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49打臉耿皇後

入席之人逐漸增多,每來一個,都朝甯玥投去一瞥,那一瞥中,有探究、有好奇、有憐憫、有嘲諷,大抵是都聽說了她肚子上那顆痣的事,眸光掃過她臉蛋後,全都不忘在她肚子上掃視一圈。掃視完她,當然也不忘掃視她身旁的玄胤,莫不都是在納悶,這胤郡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妻子被人玷污了?居然還這麽寵着她?真的不嫌髒?!

“胤郡王也不過如此嘛,專撿破鞋!”張麗妃尖酸刻薄地說道。

妃嫔們一陣哄笑。

劉貴妃瞪了張麗妃一眼,呵斥道:“好歹你也是皇室的後妃,說的話、做的事都是民衆表率,别像個市井潑婦似的口無遮攔,把皇室的臉都丢盡了!”

上次被搶了東西,張麗妃心中還沒消氣呢,此時得了奚落劉貴妃的機會,她自然不會輕易地放過。她美眸一轉,笑盈盈地說道:“貴妃姐姐,這些話可不是我一個人在說,禦史夫人、尚書夫人、禮國公夫人還有衆位千金們都在說,難道……她們也是市井潑婦嗎?”

禮國公夫人是劉貴妃老娘。

劉貴妃當場噎住。

張麗妃見她吃癟,心裏樂開了花兒,接着道:“這種不清不白的人,隻有娘娘還把她當寶貝。”

其實張麗妃讨厭馬甯玥嗎?不,完全不讨厭,張麗妃隻是讨厭劉貴妃,加上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态,便将甯玥貶得一文不值了。

劉貴妃如何瞧不出張麗妃的小九九?按捺住想一巴掌扇死她的沖動,倨傲地揚了揚下巴:“你繼續說,待會兒陛下來了,有你好看的!”

張麗妃的心裏毛了毛,卻還是倔強地說道:“少拿陛下壓我,郡王妃又不是陛下什麽人,出了這等醜事,還指望陛下護着她不成?”

“出了什麽醜事?不就是失蹤了一夜嗎?人是胤郡王帶回來的,胤郡王會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他對郡王妃沒有半分嫌棄,足見昨晚根本什麽事都沒發生!張麗妃你再敢血口噴人,當心本宮治你以下犯上的罪!”劉貴妃忍無可忍地說。在她看來,甯玥究竟是不是失貞了,于她而言毫無關系,她不關心這些,但她與甯玥是盟友,打甯玥的臉就等于在打她的臉,她絕不希望有人踩着甯玥戳她的脊梁骨,懷疑她選人的眼光與容人的度量。

張麗妃還要與劉貴妃争辯,被嚴惠妃拉住了手腕。

嚴惠妃給她使了個眼色:“算了,又不是咱們南疆的王妃,管她怎樣呢。”

“哼!”張麗妃翻了個白眼,心有不甘地說道:“貴妃姐姐若是不信呐,自己去問郡王妃呀!問她肚子上是不是有一顆痣?胤郡王傻就算了,反正不是我南疆的王,倒是貴妃姐姐你,可是未來儲君的娘呢,居然與這種人同流合污!”

一句未來儲君的娘,讓劉貴妃微微變了臉色,本想去安慰甯玥的,一下子又挪不動步子了。

這一處的議論僅僅是冰山一角,筵席各處、各個圈子,都在把甯玥與胤郡王作爲茶前飯後的談資。

甯玥的手緊緊拽成拳頭。

曾經大言不慚地說,我才不在乎别人怎麽看我,大不了就是嫁不出去嘛,反正這輩子我壓根兒就沒想過嫁入。

真到了這一步,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所謂不在乎,不過是沒碰到不可接受的事情。

一旦碰到了,她也隻是個普通女人罷了。

她将臉埋進玄胤的頸窩。

玄胤撫摸着她肩膀:“會過去的,相信我。”

