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玥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肚子,在危急時刻,保護孩子是母親的本能。
但下一秒,她清醒過來,眼珠一轉,躬身道:“我……我肚子痛,好像是……吃壞肚子了……茅廁……在哪兒?”
這個裝找茅廁的舉措簡直漏洞百出,哪怕六皇子是個癡兒也瞧出她在撒謊,但這個謊話盡管沒有遮蓋她撞破了他們“**”的事實,卻掩住了她懷孕的事。
六皇子随手扯了一條毯子,裹住自己精壯的腰身,眸光,冷若冰霜:“郡王妃好興緻,居然逛到本王的别院了。”
到底是皇子,沒呈現太多被捉奸在床的慌亂。
甯玥心道:自己還是小瞧了六皇子,他并不像表現的那般庸碌,别說他此時這番氣定神閑的做派,便是剛剛他與李順妃的一番談話便可以看出,此人果敢、當機立斷、處事不驚、頭腦清醒,絕非池中物。
與這種人交涉,裝傻充愣不會奏效。
甯玥定定神,揚起了下巴,淡笑道:“我再興緻好,也不如王爺,居然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睡了自己母妃,你們這出母子**的戲碼,可比我這出偷窺的戲碼精彩多了。”
六皇子眸光又是一涼,也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顯然是沒料到甯玥會如此爽快地承認,一般人碰到這種局面,不都謊稱自己什麽都沒看到嗎?
他眯了眯眼。
李順妃穿好衣衫走了過來,風流韻事被撞破,她面色慘白,一雙似泣非泣的含情目卻依舊流動着盈盈的媚态。
她刻意與六皇子保持了距離。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在甯玥看來非常的可笑,自己剛剛說的那麽清楚,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全都一點不剩地看清了,李順妃與六皇子站得再遠又有什麽用?難道就能抹殺掉二人珠胎暗結的事實嗎?
當然,甯玥也十分佩服李順妃的勇氣,起碼敢站出來,而不是躲在被窩裏。
“小六,她……她什麽都知道了?”她聲線顫抖,“怎麽辦?小六我們要怎麽辦?要是她說出去,我們就都死定了!”
還有她腹中的孩子。
盡管這是無法生下來的孩子,但私心裏,總覺得自己堕下它,和别人害死它,意義大不一樣。
六皇子的眸中漸漸浮現起殺意。
甯玥明白自己是真的提到了鐵闆,若玄胤在這邊,二人的奸情無疑會成爲拿捏住六皇子與順妃的把柄;偏偏玄胤不在,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進門時還沒被人發現,也就是說,無人知曉她來了這裏……種種不利的條件下,六皇子想不殺她都難了。
六皇子打開了門,繞過回廊,來到甯玥面前:“别怪我郡王妃,怪隻怪你自己,哪裏不好去,偏偏到了我的院子,又偏偏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
“你這兒好不講理!”
甯玥陡然一喝,竟把六皇子驚得怔了怔,有些納悶,一個小婦人哪裏來的如此大的氣場?
甯玥接着道:“你們做錯事在先,不求着我保密就算了,居然還想殺了我滅口?你們的腸子是黑的嗎?順妃娘娘,你肚子裏還懷着一個孩子,你難道不想爲他積點德嗎?”
李順妃連與養子**的事都做得出來,心思又會正到哪裏去?
李順妃捂住肚子,咽了咽口水道:“你别再說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反正是生不下來的……”
甯玥的眸光動了動:“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把它生下來呢?”
李順妃面色一變,卻沒立刻松口,反而往六皇子身後縮了縮。
甯玥瞬間會過了意,冷笑一聲,道:“看來順妃娘娘自己也不想把孩子生下來啊,那剛才還找六皇子哭得那麽傷心,說這是你的第一個孩子,你好想要……弄得六皇子愧疚不已,連連向你保證一旦陛下駕崩,便把你從宮裏接到封地頤養天年……你這一出戲,才是我們三個裏頭唱得最精彩的!。”
深宮的女人,果然個個有手段,連一個不想生下來的胎兒也能利用一把,這種女人的心中恐怕除了她自己,再也裝不下别人。
李順妃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你……你别胡說!”
