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近的大街小巷的窗戶中紛紛亮起了燈盞,人們披衣下床湊在門縫窗棱處張望,一條東大街總共幾十戶人家,周圍的街巷卻有幾千雙惶恐的眼睛在窺伺。
通判郭品超剛剛睡下不久,馮敬堯前幾日送來的羊絨被褥又松又軟,像他這樣的年紀正需要這樣的被褥;身爲揚州府通判,郭品超倒是不缺這羊絨被的錢,不過馮敬堯這份心思倒是極爲難得,美中不足的是被窩裏欠缺一個渾身滑膩的小娘子。
郭品超倒不是懼内,隻是自家夫人的後台太硬,當年若不是靠着嶽丈大人的舉薦,他也沒有今天,所以即便夫人已經皮肉松弛,摸在手上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他還是尊重夫人的意見,堅決不娶侍妾;當然了,每次一露點口風,夫人便發瘋般的追着自己用撣子猛打,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此刻的郭大人正竭力忍受着夫人口中呼出的難聞的氣息,夫人最近的欲望很強烈,特别是這羊絨被送來之後,總喜歡一絲不挂的鑽進來,八爪魚般的吊在自己的身上,讓他無法招架;郭大人倒也有自己的辦法應付,他會在腦海裏竭力将這個身上一條條肥肉隆起的婦人想象成富貴樓的小茉莉和白牡丹,這樣一想,他的某處便不可遏制的怒起,感覺上也沒那麽糟糕了。
“小茉莉……白牡丹……身子那麽軟,臉蛋那麽美,銷魂……真個銷魂”越是這麽想,郭大人的狀态便越是亢奮,趴在他身上正大力折騰的肥胖的婦人便越是母豬般的滿足的嘶喊起來,往往這個時候,郭品超便想一腳将這個打斷他美好回憶的肥豬給踹下床去,但是他不能,當然……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郭大人索性無視這貪得無厭想把自己榨幹的婦人,眯着眼任由思緒飛揚天外,很多事都在他的腦海中浮沉:
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富貴樓了,自打揚州城鬧了災荒,自打朝廷派來了那個叫蘇錦的糧務專使到來之後,馮敬堯便很不開心,馮敬堯不開心,郭大人當然也不開心。
小辮子攥在馮敬堯的手中,自己便等于套上了無形的絞索,不過郭大人有時候會産生一種錯覺,他會慶幸自己套上了這個枷鎖,否則自己這輩子又怎會遇到富貴樓那幾個尤物,自己又怎麽會擁有這些大宅子,這些用不完的财物?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透透口風,或是在有人狀告馮敬堯的時候呵斥一頓他們,或者幹脆一頓棒子打出去,亦或是将他們拿進大獄受一番苦楚;城裏有人突然神秘失蹤的時候,自己裝模作樣的派提刑司的人去查一查,大多數時候自然是查不到蹤迹,無頭命案了不起麽?哪家州府沒有無頭命案?揚州府又怎能例外。
甚至有時候郭大人會産生一種自豪感,能被馮敬堯看中拉攏,這是一種榮幸,很多小官吏哭着喊着要上賊船,可是人家馮敬堯連眼角也不待見;這就是價值!這就是對自己的認可!