她點頭,抱緊了他。

這個時候,她能抓住的隻有這個男人,這個願意陪她一起遭人唾棄的男人。

一會兒之後,冬梅回來了,小臉紅彤彤的,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

“查到沒?”玄胤問。

冬梅咬牙道:“查到了,是那條姓秦的閹狗!他買通了宮人,四處散播小姐被人玷污的謠言,連小姐肚子上有一顆痣的消息也是他散播出去的!現在,恐怕整個靈蛇島都知道小姐的事了……”

甯玥的身子僵住。

玄胤拿披風罩住她,将她摟得更緊,問冬梅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拿點桂花糕來。”

“是。”冬梅退下。

玄胤低頭看向面色發紫的甯玥,柔聲道:“還能堅持嗎?”

周圍射來的目光,像無情的大手,撕碎了她的衣裳,她想起了在山洞醒來時,那屈辱的一幕,整個人都輕輕抖了起來。

她縮進玄胤懷裏,咬住唇瓣,艱澀地點了點頭。

玄胤此時承受的壓力不比她小,心口,已有風暴在炸開,但表情十分的平靜:“我們來說正事,你知道這個秦公公是誰嗎?”

甯玥搖頭,片刻後,又點頭:“好像是耿皇後的人。”

玄胤靜氣道:“沒錯,是她的人。秦公公自幼與耿皇後一起長大,論起身世,算得上是名門之後,學業方面也幾番受到夫子們的褒獎,就跟……馬謹嚴的水平差不多。這樣的人,本不該入宮爲奴,偏偏成了耿皇後的心腹。”

這種經曆,有些類似于司空朔,不同的是,司空朔是特殊原因被蘭貞傷殘了身體,又在司空家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才心懷不平,才走上了一條宦官之路。

而秦公公此人,是家中嫡子,一直頗受秦家家主的疼愛,很小的時候,便有道士給他批命,說他将來必成人中龍鳳。

但是,爲了效忠耿皇後,他毅然放棄了富貴命格,入宮做了一個太監。由于是随耿皇後陪嫁入宮的,他跳過了繁複的晉升流程,從一開始便執掌椒房殿,那時,他還年輕,不到二十歲,卻把整個椒房殿打理得井井有條,從未出過任何岔子。後面耿皇後從南疆王手中接過了朝政大全,忙得腳不沾地,後宮諸多事宜自然無暇分身,而這時候,秦公公挺身而出,挑起了六宮大梁。

曾有不少人盼着秦公公出錯兒,如此,她們便能借機得到協理六宮的權力,誰料十幾二十年過去了,秦公公不說完全沒有過失,但總體來說,是非常成功的。

耿皇後能在朝堂如魚得水,除了自身能力十分強悍之外,也多虧秦公公幫她解決了後顧之憂。

“難怪這麽短的時候就鬧得人盡皆知了,這秦公公,想來是有幾分手段的。”甯玥戚戚然地說:“是耿皇後指使的嗎?”

玄胤道:“應該是。”

“玄胤,有件事,關于耿皇後的,我想告訴你。”

“什麽事?”

“那天,我在島主院見到的金蝴蝶就是她,不知她是不是你前世的……”

甯玥的語氣十分平靜,到了這一步,才發現,講出真相其實并不困難。這個男人,已經爲她做到了誰都做不到的地步,她不該再去懷疑他。雖然不知這一世他爲何還是娶了金蝴蝶,但至少這一天、這一刻,她選擇毫不保留地相信他的愛。

玄胤低頭,輕輕地吻了吻她額頭:“不管她之前是不是,這一次,都一定不會是。”

“玄胤……”甯玥心中動容。

“陛下駕到——皇後駕到——”

