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娘小娴兒等人顯然是踢的熱了,将寬大的外衣除去,隻穿着貼身的小棉襖,越發顯得纖腰柔軟,身段玲珑;她們的臉上也紅撲撲的,微微的細汗沁出來,看上去倍增嬌豔。
小娴兒的手腳最利索,紅裙翻飛中,彩羽貼身前後飛舞,她的一雙小腳身前身後的眼花缭亂的擺動,任憑毽子飛到何處,總是不能落地。
衆女在一旁加油鼓勁,口中大聲的數着數,當數到九十九的時候,小娴兒一個不小心毽子踢得歪斜飛出,直奔晏碧雲的座椅而去。
小娴兒追上去,卻出不了腳,一腳踢過去踢了自家小姐可了不得,晏碧雲伸手将迎面飛來的毽子抓在手中,笑道:“正好歇一歇,你都是第一了,還要踢多少才夠?”
柔娘笑道:“是啊,娴兒妹子的手腳真是利索,我這浣娘都輸給你了,我那個荷花香囊就送你了。”
小娴兒嘻嘻笑道:“那就謝謝柔娘姐姐了,這可是彩頭,以後不準說是我硬要的,我隻是喜歡柔娘姐姐的女紅手藝罷了。”
晏碧雲白了她一眼道:“得了便宜賣乖,你們幾個都把衣服穿上,出了汗等會兒身子冷起來可受不了。”
幾女紛紛将外邊的大棉袍子穿好,浣娘道:“不知公子爺可醒了,昨夜怕是累壞了。”
晏碧雲臉上一紅,不敢接茬;柔娘拉了拉浣娘的衣袖,浣娘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話頗有歧義,忙道:“碧雲姐姐,奴家不是……那意思。”
這一下越描越黑,衆人都成了大紅臉,正尴尬間,蘇錦從廊柱後施施然行來,大聲笑道:“你們好興緻啊,這麽好玩的事也不叫我一聲,毽子呢?我也來玩玩。”
小娴兒白着眼珠道:“大懶蟲一個,睡得跟……什麽一樣,誰叫的醒你。”
蘇錦朝晏碧雲瞟了一眼,晏碧雲趕緊移開目光,滿臉通紅,蘇錦心中一動,正欲說幾句調笑話逗逗她,隻聽客棧大堂的過道上有人高聲道:“爺,爺。”
聽聲音是趙虎,蘇錦轉身皺眉道:“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趙虎喘着氣從過道跑進院子裏,道:“那個誰……帶着一幫人往這邊來了。”
蘇錦道:“什麽那個誰?說明白點。”
趙虎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猛然想起,道:“那位歐陽大人帶着不少人往這邊來了,看樣子是來咱們這裏的。”
蘇錦失笑道:“那有什麽?他來就來呗,也許隻是往這個方向走而已。”
趙虎搖頭道:“不是啊,俺剛從府衙跑過來,歐陽大人上午忽然帶了一幫子随從去了府衙,找到宋大人說了一會話,然後便怒氣沖沖的帶人往這邊趕;我問了府衙的王大郎,他在門外聽得真真切切,說是歐陽大人問宋府尊是否動了什麽糧食,宋府尊被他逼問的沒辦法隻好說了和公子爺分發什麽糧食的事情;後來歐陽大人便勃然大怒,還罵了宋府尊,借着便叫人将宋府尊看管了起來,然後帶人往這邊來了。”
蘇錦一驚道:“這是真的?”
趙虎跺腳道:“俺哪敢拿這事開玩笑,俺雖不知道這是什麽事,但是既然連宋府尊都看管起來了,肯定是要出大事,這才抄了近路趕來報信,說話間他們就要到了。”
蘇錦皺眉沉吟,幾個女子也都花容失色,她們都知道蘇錦動軍糧之事,看來終究瞞不過去,這事犯了。
聞訊趕來的王朝馬漢等人紛紛圍攏過來,馬漢叫道:“爺,俺立刻召集人手,那官兒一進門便拿了狗日的。”
蘇錦瞪了他一眼道:“你當是造反麽?他可是欽差大人,稍有異動咱們腦袋都要搬家。”
晏碧雲輕聲道:“對,你家公子爺說的對,萬萬不能輕舉妄動。”
蘇錦來回踱了兩步,擺手道:“打開客棧大門,沏好茶水,咱們恭迎歐陽大人光臨。”
王朝等人愕然道:“這……怕是他來者不善啊,萬一他要拿人怎麽辦?”
蘇錦道:“晏小姐說的很是,此事遲早要洩露,這些被抓的官員豈肯放過我,欽差大人一審訊,他們自然就要将此事抖落出來,拉我下水,這一點我早有心理準備;隻是我沒想到這位歐陽大人如此的迅速,我本以爲他會暗中調查一番,然後再發動,現在看來,這位歐陽大人是等不及了。”
晏碧雲輕聲道:“那你有對策麽?”