甯玥笑道:“我是真胡說還是假胡說你心裏明白,我有法子讓你把孩子平安地生下來,還保證不牽連六皇子,隻是需要你個人付出一點代價,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小六,她是騙我們的!不要被她給蒙蔽了!”李順妃說道。
六皇子的眼神透出一絲舉棋不定。
從他的眼神裏,甯玥捕捉到了一絲渴望,這個男人,倒是的确有幾分想要孩子,剛剛李順妃告訴他自己懷了身孕時,他當機立斷要打掉它,她還以爲他從頭到尾都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已,根本與李順妃以及她腹中的胎兒沒任何感情,乃至于他說将來等南疆王駕崩接李順妃去封地生一堆孩子,她也覺得是一句花言巧語。
眼下一看,竟是真的。
反倒是李順妃,口口聲聲多麽舍不得,其實比誰都希望将孩子拿掉!
“順妃娘娘,我還沒說什麽方法你就一口咬定我是騙人的,是真這麽想,還是怕我說了方法而你卻根本不想去做?”甯玥質問。
李順妃的身子抖了一下。
六皇子看向了她,眸子裏浮現起一絲淡淡的狐疑。
李順妃忙抓住了他的袖子道:“小六,她……她……她是在拖延時間!快動手,小六!她出來這麽久,要是她身邊的人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會找過來!屆時……想動手都不行了!”
甯玥冷聲道:“李順妃!你真是太無恥了!别以爲沒人看穿你的伎倆!你利用胎兒得到六皇子的保證在先,再利用我拿下一個一輩子要挾六皇子的把柄在後,人在做,天在看,你走夜路的時候小心一些!”
李順妃被嗆得咳嗽:“咳咳……你……你……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我說錯了嗎?你敢說你是真的願意把孩子生下來嗎?還有,你敢說你不是故意把我引到這兒的嗎?”
李順妃被甯玥一個又一個的指控弄得面紅耳赤:“你胡說!”
“我剛剛從陛下的院子出來,迎面就看到了你,準備上前打招呼,你卻故意裝出沒看到我的樣子,然後扶着樹幹幹嘔,緊接着,又鬼鬼祟祟地來了這邊,你敢發誓,這一切不是你自導自演的嗎?一旦我撞破你們的事,以你對六皇子的了解,六皇子一定會選擇殺我滅口,我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殺了就殺了,西涼那邊會追查、陛下也會追查,要想活命,就必須把秘密一輩子死守下去!六皇子已經愧對你了,自然不會把你一并殺了,如此,你握着六皇子殺人的把柄,就能糾纏六皇子一輩子!”
李順妃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其實,李順妃是怎麽想的,甯玥并不十分确定,剛剛那番話,不過是爲了挑撥二人關系故意捏造的,但瞧李順妃六神無主的樣子,分明是被自己說中了。
甯玥好笑地勾起唇瓣:“六皇子,我死了不要緊,但你被甘願被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玩弄一輩子嗎?你真以爲她養你是爲了你好?不過是看上你俊俏,能夠助她打發寂寞罷了!時間長了,你滋味越來越好,而她卻越來越老,怕你有一天會不要她,不惜想出如此龌龊的法子!”
六皇子的心口砰砰一震,不禁想到了自己初到順妃的場景,那一年,他才十一歲,生母剛剛病逝,由于身份卑微,生母死後連個葬禮都沒有,隻得了一個才人的封号,而他也像是被宮廷遺忘了,整日在破舊的寝殿遊蕩,吃穿固然不愁,但他沒有朋友,也無法見到父皇,他很寂寞。
那天,天上飄着鵝毛飛雪,他耐不住寂寞,跑到禦花園去玩,他知道那裏不是他這種皇子能去的地方,因爲那邊有尊貴的太子、二皇子(宣王)、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他們的生母不是一品妃就是皇後,他們身邊,永遠簇擁着數不過來的宮人,他是泥、是塵埃,不能跑去污了他們的眼。
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去了。
他還記得那些嘲諷的目光,像是把他扒光了衣裳。
就在他無所遁形的時候,一隻溫柔的手摸上了他的頭頂:“你是哪個宮的?”
他怯怯地說:“流月軒。”
“那不是李才人的住處嗎?巧呢,本宮也姓李。”她淺笑吟吟,如一朵長在枝頭的臘梅,明豔、動人、還散發着香氣。
之後的事情,便像是做夢一樣,他成了她的養子,從破舊的流月軒搬到了金碧輝煌的順妃殿,他也擁有了數不清的侍從。她親自給他洗澡、擦身、更衣,還摟着他睡覺。
她的身上很香,胸脯很柔軟。
在她無微不至的照料下,他長大了,耿皇後開始爲他物色府邸,等他及冠之後搬出去。
她喝了很多酒,抱着他說,“小六,你走了,母妃怎麽辦?母妃又是一個人了?母妃養了你這麽多年,難道都白養了?”