伴随着小德子的通傳,南疆王與耿皇後攜手下了轎子。經過一夜擔憂,南疆王明顯憔悴了幾分,步履不若先前的沉穩,一雙眸子卻亮晶晶的,仿佛有什麽喜事要發生。

他一下轎,第一件事便是朝甯玥看去,眸中不夾雜任何異樣的慈祥與關愛,讓甯玥心口發暖。

甯玥禮貌地欠了欠身。

南疆王揚起笑臉。

衆人慣會見風使舵,見陛下一點責怪甯玥的意思都無,也趕緊閉上嘴,不明目張膽地冷嘲熱諷了。

今日的耿皇後又是筵席的一大亮點,她穿着較爲輕便的白色束腰長裙,領口、袖口與腰帶皆是端莊的紅色,裙裾沒有褶皺,直直墜下,顯得幹練而清爽,十分減齡。她的頭發也沒盤成反複的發髻,僅挑了一個單髻在頭頂,以一支鈴蘭銀簪固定,耳朵上戴着同款耳墜,将臉型修飾得非常好看。一路走來,她宛若漫步在梧桐樹下的仕女,渾身都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書香氣。

她挽着南疆王的胳膊,一臉沐浴在愛河中,幸福溫柔的模樣,看得甯玥心裏一陣幹嘔。

她是不是前世的皇後,暫時無法下定論,但她與趙島主暧昧不清卻是闆上釘釘的事實。

甯玥朝趙島主望去,果然見對方一臉癡迷地望着耿皇後。

而耿皇後眼裏分明沒有趙島主,那一次的勾引,不過是略施小計,便惹得趙島主春心大動。

一旁的南疆王壓根沒察覺到這些異樣,依舊寵愛地與耿皇後談笑風生。

路過甯玥的席位時,南疆王停住了腳步,和藹地問:“沒事吧?”

甯玥垂眸道:“一切安好,多謝陛下記挂。”

“朕就說你會沒事的!”南疆王拍了拍甯玥的肩膀,他寵愛耿皇後,但對甯玥的疼惜也不是假的。

甯玥越發心疼這個遲暮老人,也越發惱怒耿皇後,緩緩地舉眸,恰好此時,耿皇後也在看甯玥。

四目相對,空氣裏陡然迸發出了一股淩然的殺氣。

玄胤不着痕迹地擋在了甯玥身前,漫不經心地說道:“皇後這樣看着本王的妻子是何用意?”

耿皇後的眼底閃過笑意:“本宮是在擔心郡王妃的安危,既然郡王妃沒事,本宮也放心了。”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空靈優雅,如山澗的風。

然而甯玥,卻不寒而栗。

這三人,都是南疆王生平最疼愛的人,南疆王沒察覺到彼此的異樣,開開心心地說道:“昨晚把皇後也擔心壞了,幸虧你們平安無恙,以後,别再淘氣。”

南疆王與耿皇後入了席。

“昨晚郡王妃失蹤的事,把大家急壞了,朕也是今早才知道,郡王妃一直與胤郡王在一起,以後,大家别再議論此事了,若有些亂嚼舌根子的,别怪朕對他不客氣!”

衆人紛紛癟嘴兒,俨然不信南疆王的說辭。隻不過,南疆王下了令,他們到底得有所收斂就是。

“陛下,對胤郡王倆口子可真好。”嚴惠妃不動聲色地說。

劉貴妃蹙了蹙眉,隐約覺得嚴惠妃話裏有話——

南疆王的眸光自全場逡巡而過,難掩喜色地說道:“朕今晚着急大家前來,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向大家宣布!在朕宣布之前,諸位愛卿、夫人們、衆公子與千金先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對朕、對南疆,都意義十分重大。”

衆人聞言,不由地肅然起敬。

南疆王含笑地看了玄胤一眼,道:“朕,找到朕流落民間的長女了!是太子的胞妹、元後的女兒!她給皇甫家生下了一個非常優秀的兒郎!她已不在人世,但她把朕的長孫送回了朕的身邊!”

長孫?

劉貴妃眉心微蹙,宣王的兒子才是長孫,哪裏又跑出一個新的長孫?

