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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凝固,悶熱的監舍中寂靜無聲,隻有兩人的的喘息聲相聞于耳,朱世庸身上有些燥熱,腦門子上的汗珠開始慢慢滲出。
“吳五哥,本官知道你此刻恨我入骨,你雖口不能言,但你要說的話,本官全都知曉。”朱世庸掏出汗巾,抹了抹臉上的汗,歎了口氣,打破沉寂開口道。
那名叫吳五哥的仵作低垂着頭,兩縷狠毒的目光從髒亂的頭發縫裏she向朱世庸,喉嚨中發出野獸一般低沉的悶吼,似有撲向朱世庸撕咬而噬之之态。
“此事本與你無幹,你所言皆爲我示意,這一點我很清楚,之所以到今ri這個局面,也非本官所願,本官也不知那包拯會在當ri将事情攪得一塌糊塗,有他在這件事遲早要露餡,他會順藤摸瓜,從你身上摸到我這裏,本官也很爲難。”
吳五哥目光中盡是狠毒鄙夷之se,一瞬不瞬的看着朱世庸,若是目光可化爲利刃,朱世庸恐怕早已千瘡百孔。
“吳兄弟,有些道理或許你該聽聽,人這一輩子,其實就是一場夢而已,夢醒了也就什麽都沒了,至于神鬼之說乃是虛妄,所以早去晚去都是那麽回事;但世人爲何要忙忙碌碌蠅營狗苟,隻因這場夢太長,或者說是太短了,人總想在夢裏活的逍遙,讓這個夢變成一場美夢。我這麽說不知你聽懂了沒有?”朱世庸呆呆的看着燭火跳躍閃爍,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吳五哥喉間滾動發出一連串的怪聲,然而沒有一個字能讓人聽懂。
“吳兄弟,你懂也罷,不懂也罷,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兩個人死,莫如一個人死,魚死網不可破,你我二人是一條藤上的瓜,順着你就能摸到我這,而我一旦被挖出來,又會拔出蘿蔔帶出泥,連累一大片,所以隻能從根子上斷了這條藤,才能保住這條藤上其他的瓜兒。”
“吳兄弟在我衙門做仵作也快四年了,記得當年你從贛州來,贛州周大人舉薦你來我府衙提刑司任仵作,那時帶着妻兒老小七八口來到我廬州,沿途風塵仆仆,到了我府衙之後大人孩子都不cheng ren樣,衣衫褴褛跟一群叫花子一般,五個孩子餓得都皮包骨頭,我叫廚房連煮了三鍋飯也不夠你們一家子吃的,那情形真教人潸然落淚,那時候是真苦啊。”
吳五哥的目光漸漸從仇恨變爲迷茫和深刻的眷戀,通紅的眼中湧出大滴的眼淚,口中嗚嗚做聲。
“後來我在西城給你們安排了房子,讓你渾家來我府衙幫工,而你便成爲我府衙仵作,這四年來,你一家老小無饑餓之虞,無ri曬雨淋之苦,雖不是本官之功,但本官也算是盡了一份力,人心都是肉所長,若有一絲可能,我也不願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可知那包拯手下已經秘密去過你的宅院,那就是要順着你這顆藤,摸我這顆瓜啊。”
吳五哥目光呆滞,看着朱世庸噏動的雙唇和不斷抖動額胡須,不知道在想什麽。
“包拯是出了名的瘋狗,被他咬上,他絕不會幹休,所以今ri我便是來跟你商量這件事,希望你能配合我渡過這場難關。”
吳五哥擡眼看着朱世庸,目光中竟然有了希冀之se,朱世庸敏銳的察覺了這一點,臉上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知道我朱世庸不是不講情義之人,這兩天我一直在考慮,如何安頓你的家人,你是家中梁柱,梁柱一倒,家中老弱婦孺絕無生路,此非你一人之事而是關系到你家中七口的xing命,還有我朱世庸的前程,以及我朱世庸身後的一大幫子人,你可明白?”