她衣衫單薄,酒水從唇角淌下,流在她白皙嬌嫩的肌膚上,晶瑩、潤澤,泛着無盡的誘惑。
他撇過臉,不敢再看。
她卻将自己送到他唇邊:“沒關系,母妃不怪你。”
他着了火。
事發之後,他後悔過也想過坦白,可每次她都哭着說,她甯可自己死掉,也不希望他受到一點點傷害。
爲她,他拒絕了很多親事,俨然已經惹來了耿皇後的不滿,而在皇宮,他雖不參與奪嫡之争,卻也明白不能一直得罪耿皇後,他接受了耿皇後安排的親事,婚期定在明年——
縱然如此,他也沒想過要抛棄她,他是真的打算帶她離宮的。
“你不必費這些心思的,我從沒想過不要你。”六皇子失望地說。
李順妃的心咯噔一下:“小六!你真信了她的話嗎?她那是無中生有!我們相依爲命那麽多年,我是什麽人,你難道還不了解嗎?”
六皇子緊抿着薄唇:“就是因爲了解,才明白,你做得出來。”
“小六!”
六皇子看向甯玥:“你走吧。”
“小六!不可以!”李順妃沖出來,攔住了甯玥的去路,“小六,你怎麽可以讓她走?她會把我們的事說出去的!”
甯玥暗暗罵了句傻瓜,六皇子想滅她的口又不是爲了自己的安危,是爲了護她周全而已,如今她的奸計敗露,六皇子失望透頂,哪裏還會去管她死活?又不是聖母。
甯玥一把推開了李順妃。
李順妃朝甯玥撲過去。
甯玥側身一躲,她撲了空,摔在地上,摔得一陣痙攣,裙下滲出了血絲。
“小六……救我……”她捂住一陣陣墜痛的肚子。
“你本就不想要孩子,如今,逞了你的心了。”六皇子冷漠地說完,從她身上跨了過去。
望着六皇子決然的背影,甯玥暗暗歎了口氣,李順妃對六皇子倒也不是沒有真心,恰恰相反,李順妃是真的愛上了六皇子,怕失去他,才想來這一出曲線救國的法子,可惜李順妃算計錯了對象,被她給拆穿了。
按理說,即便李順妃算計了六皇子,六皇子也不該如此薄情才是,但人性如此,一直好的,偶爾使一點壞都會變得不可原諒;一直壞的,偶爾幹一件好事,卻反而讓人感激涕零。
李順妃輸在哪裏?輸在對六皇子太好。
甯玥沒心情管二人的醜事了,出來這麽久,她想玄胤了。
她滿腹相思地回了别院,完全沒意識到接下來會看到什麽不該看到的事。
玄胤将珍兒帶回了自己房間,這是繼甯玥之後,他第一個主動帶回屋的女人。
小李子很驚訝,主公自從恢複人道之後,口味就跟正常人不大一樣啊,先是與偷歡自己弟媳,現在又看上了弟媳的丫鬟,這口味……是不是太重了?
珍兒進了屋,局促不安地站在那裏,身上還裹着玄胤的外袍。
“大、大人,您找奴婢有事嗎?”她怯怯地問。
夢境中女子的五官,玄胤回憶起來,已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但這副怯怯的神态,讓玄胤想到了女子。
玄胤定定地看着珍兒:“你是南疆人?”
珍兒點頭:“是,奴婢老家在慶陽。”
“走近點。”玄胤說。
珍兒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怯生生地挪動着步子,來到了玄胤面前。
玄胤直勾勾地看着她:“多大?”
“十……十四,下個月滿十五。”
玄胤眸光深邃,老實講,他對珍兒并沒有太多的感覺,但珍兒身上又有太多與夢中女子溫和的東西,這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解開珍兒的謎。
他探出手,輕輕地拿開自己的外袍,露出珍兒白玉般的肩膀。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個蝴蝶上:“這是紋身嗎?”
