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事倒是口齒流利,上邊龍飛鳳舞的字體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閱讀,搖頭晃腦似乎是在學堂誦讀聖賢一般。 歡迎來到閱讀
蘇錦忙揮手打斷道:“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就别念了,揀重點事情念。”
職事忙賠笑點頭道:“是是,小的這就揀重要的事情念。”
眼睛在記錄冊上迅速逡巡往下,喜道:“有了,專使大人,巳時這裏倒有件事。”
蘇錦忙道:“念。”
“巳時三刻,王莊王小二因所擔籮筐觸碰柳家莊人柳小七,将柳小七衣物刮擦破損,兩人發生口角,進而厮打;城門衛廂軍第四都秦副都頭上前調解,至巳時末,雙方和解,王小二賠償柳小七……”
蘇錦大喝一聲:“住口!”
職事和周圍衆人吓得一抖,蘇錦發覺自己有些過激,忙平抑情緒,盡量将語調放的柔和一些,道:“本使不是來聽這些事的,若非這些字難以辨認,本使何須勞你大駕?這樣,你隻找出二十六日這一天是否有官差或者官員前來,夜間何人值守便是。”
那職事忙道:“大人,夜間值守記錄乃是第二日補記,晚上小的是不來的。”
蘇錦撓頭道:“如何補記法?晨間你來,夜間的守衛說給你聽?你聽一樁記一樁?”
職事官挑指道:“大人英明,一看就知道曾經做過職事之事,想必大人當時記錄事情必然有條有理,清晰無誤。”
蘇錦已經拿此人沒辦法了,不想跟他過多糾纏,于是道:“現在本使限你一炷香之内将這幾本記錄冊中所有官差車馬出入記錄盡數分揀出來,讀給本使聽,特别是夜間大隊車馬出入記錄,以及揚州捕快衙役替換值守之時的記錄,一炷香之内完不成,扣饷銀三個月,鞭責十下。”
那職事官傻眼了,自己盡心盡力的辦事,卻動辄得咎,連什麽地方得罪了這位專使大人都不知道;專使大人可不像外界所傳的和藹可親,簡直就是個不講道理的蠻橫之人嘛。
馬都頭捅了捅翻白眼的職事,輕聲道:“快些,香都點起來了,老子平時叫你好好學寫字,你就是不聽,這記錄上的字就像鬼畫符一般,不認識的都用圈叉代替,誰能認識?否則今日專使大人但凡能看懂,何須尋你黴頭?”
職事自歎倒黴,心中老大不服氣,自己這一筆字當得上是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偏偏專使大人不懂欣賞,那些圈圈叉叉其實也不難猜出意思,這位專使大人真是吹毛求疵之極。
不滿歸不滿,事情還是趕緊要做,挨十鞭子倒是小事,罰饷銀倒是大事,每天起早貪黑爲了什麽?不就是混個飽食,賺些饷銀麽?職事官趕緊趴在地上開始按照蘇錦的要求尋找起來。
重罰之下必有勇夫,這一回效率頗高,一炷香剛燒了三分之一,他已經完成了,戰戰兢兢的捧着記錄冊來到蘇錦面前道:“大……大人。”
蘇錦收回看着城門口串流不息的人群的目光,哼了一聲道:“好了麽?”
“全部按照您的要求找出來了。”
“念;可不要有遺漏。”
職事咳嗽一聲念道:“十一月二十六日午時,前去八公山協助剿匪的廂軍第九都兄弟哈士奇騎馬進城……”
蘇錦一喜,忙站起身道:“是八公山回來報捷的廂兵士兵?”
職事道:“恐怕是……”
潘江在一旁接口道:“專使大人,派回來報捷的正是第九都的小隊長哈士奇,這是卑職親自送他出營的。”
蘇錦喜道:“這就是了,二十六日就是個重要的當口;繼續往下念。”
職事忙往下念:“二十六日酉時,通判郭大人攜提刑司沈大人前來巡查防務。”
蘇錦一驚,隻聽職事繼續念道:“二十七日……”
蘇錦忙道:“等等……二十六日晚間無事?當晚值守的是什麽人?”
職事訝異道:“無事啊,當晚是廂軍值守,并無大事發生。”
蘇錦擺手道:“繼續……”
那職事又說了幾樁事情,都是無幹之事,蘇錦有些着急了,就聽職事又念道:“二十九日晚間,府衙守城隊伍奉命前來換防……三十日晨……”
蘇錦猛地蹦起身來,一把奪過記錄冊道:“二十九日夜間換防的?”
