卻不能拿,當真憋屈死了。”
蘇錦道:“稍安勿躁,本來我打算安安穩穩的過個年,一切交給歐陽大人來處理,但是現在我改主意了,我要作兩手準備,若歐陽大人無法将之拿辦,我這邊也決不能放過了他,這就叫做雙管齊下;最好是兩邊都能拿到鐵證,那就可以讓朱世庸永世不得翻身。”
王朝道:“公子爺看來有辦法了。”
蘇錦道:“老辦法,廬州在朱世庸控制之下,明目張膽的去問詢車行東家必然一無所獲,抓來行刑便更不可取了,在朱世庸眼皮子底下,決不能給他抓把柄,否則他會毫不猶豫的上奏彈劾我;咱們要想拿到證據,還是要暗中來。”
王朝馬漢興奮的道:“夜裏一個個摸進去拿口供?”
蘇錦搖頭道:“絕對不行,我敢說今天下午起,車行周圍定然有朱世庸的人在暗中監視,别把朱世庸當成傻瓜,他也許能猜出來我說那番話的用意,隻是他又不得不去掩飾漏洞,在我們看來似乎中了咱們的計,但何嘗不知他也張了一張在等我們進去呢?”
王朝不以爲然的道:“這老小子會有這般城府?”
蘇錦道:“輕視對手的人通常都會死的很慘,廬州城的糧務在我們到來之前便已經全部按照朝廷的要求辦理完畢,就憑這一點來說,朱世庸還是個蠢人麽?他不但看的清情勢輕重,而且還和商會配合默契,我敢說若是我們此番去查廬州的屯糧,恐怕一兩違規囤積的糧食也找不到,他早已安排的妥妥當當了。”
王朝道:“這麽看來,他早已準備好我們要尋他的不是了,但他準備的很充分,所以才有恃無恐,隻是公子爺這一手側面進擊打亂了他的陣腳,這老狗不得不再次将這一邊的纰漏掩飾住。”
蘇錦道:“你們明白這一點就好,所以現在輕易不能下手,目前看來我們并未掌握主動,蛇既已出草叢曝光了,咱們便躲進暗處看它如何行動;你們也不用去盯着車行了,咱們安逸的過個年再說,讓朱世庸繃緊神經去,一旦他放松警惕,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王朝馬漢翻翻白眼,公子爺夠損的,挑逗一番别人,卻又若無其事的抽身而退,将朱世庸上不上下不下的吊在那裏受罪,這也叫策略?
不過兩人雖然有些腹诽,但公子爺辦事他們實在難摸深淺,公子爺既然說不用盯着,自己也樂的清閑,總之一切有公子爺做主,倒也不必閑操那份心去。
接下來兩日,蘇錦的日程安排的滿滿的,先是拜訪了廬州提學陸大人,又輪番的跟原李重組建的落花詩社的一幫才子才女們宴飲高談,一不小心居然又了兩首精彩的詞作,讓廬州文壇再次津津樂道。
臘月二十九的那天,蘇錦一大早起來就忙着指揮小穗兒等人灑掃庭院,收拾屋子,懸挂紅燈籠,裁剪紅紙寫春聯、剪窗花,忙的一頭勁;就在此時,蘇宅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蘇錦得報之後趕往花廳見客,一進花廳的門,便見到一個身着布衣的消瘦背影正負手仰頭欣賞花廳牆壁上蘇錦親筆寫的詞作條幅。
蘇錦猛然一驚,忽然大喜過望,大叫一聲:“是魏兄麽?”
那人身子一抖,轉過臉來,一張瘦削的面孔滿眼盡是喜悅之色,正是應天院的生死之交魏松鶴。
蘇錦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魏松鶴連連拍打,笑道:“前日我拜訪提學陸大人還提及你,我尋思着院也該休年假了,怎地沒見你回來,又不知道你家住何街何巷,倒是尋你不着。”
魏松鶴呵呵笑道:“前日我沒到家呢,尋我有何難?我一回來必會去拜見恩師陸大人,昨晚我去拜訪恩師,方才知道你在廬州,輾轉了一夜,今兒天一亮便巴巴的趕來了。”
蘇錦哈哈大笑道:“可算是又見面了,來來來,趕緊落座,穗兒,沏一壺最好的瓜片來,魏公子可是貴客。”
小穗兒忙扭身去沏茶,蘇錦轉臉端詳着魏松鶴道:“咱們快三個月沒見面了,幾位義兄可還好?介甫兄可還好?”
魏松鶴張了張嘴,見小穗兒捧着茶壺上來,忙閉了嘴。
小穗兒給兩人沏了茶退下,魏松鶴端茶品了一口贊道:“好香!”
蘇錦瞧他有些不大對勁,忙問道:“魏兄似乎顯得沉靜了許多,臉上也清減了,可是有什麽心事麽?”
魏松鶴放下茶杯看着蘇錦,忽然雙目沁出淚來,蘇錦更加愕然道:“怎麽了?怎地好好的哭泣了起來?”
魏松鶴忙以袖拭淚,勉強笑道:“大過年的,愚兄居然哭哭啼啼,當真是添人晦氣,但此事必須要跟你說,還請賢弟莫要怪罪。”
蘇錦道:“快說,這是要急死我麽?”
魏松鶴吸了吸鼻子,輕聲道:“盧兄和程兄都已經亡故了……”
蘇錦一驚,怕自己聽錯了,忙道:“什麽?你再說一遍。”
魏松鶴眼淚湧出,抽泣道:“盧大奎和程良木兩位兄長都故去了。”
“什麽?”蘇錦手一抖,一杯茶傾翻在地,茶盅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