珍兒被玄胤的目光看得面頰滾燙,低下頭,小聲道:“我娘說,是胎記,出生就有。”
玄胤的指尖落在那隻蝴蝶上。
珍兒不敢動彈,輕輕地顫抖着,雙手抱住衣袍,不讓其它部分也滑下來。
甯玥邁着步子進了中常侍的院落,小李子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攔她。
“大人在處理公務,郡王妃您看是不是待會兒再來?”小李子笑着說。
甯玥不甚在意道:“他處理公務又不避着我。”
處理公務不避着你,可寵幸别的女人呢?這個總不能讓你抓到吧?
小李子又道:“回頭,奴才讓大人去找您吧?真的是挺重要的公務,大人吩咐奴才了,别讓任何人打攪他。”
甯玥笑了笑:“這任何人,一定不包括我。”
小李子心道:您好歹也是玄胤的妻子,能不要要臉一些啊?這麽張揚您和主公的關系,真的好麽?
甯玥繞過小李子,推開了房門。
小李子捂住臉,不忍直視了。
“我回來啦!”甯玥興沖沖地跨過了門檻,“我得跟你說一件特别勁爆的事兒!你知道那個李順妃嗎?她……”
話音,戛然而止。
甯玥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她的丈夫穿着一件白色中衣,珍兒裹着她丈夫的外袍,半片肩膀露在外頭,她丈夫還親密地撫摸着珍兒的肩膀,珍兒低着頭,幾乎要靠近她丈夫的懷裏……
玄胤抽回了手,一臉不自然地看着她。
珍兒撲通跪下:“小姐……”
甯玥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珍兒惶恐地答道:“奴婢……奴婢被趙三公子欺負,是大人救了奴婢。”
沒人告訴過珍兒,司空朔玄胤假扮的,但珍兒明白,“司空朔”是夫人的,她很害怕。
甯玥哦了一聲,自嘲一笑:“原來是英雄救美啊,難怪我在那邊等得花兒都謝了,也沒等到人來救我,是被你絆住了。”
“夫人!”珍兒吓得半死。
玄胤眸光微動,輕聲問:“你剛剛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差點被人滅口的事!”甯玥冷冷地睨了玄胤一眼,滿腹委屈,瞬間湧上心頭,心裏,一陣抽痛。
玄胤牽起她的手:“誰要滅口?”
“要你管!”甯玥甩開了他的手。
小李子面色讪讪地走了進來,對珍兒擠眉弄眼,趕緊走哇?賴在這兒幹嘛?等着長黴啊?
珍兒早已吓破了膽,站都站不起來。
小李子恨鐵不成鋼地把她拽出了房門。
甯玥轉身就走。
玄胤扣住了她手腕:“玥玥!”
“玥什麽玥?叫那麽親熱!你去叫你的珍珍啊!”甯玥甩他的手,卻甩不掉,拿眼瞪他,瞪了一會兒,又撇過臉,看一眼都嫌多餘。
“你剛才幹什麽去了?誰要殺你?”玄胤沉沉地問。
“你别轉移我的注意!别裝出一副你好像很關心我的樣子!我什麽都看到了,你們兩個衣冠不整,你還摸她!你們都這樣了,當我是瞎子還是傻子?關心我幾句,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嗎?你放開我!”甯玥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玄胤的眸光在她小腹上掃了一圈:“你别激動,我放就是。”
他輕輕地松開了手,“别動了胎氣。”
“動了胎氣又怎樣?反正你可以再找人生一個!别假惺惺地管我!”甯玥轉身,朝門外走去。
玄胤追上她:“玥玥,我跟她什麽都沒做。”
“你真當我是瞎子!都摸上了,她衣服也沒了,這還叫什麽都沒做?”
“她的衣服,真是趙三給扯壞的,我見她可憐,才把自己的衣裳給她遮了一下。”
“哦,你見她可憐?冷酷無情的玄四爺,你幾時也學會悲天憫人了?你在可憐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誰來可憐我?”
玄胤沉着臉,眸光深邃地看着她。
“看幹什麽?我說錯了嗎?好!就算你是真的可憐她,才把衣服給了她!但剛剛在房裏又是怎麽回事?你把她帶回屋了!你還……你還……”甯玥氣着氣着,小腹悶悶地痛,她捂住它,小臉皺成一團。
玄胤無法解釋,說自己夢到一個有蝴蝶印記的女人,而珍兒與那個女人恰到好處的相似?這種話,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更羞恥的是,他還在夢中與那人歡愉無度,這讓他……難以啓齒。
“你沒話說了吧?”甯玥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
冬梅不明情況,問小李子,小李子連連歎氣,問珍兒,珍兒又隻會一個勁地哭,她敲響了房門。
“小姐,到午睡的時辰了,奴婢弄些冰塊進來給您打扇吧!”
