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風拂面,卻宛如戀人間的親切撫摸,蘇錦的太陽穴一陣刺痛,但很顯然不是被打的腦漿崩裂,而是被馮老虎手上的硬繭子劃拉了一下,抓着自己領口的有力大手也忽然間松了勁道。
蘇錦驚訝的睜開眼,隻見馮老虎的面龐同樣的驚駭,眼神迷蒙欲睡,整個身子像個布口袋一般搖搖晃晃,忽然間立足不穩往前撲倒,蘇錦吃力的往旁邊一躲,馮老虎臉朝地撲到在身邊,濺起的灰塵嗆得蘇錦連連咳嗽。
“搞什麽花樣?”蘇錦用腳尖捅捅馮老虎,馮老虎一動不動,蘇錦心頭狂喜,掙紮着起身,爬到馮老虎身邊,将他翻轉過來,馮老虎臉朝地栽下,本來就歪了的鼻子撞得鮮血長流,蘇錦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發現呼吸倒還正常。
“老天保佑,菩薩保佑,上帝保佑,王母娘娘保佑。”蘇錦一疊聲的禱告。
“迷香,迷香起作用了,媽的!”蘇錦激動地差點掉眼淚,關鍵時候,點着的迷香發揮了作用,将這隻老虎給迷倒了。
這家夥身子精狀,吸入迷香這麽久才發作,差點要了自己的命,蘇錦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這迷香在馮敬堯的身上能起多長時間的作用,于是四下尋找繩索,最後将屏風後床鋪上的被褥撕開,一條條卷起來牢牢的将馮敬堯的手腳捆住,剩下的布條如同捆粽子一般胡亂纏在馮老虎的身上,這才長舒一口氣,靠在牆角喘氣。
渾身上下疼痛難當,佛像倒塌之時已經被土塊砸了好幾處,剛才又被馮老虎踢出土塊砸中肩背和腿彎,這家夥力道十足,砸的地方一定是青淤紅腫了,不過慶幸的是這佛像是泥胎,若是石頭壘砌的,肩背骨頭和腿骨怕都要被砸斷了。
門外腳步急促,王朝馬漢張龍三人的大嗓門子在門外響起,三人的聲音平日聽着便是鸹噪之音,但現在蘇錦仿佛聽到仙音一般。
門闆飛起,砸的本已亂七八糟的屋内一片塵土飛揚,三大吃貨一眼便看到捆的跟大粽子一般的馮敬堯,在看公子爺,灰頭土臉的靠在牆壁上喘氣,忙上前扶住蘇錦。
“爺,您沒事,怎麽鬧成這樣啊。”馬漢抓着蘇錦的胳膊搖晃着。
“疼……”蘇錦龇牙咧嘴吸着冷氣,被馬漢抓着的胳膊疼痛難忍。
“你不能小心點麽?毛手毛腳的。”王朝一巴掌扇開馬漢,伸手到蘇錦的腋下将他擡起,問道:“爺,傷了什麽地方。”
蘇錦道:“後背有些外傷,當無大礙,快去找些結實的繩子将馮敬堯綁結實了,可不能讓他跑了,他帶來的那些打手還在寺外呢,萬一被他們得知,咱們一個也跑不了。”
張龍趕緊跑出石屋,找小和尚去要繩索,他前腳出門,後腳善祥大師一陣風般的沖進來了,一眼看到佛像坍塌滿屋狼藉的樣子,一屁股坐到地上,連連道:“佛祖在上,弟子罪過啊,阿彌陀佛,請饒恕弟子之罪。”
蘇錦喘息着道:“大師……!”
善祥轉眼看到蘇錦,猛然彈起身指着蘇錦的鼻子道:“你……你這是在幹什麽?悔不該信了你的話,沒想到你居然毀了佛祖金身,這叫老衲如何交代啊,罪過啊罪過。”
馬漢瞪眼喝道:“老和尚,跟誰說話呢?怎麽說話呢?”
蘇錦忙阻止馬漢,抱拳道:“大師……這個……事出突然,馮老虎發現了我在大佛腹中,在下也沒想到他會發力将佛像推倒,這個實在沒法阻止。”
“阿彌陀佛,這可是我大明寺中保存最長久的佛像了,這尊佛曆經十幾代主持,沒想到卻毀在老衲手裏,罪過啊,老衲可怎麽辦?怎麽辦啊。”善祥捶胸頓足。
“重新修葺佛像和這佛堂需多少錢?”蘇錦道。
“錢?多少錢也不夠,這可是……”
“三千貫夠麽?不夠的話那就算了,我隻有這麽多了。”蘇錦打斷善祥的話道。
“三千貫?夠了夠了夠了。”善祥連說幾個夠了,這破佛堂和這座破佛像,别說三千貫,便是三百貫也足夠修葺一新的,這位專使大人倒也闊綽,開口三千貫,自己的一番做作總算沒有白費,這下子又多了一大筆收入;若不是怕太着痕迹,善祥恨不得都要給蘇錦道謝了。
“真的夠了?”蘇錦揶揄道:“這可是傳了幾十代的古董佛像啊。”
“這個……雖有些可惜,不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不破何來立?我佛曰:新即是舊,舊即是新,這新舊之别在佛家看來并無二緻,阿彌陀佛!”