吳五哥含淚點頭,一想到家中老母、幼子自此便失去庇佑,或流落街頭,他的心中便在滴血。
“思來想去,我這裏有個兩全其美之策,你若同意,咱們立刻就辦,若不同意再從長計議如何?”
吳五哥的眼神已經完全變成了祈求之se,含淚不住點頭。
朱世庸松了口氣微笑道:“這就對了,明理知進退,這才是好漢子,你放心,這個辦法絕對對你有利,既不傷你xing命,又可令你老母妻兒衣食無憂。”
“首先你必須認罪,你要承認那秦大郎屍身上的遺書是你所放,至于誰栽害于蘇錦,你便說你也不認識,隻是因爲那陷害之人找到你,出巨款買通你将遺書放于屍身之上,你見财忘義,故而一時糊塗做了此等事,承認了此節此事便好辦了。”
“至于我命你将秦大郎屍身認定爲自殺之事若是查出來,你也隻可招供爲失職之罪,人不是你殺的,你本無需承擔殺人罪責,要咬死了口,便有活路,不僅是你的活路,還有你家中老母妻兒的活路,你若是透出去半個字,我饒得了你,我身後比我官高權重之人必不會饒你,他們殺了你一家人如同碾死一窩螞蟻。”
吳五哥驚惶點頭,涉及家中老母妻兒生死,便是擊中了他的軟肋,他隻能服從。
“我這裏一份供詞,就是本官剛才同你所言之事,你畫了押便可,此罪隻會判你刺配之刑,我打算将你發配滄州,明後ri便着衙役押送上路,到了滄州離廬州千裏,裏包拯赴任的端州更是數千裏之遙,茫茫人海,他何處去尋你?”
“如此便可避開包拯追查;同時我送一百貫錢到你家中,待你到達滄州之後便安排你母親妻兒去滄州與你團聚,滄州牢中管營乃我昔年同窗,我修書一封讓你帶去交予他,他必會對你格外看顧,如此你可在滄州隐姓埋名,做生意也好,放高利也罷,幫人做工也行,總之你一家人團聚一堂,豈不和美有加麽?”
“你雖舌頭爲這幫獄卒所毀,但這小小殘障與家破人亡相比,孰重孰輕一目了然,如此兩全其美之策,不知吳兄弟意下如何?”
朱世庸一番盡善盡美言辭懇切的話語讓吳五哥重新燃氣希望之火,原本自忖必死的他還打算若有機會拼死一搏,但聞知府大人今ri這番言語,他真不知道這位知府大人是自己的大恩人還是大仇人了。
朱世庸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供詞,緩緩展開走到吳五哥的身邊,又從腰間抽出一支蘸過幹墨的毛筆,在清水中将筆尖的墨調開,遞到吳五哥面前。
吳五哥伸手抓住筆杆,手臂不住的顫抖,想在那供狀下放畫上自己的名字,但那一筆終難落下。
“畫押,畫了押則同活,不畫押則俱死,本官乃朝廷四品大員,最多烏紗不保,但你家人則必死。”朱世庸聲音中含着yin冷,驚得吳五哥一個激靈,渾身起了寒意。
吳五哥不再猶豫,職業習慣驅使之下,他就着朱世庸的手将供狀看了一遍,在下方空白處簽上自己的名字,渾沒看出那供狀是雙層紙張黏在一起;也沒看到上面寫着供詞的那張在下方畫押處短了一截,中間用迷糊粘結的那道淡淡痕迹。
朱世庸看着吳五哥将名字簽下,哈哈大笑着将供詞收回疊好放入懷中,挑起大指對吳五哥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吳兄弟當的俊傑二字。”
言畢俯身在吳五哥耳邊道:“本官這便安排一下,盡快送你上路。”
吳五哥感激涕零,掙紮跪下向朱世庸磕頭;朱世庸面露得se呵呵大笑起身出門而去。<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