“不用。”
冬梅聽着,心狠狠一揪,小姐的聲音分明是帶了哭腔,小姐哭了嗎?
甯玥沒有哭,是眼淚自己不争氣,非要落下。
就在幾天前,她還在嘲笑耿無雙的預言,今天,她就笑出來了。
“我人是你的,心是你的,除了你,我誰都不要,蝴蝶蜻蜓蜜蜂,一個都不會要!”
這是他親口說的話,可才過了幾天,他就背着她把珍兒帶回房了。
與以往任何一次不同,不是女方在糾纏他,而是他在糾纏珍兒,瞧珍兒的樣子,明顯被吓得不輕、明顯想要逃離,他卻霸道地将珍兒按在自己身邊……
“小姐,小姐!奴婢進來了啊。”冬梅說着,撬開了房門,一進屋,發現甯玥已經哭成了淚人,當即心口一痛,哽咽道:“小姐,您怎麽了嘛?發生什麽事了?爲什麽要哭啊?”
甯玥淡淡地道:“我想一個人靜一下,你出去吧。”
冬梅把冰塊放到了床邊,從耳房打來一盆水,又取了幹淨衣裳擱在床頭:“奴婢就在門口,有事叫奴婢。”
甯玥嗯了一聲。
冬梅合上門。
“等等。”
冬梅忙把門推開:“怎麽了小姐?”
“把珍兒叫來。”
“是。”
珍兒已經換上了自己衣裳,跪下,磕了個響頭,害怕地請安道:“小姐。”
甯玥面無表情地問:“中常侍爲什麽把你帶回房間?”
“不知道。”珍兒低聲說。
“你們都做了些什麽?”
“我們……”珍兒咬唇,“沒做什麽。”
甯玥冷笑:“沒做什麽,他會摸你?”
珍兒下意識地摸上了肩膀:“就是摸了一下,然後沒别的了。”
“你還想有什麽别的?”甯玥的聲線冷了又冷了幾分,她告誡自己,珍兒是無辜的,自己何苦對她發脾氣?
珍兒委屈地說道:“奴婢不敢。”
“你過來。”甯玥睨了她一眼。
珍兒跪着,挪到甯玥腳邊,膽怯地低垂着腦袋。
甯玥淡笑:“就比我小了一歲而已,很年輕麽?也不算吧。”說着,甯玥的手撫上了珍兒的脖頸,“皮膚也不好,有什麽好摸的?”
解了珍兒的扣子,“胸也小。”
珍兒不敢吭氣。
甯玥輕輕褪去她雲裳,倏地瞥見了她肩上的蝴蝶,眸光一暗!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人,小心蝴蝶。”
甯玥神色不變,眸光卻一點點地涼了……
……
耿無雙在院子裏撫琴,丫鬟泡了一壺好茶,給耿無雙斟了一杯,也給耿昕斟了一杯。
耿昕端起杯子晃了晃,看茶中的浮動的茶葉,道:“五弟,你真的有把握讓玄胤放棄帝位嗎?”
“三哥,不管玄胤放棄不放棄,他都坐不上那把龍椅。”耿無雙意态閑閑地說。
耿昕道:“我不明白。”
“三哥哪裏不明白?”
“陛下已經讓趙島主交出了寶藏的鑰匙,這意味着趙島主會扶持玄胤完成大業,你憑什麽這麽笃定玄胤會失敗?”
耿無雙散淡一笑:“聽三哥的口氣,似乎頗爲忌憚玄胤。”
耿昕如今也已知道司空朔是玄胤假扮,曾經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如“司空朔”與甯玥的奸情,也大徹大悟。不過他對這些不感興趣,他隻知道玄胤和馬甯玥害死了他父親和四弟,又害病了他大哥,他絕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對夫婦成爲南疆的帝後。
“不是我忌憚他,是我不希望有任何差池。五弟,你确定不要拆穿玄胤假扮司空朔的事嗎?”