當然馮敬堯攥着自己的那張紙會随時害自己丢了官、砍了頭;但郭通判看的很清楚,這是一把雙刃劍,馮敬堯絕不會平白無故的拿出來,隻要他敢拿出來,意味着他馮敬堯也就完蛋了,這本來就是一根繩子上拴兩隻蚱蜢的事兒,上賊船三年依舊安然無恙,這便是明證,而且自己也不是時時的看馮敬堯臉色行事,有些無關大局的小事,郭通判也會毫不留情的駁回去,這個度的掌握,郭通判自認爲是爐火純青;你攥着我的小辮子,其實便是等于我攥着你的鞭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煩心的便是那個蘇錦,此人來了揚州攪得原本平靜的揚州一片波濤洶湧,郭品超不止一次的跟馮敬堯提起,要将此人動用軍糧的事情給捅上去,直接将此人弄死完事,可是馮敬堯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偏偏壓着不讓捅開,看得出來他想拉蘇錦同上這條船。
郭通判也承認,這小子值得拉攏,年紀輕輕便成了欽命的糧務專使,說的白一點,其實是欽差的身份,而且據說帶了一千多雜牌子廂兵便将八公山土匪的老窩給掀了,很顯然隻要軍糧的事情不公開,一場大富貴定會落在這小子的頭上,這對馮敬堯自然有着極大的誘惑力,手中控制的官兒越大,這幫人也就越安全,這是三歲小孩都能看的懂的事兒,對于自己而言,有這個小子跟自己拴在同一條繩子上,安全系數也大大的增加,所以便也沒那麽堅持了。
隻是事情的發展有些讓人恐慌,蘇錦終日和那老糊塗宋庠嘀嘀咕咕的不知在搞什麽?摸不準這小子的脈搏,而且馮敬堯屢試不爽的富貴樓的美人計據說也告吹,事情越來越不受控制,就連馮敬堯也松了口風,打算一了百了将蘇錦動軍糧的事兒給捅上去,直接要了他的命得了。
身上的婦人壓得郭大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郭大人厭惡的看着這個張着嘴露出牙龈的滿臉興奮的婦人,這婦人越發的不成體統,最近辦事老是喜歡騎在自己身上,仿佛不這樣便不能顯示她的威嚴一般,此刻她漸近高潮,通判大人也就不計較這些了,趕緊完事,睡上一覺到天明,明兒找機會去趟富貴樓,看看馮敬堯的心情如何,也許……也許可以再去銷魂一番。
“咚咚咚!”驚天動地的捶門聲驚得郭大人一個哆嗦,直接便一瀉千裏。
婦人張着嘴巴發出嘶啞的嚎叫,兩個胖乎乎的巴掌輪番抽在郭大人的嘴巴子上,嘴裏喃喃咒罵道:“老殺才!老娘……老娘還差那麽一點,就差那麽一點啊……你個老殺才!”
郭大人一把将她推開,難得的開口罵道:“鬧什麽鬧?沒聽外邊出事了麽?”
“能出什麽事?啊?能出什麽事?奴家不管,你休息一會,奴家還要來!”婦人尖叫道。
“不成體統!”郭通判怒罵一聲,側耳聽着外邊的動靜。
“咚咚咚!框框框!”聲音震天般的傳來,這回連婦人也聽得真真切切,驚恐的看着郭通判。
“郭福!郭福!”郭品超一疊聲的高叫着管家的名字。
門外腳步急促,郭福驚慌的嗓音在外面響起:“老爺,老爺!”
“外邊怎麽回事?誰在敲門?”
“不是敲門?是有人在撞門啊,老爺!”
“什麽?誰這麽大膽,還有王法沒有,立刻召集家中護院去前門,不管是誰先統統給我拿了。”郭大人怒氣沖天,也不管胯下淋淋漓漓的細瀝,趕緊套上内衣内褲。
“老爺!怕是拿不了,外邊都是官兵,有好幾百人呢,老爺還是親自去看看。”
“官兵?”郭品超寒毛都豎起來了,“誰家的官兵半夜三更的砸自己的府門,難道……難道……”
郭品超飛快的穿好衣服,鞋子還沒穿上,就聽外邊一陣驚慌的叫喊聲:“老爺,可了不得了,府門被撞開了,官兵們沖進來了。”
郭品超吓得一哆嗦,手軟腳軟的提上鞋子,拔腳便走,想了想折回身子将案上的官帽扣在腦袋上推門便出。
門一開,外邊的嘈雜聲頓時塞滿整個耳道,遙看外廳處紅光沖天,夾雜着腳步雜沓,有人大聲的吆喝着:“都不準動!呆在原地,我等乃是揚州廂軍,誰要亂動,格殺勿論!”
“這幫兔崽子翻了天了。”一聽是揚州廂兵,郭品超的膽子頓時大壯,怎麽說自己也是揚州上官,隻要不是土匪和禁軍,廂兵們算個鳥?
郭品超大步往前行去,還未出内宅庭院,就聽着‘哐當’一聲,庭院二門被人一腳踹翻,手執火把全副武裝的廂兵士兵蜂擁而至,頃刻間将内堂庭院站滿。
火光中一個矮矮墩墩的身影踩着倒塌的二門來到院中,遠遠拱手道:“郭通判,卑職潘江前來給大人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