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忍耐了一段時間,期望州府衙門能夠采取些措施,但是半個月過後,情況半點沒有好轉,黑市的米價越來越高,糧鋪依然歇業關門,而大家的錢袋子已經無法承受正常的飲食所需了。
若是其他的東西倒也罷了,可是沒有糧食,這可是切切實實的問題,你可以穿破衣服,可以喝白開水,可以不去煙花柳巷,可以步行不坐騾車,但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糊弄不了空癟癟的肚子。
随着事态的發展,街上的流民越來越多,人們的憤怒情緒越來越高漲,最後終于爆發了打砸搶燒的暴.亂行爲。
宋庠初始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xing,當他意識到事态的惡化之後,剩下能做的便隻能是派兵實行禁嚴,抓捕帶頭鬧事的暴民了。
蘇錦聽了宋庠的叙述,心裏暗歎,書讀得好不一定官當得好,這個宋庠雖曾高中狀元,又曾經擔任過參知政事副宰相之職,但看來對于治理政務卻是個外行。
就像後世的某些人一樣,讀書讀到博士後,眼鏡片厚的像酒瓶底,最後卻連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這樣的人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做學問、研究尖端的科技他們倒是很能靜下心來;宋庠要是去當個國子監山長,或者去當翰林學士、史館修撰等職位定然如魚得水,叫他牧守一方,看來是勉爲其難了。
“敢問宋大人,是否調查過爲何糧鋪不售糧呢?”
“這個……倒還沒有問,本官想商家買賣乃是他們自家之事,商家開門或者歇業官府當無權幹涉。”
蘇錦舉手投降了,宋庠居然有這種想法,難道宋庠是穿越人士麽?在封建時代搞市場經濟?即便是不幹涉商務,到了這種關頭,又怎能任商家随心所yu?
宋庠看出蘇錦的郁悶,道:“專使大人,本府對于商事一向是采取開放之策,兩年來亦不曾出過纰漏,不知道這一回是怎麽了,我揚州府本來米糧充足,即便今年朝廷催糧甚急,也不至于如此,實在教本官百思不得其解。”
蘇錦道:“大人難道不知道今年南方各處大旱麽?你自己去看看,連運河都成了小水溝了,漕運都改成陸路運輸了,難道沒有早作準備?”
宋庠皺眉道:“本府當然知道,但去歲我揚州府乃是大豐之年,總收逾千萬石之巨,除卻上繳之額,剩下的糧食當足以讓我揚州府七十萬百姓飽食兩年,怎地會出現這種情形呢?這也正是本府不能理解的地方。”
蘇錦真的無語了,身爲父母官,居然連數月前各地商賈雲集南方屯糧之事都不知道,這事跟誰去說理;眼見跟這位府尊大人聊不到一起來,蘇錦也不想再浪費口水了。
“府尊大人,你也莫要擔憂,本使奉皇命而來就是爲了解決揚州府目前缺糧危機,本使隻想請大人協助我行事,其餘的事情大人暫且不必憂慮,一切有我。”
宋庠的表情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好像一坨屎本來黏在自己的臉上,現在一下子丢到他人臉上黏住,一身的輕松。
“那就有勞專使大人了,有什麽需要協助的,本府定盡心竭力,但下官有個疑問,你将如何解決目前的情勢呢?”
“那是本使的事,大人不必擔心,大人是否因爲我空手而來感到有些失望呢?實話告訴你,我可是有數十萬石糧食在半個月内便可運抵揚州呢,到時候至少可保揚州府兩個月内供應充足。”
宋庠撫掌笑道:“原來如此,專使大人真乃及時雨啊,想不到一下子能調集這麽多的糧食過來,本官代表揚州府百姓謝謝專使了。”
蘇錦擺手道:“先别謝,你有沒有考慮過兩個月之後呢?這些糧食吃完了怎麽辦?到那時正是年後正月,離新糧上市還有四五個月,這四五個月當如何渡過?”
宋庠愕然,搓着手道:“這倒是個問題,到時候形勢或許比現在還要糟糕。專使大人可有妙方?”
