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朔已經在隔壁的書房歇下了,沒再來擾她,這讓甯玥暗暗地松了口氣。
上輩子也發現司空朔這麽粘人啊,這輩子不知怎的,竟比玄胤還難纏了。
“小姐,小姐您還沒睡吧?”冬梅輕輕敲響了房門。
甯玥梳頭的手頓了頓:“有事嗎?”
“奴婢給您炖了點冰糖燕窩。”冬梅說。
甯玥摸了摸肚子,平時這個時辰,自己早餓了,今天或許氣太飽,竟一絲感覺都無:“我不想吃。”
“吃一點吧?晚上那些燒烤什麽的,您都沒吃什麽,就一點扇貝和椰奶,能飽肚子嗎?到半夜,保管會餓的。”冬梅勸道。
甯玥想了想,道:“你端進來吧。”
冬梅笑眯眯地把燕窩端了進來:“趁熱吃。”
甯玥起身,走到圓桌旁坐下。
冬梅給甯玥輕輕地揉起了肩膀:“您最近好像沒以前害喜那麽嚴重了哦,是吧是吧?”
“嗯。”比以前吐得少了,不颠簸、不熱,就隻起床與入睡會反應大一些。
冬梅又道:“可是您的胃口也不如先前好了呢。”
“過了三個月就會好的。”甯玥不甚在意地說,見冬梅一臉不信,又說道:“孕婦都這樣。”
“真的因爲懷孕嗎?”冬梅追問。
甯玥吃了一口冰糖燕窩,胃裏又不大舒服,微微皺眉。
冬梅詫異道:“這就不吃啦?”
晚宴上的确沒吃多少,全都在看耿家的好戲,之後又被兄弟倆糾纏……雖然自己不餓,不過腹中的孩子總是要補充些營養的。
甯玥強撐着把一碗燕窩塞進了肚子。
冬梅還不走。
甯玥問:“還有事?”
冬梅撓了撓頭,讪讪地說道:“小姐,您真的不原諒姑爺啦?”
甯玥的表情淡了幾分:“你怎麽操心起這事了?”
冬梅也知道她是丫鬟,人微言輕,不該操心這些,但她忍不住啊!這倆口子從一開始到現在,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曆?連死亡都沒把倆人分開,怎麽如今啥事兒沒有,反而吵上了?
“奴婢能不操心嘛?您瞧瞧,您茶不思飯不想的,快把小郡王都餓瘦了!”冬梅哀怨地說。
甯玥淡淡地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吃不下東西是害喜太嚴重,等足了三月,便同正常人差不多了。”
冬梅繞到甯玥跟前,猶豫了一下,說道:“可是姑爺受傷了。”
甯玥的睫羽微微一顫。
冬梅接着道:“那小李子不是好人,姑爺受了傷,他都不給姑爺包紮的!他想害死姑爺!這天熱的,好好處理傷口還容易發炎呢,不處理……那簡直就是在找死啊!”
玄胤在宴會捏破杯子的一幕,蓦地閃過甯玥的腦海,那猩紅的顔色讓甯玥的手猛的一下握緊。
冬梅跟了甯玥這麽久,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甯玥的反應,又放低了幾分音量道:“姑爺真的挺可憐啊,您跟中常侍大人合起夥來氣他就夠慘了,還放任他一個人在院子裏受傷……”
甯玥拉開抽屜,給了冬梅一瓶金創藥:“你去給他擦點藥。”
“奴婢……奴婢哪裏懂這個?奴婢瞧着那傷口極大,怕是要縫針呢……”冬梅低低地說:“奴婢沒撒謊,是真的。這時候,大家都睡了,請大夫也不好請……再說了,島上的大夫哪裏有您的手藝好?”