耿無雙笑道:“這有什麽好拆穿的?這是在南疆,又不是在西涼,拆穿他們,隻是讓他們回了西涼難做,于我們此時的争鬥卻是毫無意義。若是我們鬥輸了,再拆穿也不遲。”
“沒錯,到時候就算我們不收拾他們兩個,西涼的皇帝也一定不會饒恕他們的欺君之罪!”耿昕頓了頓,“不過……我們真的會輸嗎?”
“當然不會。”耿無雙對丫鬟道:“把陛下賞賜的翡翠茶具拿來,我要招待貴客。”
“是,五公子。”丫鬟把這一副茶具撤下了。
耿昕順手把被子遞給了丫鬟:“五弟,你要招待什麽貴客?”
“一個……能打敗玄胤的貴客。”
耿昕困惑地皺眉。
須臾,守門的小厮走了進來:“五公子,郡王妃求見。”
耿無雙得意一笑:“三哥你看,貴客來了。”
……
耿無雙在後院的空地上擺了茶桌茶具招待甯玥,他精通茶道,不比徐娘子差,一番功夫下來,給甯玥斟了一杯好茶:“什麽風把郡王妃給吹來了?”
“你是先知,難道沒算到我會過來?”甯玥喝了一口,茶濃、味香,極品。
耿無雙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放下茶壺,說道:“我知道郡王妃會來找我,卻不知是哪一天。”
“哦?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甯玥似是不信,笑了笑。
耿無雙無辜地聳了聳肩:“我是先知,又不是神靈,我預知的都是上天允許我看到的,也有它不許我看的,這沒什麽可奇怪的。”
甯玥淡淡一笑:“是嗎?你那在我身上還看到了什麽?”
“水牢。”耿無雙定定地說。
甯玥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了出來,灑到手背上,瞬間紅了一大塊。
耿無雙拿出帕子,托住甯玥的手,一邊擦拭一邊道:“别激動,郡王妃,傷了自己事小,傷害腹中的孩子就不妙了。”
甯玥的呼吸收緊:“你究竟是誰?”
“我是耿無雙呀。”他笑得莞爾,天真而無害。
甯玥搖頭:“你不是耿無雙!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不可能知道這麽多!你……你也是……”
重生的?
腦海裏閃過這樣的猜測,但很快,又被甯玥給否定了。
前世的她,根本沒嫁給玄胤、沒碰到珍兒、沒參與南疆的皇子奪嫡,更沒被一個叫耿無雙的少年預言“小心蝴蝶”,一切都是這輩子重生之後,改變了命運才喚來的。
命運早就和上輩子不一樣了,就算耿無雙跟她一樣是個重生者,知道的也隻是上一世,而非這一世。
似乎是猜到了甯玥腦海裏的念頭,耿無雙搖頭:“我當然跟你不一樣,我說過了,我是先知,我懂占蔔。”
“除了占蔔未來,也能窺視過去?”甯玥捏緊了茶杯問。
耿無雙擦完了甯玥的手,輕輕放回去,道:“是啊,能窺視一部分。”
“所以你知道我……”甯玥言及此處,咽下了後面的話。
耿無雙會意地點頭:“是,我知道你有兩世的宿命,你一直很努力地想改變前世的厄運,起先你僅僅是想逃離水牢,後面對玄胤動了心,又變成想趕走那個女人獨占玄胤。水牢一劫在你放棄司空朔的時候就已經渡過了,但後面這一個……從你選擇的玄胤的那一天起,才真正地開始。”
“不可能。”甯玥鎮定地說。
耿無雙失笑:“郡王妃,誰給你的勇氣,在你看到丈夫與别的女人親親我我之後還能理直氣壯地告訴我,玄胤不會背叛你?”
他的語氣他的話,全都透出了與他年紀格格不入的早熟與諷刺。
字字誅心。
甯玥按住了心口,呼吸有了一絲艱難:“你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字面上的意思,還有小心蝴蝶,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怎麽樣,夫人?蝴蝶出現了嗎?”耿無雙含笑問道。
甯玥的心裏波瀾四起,面上卻不顯,平靜如一汪冰泊:“是你把珍兒安插到我身邊的吧?爲的是實現這個預言,我不會上你的當,耿無雙。”
“有一點你說錯了,有蝴蝶胎記的女孩兒的确是我找來的,但不是爲了實驗預言,隻是想讓你提前感受一下,預言實現的痛苦,你究竟承不承受得住!
不過你放心,她自己并不知道這件事,她隻是恰好被我買到,又恰好被我賣到那裏。”
“你怎麽知道我會去選丫鬟?”
