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廬州城中的乞丐變多了,很多其他地方鬧饑荒的百姓都流浪至此,官府雖然大肆驅趕,但百姓們的恻隐之心還是有的,總是會偷偷的塞些饅頭米飯,打發這些人繼續流浪。
一直以來蘇記糧鋪正常開門,除了限購糧食之外,價格一直是平價;百姓們也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蘇記糧鋪根本就是在賠本賺吆喝,蘇記原本就名聲不惡,這麽一來便口碑更佳了。
而借此機會,蘇記乘勢而上,基本上壟斷了廬州高檔成衣市場,堤外損失堤内補,全年盈利接近一萬四千貫;放在以往的年景,這些利潤顯然不算是最高的,但是放在今年,那已經算是個奇迹了。
當晚,和豐樓大開筵席,蘇記全體掌櫃夥計們齊聚于此,衆人一水的蘇記藍色綢緞棉袍工作服,胸前還别着打磨的铮亮,燙上蘇記名号和自家名字職務的胸牌,個個昂首挺胸。
夥計們有資格自豪,現如今在廬州城,蘇記的名聲已經超過了所有商家的名聲,這裏待遇好、福利高、秋冬發兩套衣服,出門辦事連小夥計都可以坐車來往,更讓人眼紅的是,據說蘇記的夥計們都頂上大小不等的一份身股,到了年底還會分發紅利,這一點簡直讓其他商家的夥計們眼珠子變得血紅。
但是眼紅也沒用,自家東家除了暗地裏敵視咒罵之外,卻沒有勇氣,或者說是舍不得也學蘇記給夥計們頂上一份身股,其他商家的夥計們隻能背地裏罵自家東家摳門小氣,卻别無辦法。
也有腦筋活絡的托關系走門路想跳槽到蘇記,隻不過蘇記現在對進人把控的極嚴,不但要有真本事,據說還要考察祖宗三代的曆史,但凡有過劣迹的一律無緣進蘇記,美其名曰:政審。
十多桌的上等宴席流水般的擺上,蘇家大東家蘇錦也并沒有在包廂内擺宴席單獨入席,而是就在大廳的第一席和各個鋪面的掌櫃們坐在一起,笑容滿面的看着大家。
酒菜上齊,張榮欽起身拍了兩下巴掌,鬧哄哄的大廳中頓時靜了下來,一百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一席,等待首席掌櫃張榮欽說話。
“諸位蘇記同仁,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咱們蘇記大東家榮歸故裏,經過半年的時間,大東家已經成爲朝廷欽命糧務專使,并率兵剿滅八公山匪徒,還救了揚州城數十萬百姓,功德無量!我等身爲蘇記一員,應該深感自豪,大東家此番爲朝廷立下功勳,飛黃騰達之日就在眼前,咱們首先便要預祝大東家步步高升,将來入主兩府宰執天下,來來來第一杯酒共敬大東家。”
張榮欽舉起酒杯轉向蘇錦,蘇記衆人紛紛起身舉杯,齊聲道:“祝大東家步步高升,宰執天下。”
蘇錦微笑起身,舉杯示意,仰脖子一飲而盡。
張榮欽道:“請大東家落座,諸位也落座;将第二杯酒斟滿,這第二杯酒咱們要敬的便是咱們自己;經過半年時間的辛苦,諸位的努力沒有白費,咱們蘇記已經在廬州城名聲大震,諸位應該能看的出,咱們蘇記的夥計出門,迎接咱們的都是羨慕的目光,這不僅僅是蘇記的工錢比别人高,待人接物比别的商家好,更是因爲蘇記做生意遵循大東家的‘義信利’店訓,半年來赢得了百姓們的尊重和口碑;半年來蘇記蒸蒸日上,可謂名利雙收,這都是大夥兒齊心協力努力所得,所以這第二杯酒咱們自己幹了!”
衆人高叫道:“對,幹了!咱們自己幹。”
酒杯叮叮作響,衆人相互碰杯,蘇錦也舉杯同諸位掌櫃碰了一輪,仰脖子喝下;大東家喝光,下邊頓時一片啾啾吸光酒水之聲,仿佛廳堂裏跑進來幾十隻鳥兒一般。
張榮欽笑道:“接下來還有咱們蘇記的一件大事要做,但這件事非大東家出來做不可,大夥兒歡迎大東家給咱們說幾句,好不好?”