甯玥站起身,擰着醫藥箱去了隔壁院子。
小李子正坐在院子裏納涼,一邊耀王璀璨的星空一邊幻想他家主子與甯玥的美好未來:“哎呀,主公空虛寂寞了這麽多年,總算找到一個适合心意的了,郡王妃雖然人小了點兒、胸小了點兒、長得普通了點兒、又是個二婚,但皮膚還是不錯的,水嫩嫩的,不怪主公喜歡,就是吧,脾氣太臭了,那使起性子來,簡直了……唉,但願主公以後别落得跟玄胤一樣的下場……”
他搖頭晃腦地嘀咕,完全沒意識到甯玥黑着臉站在了門口。
“死太監!你在背後編排我家小姐什麽?”
冬梅一聲厲喝,吓得小李子一個撲通一下,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擡眸一看,瞬間傻眼!
人倒黴的時候真是喝水都塞牙縫,他素日裏對郡王妃敬重有加、絕不敢有半分怠慢,今兒是主公與郡王妃的初夜,他一時高興喝多了些酒,喝上了頭,竟口無遮攔地把郡王妃給編排上了,還被郡王妃給聽見了——
“嘿嘿。”他恬起笑臉,笑眯眯地迎上去,“是郡王妃來啦?這麽晚,您還沒歇息呢?中常侍大人已經歇息了,您要找她,明兒再來吧……”
甯玥睨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與他擦肩而過。
待甯玥進了屋,冬梅一把揪住小李子的耳朵:“死太監!你剛剛說我家小姐什麽?人小?胸小?二婚?脾氣臭?”
小李子疼得直抽涼氣:“咝——咝——小姑奶奶喂,小姑奶奶!你怕是聽錯了,我可沒說過那些話!我是說呀,郡王妃雖然年紀小,但修養好,與胤郡王婚姻幸福,性格也好……”
“我呸!睜眼說瞎話,敢做不敢當,沒種的東西!”
小李子反而笑了:“我本來就沒種。”
“你……”冬梅氣得又狠狠地擰了擰他,“再敢破壞我家小姐和姑爺,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待冬梅走到廊下,小李子摸了摸被揪得紅腫的耳朵,輕蔑一哼:“就這點手段,還敢你李爺爺示威?我才呸!”
……
玄胤睡得很熟。
甯玥拿起棉球,給他清洗了掌心的傷口,這隻手,恰好是大火中把她從回春樓抱出來的手,當時的情況很危險,她幾乎被燒死,沒人敢沖進來,就他傻。
被燒壞了手,直到現在還有幾道淺淺的疤痕。
然而這麽傻的事,他在南疆皇宮又做了一次。
每每想到這裏,她都有一種難以言語的疼痛。
說他不愛她,她自己都不信。
可男人的愛,有時候古怪地讓人迷惘。
司空朔不愛她嗎?
愛。
但愛到最後,把她關進了水牢。
玄胤也愛她,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抛棄了她,在他們愛上彼此的那一世,他娶了蝴蝶皇後。
他愛蝴蝶皇後。
這種情況并不少見,南疆王不也是這樣嗎?
南疆忘不了陳皇後,後面又愛上了耿皇後。
“你們皇甫家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我該怎麽辦?”甯玥握住他的手,将臉貼上了他疤痕交錯的掌心。
……
玄胤一覺醒來,猛地睜開了眼!鞋都沒穿,光腳跳下地,來到窗邊拉開了簾子,刺目的陽光照得他微微眯了眯眼,意識到已經是日上三竿,他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明明記得自己回了房,準備半夜溜進玥玥屋子的,怎麽一眨眼就睡着了?還睡到現在?
在玄家長大的人,怎麽可能睡成這樣?
“小李子!給爺滾進來!”
小李子拔腿就跑:“哎喲,我、我、我肚子痛……哎喲、憋不住了……哎喲……哎喲——”
慘叫着,出了院子。
“該死的司空朔!一定是他給我下藥了!”玄胤咬牙切齒地說着,邁步就往外走,一垂眸,卻瞥見了手上的紗布。
這種打結的方式……
玥玥!
“玥玥!玥玥!”
甯玥正在喝粥,玄胤一臉嘚瑟地走了進來:“玥玥!”