“小胤,到朕身邊來。”南疆王朝玄胤伸出了手。

衆人唰的一下望向了玄胤!

玄胤淡定自若地站起身,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來到了南疆王身前。

南疆王握住玄胤的手:“沒能把你娘撫育長大,是朕一生的遺憾,朕會補償你,連同你娘的那份一起。”

“外公。”玄胤喚了他。

南疆王激動得聲線顫抖:“該叫皇爺爺了,從今天起,朕要恢複你的皇室身份,記住,在南疆,你不是玄胤,是皇甫胤!”

皇甫胤……

場面唰的一下靜了。

本以爲甯玥被玷污的事已經足夠驚吓了,沒想到,半日功夫,跑出個更驚吓的。

流落民間的女兒倒也罷了,這女兒還與西涼人生了一個兒子。

這兒子,曾率軍攻打南疆,殺了不少戰将。

盡管兩國已經平息了戰火,但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将士,他們的兄弟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不少武将的神色變得十分難看。

若單單是作爲外孫認回來,他們大概不會太往心裏去,偏偏,南疆王賜了他皇甫家的姓——

南疆王感慨地說道:“你舅舅一生無子,這是他最大的遺憾,他去了,東宮便一直空着,你搬進去住吧,記住,要孝敬你母妃,像孝敬蘭貞一樣。”

搬入東宮?孝敬母妃?

這是要把玄胤過繼到太子與太子妃名下的意思嗎?

那他豈不是成了嫡孫、成了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

場面……炸了。

耿皇後的手捏斷了竹管。

劉貴妃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嚴惠妃、張麗妃在短暫的驚愕之後,迅速回過了神,不約而同地朝劉貴妃投去嘲諷的目光。

還袒護馬甯玥,袒護呀!

人家丈夫成皇長孫了,你孫子沒得到的東西,人家輕輕松松得到了,還有你兒子一直拼命掙錢的皇位,想來也要拱手相讓了。

“這東宮的皇長孫呀,就是未來的皇太孫,是要繼承皇位的!貴妃姐姐,妹妹恭喜你,這麽有先見之明,幫着馬甯玥鏟除耿家、打擊耿皇後、親近陛下,如今,她丈夫上位了,想來他們倆口子是不會虧待你的!”張麗妃笑得花枝亂顫。

嚴惠妃也忍不住譏諷道:“是呀,一定不虧待貴妃姐姐,以後姐姐飛黃騰達了,記得多關照關照妹妹們啊!”

劉貴妃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玄胤是陛下的孫兒,那馬甯玥就是陛下的孫媳了,虧她還在納悶,爲何馬甯玥一來,她便得到了陛下的垂青,陛下隔三差五到她宮裏坐,時不時送她一些東西,現在一想,陛下每次來的時候,好巧馬甯玥也都在。她一度暗想,馬甯玥一定是她的幸運星,她才屢屢走了好運。而今看來,她根本是被這對祖孫給耍了!

陛下想見的根本不是她,是馬甯玥!

“馬甯玥,你狠,你真狠!利用本宮與宣王替你們掃清障礙,到頭來,将我們母子踹到一邊,自己登上儲君之位!本宮真是瞎了眼,現在才看清你的真面目!你給本宮等着!本宮不會讓你們如願的!”

……

“小姐,那邊的劉貴妃好像生氣了,你看她的眼睛,恨不得把你給吃了。”冬梅戳了戳甯玥的肩膀,輕聲說。

甯玥對這些,倒是不怎麽在意,畢竟風裏來雨裏去,前世今生,這種事,已經屢見不鮮了,比起耿皇後對她造成的傷害,劉貴妃的威懾不值一提:“不必管她。”

“姑爺做了皇長孫,等于搶了宣王的皇位,她肯定特别特别生氣!”

