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娘出身歌女,雖未進過這樣的勾欄中表演,但此情此景定然是勾起了她心中的不愉快的回憶,當年她和柔娘流落街頭賣唱,恐怕也經常碰到别人丢銅錢在地上,然後看着姐妹二人在地上撿錢狂笑的情形,此番再次見到,當然是喚起回憶,心中不免自卑了。
蘇錦暗罵自己粗心,難怪剛在大家都要進來的時候,浣娘磨磨蹭蹭的挨在最後邊不願意進來,此刻想起來,定是因爲這樣的原因。
蘇錦探手過去,輕輕握住浣娘的小手,探頭過去在她耳邊道:“是我不好,你别傷心,那一切都已經過去很久了,老是記着那些苦難的ri子徒增煩惱,咱們現在不是挺好麽?”
浣娘感激的看着蘇錦微微點頭,輕輕将小手抽回,看了一眼晏碧雲,卻見晏碧雲恍若未覺,嘴角含笑看着台上,這才舒了口氣,臉上浮現出笑意來。
蘇錦放了心,原來女子其實要的也并不多,像柔娘浣娘這一對解語花,其實自己隻要一個眼神,一句安慰,便足以讓她們開心半天,自己付出的其實很少,但是她們兩人卻能夠因爲這一丁點的付出而感到滿足,也不知是自己的幸運還是她們的不幸。
台上女子撿完銅錢福了一福進了台後,台邊那書生又大聲道:“下一位出場的小娘子乃京師名角徐冬冬姑娘,有客官願意點曲兒的便招呼在下一聲,您不用動,在下拿着曲本去您座上讓您點曲兒;徐冬冬姑娘一首曲子的潤資乃銅錢八百文……”
話音剛落,一名青衣女子抱着琵琶上了台,垂首道了個萬福靜靜站在台上。
台下先是一靜,忽然爆發一片嗡然之聲,有人興高采烈,有人卻搖頭亂罵,更有的人卻是嫌八百文的潤喉之資過于貴了,鬧騰了半天卻無人點曲兒。
那書生有些尴尬道:“諸位,徐姑娘乃我汴梁城名角,早年間跟那陳師師亦是齊名,同爲桑家巷綠柳莊的頭牌,平ri間請也請不到她,今ri能來我中瓦舍蓮花棚獻藝乃是極爲難得的,諸位難道不想聽聽她的仙音麽?”
一名衣着華貴的公子摸樣的人起身道:“八百文錢爺倒是花得起,隻是這徐冬冬年老珠黃有甚看頭?”
台上女子身子一顫,頭垂的更低了。
那中年書生賠笑道:“公子爺是來聽曲兒的,卻不是來看人的,再說徐冬冬姑娘今年不過三十出頭,風采依舊,人老珠黃之說何來?”
華貴公子指着那女子道:“你這老兒恁般扯不清,三十多歲還不老,你看看她臉上的雞皮,掉下來都能稱上二兩了,你怎麽不去請個白發老妪來上場子?本公子知道這徐冬冬生活困頓,又被那柳七賴上,賺了錢來全部換了黃湯灌進那柳七的肚子裏,爺可不當這冤大頭,有錢也不給她倒貼,若是她真的缺錢花,爺倒是可以收留她,莫如你去撮合撮合如何?”
衆人轟然大笑起來,有人叫道:“柳公子,你倒是打得好主意,一會說人家人老珠黃,一會又要收留人家,你倒是活泛,心眼比那凍豆腐還多。”
柳公子瞪眼道:“你們懂什麽?爺我就是不忿那柳七,五六十歲的老東西一個,幹嘛這些人對他死心塌地?偏偏他又沒本事,吃着别人的軟飯,這些女子也死心眼,說什麽‘不願穿绫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這可笑死人了;既如此還出來唱什麽曲兒,‘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既有了柳七的愛護,千兩黃金都不換,幹嘛要爲這區區幾百文來哀求。”
衆人目瞪口呆,均感覺此人有些奇怪,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家中有些背景,平ri裏到處閑逛出言不遜,雖不知家中勢力如何,但從他的行爲做派來看,怕是官宦衙内,可惹不起。
台上的女子身子顫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珠淚滾滾落下,衆人看得真切,卻無人敢出頭。
靜寂中,遠遠的角落裏有人清清楚楚的說道:“徐冬冬自愛柳七文采風流,幹你這厮甚事?卻來羨慕嫉妒恨,你若有柳三變之才,還怕沒有花魁傾心麽?隻是你雖也姓柳,怕是腹中無半點星墨,徒作酸葡萄之語罷了。”
柳公子大怒,轉頭四顧道:“誰?是誰?”