甯玥冷着臉不看他。
他在甯玥身邊坐下,舉起被包紮得像個粽子的手,滿眼得意地說道:“你包紮的吧?嘿嘿,就知道你疼我,嘴上不說,心裏比誰都在乎。”
甯玥淡淡地看着他:“你這厚臉皮的本事,跟你大哥簡直如出一轍。”
大哥?玄煜的臉皮厚嗎?
玄胤眨了眨眼,片刻後反應過來她指的是司空朔那個老狐狸,當即俊臉一沉:“别跟我提他!他才不是我大哥!”
甯玥不理他了,自顧自地喝着碗裏的粥。
玄胤雙臂交疊,趴在桌上,笑嘻嘻地看着她:“是不是想我啦?兒子鬧你沒?他鬧你了,你告訴我,我揍他。”
甯玥依舊隻是吃着粥。
他笑道:“昨天晚上你在我房裏睡的吧?”
甯玥皺眉,放下了勺子,認真地說道:“你影響到我胃口了,麻煩你出去,要麽我出去。”
玄胤笑容一收,哼了哼:“什麽嘛?都給我巴紮傷口了還不承認心裏有我?女人啦,就是嘴硬!”
甯玥捏着勺子的手頓了頓:“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澄清一下,我不打算給你包紮傷口的,是冬梅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耳旁唠叨,我聽不下去了,才去處理了一番而已,别太把自己當回事。”
“你就是嘴硬!”
甯玥重重地把勺子往碗裏一扔,起身道:“我吃飽了。”
“哎!”玄胤拉住了她的手,“才吃這麽點兒,肯定沒飽!你坐下,再吃點兒,别餓着咱兒子!”望向門外,“冬梅!小籠包來兩籠!水晶膠、鳳爪和三鮮面各來一點兒!”
“好嘞,姑爺!”冬梅喜滋滋地去了廚房。
玄胤拉住甯玥的小手,耍賴地說道:“玥玥,讓我回來吧,我不想再做中常侍了。”
甯玥抽回手:“我不想見你。”
“那我也不做中常侍了行不行?”
不做中常侍,就意味着司空朔也做不了胤郡王,那樣,就算不能立馬哄回甯玥,至少也能把司空朔從這個院子裏趕出去。
等沒了司空朔給玥玥上眼藥,還怕玥玥不原諒他?
甯玥一眼看穿了他心思,說道:“我不想見你,就是不想見你,與旁人沒有任何關系,中常侍大人請回。”
“你……”玄胤氣紅了臉,“你非得這麽倔嗎?是不是我平時太慣着你了?有這麽跟……跟自己丈夫說話的嗎?”
男尊女卑的時代,甯玥在玄胤面前,其實一點地位都沒有,無非是仗着玄胤寵她,所以百般任性,甯玥心中明白,但甯玥更明白,她不是非得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女人。世俗的眼光、寂寞的時光、于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
“不喜歡,就休了我。”
玄胤的眼珠子倏地瞪直了:“你說什麽?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我說,你不喜歡我,就休了我。”她語氣很平靜。
“馬甯玥!”玄胤幾近暴走。
甯玥靜靜地說道:“我想,我也是太慣着你了,所以讓你覺得,我該和那些女人一樣,忍受丈夫三妻四妾。”
“誰他媽三妻四妾了?”玄胤厲喝,“馬甯玥我告訴你,無理取鬧也要有個限度!你别把我逼急了……你……你以爲我不敢?”
“随你。”甯玥轉身,進了内室。
玄胤追上來,氣鼓鼓地看着她,才一兩天的功夫,她好像整個人都憔悴了,無精打采的,玄胤的心裏閃過一絲不忍,深吸幾口氣,壓下怒火:“好好說話行不行?”
甯玥脫了鞋子,躺到床上,面朝裏,背朝他。
玄胤歎了口氣,坐到床頭,輕輕地說道:“我怎麽做你才滿意?你扪心自問一下,我對你不好嗎?别人都是姨娘通房往屋裏擡,我連個大丫鬟都遣散了,我都這麽專一了,你怎麽還是覺得我不夠忠誠?我真要看上别人,我能對你這麽低聲下氣的嗎?你說你……怎麽這麽不知足?”