“就算玄胤不做皇長孫,皇位也不會是宣王的。”劉貴妃,幹不過耿皇後。

冬梅仍不放心:“說是這麽說,就怕她不這麽想。她要是覺得是您在利用她的話……會不會找您報仇呀?她好像知道您很多秘密,萬一她把您抖出來……就沖着您算計耿家主那事兒……”

“她也參與了,抖出我不要緊,她自己也摘不幹淨,她沒那麽傻。”

劉貴妃的底細,她已經摸得非常清楚了,有些頭腦和壞水,卻不算拔尖,欲望與能力不在同一個層面,就算真的恨上了她,她也不怕,大不了,就是把宣王這棵樹連根拔了。

相較于劉貴妃,甯玥反而更擔心耿皇後,這個爲了得到權勢不惜連靈魂與信仰都出賣的女人,簡直是個變态。但願她不是前世的皇後,也但願她沒打算用自己去迷惑玄胤,否則,真是太惡心了。

“小姐,您面具松了。”冬梅悄悄地給甯玥按了按,“好了。”

……

宴會繼續。

南疆王認回了玄胤,心中高興,舉着酒杯,與群臣們一杯一杯地喝着。衆人許多年不曾見他露出如此愉悅的笑容,一時間,竟講不出煞風景的話來。

大帥府的支持者,向玄胤表示了誠摯的慶賀。

趙島主一脈的人,也紛紛舉杯祝賀玄胤歸家。

另有一些見風使舵的,見玄胤榮寵正盛,各自表達了投靠之意。

也有中立的、不理人的。

玄胤并沒在意。

回了席位,見甯玥摸着臉若有所思,便問道:“在想什麽?”

甯玥道:“我在想,我被人換了臉,那有沒有誰也換成我的臉?若是我死在你手裏了,那個人,會取代我陪在你身邊吧?”

玄胤的眸光涼了涼。

甯玥又道:“我想不通,你爲什麽會娶别人做皇後,你明明這麽喜歡我,唯一的解釋,是你将那人錯認成了我。”

“我沒有認錯!”

甯玥沒有立刻反駁他的話,而是拿了兩個杯子放在桌上:“你看,這兩個杯子是一模一樣的,如果那個僞裝我的人,能做到跟我的身形、聲音、氣質都高度吻合的話,她就是我了。你先碰到的是我,你認出了我。但如果這一次,你先碰到的是那個假的我,你說不定,也認了她呢?”

玄胤黑了臉:“還是不信任我?”

“不是,你别誤會,這不是你的問題。”甯玥摸上了臉頰,“就在今天以前,我都不相信世上有揭不掉的人皮面具,像真的臉蛋一樣。”

“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有人在暗中冒充你。”

“嗯。”甯玥點頭,“我回來得太早,那人還沒來得及到你身邊,但我猜,她已經戴上面具了,因爲她要時刻準備好,隻等傳出‘金蝴蝶’去世的消息便跑去找你。可以肯定的是,她的面具一定也揭不下來。”

“我可沒看到誰跟你長得一樣。”玄胤四處望了望。

“我能想到再戴一張自己的臉,她也許也想到了這個法子。玄胤,我們要揭穿她。”甯玥抓住了玄胤的手,被換了臉的不甘、被看光了身子的不忿,全都在這一刻,化作了她眸中的堅毅。

玄胤摸摸她腦袋:“好。”

……

酒過三巡,衆人微微有了醉意,玄胤站起身,對着南疆王拱了拱手:“皇爺爺,我昨晚與玥玥狩獵,獵獲了一隻海東青,想借此機會送給您。”

海東青,又名矛隼,是一種十分罕見的猛禽,傳聞十萬隻神鷹裏才能出一隻海東青,可見其珍貴程度,幾乎是有價無市,尤其它特别兇猛,一般人根本獵獲不到,尤其,它多生在草原,靈蛇島這種地方,連它的毛都沒見過。

玄胤居然說,他獵獲到了?

南疆王當即來了興趣:“好啊,快帶上來給朕瞧瞧!朕還是年輕的時候,獵過一隻海東青,給你祖母做了聘禮!後面你祖母把它放了,爲這事兒,朕還跟你祖母吵了一架呢!”

