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江拱手似笑非笑道:“通判大人息怒,卑職公務在身不敢懈怠,貴宅仆役拒不開門,卑職也隻能破門而入了,冒犯了大人還請多擔待。”
“公務?什麽公務半夜三更跑到我的宅中來,要尋本官不會明早衙門相見麽?”
潘江嘿然道:“郭通判,你是真糊塗還是跟卑職在這捉迷藏玩兒,好,大人既然裝糊塗,卑職便明說了,郭大人,你的事兒犯了!”
郭品超怒喝道:“胡言亂語什麽?還不給我滾出去。”
潘江一揮手冷冷的道:“兄弟們,拿了他,若有反抗,蘇大人說了,格殺勿論。”
衆廂兵轟然應諾,一擁而上朝郭品超逼去,郭品超面色大變,高聲道:“本官犯了什麽罪?本官乃朝廷命官,拿本官須得刑部敕令,你們有什麽權利拿我,将朝廷法度置于何處?潘江,你要想想後果。”
潘江森然道:“事急從權,大人便不要這麽挑剔了,你犯了什麽罪我怎麽知道,卑職隻是奉欽命糧務專使之命來拿人,有什麽話你和專使大人說去。”
“蘇錦?他一個小小專使憑什麽拿我?你們是揚州的兵馬怎麽會聽此人的号令,這是逾矩,這是違例。”
潘江喝道:“少羅嗦,拿下!”
士兵們七手八腳将郭品超扭住,郭品超掙紮叫罵道:“我要見府尊大人,我要見路轉運使大人,我要見皇上!”
潘江冷笑道:“怕是你要見閻王爺了,帶走!”
廂兵們揪着郭品超的脖子便往外走,郭品超胡亂踢騰,惹得抓着他胳膊的幾名廂兵火起噼裏啪啦的照着他的腦袋一頓亂打,郭品超何曾吃過這個虧,羞愧欲死,但卻也老實了。
潘江轉身朝噤若寒蟬的郭家大小喝道:“你們給我聽着,本人揚州廂兵指揮使潘江,奉糧務專使蘇大人之命前來捉拿犯官郭品超,暫時與其他人無赦,但是你們須得老老實實呆在宅子裏聽候傳訊,本指揮将留下一隊廂兵把守前後門,你們誰要是敢硬闖,休怪刀劍無眼。”
說罷帶着衆人壓着郭品超匆匆而去,潘江一走,郭宅中頓時鬧翻了天,胖胖的郭夫人衣衫還沒穿好,敞着胸脯子便在房中呼天搶地起來,幾名婢女拉也拉不住,小厮們趕緊上前扶起癱坐地上的主母,也顧不得什麽尊卑之限男女之别了,主母畢竟是主母,雖然長得肥胖了些,但是胸口當真有料,小厮們攙扶之際不免偷眼猛瞧,挨挨碰碰之際倒也心滿意足,至于主人家罹遭大難之事,關我屁事?
郭品超被壓出郭宅大門,一陣寒風襲過,衣着單薄的郭品超不禁打了個寒戰,身子開始瑟瑟發抖;可是眼睛一瞥街上的人群,他的心頓時比身體還要冰冷。
一隊隊的官兵站在東門大街上,每一隊士兵都揪着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家夥,這些家夥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之人,提刑司沈大人、押司王大人、漕運司周大人,倉司、提學司等等府衙各司首腦全部在内,還有些平日自己不待見的小部門的官長也都被叉着脖子站在寒風中發抖;郭品超終于明白了,事情不好了,大大的不好了。
這些人大多住在這條街上,大家雖都閉口不言,但是隻要有人往這東大街的宅子裏一搬,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兒,隻是互相都裝糊塗罷了,此刻被人一成擒,十之八九都明白是什麽事兒犯了。
郭品超叉腰站在門階上大聲喝道:“犯人可曾漏?”
幾名都頭拱手上前回禀道:“東大街犯人盡數落,隻有一人拒捕,兄弟們下了手砍傷了腹部,不知道他能不能撐的下去。”
郭品超皺眉罵道:“這麽毛躁?是誰?”