甯玥依舊沒有說話。
玄胤探出手,撫了撫她肩膀:“好啦,珍兒的事是我不對,我那是魔症了,才不小心看了一眼,你别小心眼兒總揪着它不放。”
甯玥甩開了他的手。
他摸上她臉頰,這一摸,全是淚水。
他當即慌了,把甯玥抱進懷裏道:“怎麽哭了?我……我錯了!你别哭了行不行?”
甯玥推開他,躺回了床上,整個人縮進杯子。
玄胤急急地說道:“别把自己悶壞了呀!我給你道歉!你别哭了。是我不知足,我這麽個小廢柴,當初誰都不敢嫁我,就你敢……唉……我……我……”
完全懵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甯玥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受了再大委屈,氣氣也就過了,哪像現在,一句話不說,就那麽悶着流淚,弄得他一顆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玥玥……玥玥你原諒我吧……我不休你……我那是說氣話……我不敢的……隻有你休我的份兒……”
“玥玥……”
“玥玥你别哭了,哭多傷身,對孩子也不好……”
“你在外頭哭,兒子在裏頭哭……他也難受呢……”
“玥玥……玥玥你原諒我……”
“……我就原諒你。”
被子裏突然傳來甯玥微弱的聲音,玄胤沒聽清前面的,忙扯下被子道:“你說什麽?怎麽就原諒我?”
甯玥定定神,紅着眼圈道:“放棄皇位,跟我回西涼,我就原諒你。”
玄胤困惑地皺了皺眉:“這跟皇位有什麽關系?南疆王又沒逼我跟誰成親才把皇位傳給我!就算他逼,我也不會同意的!這個你就放心吧!”
早先,她還不清楚南疆皇後不是皇甫姐妹時,的确懷疑過南疆王會以皇位爲誘餌,逼迫他迎娶姐妹中的任何一個,然而與南疆王的一番相處下來,她發現對方真的是個特别開明的外公,絕不會逼迫玄胤去做任何事。
甯玥說道:“我不喜歡宮裏的生活。”
“你是怕我選秀還是怕我不讓你出門?”玄胤抱着她笑了,“我才不會拿那些規矩約束你,你想上哪兒玩兒,隻管去就是了!回春堂在西涼的生意那麽好,你要是喜歡,可以在這邊也開一家,你天天去打理生意都沒關系。”
“不是這個……”
“那是選秀?放心吧,我不會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放進後宮的。”
“你現在是說的輕巧,等你真坐上那個位子,又不一樣了。”
“玥玥。”
甯玥哽咽道:“還有,這裏離我家那麽遠,我想看我娘……都看不到!”
“我們把蘭芝接過來。”
“還有妞妞呢?”
“妞妞和大姐也一起接過來!”
“那要是萬一大姐在西涼成了親呢?你難不成把我姐夫也接過來?人是有根的,玄胤,你一半的根在這邊,你能夠适應這裏的生活,可是我不能,我家人也不能。”甯玥看向了玄胤。
玄胤的眸光凝了凝,撫摸着她柔軟的發,說道:“玥玥,我隻是拿回屬于我娘和舅舅的東西,你理解我一次,可不可以?”
“娘和舅舅的東西,又不一定得你去拿,沒有别的孩子了嗎?”甯玥反問。
“别的孩子?你是說皇甫珊還是皇甫燕?南疆皇位傳男不傳女,若不然,以皇甫燕的能耐,早被立爲儲君了。”玄胤喟歎。
甯玥又問:“不是還有司空朔?”
玄胤的眸光陡然一涼:“說了半天,要我放棄皇位,原來是爲了他!”
甯玥怔住。
玄胤冷笑着掐住了甯玥的下颚:“看上他了?因爲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所以被他迷惑了,是嗎?”