蘇錦道:“沒有,一直在追糧食,倒沒有細細考慮,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晏碧雲道:“這不是措手不及麽?怎生想個對策才是。哎!這可如何是好。”
蘇錦拍拍她的手道:“莫慌,我想事情不至于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認爲歐陽大人忽然動手,而非立刻密奏朝廷,這裏邊大有文章可爲,事情若是捅上京城去,那才真的無可救藥了,也許我可以跟他做一筆交易也未可知。”
晏碧雲疑惑的道:“交易?”
蘇錦點頭道:“是筆交易,現在來不及跟你細說,先會會欽差大人再相機行事。”
晏碧雲轉身招呼衆女上樓躲避,蘇錦一把拉着她的手道:“你跟我一起去見他。”
晏碧雲驚訝道:“奴家怎麽好露面?歐陽修可是識得奴家的。”
蘇錦笑道:“正因爲他跟你認識,我才要你跟我一起去見他,既要做交易,我這邊的籌碼分量自然是越重越好,否則如何能和動軍糧的大事相當?”
晏碧雲忽然明白了,蘇錦叫她去一起見歐陽修,實際上不是她晏碧雲有多大的面子,而是向歐陽修表明,蘇錦和晏家的關系何等的親密。
蘇錦看着晏碧雲,目光中滿是期待,晏碧雲不能猶豫,在這樣的時候,哪怕自己成爲蘇錦手上的一個籌碼,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聽憑蘇錦使用,重大事情上稍微的一猶豫,從此以後自己在蘇錦心裏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了。
“奴家去換件衣衫,馬上就來。”晏碧雲福了一福,轉身而去。
蘇錦松了口氣,整整衣衫,邁步走進客棧大堂,與此同時,門外一聲高呼:“欽差大臣、禦史中丞歐陽大人到!”
蘇錦呼了一口長氣,迎了上去。
……
揚州府衙内外,清一色的全是歐陽修帶來的京城禁軍,宋庠面色陰沉的坐在内堂中,他身邊所有貼身使喚之人已經盡數被調換,宋庠明白,實際上他已經是階下之囚。
上午欽差大人的忽然造訪,而且開門見山的便問他是否參與動了軍糧之事,這讓宋庠一下子慌了手腳;雖然他知道蘇錦事後已經做了補救,僞造了軍糧的封印,弄成一副絲毫未動的摸樣,但是宋庠知道這些手腳根本瞞不過歐陽修的眼睛。
歐陽修是何許人?雖出身貧寒,但是卻一路高歌晉升,自天聖八年進士及第之後,到如今短短十一年時間便已經晉身爲禦史台重要人物;宋庠在京城爲副相之時便很清楚,歐陽修文采超卓,但是他的晉升不是靠的一筆好文章,而是此人善于審時度勢,善于揣摩人心。
在歐陽修手中倒下的大員哪一個不是曾經叱咤風雲,但是就是這個歐陽修卻讓他們一個個的淪爲階下之囚;歐陽修的鼻子比狗還靈三分,這是朝臣們背後咬牙切齒的中肯之評,但是這條狗卻并不是胡亂咬人,正因如此,皇上對歐陽修看重之極,朝堂上不是的點名贊賞倒也罷了,有些國策之論本是歐陽修不能插口的,也允許他說上兩句。
宋庠自恃持身清白,憑着一股生意氣也曾數次在公開場合激烈的批評過歐陽修,但是歐陽修卻并沒有什麽表示。
當歐陽修作爲欽差大臣來到揚州之時,宋庠難得的有了一絲政治敏感,他覺得歐陽修這一回老賬新帳要一起算了,自己終究難逃此人的手掌。
但宋庠無話可說,其他的倒也罷了,擅動軍糧儲備,這是大逆不道之罪,歐陽修就是拿着這把刀來砍自己,自己也隻能把脖子湊上去。
宋庠所痛恨的隻是蘇錦而已,若非這個小子将自己灌醉,僞造公文開倉,自己怎麽會淪落到一世情名毀于一旦的地步;當歐陽修問及此事時,宋庠事無巨細統統竹筒倒豆子,将蘇錦的所作所爲一字不漏全部交代了出來。
歐陽修無法相信這些事實,但宋庠這個人别的優點沒有,就是自視清高從不會攀誣他人,有了他的這番話,基本上對蘇錦的所作所爲可以蓋棺定論了。
歐陽修既猶豫又興奮,興奮的是,自己手中又要誕生一樁驚天大案,自己腳下的路正是這些犯了大錯的官員所鋪就,這件事一曝光,自己面前的台階或許又要往上加了一個台階。
不過這股興奮勁頭很快就過去了,接下來便是矛盾、猶豫和糾結的過程,歐陽修甚至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手足無措之感,這件事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拿人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