蘇錦攤手道:“世間哪有一試即靈的妙方,不過本使從現在起便是要着手爲兩個月後考慮,這便是本使來此的差事了。”
宋庠看着蘇錦發呆,這十六歲的少年,看上去白白嫩嫩,可是自己跟他一比怎麽就那麽的顯得無能平庸,這些事能叫他幾天幾夜睡不着覺,愁白了頭也想不出問題的關竅所在,這位小專使卻仿佛沒事人一般,這叫宋庠又是羨慕、又是自責、又是擔心;但無論如何,專使大人是他目前唯一看到的希望所在,須得好好的協助他,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才是。
……
廬州城北,一隊人馬慢吞吞的行走在官道上,離開亳州馬家驿已經四天了,馬家驿到廬州隻有兩天的路程,在龍真的授意下硬是足足走了四天才到達廬州郊外。
晏碧雲曾數次差遣仆從催促龍真加快趕路,但龍真總是以各種理由加以推脫,一會兒有士兵裝病,在小集鎮上延醫問藥耽擱,一會兒又說天氣太冷風太大路面上碎石太多,跑快了怕傷了馬兒,總之花樣繁多層出不窮,就是不肯加快速度。
晏碧雲隐隐感覺到不對勁,但又一想,這都是受了皇命而來辦差的侍衛司兵馬,不至于玩什麽貓膩,而且不管怎樣,畢竟廬州是越來越近了了,所以也就不在說什麽,隻是暗中叮囑自己的護衛和張龍他們加着小心。
龍真那雙小眼睛總是不懷好意的在自己的馬車上繞來繞去,爲此晏碧雲和小娴兒一步不離車廂,連衣服也換上了藍se的普通衣物,面紗更是時時不離臉,就連晚上住宿時也隻吃自家帶來的幹糧,龍真送來的酒肉好菜什麽的一概不沾一箸。
看到了廬州城隐隐的影子,晏碧雲長舒了一口氣,她叫來張龍要他快馬加鞭趕去廬州城通知蘇家和自己的和豐樓管事,要他們做好接待的準備。
隊伍浩浩蕩蕩的進了廬州城,從沒有見過這麽多馬隊的廬州百姓們紛紛圍觀議論,消息很快便傳遍全城,廬州知府朱世庸得知京城侍衛司來廬州公幹,反應頗快,立刻便帶人來迎接。
龍真還從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四品知府也算是高級官員了,跟在自己身邊龍指揮長龍指揮短的搭着話,活像自己手下的師爺,這份虛榮感讓他飄飄然得意不已。
晏碧雲看在眼裏,叫人來請龍真去商議交接糧食運輸之事,龍真卻一口回絕道:“這位娘子,咱們兄弟趕了七八天的路才到了廬州,你總要給我們歇口氣,就算是專使大人在此也不會這般的着急。”
晏碧雲道:“龍指揮這叫什麽話?揚州情勢如火,要不然專使大人會這麽急便趕去揚州麽?這批糧食可是救命的糧食,萬一因此造成民變這個責任龍指揮可能擔負的起麽?”
龍真冷笑道:“本指揮如何擔當的起這麽大的責任,本人隻知道皇上尚且不差餓兵,我的手下兄弟既跟随我出來辦差,本人便有責任讓他們吃飽肚子,歇好氣力;再者說來,運糧可不是嘴上說說的,你這裏緊催,沒有車輛如何運走?光是幾百輛車便夠咱們兄弟忙的焦頭爛額了,這可不是娘兒們着急就能辦成的事兒。”
晏碧雲氣的發抖,晏家伴當忍不住上前喝罵道:“嘴巴放幹淨些,你可知道在和誰說話麽?”
龍真斜着眼道:“怎地,還要打架不成?這事兒爺們可不怕,勸你們消停消停,專使面前我給他三分面子,你們是些甚麽人,也來訓斥爺們,好生等着爺的信兒,該什麽時候辦事我心裏明白的很,還輪不到你們來說話。”
龍真說罷,帶着侍衛們一陣風般的走了,晏碧雲氣的要命,但是毫無辦法;隻得吩咐衆人暫且歇下,等候龍真的消息。
蘇家衆人得知晏碧雲到了廬州,由張老掌櫃和趙大掌櫃帶着柔娘的等人前來問候,晏碧雲在和豐樓後院雅廳接待衆人,衆人對晏碧雲和蘇錦的關系心照不宣,相見之際的話題總是離不開蘇錦的身上。
當得知這趟來是要将晏碧雲囤積的五十萬石糧食運往揚州府,張老掌櫃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股疙瘩。<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