甯玥被掐得生疼,搖頭。
玄胤自嘲一笑,放開了甯玥,起身,一腳踹翻了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卧房。
冬梅端着托盤:“诶?姑爺?您去哪兒?小籠包好了!姑爺,姑爺,姑爺!唉,怎麽搞的?飯都沒吃呢,又吵架了嗎?小姐,姑爺他怎麽了?剛才還興沖沖的,怎麽一眨眼的功夫……”
話未說完,見甯玥捂着臉靠在床頭,淚水從指縫裏流出,渾身顫抖。
……
一上午,司空朔都在爲耿家的案子奔走。從醒來得知了甯玥與玄胤在南疆發生的一切之後,司空朔便動用了天機閣的勢力,在南疆範圍内大肆搜刮耿家犯罪的證據,早先他捅出的耿家販賣私鹽一事僅僅是耿家圈錢手段中最不起眼的一種,往下查探,買賣性奴、圈地、壟斷黑市交易、走私毒品……每一項都是足以殺頭的死罪。
司空朔降服了幾個耿家的官員,引導宣王找到他們,并借他們的手,将耿家犯罪的證據交到了宣王手中。
不到十二時辰,宣王破了案。
那幾個官員舉報耿家有功,功過相抵,從輕發落,自此,他們都有了把柄在司空朔這邊,想不臣服司空朔都難。
由于那些惡行都是耿家主與耿世子生前犯下的,考慮到耿家主已死,耿世子又中風在床,南疆王沒揪着人命不放,下令抄了耿府,将耿昕革職,永不得緻仕。顧念耿無雙年幼,又長在道觀,未曾遷怒于他。但偏偏,是他與司空朔的較量引發出的耿家慘案,全家都受到了懲罰,唯獨他被特赦,這比殺了他還難受。愧疚與恥辱的感覺,像石頭一樣堵在了他心口,他病倒了。
宣王辦案出色,得到了南疆王的褒獎,與一座江南風光的府邸。
劉貴妃與宣王高興壞了。
耿家除掉了大房,二房又遠在邊疆,耿家還有幾個孽子活着卻已經不足爲懼,耿皇後表面上沒受到任何牽連,但她一人實在有些孤掌難鳴,以後,都是他們母子的天下了。
“娘娘,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秋月在門口給劉貴妃行了一禮。
劉貴妃剛在南疆王那邊謝了恩,臉上滿是盈盈的笑意:“本宮熬了這麽多年,總算熬出頭了!當初追随太子這條路,果然沒有選錯!”
秋月喜色道:“娘娘慧眼!耿家大房完蛋了,二房自有大帥府牽制着,不牢娘娘費心!相信過不了多久,奴婢就要喚宣王殿下一聲陛下了!”
“噓!你這丫頭!當心隔牆有耳!”劉貴妃比了個手勢,眼底,卻分明喜悅得很。
秋月就道:“娘娘,今兒天色不錯,沒太陽,還有風,奴婢陪您到外頭逛逛吧!”
說是逛,其實是去耀武揚威。
忍了那麽多年,也該揚眉吐氣了。
劉貴妃美眸一轉:“我們走!”
二人出了院子,迎面碰上嚴惠妃與張麗妃。
劉貴妃倨傲地仰起頭,撫了撫鬓角的金步搖,那是陛下剛剛賞賜的:“喲,惠妃妹妹與麗妃妹妹去哪兒?”
二人手裏拿着東西。
“不會是去向本宮賀喜的吧?”
當然不是!
張麗妃剛要開口,嚴惠妃握住了張麗妃的手,對劉貴妃道:“可不是去看姐姐的嗎?宣王這次辦案辦得這樣出色,聽說陛下高興壞了,連連稱贊宣王有當年太子的風範,還誇贊姐姐教子有方,我們啦,是專程給姐姐道喜的!”