職事道:“是,五十名府衙差役,奉命前來調防,換下兄弟們歇息一晚上。”
蘇錦盯着那些鬼畫符問道:“當夜沒有記錄?”
職事指着一行甩胳膊蹬腿的字道:“沒有,這幫人不懂值守規矩,第二日小的來想詢問昨夜是否有事發生,結果城門上居然一個人沒有,這幫人沒等到咱們兄弟來接班便已經撤了,真是一幫菜鳥;幸好當夜無事,否則可如何是好。”
蘇錦皺眉道:“城門城頭一個人沒有?城門呢?開着麽?”
職事道:“那倒是開着的,總算他們還知道臨走之前打開城門,誤了開城時間,也是不允許的。”
蘇錦若有所思,呆呆的出神,衆人不敢打攪他的思緒,過了半晌,蘇錦長舒一口氣,忽然開口道:“行了,就這樣了。”
職事呆呆的道:“專使大人,小的還沒念完呢。”
“不用念了,你做的很好。”蘇錦拍拍他的肩膀道。
職事道:“那兵饷還扣麽?”
蘇錦笑道:“不扣了,鞭子也不打,而且還要賞你;王朝,賞他兩百文打酒吃。”
王朝答應着,掏出兩百文放在職事手捧的記錄冊上,蘇錦一擺手,帶着衆人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幸福來得太突然,職事看着手上的一碰大錢,心裏想道:“蘇專使果然是傳說中的慷慨大方和藹可親,先前我還诋毀他,看來是誤會了。”
蘇錦帶着一幫人趕回府衙,一路上潘江潘石屹等人滿腹狐疑,在他們看來是一無所獲,爲何專使大人好像滿載而歸的樣子。
直到到了蘇錦的住處,沏上茶來,衆人才有了發問的機會。
“專使大人,東門咱們不去了麽?北門好像也沒查出什麽啊。”潘江急吼吼的問道。
蘇錦吸了一口熱茶,在口腔中回了幾回,咽下去,這才道:“不需要再查了,糧食必是由北城運出的。”
潘石屹道:“何以見得?”
蘇錦道:“二十六日報捷信使回來了,知府大人知道的同時,馮老虎必然已經知道了。”
潘江道:“這個自然,不過當日并未有異常啊,如何能判斷?”
蘇錦微笑道:“當日便有異常才怪,馮敬堯原本以爲我們肯定拿不下八公山,所以他高枕無憂的等着咱們失利的消息,不料捷報傳來,他一定是措手不及了。”
潘石屹忽然恍然道:“哦,他定是沒有做好運糧的準備。”
蘇錦微笑道:“對了,或者說他根本連應對之策都還沒想好,因爲我們在八公山完成的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當他得知消息之後,必然要想辦法應對,眼見我便要帶兵凱旋,眼見着便要着手搜查城中屯糧,他自然要趕緊将這批糧食妥善存儲好;他知道放在城中,遲早會被挖出來,所以最後決定運出城外藏匿;而如何運出去卻不爲人所知,定然是讓他大傷腦筋之事,而恰在此事,郭品超的無心之舉幫了他的大忙;郭品超不知出于什麽目的主動組織衙役捕快協助值守城門,很可能是看到揚州城漸趨平穩下來,想做些事情,未來好在功勞簿上添上名字,卻不料此事恰好給馮敬堯運糧出城提供了便利。”
潘江拍腿道:“于是晚間郭大人便帶人來巡視了,是麽?”
蘇錦笑道:“郭品超來巡視是受馮敬堯指使,這不假,不過卻未必知道馮敬堯要往外運糧之事。”
潘江道:“此話怎講?”
蘇錦道:“馮敬堯如此咬緊牙關不松口,定然是吃準了城中無人知道他是将糧食往外運,或許他随便編了個理由,要郭品超爲他大開方便之門,運送什麽貴重物事之類的事情,借以掩飾真實的目的。”
潘江道:“那如何能夠?就算是衙役捕快值守,大批車隊出門也會被他們知道,就算不知道運的是什麽,日後隻要這件事一提及,總是能讓人聯想到什麽。”
蘇錦哈哈笑道:“這就是馮敬堯的小心謹慎之處了,來來來,茶都涼了,你們先喝口茶,本使慢慢爲你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