衆夥計掌聲雷動,噼裏啪啦響個不停,蘇錦笑容滿面的起身離座,端起一杯酒來到宴席之間的過道中,伸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
待掌聲停息,笑道:“諸位蘇記同仁,今天本人非常的高興,可以說從來沒有今天這麽高興過頭;蘇記能有今天,全部仰仗諸位勞心勞力,蘇錦無以爲報,隻能以微薄之力,讓大夥兒能活得更有體面,新年将至,蘇錦提前祝各位家和事興年年有餘。”
衆人紛紛叫道:“大東家恁般客氣,我等有好日子也拜大東家所賜。”
“跟着大東家幹,咱們的好日子會長長久久……”
“……”
蘇錦呵呵笑道:“剛才張老掌櫃敬了兩杯酒,按照常理應該是敬酒三杯,這第三杯酒本人便代張老掌櫃補上;第三杯酒咱們不敬天不敬地,咱們還是敬人!咱們要敬的便是廬州的鄉親父老,若無他們擡愛,蘇記如何能有今日?諸位說對不對?”
衆人頻頻點頭,首席上的張榮欽等人深感自愧不如,雖是冠冕之語,但蘇錦能想起百姓之恩,這便是腳踏實地的不忘根本;事實也是如此,百姓們買賬,蘇記才能興旺,百姓們不鳥你,你花樣再多也沒用。
蘇錦舉杯道:“幹了這第三杯酒,祝願廬州父老鄉親來年平安富足,家家歡樂祥和。”
一片啾啾之聲再起,酒杯再次被清空。
蘇錦放下酒杯笑道:“适才老掌櫃說有件大事要辦,而且是件大喜事,諸位可猜得出是什麽大喜事呢?”
夥計們苦思冥想,有人叫道:“是不是大東家要娶妻了?”
蘇錦啞然失笑道:“你怎麽會想到這上面來?”
那人道:“老掌櫃不是說了,這件事非你來辦不可麽?娶老婆當然是要大東家自己來辦,難道别人能代勞麽?”
一句話出口,衆人一片笑鬧,有人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你這小子居然敢調侃大東家。”
也有人道:“非要娶媳婦麽?吃飯拉屎難道也能代勞?”
衆人又是一片笑罵聲。
蘇錦哈哈大笑道:“你們想的太多,但是沒想到點子上;這件事确實是件喜事,但卻不是我的喜事,而是你們的喜事;你們關顧着做工,連自己的大喜事都給忘了。”
衆人一愣,眨巴着眼互相問道:“咱們的喜事?那是什麽?”
蘇錦苦笑道:“罷了,我也不賣關子了,你們還記得咱們六月裏訂的店規麽其中一條便是跟你們的利益息息相關的一條,那邊是身股這一條;今日便是兌現之日,難道不是大喜事麽?”
衆人恍然大悟,頓時興高采烈的議論起來,身股之事有很多夥計内心裏其實根本沒當回事,東家能有這麽好?還給頂上身股,明顯是糊弄人的,但今日大東家親口說要兌現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蘇錦回首高叫道:“擡上來!”
廳堂後門處七八名夥計嘿呦嘿呦的連續擡上來兩口大紅箱子,擺在宴席中間的過道上。
蘇錦邁步走過去,親手撕下箱子上的封條,啪啪兩聲将箱子蓋打開,衆人探頭一看,裏邊一袋袋的小紅布包碼的整整齊齊。
蘇錦随手抄起一袋來,拎着一抖,就聽嘩愣愣一陣清脆的響聲傳來,這響聲衆人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銅錢的碰撞之聲,如同仙樂一般讓人百聽不厭。
夥計們騷動起來,這是要動真的格的了,看小布包的分量和大小,錢數不在少處。
蘇錦朝幾位大掌櫃點頭道:“開始。”
張掌櫃拿出一本名冊,笑眯眯的道:“按照身股份額的大小,以及進蘇記年份的長短,每人一份;小布袋上都有諸位的名字,大東家叫到一個名字,你們便上來一個領錢。”
夥計們一個個已經樂開花了,想不到啊,果然能拿到紅利了,大東家言而有信,可不是随便說着玩的;自家祖墳冒煙,居然能保佑自己攤到這麽個好東家,今年上墳可要多燒些紙錢,多磕幾個頭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