劉貴妃心花怒放,驕傲地喚道:“秋月。”
秋月會意,行至嚴惠妃與張麗妃跟前兒,結過了禮物。
張麗妃肉痛得不想給,嚴惠妃使勁兒地從她手裏拽了出來,遞給秋月。
“本宮要散步,先不招待二位妹妹了,改天再請妹妹們過來喝茶。”劉貴妃恣意地笑着,一扭一擺地離開了。
一直到她消失在小路盡頭,張麗妃才生氣地跺了跺腳:“瞧那熊樣,不就是破了個案子嗎?鼻孔都朝天了!還搶我們東西!那是要送給皇後的!”
“唉,算了,她如今正紅,誰都捧着她,犯不着與她對着幹。”嚴惠妃入宮比張麗妃早,也比張麗妃看得透徹。
張麗妃氣悶道:“從前吧,我特别讨厭皇後,眼下,我卻反而希望皇後的兒子繼承大統,好好扇這女人兩耳光!”
反正四皇子是沒戲了,誰登基她都隻能做太妃,但皇後是正統,本就比她們高貴,劉貴妃則不然,劉貴妃與她都是正一品妃,被皇後打敗是天經地義的,被個妃子踩在腳下,自尊心受不了!
嚴惠妃冷笑:“一個人能紅,就能白,又不是天生的鳳凰,不過是借力飛了幾尺高罷了,遲早哪天摔下來,摔不死她!”
劉貴妃還不知自己被人給“議論”了,美滋滋地在島上轉悠了起來,靈蛇島風景優美、空氣清新,她才住了幾天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将來宣王做了皇帝,本宮就把這靈蛇島上建一座行宮,每年都過來避暑!”
這就是太後與太妃的區别,太妃與宅子裏的姨娘一樣,都沒有行動的自幼,太後卻可以天南地北地建行宮,隔三差五地到度假。
“娘娘英明!”秋月說着劉貴妃愛聽的話。
劉貴妃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卻依舊故意說道:“不過也不能太得意了,皇後還沒垮台呢。”
秋月笑道:“耿家都垮了,皇後還遠嗎?陛下沒立刻責罰皇後,是怕天下人說他薄情,等這陣風頭過了,皇後之位就該是您的了!”
“你這張嘴兒!竟說本宮愛聽的話!”劉貴妃心情好,拔下一金镯子,“給。”
那金镯子的成色極好,又鑲嵌了四顆綠寶石,價值連城。
秋月眼睛都綠了:“多謝娘娘恩賞!”
正要去接,天邊傳來一聲巨響,嘭!
二人吓得一愣。
秋月踮起腳尖望了望,在上空發現了幾朵豔麗的光束,如釋重負道:“是有人在放煙花。”
劉貴妃長長地松了口氣:“誰白天放煙花呀?是不是腦子有病?”
“好像是趙島主的院子。”秋月道:“要去看看嗎?走半刻鍾就能到了。”
“本宮又不是小孩子,看什麽煙花?”劉貴妃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出門的好興緻,被爆破聲吓跑大半,“算了,回吧。”
“皇後娘娘去看了,您瞧。”秋月扯了扯劉貴妃的胳膊。
劉貴妃順勢望去,果真見一系白衣的耿皇後帶着秦公公,朝趙島主的院子走去。劉貴妃嗤然一笑:“她會是去看煙花嗎?還不是一大把年紀了?”
耿皇後三十多了,但看上去比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還水靈,這讓劉貴妃很嫉妒。
“肯定是想去拉攏趙島主!走!我們去找郡王妃!”
關鍵時刻,還是會依賴甯玥。
……
“抱歉,貴妃娘娘,郡王妃出去了,具體幾時回來,奴婢不清楚,您有什麽話,若是方便,奴婢幫您轉達一下,若是不方便告訴奴婢,等郡王妃回來,奴婢告訴她,您來過。”冬梅客氣地說。
劉貴妃郁悶地走了。
甯玥坐在沙灘上,毫無形象地脫了鞋襪,浪花一朵朵卷上來,剛好拍到她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腳丫上。
司空朔就在她身側,優雅而俊逸地坐着:“哭夠了沒?”