蘇錦哈哈大笑,牽動背後傷處,笑聲立馬變成了吸冷氣。
“蘇大人受傷了?”善祥皺眉道。
蘇錦道:“被這厮用泥巴砸傷了後背,并無大礙,扶我去大師禅房洗漱一番,幫我抹些傷藥便好。”
善祥道:“善哉善哉,原該如此。隻是此人怎麽辦?”
蘇錦道:“捆起來關在寺裏便成了。”
善祥連連擺手道:“那可不成,放在寺中豈不是給本寺招來災禍麽?蘇大人務必帶走。”
蘇錦湊近善祥的臉道:“大師,你想撇清,怕是沒那麽容易了,你知道此人幹了多少壞事麽?此人手中直接或者間接的人命不下數百條,你也知道他的手下在廟外等候,我豈能帶他出去?隻能由你想辦法穩住他的手下,具體怎麽做你看着辦?我隻有一個要求,不能讓這厮給跑了,明日我便率大隊官兵來拿他下山,到時候連他的那些手下一并拿了便是。”
善祥苦着臉道:“可是……”
“沒可是了,這事必須這麽幹,要是他跑了,本人可要拿你試問了。”
善祥看着蘇錦滿是泥污的惡狠狠的臉,心裏暗暗叫苦:上了賊船了,上了賊船了。
蘇錦轉頭問馬漢道:“你弄的什麽迷香?怎地半天不起作用,爺這條命差點被這厮給宰了。”
馬漢撓頭道:“不可能啊,這迷香吸一口便倒,怎麽會不起作用?”
善祥在一旁合掌道:“阿彌陀佛,迷香老衲換掉了。”
蘇錦不顧身上疼痛,沖上前一把蒿住善祥的衣領惡狠狠的道:“早知道你這老和尚不安好心,換了迷香又鎖了門,連佛像後面的洞口那麽小也不告訴我,擺明是想讓爺死在裏邊是麽?”
善祥怒道:“老衲一番好意,居然被你當成驢肝肺,我佛慈悲,老衲豈會做出這等事了?”
蘇錦冷笑道:“你倒是解釋給爺聽聽。”
善祥道:“鎖門是應普濟所請……”
“什麽他娘的普濟,他叫馮老虎,你還當他是你弟子麽?”王朝劈頭一頓呵斥。
善祥郁悶的要死,這幫人怎地都是一個德行,說話沒一個中聽的。
“普濟……不不馮老虎說爲防止有人忽然闖入,他裏邊上闩外邊要老衲鎖起來,否則他便不進來,你說老衲怎麽辦?”
蘇錦道:“算你編的有理,那爲何換了我的強效迷香?”
善祥歎道:“施主給我的迷香乃是江湖上偷雞摸狗采花用的迷魂香,這種香點起來異味撲鼻,普……馮老虎可不是一般人,這種迷香隻要一點起他便會察覺,用你那香能迷倒他才怪。”
蘇錦松開他的衣領詫異道:“那你用的是什麽香?”
善祥道:“老衲換了的是安魂香,香味和普通檀香無異,隻是藥力平穩,慢慢累積,在他毫無察覺之際,便已經着了道兒;老衲爲了你的安危不惜作此犯戒之事,沒想到卻被你呵斥,早知如此……”
蘇錦忙道:“你這什麽安魂香藥力這麽慢,這麽一大把香萬一他根本沒抽中你的那幾根香,豈不是白費功夫麽?”
善祥看白癡一般的看着蘇錦,道:“老衲給他的那一捆香全是安魂香,他抽哪一根都要着了道兒,當老衲是榆木腦袋麽?”
蘇錦張口結舌,高人啊,眼前這貨才是高人啊,道貌岸然的高僧,在害人耍陰招這方面完全不遜于自己,看來若不是他精心策劃,自己這計劃到了迷魂香點燃的那一刻便要泡湯了。
蘇錦看着善祥得意的樣子,忙拱手施禮道:“這個……在下多有得罪,給大師賠禮,然則那佛像背後的洞口那麽小,想必大師也有深意了?”
善祥尴尬道:“這個……隻是老衲忘了這茬而已,倒沒什麽深意。”
蘇錦揮舞着拳頭道:“忘了?你個老東西,一句忘了便算了,知不知道若是我鑽不進去,豈不是一進門便被他給宰了麽?”
善祥道:“你不是進去了麽?”
蘇錦語塞道:“可是……”
善祥不滿道:“事實是,你鑽了進去,然後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了,還毀了老衲的佛像,老衲也沒過多追究,你還想怎樣?你是當官的,難道不講理麽?”
蘇錦氣急敗壞,指着善祥對王朝馬漢道:“你們聽聽這老和尚說的什麽話?”
王朝道:“爺,他說的很有道理啊,老和尚很不錯了,你這是無理取鬧了。”
蘇錦瞪大眼睛道:“我無理取鬧?”
“爺,去洗洗,上點藥,不要胡攪蠻纏了,别鬧了。”馬漢道。
蘇錦怒道:“你們還有沒有是非觀,還講不講道理?”
“行了,行了,别鬧了!”
王朝一使眼色,和馬漢兩人一人一邊架着兀自張牙舞爪的蘇錦出石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