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各自鎖眉思索,半晌張榮欽道:“大東家,若是咱們有這麽一大筆錢,又想有所發展的話,老朽認爲要突出一個穩字;大生意自然賺大錢,但是一旦失手,損失也是巨大的,咱們要做便做肯定賺錢的生意,而且風險不能太大。”
蘇錦笑道:“然則您老的建議是做何種生意才妥當呢?”
張榮欽撚須道:“以蘇記現在的人力和能力,老朽以爲還是做本行爲好;蘇記成衣鋪高檔成衣幾乎壟斷廬州城,設計出來的衣物就算拿到京城也絕不遜色,所以老朽建議要充分利用手中掌握的東西,到汴梁開設大型成衣鋪;若是能在汴梁立足腳跟,還愁錢财不滾滾而來麽?”
蘇錦皺眉思索道:“這個可以考慮,而且确實利用到了我蘇記的長處,甚合我意;隻是定位須得斟酌一番,咱們可不是爲了站穩腳跟,要做就要做汴梁城成衣鋪的龍頭老大,目标不能訂的這麽低。”
張榮欽道:“大東家,老朽說話有可能不中聽,但是老朽以爲,做大生意切忌冒進喜功,要腳踏實地一步步的來;初到一處立足,遇到的困難定然無法想象,老朽可以斷言會受到各方阻礙。汴梁廬州兩地雖大小繁華相差萬裏,但萬變不離其宗,商道之理,人心之想大緻大同小異,大東家以爲如何?”
蘇錦笑道:“這是中肯之言,有什麽不中聽的;但我也要告訴諸位,求其上上得其上,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目标大不代表便是浮誇冒進,而是一種激勵向上的動力;況且在京城我們的起步肯定不會很低,因爲我們有助力;諸位莫要忘了,晏東家可是京城大商,有她做前期的指導,會少走很多彎路。”
衆人聽得目瞪口呆,什麽‘目标上上得其上’這樣的話這些掌櫃的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顯得很新奇,細細琢磨倒也不無道理。
“糧油鋪也可以開嘛,咱們也有的是這方面的老手。”候掌櫃大聲道,他是蘇記糧油鋪掌櫃中資格最老的,自然也想将糧食生意做大起來。
蘇錦擺手道:“這個便不必了,經過今天這一次饑荒,朝廷對糧食定然會格外的重視,今後管控必将更爲嚴格;想在糧食生意上有多大作爲基本沒有可能,搞不好還會惹來一身騷,這一條就算了。”
幾位糧鋪掌櫃極爲失望,但蘇錦說的也是實情,倒也無從辯駁。
蘇錦笑道:“諸位可不要将眼光老盯在這些傳統的行業上,其實可以想的再大一些,現在蘇記所做的事情,都是大家都能做的,所以競争起來并不占優勢,我們會平價售糧,别人也能藉此赢得口碑;我們能花樣翻新出些新奇花樣的衣衫,别人遲早也會,故而并不能完全掌握主動,這才是我所憂慮的。”
趙大掌櫃道:“大東家腦子靈活,定然有什麽好想法,不妨說出來大家議論議論。”
蘇錦一笑道:“我确實有個想法,不過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這件事确實是一件驚天的大事,我隻敢想想,卻實在沒勇氣也沒能力付諸實施。”
衆人見蘇錦這麽說都很感興趣,什麽樣的大事能讓大東家都隻敢想想,這件事定然非同小可。
蘇錦轉頭對一旁的使女道:“去将晏小姐請來,就說我有大事要聽她的意見。”
那使女答應一聲轉身去了;蘇錦解釋道:“有些東西咱們不懂,可是晏東家了如指掌,既然要議論此事,不妨聽聽她的意見爲好。”
衆人心知肚明,蘇錦跟這位晏東家關系不一般,雖然極爲老成持重的大掌櫃們也略略覺得有些不妥,但這是大東家的家事,有老夫人在,倒也不便插話;不過論到商道,蘇錦要聽晏碧雲的意見,他們卻是無話可說,人家本身就是大商賈,經營謀略已經爲實踐所證明,聽聽她的意見總是沒錯的。
晏碧雲臉上紅撲撲被請到花廳中,手上還有些水漬,想來是剛才在廚房做了些活計,進得廳來,蘇錦連忙請她坐下笑道:“我有個生意上的想法,一直在腦子裏盤旋,但是卻一直沒敢說;今日正好跟老掌櫃們談及生意之事,所以想請你來聽聽,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幫我指出來。”
晏碧雲微笑道:“奴家哪有這本事,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幾位老掌櫃定然能一語中的。”
掌櫃們忙自謙幾句,雖然明知這是恭維話,但心頭卻是甜絲絲的,這位晏東家果然是個奇女子,一句話便昭顯大度智慧之處,當真不簡單。
蘇錦親自幫晏碧雲斟了一杯熱茶,交到晏碧雲手上,這才道:“一直以來我都在被一個問題所困擾,我想問問大家,咱們商家是不是終年走南闖北采購貨物,有些大商家一年之幾乎跑遍全大宋州府,足迹遍及各處呢?”