甯玥搖頭。
司空朔摸了摸她腦袋,沒說什麽。
她哭,他就陪着。
“我餓。”甯玥突然說道。
司空朔的眼神環視了一圈:“你等等。”起身,來到一棵椰樹下,施展輕功摘了一個又大又飽滿的椰子,用匕首鑿開一個小口子。
甯玥捧在手裏,仰起頭便咕噜咕噜往嘴裏灌。
司空朔輕輕地笑了:“在我面前這麽不注意形象,馬甯玥,我可以理解爲你已經把我當自己人了嗎?”
甯玥頓住。
她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們畢竟在一起那麽多年,更沒形象的事她也幹過了,她不在意他怎麽看她。
但他似乎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擦了嘴,甯玥說道:“你别誤會,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感覺,就算我跟玄胤不可能了,也不會跟你好上的。”
“是嗎?”不信的語氣。
甯玥嗯了一聲:“我是認真的,我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跟誰掰了,那就是一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掰了。”
“你才多大?又才活了幾輩子?就生生世世。”司空朔的寬袍被海風吹得鼓起來,眼神也漸漸迷離了起來,“馬甯玥,你吃過的草,才是對胃口的,吃别的,你會吃不慣。”
甯玥又是一怔。
司空朔看向她:“飽了沒?還餓的話,我就下海給你撈貝殼了。”
“有本事就去撈!”甯玥随口道。
哪知司空朔想也不想,果真跳下海了。
一刻鍾後,舉着一個砗磲(大王貝),如人魚王子一般躍出了水面。
深海碧藍,天空澄澈,他深邃的棱角,被海水潤出了明豔的輪廓。
他下擺沒入水中,如一截優雅的紫色魚尾,随着海波粼粼而動。
甯玥被晃花了眼,一瞬間,竟分不清那是司空朔還是玄胤,或者心底,她期盼給自己撈貝殼的人是玄胤。
司空朔遊了上來。
砗磲的貝殼是花朵狀的,不少人用它來裝飾屋子,卻鮮少有人知道它的貝肉也是一味極爲滋補的食材。
司空朔撬開貝殼,拿匕首切了貝肉:“吃過生的嗎?”
“嗯。”
司空朔自己嘗了一口:“還行。”
生砗磲的貝肉有淡淡的腥味,但夠嫩,甯玥吃了好幾片,還想再吃吃,被司空朔霸道地拿走了砗磲:“好了,别吃了,這東西打打牙祭還行,真吃多該難受了。”
甯玥看了他一眼,道:“你去換身衣裳吧?”
司空朔唇角一勾:“怎麽?擔心本座?”
“唉,你這人,就是老不正經。”甯玥望向了别處。
“本座以前正經嗎?”
“嗯?”甯玥先是一愣,随即意識到他口中的以前是指前世,點了點頭。
前世他總是一副高冷得生人勿進的樣子,她站在他面前都發抖,連親吻,都是她偷偷地去,趁他睡着,上下其手。
偷親了他好久,他一次也沒發現。
不過,也可能是發現了,一直在裝睡吧。
反正,面上總是特别正經。
這輩子他們之間好像調了一個位子。
“司空朔,如果讓你放棄皇位,你會嗎?”
“不會。”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答應嫁給你呢?”
司空朔看了她一眼:“那就更不會了。”
這是什麽邏輯?
“怎麽?很失望?”司空朔敲了敲她腦門兒,“你真是活在童話裏啊,女人和江山,這是什麽幼稚的選擇。不過本座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本座對你的興趣,不比對江山的少,所以即便本座得到了江山,也依然不會放棄你。”
司空朔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天際翺翔的海鷗:“天下重要,你也重要,所以本座……一個都不會放棄!”
嘭的一聲巨響,天際燃起了一束煙花。
“好像是趙伯伯的院子放煙花了,我去看看,你自己回去換衣服吧!”甯玥抽回手,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趙島主的院子。
望着她倉皇而逃的背影,司空朔緩緩地勾起了唇瓣:“馬甯玥,本座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不會再失去第二次!”
