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天氣比下雪時冷了數倍,有錢人家自然圍着火爐吃酒閑聊,下雪天本就是一家團聚吃酒烤火其樂融融的時候,但是揚州的大部分百姓們可就遭了殃了。
很多的百姓們爲了買高價的黑市米,将家中值錢之物盡數當了,有的人因爲前幾ri天氣不太寒冷,甚至連棉被棉衣都當了,換取那一餐兩餐的糧食,他們毫無辦法,隻能到什麽時候說什麽話,什麽天冷下雪了怎麽辦?這樣的念頭基本上沒有在腦海中出現過,眼前的肚子都填不飽,何談其他。
掃雪的士兵在街道上一下子便發現了二十多具凍斃的屍首,那些僵硬的屍體一排排放在府衙廣場上,讓宋庠手足無措,雙手亂抓,毫無辦法。
蘇錦一大早便再次找到宋庠,跟他商談動用軍糧之事,宋庠雖然毫無解決的辦法,但是他依舊執拗的拒絕了蘇錦,蘇錦氣的當着他的面大罵老糊塗,兩人最終将臉皮撕下。
雪後,城中饑餓寒冷的百姓們開始紛紛的走出家門,滿街全副武裝的士兵讓他們無計可施,但是生存的壓力還是迫使他們慢慢聚集在府衙廣場上;而另一部分人則拖着疲憊的身子,帶着妻兒老小離開生養他們的揚州城開始漫無目的的流浪和逃荒。
蘇錦心急如焚,他不能再等了,廣場上另一場民變正在醞釀,以宋庠的脾氣,這意味着另外一場流血。
而離開揚州城的百姓,他們的命運将無從捉摸,或者凍死在荒野,或者流浪到同樣缺糧的他鄉,或者有的人幹脆便淪爲盜匪。
蘇錦下定決心不能讓此事發生,他決定要動用最後的一招,那便是拿出趙祯賜給他的如真親臨的金牌來壓迫宋庠就範,唯一的問題是,趙祯明确說明,這塊金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出示,若是胡亂的出示也是大罪,更何況是拿金牌違反大忌,調運軍糧;但蘇錦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蘇錦回到住所取出金牌的時候,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面se蒼白的宋铨匆匆趕到蘇錦的住所,一見蘇錦便大聲道:“蘇兄弟,這事你要管啊,爹爹一籌莫展,這樣下去,揚州城便完了,廣場上的百姓和官兵已經又開始鬧了,眼見又是一場沖突,再不想辦法一切都完了。”
蘇錦道:“府衙倉庫中有糧食,你爲何不叫你父開倉赈濟呢?”
宋铨道:“他連你的話都不聽,又怎會聽我的。”
蘇錦歎道:“沒想到你爹爹這般固執,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死多少人麽?朝廷的軍饷是重要,但總不至于重要到連百姓們的命都不顧了,說句得罪你的話,我真想狠狠的罵令尊一頓,讓他的腦子清醒過來。”
宋铨道:“他不是不清醒,他是太清醒了,所以才會這麽做,他死守着教條不改,揚州百姓可要倒大黴了。”
蘇錦看着宋铨焦急的面孔,忽然間心頭一動,看來宋铨倒是真的關心百姓的生死,不像是作僞,一個大膽的想法忽然湧上心頭。
蘇錦輕輕掩上房門,拉着宋铨坐下拱手道:“少卿兄,小弟有件事想拜托你,或者說是代表揚州數十萬百姓拜托你。你若答應,百姓們就能熬過這段艱難的ri子,等到我的五十萬石糧食一到,我就有充裕的時間去着手打擊囤積的黑市jian商,到那時宋兄便是揚州城的救星了。”
宋铨疑惑的道:“蘇兄,這話從何說起,我有什麽辦法能解目前的危局呢?”
蘇錦一笑,小聲的湊到他的耳邊道:“宋兄若是當真爲揚州百姓着想,我想請你幫我辦一件事,那軍糧儲存在官倉之中,我昨ri去看了,士兵把守嚴密,須得有你父的公文蓋上大印方可開倉,我的意思是……”
宋铨睜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僞造公文,開倉放糧?”
蘇錦豎指唇上,示意他莫要大聲,點頭道:“目前隻有如此才能讓百姓活命,否則這一城百姓全完了。”
宋铨搓着手猶豫不決道:“這可是砍頭的大罪,這事要是洩露出去,我全家都完了,那我豈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了麽?”