提到前塵往事,他眸中多了一絲回憶的味道。

衆人暗自感慨,過了這麽多年,陛下還沒忘記陳皇後呢,難怪對玄胤這麽寵愛了。

玄胤讓影衛把海東青呈了上來。

這是一隻通體雪白的海東青,鷹喙如勾,鷹目犀利,呆在鳥籠子裏不動,也能讓人感到它身上爆發出來的強大殺氣。

膽小的千金們,齊齊往後縮了縮,生怕這隻海東青一個不小心飛出籠子,啄傷了她們。

南疆王的眼睛卻微微發亮:“比朕當年獵獲的那隻還有大許多,這眼神兒也好。”

他愛不釋手。

玄胤就道:“剛獵獲的,還不太溫順,皇爺爺可找人馴服它,馴服之後看院子,威風又霸氣。”

南疆王哈哈地笑了:“找什麽别人馴服它?朕自己就行!當年那隻海東青還不是朕給馴服的?不馴服,朕敢送給你皇祖母嗎?”

玄胤想了想,道:“說來也怪,我獵獲這隻海東青的時候,它掙紮得非常厲害,險些啄傷我的手,把它關進籠子,它更賭氣地撞個不停,我以爲到了這邊,它也得鬧一鬧的,誰料竟這般安靜,想來,是皇爺爺氣場太強,鎮住了它。”

南疆王被玄胤誇得心花怒放,放下杯子,朝海東青走去。

“陛下。”耿皇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海東青危險。”

南疆王笑道:“就一隻鳥嘛!有什麽好危險的?朕連猛虎都殺過,還怕它?”

耿皇後給秦公公使了個眼色。

秦公公笑眯眯地道:“陛下,您龍威太盛,隔這麽遠,都把那海東青鎮得不敢說話,您要再走過去,可得把它吓死了。”

“哈哈!你這猴兒!”沒人不愛聽好聽的話,南疆王也不例外,但今天,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逗逗那隻海東青,揮開秦公公的手,走下台階,來到了鳥籠前。

影衛單膝跪下,将鳥籠舉過頭頂。

陛下看着海東青。

海東青很安靜,犀利的眼神,在與南疆王對視了兩秒後竟漸漸變得溫和,還把頭垂下,遠遠望去,竟像是在給南疆王行禮一樣。

這可把南疆王樂壞了。

南疆王探出了手。

“陛下!”耿皇後站起了身。

“無妨,皇後别擔心,它喜歡朕呢。”南疆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鳥籠上碰了碰,這是在試探海東青會不會啄他,讓他感到驚喜的事,海東青非但沒發飙,反而将小腦袋抵到他碰過的地方,溫柔地蹭。

南疆王的一顆心都被軟化了,拿指尖摸了摸海東青的腦袋。

海東青突然展開了翅膀!

所有人,包括南疆王在内,全都一陣心驚肉跳。

可是下一秒,它便張開鷹喙,仰天,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鷹嘯。

“皇爺爺,它這是在高興呢!”玄胤繼續拍着馬匹。

南疆王樂得快要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活到這個歲數,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唯獨這海東青呐,一生隻獵獲了一隻,且馴服的過程無比地艱辛與漫長,哪像現在,他光是靠一身龍氣,便把對方給壓住了。

南疆王将指尖往裏探了探,摸它鷹喙,要知道,這是它全身上下除了那對鋒利的鷹爪之外最危險的地方,被啄上一口,骨頭都可能斷掉的。

衆人爲南疆王捏了把冷汗。

海東青沒啄南疆王,乖乖地,任由南疆王在它身上撫摸。

南疆王興奮地笑了起來:“快!快把籠子打開!”

“陛下,這……這不妥吧?”說話的是趙島主,逗弄海東青已經夠讓他心驚膽戰了,還放出來?