馬掌櫃道:“這有什麽奇怪,商賈所做之事不就是賤入貴處麽?從價格低廉的産地采購貨物運送至非産地出賣,以賺取差額之資;不各地跑動,如何能有賺頭?”
蘇錦點頭道:“看來這是無可避免之事了,然則每次出行采購咱們都要帶大筆的錢銀是麽?”
衆人愕然,這不是廢話麽?不帶錢銀如何采購貨物?
蘇錦不等他們回答繼續道:“商家采購貨物必須要帶足錢銀,小筆的貨物倒也罷了,若是像上回咱們去兩浙之地采購布匹和糧食,帶了十萬貫錢,這些錢怎麽随身攜帶呢?”
張榮欽道:“大東家不是知道麽?咱們是請镖局護送随行的啊,正是大東家和馬镖頭交割的呢。”
蘇錦道:“我自然記得,其他商家是否都是如此呢?”
張榮欽道:“有的大商家會攜帶金銀錠,這樣便無需镖局護送了。”
蘇錦搖頭道:“恐怕不是這麽簡單,金錠銀錠确實方便攜帶,不過在市面上流通的并不多,比如晏家要是去某處采購貨物,要耗費百萬貫錢,這些錢若是全部爲銅錢的話,最少要派四五輛大車拉着走,請镖局護送倒也情有可原;若是換爲銀錠,則需要近九萬白銀,晏小姐你們家拿得出這麽多銀錠麽?”
晏碧雲搖頭道:“一萬兩萬還可以湊合,近十萬哪裏會有?”
蘇錦道:“要是有呢?你會帶着走麽?”
晏碧雲搖頭道:“九萬兩白銀合四千多斤,如何帶的走?若不托付镖局押送,便自家要帶足人手跟随保護了。”
蘇錦道:“若是全部換成黃金,近萬兩黃金你晏家能拿的出來麽?”
晏碧雲道:“拿是拿的出來,不過黃金豈能作爲流通的錢币使,這不是傻子麽?一兩黃金合市面銅錢約莫一百三四十貫,但是一兩黃金若是打造成十幾枚首飾之後起碼可以賣出三四倍的價錢,雖然需求不旺,但是人家也不會傻到拿黃金當錢使。”
蘇錦一拍手道:“這就是了,我所說的便是商家錢物的攜帶如此的不便,大筆錢物攜帶不便隻能花重金請人護镖,手續繁瑣不說還耗費時日;而不請人護镖必然會出纰漏,大筆的錢财一旦露白之後很有可能招緻災禍,我相信這樣的事情一定發生過。”
張榮欽等人紛紛點頭,這事他們見的多了,有些小商戶,湊個幾千貫出門辦貨,一個箱子便能裝的下自然不會請镖局護送,結果身死财亡,倒也不是蘇錦危言聳聽。
晏碧雲輕聲道:“你究竟要說什麽?饒了半天奴家也沒聽你說出要做什麽。”
蘇錦呵呵一笑道:“大家想一想,有沒有一種辦法能夠不用攜帶笨重的錢銀便能采購貨物呢?”
“賒賬?斷然不成,現在誰家都是錢貨兩訖,沒有賒賬這一說。”趙大掌櫃大聲道。
蘇錦啞然失笑:“不是賒賬,無論走到哪一處都可直接從某個地方提出錢來辦貨,你們說這樣豈不是方便麽?”
“這……如何能做到?”
衆人傻眼了。
蘇錦進一步解釋道:“還拿晏東家的産業舉例;晏東家的和豐樓應該開遍大宋各州府了。”
晏碧雲打斷道:“也沒那麽誇張,十一處而已。”
蘇錦笑道:“十一處還少?譬如晏東家要在廬州買一間鋪面,需要錢三千貫,晏東家需不需要從京城帶着這沉甸甸的三千貫趕到廬州呢?需不需要請镖局護送這三千貫呢?”
趙掌櫃道:“那自然是不需要的,三千貫要是還請镖局,這麽遠的路起碼要拿一半來付給镖局,這也太不劃算了。”
蘇錦道:“那萬一路上強人搶了這三千貫豈不更虧麽?”
趙掌櫃道:“被搶另當别論。”
蘇錦哈哈笑道:“你就沒明白我的意思,晏東家來廬州買鋪面何須大老遠帶着這三千貫前來?隻需空手而來,在自家的廬州和豐樓中支出三千貫不就完了麽?根本不必折騰什麽镖局,也不用擔心路上會被搶走之類的,是不是這個理?”
衆人點頭稱是,蘇錦繼續道:“同樣的道理,晏家在應天、蘇州府、大名府等地均有産業,到這些地方花些小錢根本無需攜帶,隻需要在當地産業的賬上支出便可,這件事是不是給我們一個啓示呢。”
晏碧雲蹙眉思索道:“你是說,其他商家也可以用這個方法避免帶錢銀外出,既便捷又安全。”
蘇錦一挑大指道:“還是晏小姐聰慧,領會了我的意思。”
張榮欽忙道:“可是誰家能像晏家那般各地都有産業可以随意支取錢财呢?”
衆人忙道:“是啊,說起來是這個理,可是事實上行不通啊。”
蘇錦拍手道:“到了關鍵時候了,諸位細細聽我道來,這就是我所想做的這件大事,能将這些煩惱全部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