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峻冷笑道:本将能砍下槐縱的人頭,砍下檀石槐的人頭,砍下素利的人頭,就是因爲本将從不信邪!”
張角眼光更加淩厲,低喝道:“你可知道這钜鹿城中,有我多少教衆?”
田峻道:“縱有百萬又如何?莫非你起事造反之日就是今天?”
張角遲疑了良久,臉色數變。
田峻說得沒錯,張角雖然在钜鹿徒衆數萬,但此時還沒到造反的時候。
還沒到造反的時候,就不敢明目張膽地把田峻這位朝廷的破虜将軍怎麽辦。何況,田峻手下還有三百精兵?
突然,張角爽朗地大笑起來。
一改剛才的咄咄逼人的語氣,換用一種很慈祥的語氣道:“果然是少年英傑,傳言不虛啊!貧道剛才故意相試,請田将軍莫怪。”
田峻也換用一副輕松的語氣道:“大賢良師專程來見本将,就是想試探一下本将的膽量麽?”
張角搖了搖頭道:“非也,聽說遼東治政,多有與民爲善者,這一點,與本教宗旨暗合,故來相見爾。看将軍是否與本教有緣。”
田峻不動聲色地說道:“子曰: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與民爲善乃治政之根本。與緣份無關。”
張角笑道:“既然同是與民爲善,那就是志同道合,就是有緣。”
田峻大笑道:“或者,志雖同,道卻不合。大賢良師是真心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并爲之而奮鬥。這一點,與田某相同,故曰“志同”。
但你我所走的道卻不一樣。以後……以後你會明白,你選的那條道,其實是走不通的,不僅是現在走不通,縱是再過千百年之後,依然……依然是走不通的。”
張角臉色凝重,輕聲問道:“爲何走不通?可有依據佐證?”
田峻道:“人的心中栖息着惡魔,你把它放出來很容易,可是放出來之後,當你發現它強大的破壞力而想要再控制它時,你就會發現,你其實根本就控制不了它,更不要說再将它關回去。到那時候,你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反噬你的理想!看着它破壞這個世界……”
張角沉默良久,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沒有試過,又怎麽知道?我……還是想要……試一次!”
說罷,張角沒有再說什麽,提起九節杖頓了一下,轉身帶着随從徑自離開。
看着張角那落陌的背影,田峻突然覺得心中一陣煩亂。
毫無疑問,這是一位有理想的“志士”,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不缺這種胸懷天下百姓的志士!
他們的情操遠比昏庸的君王高尚,遠比屍位素餐、營營苟苟的官吏們讓人欽佩。
但是,錯誤的方向注定了他們隻能被湮滅在曆史的塵埃中,因爲,他們高估了人心和人性。人之初,性本善,而人心卻有着惡念!那種沒有差别的平等是永遠不可能存在的,就算是這些“志士”們自己,又何嘗有人做得到過?
現在如此,未來,亦是……如此……
說得更透徹一點就是:這世界上永遠會存在着兩個階級:一個是“有權”階級,一個是“無權”階級。
有權階級掌控資源和利益,剝削和掠奪無權階級……
……
柳毅向田峻抱拳道:“公子,要不要我去取他性命,以絕後患?”
田峻搖了搖頭道:“這張角武藝雖不怎麽樣,但其身後三名弟子,武藝卻是不錯。估計都可以堪稱一流高手。而且,驿館外面,尚有太平道力士數十,钜鹿城中,其徒衆恐有萬人之多,一旦動手,便難善了。”
王越道:“确實如此,将軍若此時殺了張角,必成天下太平道公敵。而朝廷……此時卻并沒有将張角當成反賊。如此一來,以太平道的影響力,公子恐怕會被天下百姓當成公敵。”
田峻點了點頭,其實,以田峻加上王越和柳毅,要殺張角并不難,難的是殺了張角之後的巨大麻煩。
不過,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田峻也并不想在此時改變曆史……
歎了口氣,田峻對柳毅和王越道:“钜鹿城不能再呆了,收拾東西,馬上離開!”
柳毅道:“剛才不是說……他不敢麽?”
田峻道:“沒錯,在钜鹿城,我就是住上十天八天,隻要張角還沒有公然造反,他就不敢對我下手。但是,一旦我們離開钜鹿城,他就可以讓太平道教衆僞裝成土匪襲擊我們。
因此,我們要趕在他通知城外的教衆之前離開钜鹿城。不給他組織城外教衆來對付我們的機會!”
……
田峻沒有料錯張角,張角走出驿館之後,立即就派人騎快馬去城外安排了。
但是,讓張角沒想到的是田峻的反應更快,在張角走出驿館不到半個時辰,田峻便收拾東西離開了。
此時雖已時近黃昏,卻還沒到關城門的時候。
田峻乘機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钜鹿城,連夜向邺城方向而去。
待到張角獲知消息時,田峻已經出了城門,且田峻三百多人全是騎兵,張角想追也追之不及了,隻好長歎一聲道:“此子年方弱冠,卻行事如此老辣,英雄蓋世的檀石槐死在此子手上,也死得不冤啊!”
弟子波才道:“此子今日逃脫,萬一向朝廷上奏,會不會對我教不利?”
張角道:“這倒是無妨,朝廷中也有我們的人,連大儒盧植上奏攻谄我教,都已經被皇帝免職,而況他一個小小的雜号将軍?”
波才又問道:“要不要安排人刺殺他?”
張角想了一下道:“此人留下,必成後患。你去安排吧。注意不要讓人知道是我教幹的。”
頓了一下,張角又道:“今日站在田峻身邊的兩人中,年長的那位是劍神王越,與戟神李彥和槍神童淵齊名,合稱“大漢三神”,此人劍法超絕,出神入化,不可小觑。”
波才又問道:“那王越武藝,與師尊相比如何?”
張角想了想道:“應在仲伯之間。汝等若想行刺田峻,要盡量避開此人。”
……
田峻等人一路急馳,三天之後便來到了雒陽,讓人向朝廷報功之後,便暫時在驿館住下來等待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