西南角一張桌子邊慢慢站起一個青衫少年來,朝四處亂看的柳公子招手道:“是小爺,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那柳公子憤然起身道:“你是何人,膽敢羞辱本公子,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何人?”
青衫少年皺眉道:“怎麽到處都是這路貨,本來今ri想好好逛逛汴梁城,卻又遇到這樣的腌臜玩意兒。”
那身後一名雙鬟小婢嘻嘻笑道:“是有些奇怪,公子爺不管在什麽地方都能遇到這種嗡嗡叫的蒼蠅。”
青衫少年佯怒道:“怎麽說話呢,你是說爺我是招蒼蠅的大糞麽?”
那桌上男男女女頓時轟然大笑,邊上一名粉嘟嘟的公子爺用折扇掩口笑的直咳嗽。
那小婢紅着臉道:“公子爺莫惱,小婢比喻錯了,公子爺豈是大糞,這麽說,公子爺是那招蜂的野花,你到哪那些讨厭的野蜂便到哪。”
青衫少年皺眉道:“你是在諷刺爺水xing楊花麽?”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桌子後面站着四五位矮墩墩的家夥笑的一抽一抽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那小婢臉紅耳赤,抓起桌上的扇子照着五個家夥一頓亂打,道:“叫你們取笑我,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五頭吃貨趕緊抱頭求饒,蘇錦靜靜的道:“學着點,公子給你打個比方,公子爺是那天上的白天鵝,不管到哪兒都能遇到一幫癞蛤蟆。因爲,癞蛤蟆總是想跟白天鵝較勁。”
小柱子帶頭鼓掌道:“公子爺好比喻。”
五頭吃貨趕緊跟上,鼓掌道:“有才,真有才。”
那柳公子被這幫人旁若無人的奚落,火冒三丈,咬牙喝道:“還不上前給老子撕了這幫土包子的嘴巴,看着爺受人愚弄不成?”
和他同桌的數名大漢聞言同時起身,一言不發抄起闆凳便朝後走,那中年書生吓得臉se發白,忙上前勸阻道:“柳公子,柳公子,給在下一個薄面,此事就此作罷便是,在下給您賠不是。”
“給你面子,你還有面子?滾一邊去。”柳公子伸手一推,那中年書生仰面摔出去老遠。
七八個大漢氣勢洶洶的将蘇錦等人的桌子圍了起來,柳公子從兩名大漢的縫隙擠進去,指着青衫少年的鼻子道:“哪裏來的土包子,敢對爺爺出言不遜,今兒個要你好看。”
青衫少年雙手報臂冷笑道:“小爺好怕,小爺要被你吓死了。”
青衫少年的謙遜讓柳公子更加的惱怒,怒喝道:“死到臨頭還嘴硬,跪下叫三聲爺爺,便饒了你。”
青衫少年哈哈大笑,挑眉道:“當真?”
柳公子得意的道:“爺爺言而有信,我柳賓華從不跟土包子計較。”
青衫少年笑道:“那你可聽好了,我可要叫了。”
“叫,大聲點。”
“我真的叫了哈,你可要答應,不答應不算數。”
“廢話恁多,你叫我爺爺我能不答應麽?快叫。”
青衫少年嘿嘿一樂,開口大聲叫道:“孫子哎……快答應。”
柳賓華下意識答應道:“哎……”
忽然意識到上當,但爲時已晚,對面那少年樂的直拍桌子,指着柳賓華笑的打跌道:“答應的還蠻脆,可是我哪來你這麽大個的孫子啊,在娘肚子裏成婚也來不及呀。”
柳賓華氣的臉se鐵青,揮手大喝道:“你這憊懶小子,你們還不給老子打,往死裏打,出了人命,爺給你們兜着。”<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