南疆王笑道:“放出來!朕降得住它!是不是呀,小将軍?”

海東青扇了扇翅膀,仿佛在贊同南疆王的話,也仿佛迫不及待地想沖出牢籠。

南疆王憐愛地撫摸着它翅膀:“好好好,不急,這就放你出來。”對影衛道:“開鎖!”

“是!”影衛從腰間摸出鑰匙,打開了鳥籠的門。

海東青撲哧一聲飛出了鳥籠,在筵席上如閃電一般,疾馳而過。

衆人吓得雞飛狗跳。

海東青在越飛越高,在上空來回盤旋。

南疆王仰頭,朝他招了招手:“小将軍,快下來。”

海東青俯沖而下,速度之快,如捕食的神鷹,驚得侍衛都拔出了佩劍。

它穩穩地落在了南疆王的肩膀上,還調皮地用鷹喙去啄南疆王的發冠,力道不大,但架不住它天生神力,不一會兒便将南疆王的發冠啄掉了。

南疆王哈哈大笑:“你這調皮的小東西!是不是餓了?”

海東青又扇了扇翅膀,它翅膀太長,全扇在了南疆王臉上,被“打”了臉的南疆王沒有一絲惱怒,樂呵呵地把它帶回了席位。

它犀利的眼神掃過坐上的人。

秦公公趕忙上前,用身子擋住了耿皇後。

南疆王坐下,把它放到了桌上:“不許調皮,不許傷人,知道嗎?要吃什麽,自己拿,海鮮有生的,你吃不吃?”

海東青在桌上蹦了起來。

衆人隻見過飛翔的神鷹,還沒見過一蹦一跳的海東青,當即覺得十分新鮮。

海東青先是在南疆王的酒杯裏啄了啄,大概是不喜歡,毫不猶豫地摔了杯子;随後,它又在南疆王的碗裏找海鮮。它似乎對海鮮也不怎麽滿意,任性地把海鮮全都用翅膀扇了下去。

東西嘩啦啦地,全都掉在了南疆王的身上。

這要在以往,南疆王早把對方處死了,但偏偏是他的小将軍,南疆王又好氣又好笑:“嘴可真刁!要吃什麽?生肉要不要?”

南疆王話音剛落,小德子忍住驚悚,送旁邊娶了一碟沒烤的肉串。

他是不敢喂的,讪讪地看着南疆王。

南疆王親自拿起一串:“來,小将軍。”

海東青傲嬌地撇過了臉。

“這也不吃?”南疆王對小德子道:“去找幾隻兔子來,要活的。”

“是!”小德子屁颠屁颠地去了。

海東青撲哧着翅膀跳到了耿皇後的桌上。

耿皇後微微變色。

海東青也不找東西了,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耿皇後。

耿皇後面上依舊鎮定,埋在桌下的手卻緊緊地捏住了袖口。

秦公公上前,拿出拂塵,不着痕迹地扒了扒海東青,想讓海東青到别的地方去,哪知就在這時,海東青突然發怒了,鷹母倏然一瞪,撲哧着寬大的雪白翅膀,如一道白光,直直射向了秦公公。

衆人,包括南疆王在内,全都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秦公公便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他捂住臉,不停地翻滾,撞到桌子,将碗碟酒杯全都震倒,酒水、湯汁灑了滿桌,順着桌沿流下,一滴滴,滴在他身上。

猩紅的液體,從他指縫間流了出來。

哀嚎聲中,衆人仿佛聽到了咀嚼的聲音。

是海東青。

它把秦公公的眼珠子吃掉了。

“護駕——”

侍衛嘩啦一聲沖了上來,将南疆王與耿皇後死死地護住,虎視眈眈地看着那隻兇殘的海東青。

耿皇後推開侍衛,行至秦公公跟前,看着他道:“秦安,你怎麽樣了?”