一名都頭道:“是衙門總捕頭羅松,這厮躲在門後放箭,射傷了咱們兩名兄弟,不得已這才下的手。”
“傷了兩名弟兄?傷的重麽?”郭品超驚道。
“回指揮大人,傷了小腿,當無大礙。”
潘江怒罵道:“羅松呢?怎麽不多砍幾刀?不要給他醫治,他要是能撐到明早不死便算他命大。”
幾名都頭嘿嘿笑道:“對對對,看看這小子還能不能橫過閻王爺。”
潘江揮手道:“秦都頭帶一百人将人犯押往大牢嚴加看管,不管是誰,隻要敢闖大牢絕不要手軟,其餘人跟我去南城,拿了那幾個咱們就算完事了;你們給我記住,但凡有象羅松這樣的敢于拘捕之人,給老子往死裏砍,都這麽橫,咱們這差事要死多少人?都精神着點。”
衆廂兵齊聲應諾,說别的不行,砍人殺人那當然不在話下,而且砍殺的都是這些平日裏人五人六走路都朝着天的上官,更是教人格外的興奮。
郭品超等人差點沒尿了褲子,這幫兵痞子看來是真不能惹了,本來還有幾個在咒罵跳腳,聽了潘江的一席話立刻便老實多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别惹毛了這幫廂兵爲好,反正已經是到了這步田地,走一步看一步,留着力氣到大堂上狡辯比跟這些兵痞子較勁要合算的多。
……
趙都頭和張龍帶着一百五十名禁軍騎兵潑風般的飛馳往北口三裏胡同,到了北街半月橋頭,兩人合計了一下決定就此分兵,張龍帶着七十名禁軍繞道往北,趙都頭直接往前堵住北口三裏的南口。
急驟的馬蹄聲讓睡夢中的百姓們紛紛驚醒,揚州百姓們本就是驚弓之鳥,紛紛起身窺伺,老人們歎息連連,合掌默求菩薩保佑,但願不要出什麽漏子才好。
北口三裏胡同中的人自然也被驚醒,南北巷子口的龍虎門弟子駭然發現胡同口影影綽綽戰馬嘶鳴,隻不到一會兒,南北胡同口便燃起了數十堆的大火,火光中數十騎戰馬排成數隊将巷子口結結實實的堵住了。
馮爺和大師兄辛五能都不在,管事的隻有二師兄和三師兄了,兩邊巷子口警戒的兄弟趕緊去回禀,二師兄馬鳴兒和三師兄李癞子正趁着馮敬堯不在跑去富貴樓找樂子,兩人還正拉着兩個妞兒在華清池的溫泉水裏泡着,上下其手忙的不亦樂乎,聽到消息之後趕緊連滾帶爬的穿衣出了富貴樓,一南一北趕往巷子口查看。
馬鳴兒去的是北胡同口,當年做了那麽長時間的山賊可不是白做的,一眼看到官兵的架勢便知道官兵是故意堵住胡同口了,馬鳴兒趕緊命人将所有的人叫起來,派人在北口先盯着,自己急匆匆的來南胡同口查看。
來到南頭跟李癞子碰面一合計,可謂是英雄所見略同,兩人都知道這是官兵在封鎖胡同,這一招當年在山寨之時很常見,官兵圍剿的時候總是先将兩邊的官道一堵,然後便拍大軍沿着山道往上攻擊,就算是想逃也要落入羅之中,眼下往日重來,舊事重現,自然是心裏有數。
“二師兄,怎麽辦?這幫官兵擺明是沖着咱們來的,師父他們又不在,你趕緊拿個主意。”李癞子皺着眉道。
“慌什麽?這架勢又不是沒見過,瞧你那熊樣。”馬鳴兒不失時機的挖苦他兩句。
“北口大約七八十人,南口我看也不過七八十人,一共才一百五六十人,咱們有多少人?四百多呢,他們還敢硬闖?黑燈瞎火的,那馬兒又不是貓,難道能夜裏視物?”馬鳴兒道。
“說的也是,看他們的架勢也不想是往裏沖的樣子,倒像是堵住咱們不讓咱們出去,這到底要幹什麽?”李癞子道。
“管他們幹什麽?把所有人都叫起來,小心戒備便是,等馮爺回來,這夥人不退也得退了。”
“我怎麽覺得沒那麽簡單呢?馮爺去大明寺燒香一天也沒見回來,這夥人仿佛是知道馮爺不在,你想想,什麽時候官兵敢堵住咱們北口三裏的巷子?這裏邊大有文章啊。”
“那你說怎麽辦?”馬鳴兒被李癞子說的心裏虛虛的,馮爺不在沒有主心骨,要他判斷出對方的意圖,那不是捉耗子耕田麽,沒譜的事兒麽?”
“照兄弟看,咱們要派人出去通報馮爺,這麽幹等着不是辦法。”
“也行,叫誰去?你去還是我去?”
“你去,你比我功夫高。”李癞子恬不知恥的道。
“操你妹子,平時不服我,這時候倒說我功夫高,咱們誰也别争,叫老五去得了,他不是一隻埋怨師父不給他立功的機會麽?瞧,機會就在眼前。”
“對對對,就這麽辦。”
可憐的五師弟躺着中槍,正帶着人盡職盡責的盯着北口官兵動靜的五師弟渾然不知,他活在這世上的時間已經不超過一盞茶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