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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坐在清晨涼爽宜人的葡萄架下,面前的小桌子上擺着幾盤糕點和碧綠的茶水,最近蘇錦很是喜歡清早在院子裏坐一會兒,不僅僅是用享用早餐和舒緩早鍛煉之後的身體,更重要的是,蘇錦想給自己一種正在享受生活的錯覺。
聽起來有些可憐,但确實是蘇錦内心的想法,這段時間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雞早,完全背離了自己享受生活的初衷;當然他也明白,無論在哪裏想舒舒服服的與世無争基本上是個夢想,蘇錦隻是想活的更幸福一些。
此刻他便很幸福,身邊陪坐的柔娘和浣娘兩姐妹叽叽格格的談着對某首曲牌的見解,又忽然跳到衣服款式的變化方面,這樣的溫馨氛圍正是蘇錦喜歡的,很快蘇錦就受到感染,投入到這些話題中去。
院外一陣腳步聲,有人慌慌張張的穿過二進的過道小跑着來到院門口叫道:“少東家,少東家,大事不好了。”
蘇錦一愣,他聽出來是楊小四的聲音,這小子近來在成衣鋪幫忙,蘇錦曾鼓勵他好好學,沒準以後給個大掌櫃當當,所以他沒事便跟在趙大掌櫃屁股後面瞎轉悠,隻是他如此慌張,難道是出了什麽大事了麽?
“慌什麽,進來回話。”蘇錦斥道,蘇錦的院子等閑人等是不許進來的,所以楊小四隻敢在院門口探頭探腦。
楊小四趕忙小跑着來到蘇錦面前,連行禮都忘了,急忙道:“我的少東家,您還有心思吃飯呐,鋪子門口都鬧翻天了,趙大掌櫃和張大掌櫃叫小人請您趕緊去呢。”
蘇錦翻翻白眼心道:“靠,吃個飯還被這小子數落,難道我還不吃飯巴巴的等着發生什麽事兒不成。”
嘴上卻沒工夫跟他閑扯,忙站起身問道:“說明白點,到底是什麽事兒。”
楊小四急的直跺腳道:“鋪子門口好幾百人來退衣服,說咱蘇記的衣服回家一洗就縮水、掉se,一扯就爛了,都吵着要退貨還錢,街面上好幾百号人都圍着看熱鬧呢。”
蘇錦心裏咯噔一下,這他媽是群體惡xing.事件啊,這事可棘手了。
……
小柱子以最快的速度套上騾車,柔娘和浣娘非要跟着去,說衣服設計她們有份,沒準還能幫着解釋解釋,聽到消息的小穗兒也要跟着去,蘇錦沒時間跟三個小妞啰嗦,車廂是坐不下了,隻能跟小柱子和楊小四擠在擁擠不堪的車轅上,猴子般的攀着車廂坐着半個屁股一路颠簸向布莊和成衣鋪門口行去。
遠遠地便看見自家鋪子前面人頭攢動人山人海,熱鬧的好像端午賽龍舟的淝水河岸一般,又好像是圍觀汴梁大型瓦子裏的人蛇表演一般。
蘇錦眉頭緊皺,這事兒看來不小,一大早怎麽就招來這麽些個人來集體退貨,這裏邊定有蹊跷。
裏圈的百十個人,人手拿着一件皺巴巴土兮兮的綢緞衣衫不斷叫嚷着道:“退還我們的血汗錢,咱們省吃儉用容易麽,想穿件新衣裳風光風光,沒想到被你們蘇記給騙了……”
“對,對對,快退錢來,蘇記就是這麽做生意的麽?老子這件衣衫洗了一水立馬好端端一件藍衫變他娘的喪服了,有你們這麽坑人的嗎?咱家爹娘可都健在呐,這是要咒死他們還是怎地?”