“我算到你會去買丫鬟,如果我不幹涉,你會買那個叫蝴蝶的姑娘,因爲我的預言,你轉頭挑了最老實巴交的珍兒而已。”
“那你說,把珍兒安排到我身邊,是爲了提前讓我感受一下預言實現的痛苦,又是什麽意思?”
“後背有蝴蝶隐疾的女人,是玄胤前世的皇後。”
甯玥的面色微微一變。
“珍兒不是,她的胎記在肩上,可盡管如此,也已經讓玄胤按耐不住思念,将她當作了替身。”耿無雙自信滿滿地說。
“是當替身嗎?不是單純的好奇嗎?”甯玥呆呆地呢喃着,摸上了微微凸起的肚子,這一刻,忽覺孤單,不知想到什麽,濃眉一蹙,“不對!玄胤又不知道前世的事!你騙我!”
“他慢慢地會夢到,不對,照他如今的反應,應該是已經夢到了。”夢到了一些,并非全部,耿無雙在心中補充道。但這話,他絕不會告訴甯玥,因爲、、、
他垂眸,掩住了一閃而過的精光。
這個秘密,他必須保守好了。
甯玥的呼吸染了一絲沉重:“他前世的皇後是誰?”
耿無雙道:“無可奉告。”
“耿無雙!”甯玥站起身,掐住了耿無雙的喉嚨。
耿無雙被掐得面色漲紅、嘴唇發紫,卻依舊倔強地說道:“殺了我,我也還是無可奉告,不過你得搞清楚,如果我死了,那你就真的隻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别的女人勾走了。”
“我不信!”
“你已經信了,馬甯玥,如果你不信,從一開始就不會來到我這裏。”耿無雙慢慢地掰開了甯玥的手指,“怎麽樣?想改變這種厄運嗎?想把你丈夫牢牢地抓在手裏嗎?”
甯玥不說話,隻雙目如炬地瞪着他。
耿無雙道:“要避開他和那個女人的相遇,其實非常簡單,那是他的皇後,他登基之後才遇到了她,若是他沒有登上帝位——馬甯玥,你是聰明人,也是過來人,最明白如何扭轉前世的命運,應該知道我沒有騙你。”
甯玥木木地坐回了位子上,從香梨告訴她,玄胤前世有過一任皇後之後,她便一直在努力地避免他重複前世的命運,她寵他、愛他、迷惑他,未嘗不是希望他沉溺在溫柔鄉裏,從而失去前世那份野心。他也一直對權勢表現得“清心寡欲”,直到昨天,他抱着她說,皇位和她,他都要,她才意識到,他從沒失去過理智……
耿無雙握住了甯玥的肩膀,無比認真地說道:“馬甯玥,不妨實話告訴你,你與耿家的矛盾,我一點也不在乎,隻要你能助我姑姑的兒子登上帝位,我以性命向你起誓,絕不追究從前的恩怨!
你愛玄胤的不是嗎?你也不想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好男人,轉頭便宜了别的女人。
帝位有那麽重要嗎?
你腹中的孩子,如果知道父親娶了别的女人,會不會很難過?”
他每句話,都戳中了甯玥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從不稀罕後位,也從不在乎自己男人做不做皇帝,她想要的,無非是一段白首不相離的感情、一個沒有外人插足的小家庭……
但爲什麽、爲什麽就連這麽簡單的東西,老天爺都不給她?
耿無雙輕輕擦去她眼中湧現的淚水:“馬甯玥,别再猶豫了,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如果他真的與前世的皇後相認,你就算再努力也于事無補了。”
甯玥的情緒漸漸失控:“他還是會想起一切的……你說過,他會夢到!”
耿無雙溫柔地說道:“離開南疆,不再與南疆人接觸,就不會。”
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甯玥看着他伸出的手,搖頭:“我不能背叛玄胤!”
“那就等着他背叛你?還有你腹中的孩子?”
甯玥失語。
“乖,跟我合作,我保證讓你得到你想得到的。”
這句話,成了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甯玥淚如泉湧,捂住臉,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
突然,手腕被一隻冰涼的大掌扣住。
“她不會跟任何人合作。”
熟悉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度好聽到能讓人耳朵懷孕。
甯玥身軀一震,不可思議地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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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快樂!
猜到最後出現的是哪個了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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