蘇錦拍着他的肩膀道:“孝義難兩全,若全了孝道便是負了百姓之義,至于這件事是忠還是不忠,這不該由我們下決定,僞造公文的目的是救揚州百姓,對朝廷來說難道不是忠麽?雖然手段不合規矩,但是非常時期爲了好的目的而耍些手段也無可厚非。”
宋铨垂頭思索,半晌擡頭道:“即便我答應了,可是大印在我父手中,我父的筆迹我倒是能模仿,但大印如何拿到?”
蘇錦笑道:“你隻需告訴我大印在何處變成,剩下的事你一概不用插手,事出之後你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這樣此事便于你無幹了,出了事我蘇錦一人頂着便是。”
宋铨細細想了想,把心一橫道:“蘇賢弟好擔當,既如此愚兄也爲揚州百姓賭上這一把,不過你即便拿了公文,一旦放糧之時必然滿城轟動,到時候我父豈不派兵拿你麽?”
蘇錦笑道:“山人自有妙計,能叫知府大人一無所知。”
宋铨正se道:“可不準傷我父一根毫毛,否則你我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蘇錦也正se道:“少卿兄說哪裏話來,你的父親便是小弟的長輩,焉敢對他不敬,這次要不是事情緊急,關系到那麽多人的生死,我斷然不會和知府大人說些混賬話,也不會做這僞造公文之事。”
宋铨道:“好,便信你這回,到時候公文的格式和印簽我來教你,我父蓋印有他的習慣,萬萬不可弄錯,否則必被識破。”
蘇錦暗叫僥幸,若不是宋铨提及,他哪裏知道什麽格式,什麽蓋印的習慣,到時候萬一被發覺,那便有大麻煩了。
“印绶不離身是爹爹的習慣,他的官印就挂在腰後的布囊中,連睡覺也放在枕頭下。”
蘇錦道:“好,中午我去衙門請知府大人喝酒,到時候叫你一起去,咱們便在酒後動手。”
宋铨道:“一言爲定,我先回府衙跟爹爹說說,若是能不用這手段最好,實在不行,我也隻有不孝這一回了。”
蘇錦長鞠到地,真誠的道:“宋兄曉之大義,實乃蘇錦膜拜之楷模,蘇錦先行謝過,ri後若有用的着我蘇錦的一天,但請開口,萬死不辭。”
宋铨忙回禮道:“我可不是爲你,我也是爲百姓而已。”
……
兩人分手之後,蘇錦命王朝去街上的酒樓中置辦幾樣酒菜,大多數酒樓早已歇業,但是尚有府衙附近因重兵把守所以倒有幾家開着張,不過進去的也都是達官貴人,百姓們口袋裏的錢早就被黑市的高價米給吸得差不多了,也沒人有閑錢去酒樓吃酒。
王朝去了不到一會兒便用食盒領了慢慢兩大食盒的酒肉回來了,回來之後便往桌子上擺,感情兩大吃貨還當蘇錦是犒勞他們的呢,蘇錦趕忙制止住道:“别拿出來,放在食盒裏邊溫着。”
王朝愕然道:“公子爺這是要請客麽?”
蘇錦道:“少問話,将你那麻藥拿來。”
王朝忙道:“我哪來的麻藥。”
蘇錦斥道:“少糊弄我,你身上什麽沒有,當我不懂麽?在外邊走原該備些這些物事,我也沒說你什麽,拿給我,爺我有用。”
王朝無奈隻得掏出一包蒙汗藥交給蘇錦,蘇錦打開紙包一看,卻是一小撮黃黃的粉末,這玩意倒是第一次見到,聞一聞一股刺鼻的怪味襲來,這樣的氣味怕隻有烈酒才能遮掩,難怪都喜歡在酒中下藥了。
“這麽點管什麽用,再拿兩包。”蘇錦道。
王朝睜大眼睛道:“什麽?這藥力強勁的很,别看這一小撮,足夠麻翻十幾個壯漢了。”
蘇錦打開酒罐的封口便往裏倒,忽然歪頭問道:“這玩意能吃死人麽?”
王朝道:“吃不死,隻是睡的時間長些罷了。”
蘇錦聞言一抖手,一包蒙汗藥盡入酒罐中,抱起酒罐來搖了兩搖,放下蓋好封口,拍拍手道:“大功告成。”
王朝眨巴着眼,不知道蘇錦這是要幹什麽,難道公子爺看上了哪家閨女,人家不從,這是要**采花麽?<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