吵吵鬧鬧中,蘇錦看到兩位老掌櫃左右拱手,安慰他們稍安勿躁,一切等少東家來自然會解決,但他們的聲音顯得那般的弱小,被淹沒在人聲中幾乎聽不見。
讓蘇錦放心的是,兩處店鋪門口各站着鐵塔般的四五名壯漢,渾身肌肉糾結,一副憨大的樣子,這些請來的武師倒是敬職敬責,看他們的架勢,誰要敢往店内闖一步,砂缽大的拳頭恐怕就要劈頭蓋臉的打下來。
蘇錦的車子剛到街口就被認出來了,人們紛紛讓開通道,讓騾車直達店門口的空地上,衆人看着半蹲半坐在車轅上的蘇錦,那眼光就好像在看一隻可憐的猴子。
兩位老掌櫃看到蘇錦,眼睛都發光了,就好像看到救星一般,迎了上來;蘇錦也顧不得什麽禮節了,劈頭就一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鬧出這麽大動靜。”
趙大掌櫃慌得胡子亂抖,急急忙忙的将事情告知蘇錦,原來今天早晨,成衣鋪剛開門,便有兩個人拿着縮水的衣衫上門要求退貨,趙大掌櫃看那衣衫确實是蘇記的樣式,連标記也是蘇記的,又查了售出登記,确定這兩人确實是在五月初七在蘇記定的這兩件衣服。
既然衣服出了問題,趙大掌櫃自然不能怠慢,百般賠不是,将衣服收下,全額退了衣服的款項。
這原本是件正常不過的事情,蘇記的倉庫裏也有次品布料,哪位師傅拿錯布料做了兩件次品賣了出去,一年中總會有那麽幾次,不值得大驚小怪。
然而就在這兩人出門後,一個時辰之内,一下子聚集了一百多人,個個手裏拿着衣服要退貨,曆數蘇記的衣服又是掉絲、縮水、褪se、一扯就爛等等諸多.毛病,啥也不說一個勁的吵着要退。
趙大掌櫃跟隔壁的張大掌櫃這才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退貨事件了,所以才急急忙忙将蘇錦請來。
蘇錦心念電轉,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保持冷靜,他已經從兩位掌櫃的叙述中嗅出了yin謀的味道。
人群看着蘇記少東跟兩位大掌櫃一來便交頭接耳的讨論不休,視衆人于無物,頓時鼓噪起來。
“蘇記這派頭可真不小哇,店大欺客麽?賣了次品貨,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真威風,真霸氣……”
“今後大夥兒都不要在蘇記買東西了,人家可不在乎咱們,還好蘇記沒開藥房,要是抓假藥弄死了家裏人怕也是沒處說理去。”
“蘇記不就是個商家麽?敢這麽橫?叫爺爺說,大夥兒派人報官去,這事治他們個擾亂市場,欺詐百姓之罪……”
“對對,把這直娘賊送進去拔了褲子敲上兩百闆子……”
“……這蘇家小官人的屁股嫩的很,這不打的稀巴爛麽?”
“我呸……爛不爛幹你屁事,你又用不着……”
言語從對蘇記的攻擊漸漸演變成對蘇錦的攻擊,越來越不堪,楊小四和小柱子可不幹了,跳着腳便罵:“去你娘的缺德嘴巴,吃屎了都?沒見咱們少東家在了解情況麽?誰他娘的再嘴巴不幹淨,老子揪他出來丢進茅坑,叫他噴一輩子大糞。”
大戶人家的小厮自然有一種無形的優越感,兩人橫眉怒目一頓好罵,倒将那些鼓噪聲壓了下去;但圍觀的百姓卻個個大搖其頭,看看蘇記這跋扈作風,賣了假貨卻不承認,還潑婦般的罵街恐吓,原先對蘇記建立的好感頓時消失殆盡。
蘇錦心煩意亂的示意楊小四和小柱子退後,強自堆起笑容走向人群,團團拱手道:“諸位父老鄉親,蘇錦怠慢了,這裏賠禮則個,這大熱天的太陽曬得都滴油,何苦在大太陽底下呆着呢?小店太小,也容不下諸位這麽多人,不若這樣,哪位站累了便進店小坐,喝喝茶歇息一番,如何?”
衆人看着店鋪門口那幾名鐵塔般的門神,心道:當老子是傻子麽,進了店還不任你手下折騰,還是太陽底下安全點。
膽子大一點當着蘇錦的面便叫道:“蘇小官人,别扯那些聽不得的,咱們受騙上當這事你怎麽說?”
蘇錦極力想從這些人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但是這些人一臉的激憤之意,實在看不出什麽名堂來;蘇錦順手從一名揮舞着衣衫的人手中将衣服拿過來,仔細的端詳,款式和自家新設計的改良款式一般無二,更爲醒目的的是内衣角上兩個白絹絲繡上的‘蘇記’二字更讓蘇錦啞口無言。
那幫人見了蘇錦的神情,一發的驕橫起來,大叫大嚷之餘,污言穢語也層出不窮,蘇錦極力忍耐,手緊緊的攥着,握得指節發白。
衆人的眼光中包含着鄙夷、可憐、好奇、幸災樂禍等各種情緒,都在想,這位蘇記的小公子該如何處理這個局面。
蘇錦将衆人的情緒一一收在眼裏,甚至是身後兩名老掌櫃的失望之情,本以爲蘇錦計策多端,他的到來會将問題引刃而解,卻不料一樣的束手無策,看來今ri隻有退貨一途了;損失事小,經此一折騰,蘇記在廬州城的名聲可就徹底爛了,前番的一切努力都打了水漂,囤積的布料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倒回成本來,一時間衆人心頭愁雲籠罩,慘淡無比。
蘇錦歎了口氣,正yu吩咐夥計們讓衆人退貨的話,忽然看見蘇家騾車的碎花車簾一掀,一個嬌弱的身影邁下車來,徑直朝蘇錦走來。
正在鸹噪不休的人群悠忽靜了下來,直愣愣的看着那嬌柔的身影走過,一時不明就裏,張着嘴巴發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