甯玥捂着小腹,逃一般地來到了趙島主的住所,這倆人不愧是親兄弟,一樣的自戀、一樣的自大、一樣的偏執,認準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呼!”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敲響院門,走了一刻鍾,腿都有些發軟了。
開門的是趙島主的愛妾,愛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誰?”
“我是胤郡王妃,趙伯伯在嗎?”她也不是真的想看煙花,是躲司空朔躲到這兒了,如果趙伯伯不在,她就去找劉貴妃玩兒。
“今兒什麽日子?”愛妾不爽地嘀咕了一句,說道:“在,進來吧!”
甯玥跨過門檻:“多謝夫人了。”
愛妾得了“夫人”的稱呼,情不自禁地一笑:“郡王妃過獎了,夫人在外走親戚呢,我是個妾。”
“您氣質這麽好,我還以爲是夫人。”甯玥拍着馬屁。
“哎喲你這孩子。”愛妾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快進來吧!島主在書房,就是那邊的第三間,你自個兒過去,我泡壺茶稍後過來。”
甯玥心道,看她的五官與趙三公子非常相似,應該是趙三公子的生母,虧得自己嘴巴甜,哄得她暈頭轉向,才沒想起來自己是趙三公子恨得咬牙切齒的人。
甯玥不動聲色地去了書房。
書房中隐約傳來幾聲暧昧的笑聲,趙島主與一個女人的。
甯玥的頭皮一陣發麻,怎麽又碰到這種事了?好歹這是白天,趙伯伯居然閉上門……
算了,是他自己家裏,他與小妾們怎麽着是他自己的事,又沒礙着别人。
甯玥轉身就走。
卻突然,趙島主開了口:“是誰呀?”
甯玥硬着頭皮道:“哦,趙伯伯,是我。”
趙島主很快打開了門,衣衫齊整,面上也無那種淫靡的痕迹,隻比往常紅潤些:“你怎麽過來了?快進屋坐!”
将甯玥領進了書房。
書房内,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桌上擺着一張字帖,她手中拿着筆,想來是趙伯伯教她練字,未曾做什麽見不得的人。
甯玥暗罵自己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差點冤枉了趙伯伯。
趙島主對丫鬟道:“你去拿些點心過來。”
“是。”丫鬟行禮退下。
趙島主讓甯玥坐在了椅子上,端詳着甯玥的臉道:“這眼睛怎麽腫了?哭過嗎?”
甯玥幹笑了兩聲:“剛在海邊吹風,進了沙子。”
趙島主似是不信:“是小胤欺負你了吧?你告訴趙伯伯,趙伯伯替你教訓他!”
“沒,沒有的事兒,我真是吹海風吹的,然後最近不是懷孕嗎?害喜也嚴重,吐着吐着便這樣了。”甯玥面不改色地說道。
趙島主拍拍甯玥的手:“有委屈别藏在心裏,要告訴趙伯伯,知道嗎?”
“知道了趙伯伯。”
趙島主的關懷,讓甯玥心中微暖。
“對了,你今天來是有什麽事要找趙伯伯嗎?”趙島主問。
“呃……的确……有一點事。”總不好說是躲司空朔,甯玥的眼神閃了閃,“我剛看到這邊放煙花,想問問有沒有多的,可以給我一些嗎?”
趙島主哈哈一笑:“有有有,剛剛才送上島的!準備晚上開個煙火宴,試放了一個,沒吓着你吧?”
“沒。”
“你等着,我去拿!”
“好。多謝趙伯伯了。”
趙島主佯怒道:“再跟趙伯伯客氣,趙伯伯可就生氣了。”
甯玥微微一笑:“知道了。”
趙島主出了房門,去拿煙花。
甯玥無事,在房裏轉悠了起來。
正對着門的地方,有一扇大窗子,窗子開着,面朝另一排廂房。
甯玥趴在窗台上,百無聊賴地摸了摸盆栽的葉子,卻突然,對面哪個姑娘忘記關窗了,就那麽換起了衣裳。
當對方脫得隻剩一件肚兜時,甯玥蓦地看見那片雪白的後背上,有一隻振翅欲飛的金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