秦公公疼得滿地打滾:“娘娘——娘娘救救奴才——奴才的眼睛……”

耿皇後萬年不變的淡然神色終于被打破,冷眸掃過那隻做了惡卻依舊雄赳赳氣昂昂的海東青,厲聲道:“陛下!它再好,終究是一隻剛領回來的畜生!沒有人性!今日是傷了本宮的内侍,明日或許就要傷到陛下您了!”

這話,也不知在含沙射影地說誰。

南疆王微微皺眉,一記冷冽的眸光朝海東青打去。

海東青好似終于意識到自己做錯了,耷拉着腦袋,用翅膀包住身子,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樣。

南疆王又有些心軟。

玄胤道:“皇爺爺,剛剛我看得非常清楚,是秦公公先拿拂塵去攻擊小将軍,小将軍爲了自保,才啄瞎了秦公公的眼睛。小将軍是您的将軍,臣服于您,可不是臣服一個連種都沒有的閹人!”

劉貴妃不屑地叱道:“長孫殿下的話,本宮不敢苟同,長孫殿下隻看到這小畜生反擊秦公公,卻沒看到它想要攻擊皇後,秦公公也是爲了保護皇後才想把它趕走的。”

玄胤冷笑:“是嗎?陛下的愛寵,陛下親封的将軍,到了娘娘口中居然成了一隻小畜生,娘娘别是以爲,皇後能這麽罵,你便也有這個資格吧?”

皇後是發妻,便是皇帝的兒子也罵得,何況一隻鳥?貴妃不同了,捅破天就是一個妾,學皇後的架子,這不是自讨苦吃嗎?

劉貴妃被噎得面紅耳赤:“你……胤郡王你不要太過分了!”

玄胤漫不經心地一笑:“是皇長孫殿下。”

劉貴妃心心念念地長孫之位落到了盟友的手裏,心裏早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了,眼下得了反咬對方的機會,不用耿皇後教,她就不會錯過:“長孫殿下,鳥是你送的,如今這鳥傷了人,本宮是不是可以懷疑,一切都是你指使的?畢竟,這鳥好像還蠻通人性的。”

“娘娘這話可是太冤枉我了,這鳥是我送的沒錯,但我昨天才獵獲它,且一直沒能降服它,它是見了皇爺爺才變得如此精通人性。還是娘娘像說,皇爺爺沒有馴服海東青的能耐?”

劉貴妃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南疆王擺了擺手:“好了,都别争了,小将軍,過來!”

海東青乖乖地來到他面前。

南疆王拿起筷子,狠狠地抽了它兩下。

它委屈地叫了幾聲,可憐兮兮地望着南疆王。

“知道錯了嗎?”

“以後還敢不敢傷人了?”

“念你初犯,朕打你幾闆子算了,再有下次,朕繞不得你!”

一場血案,輕輕松松地揭過了。

南疆王沒了繼續吃宴的興緻,帶着海東青便要離開。

耿皇後突然追上來:“陛下,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她說着,去拉南疆王的手。

南疆王懷中的海東青忽而一飛而起,盤旋着沖向了耿皇後。

耿皇後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亮出握在手裏的簪子,刺向了海東青的眼睛!

在耿皇後叫住南疆王的一霎,甯玥還暗暗納悶,耿皇後看着聰明,怎麽關鍵時刻這麽傻?南疆王鍾愛小将軍,絕不可能爲了一個奴才而把小将軍怎麽樣,她居然還想讓南疆王給她一個公道。可是,當她看到耿皇後亮出手中的簪子時,瞬間明白了耿皇後的意思。

耿皇後是故意激怒海東青,惹海東青襲擊她,如此,她自保之下,錯手殺掉海東青,南疆王也沒辦法去怪罪她。

真是個果敢的女人!

玄胤冷笑,翻手,輕輕打出一股勁風。

耿皇後的手一麻,簪子掉在了地上。

海東青一口咬住了耿皇後的衣襟,随後,邪惡一扯,耿皇後的上衣裂開了,肚兜,也掉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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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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