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甯玥在宴會上出現害喜反應,冬梅特地讓珍兒給甯玥縫了個薄荷橘皮香囊,若是覺着不對勁了便趕緊聞一聞,效果聊勝于無。
“繡得不錯。”甯玥看着香囊上栩栩如生的牡丹,贊了一句。
冬梅笑道:“珍兒繡的,奴婢可沒這手藝,來,換上裙子。”
“肚子好像又大了些,這個緊了。”甯玥的裙子拉不上來。
“這幾天肚子好像突然就長得快了,得趕緊解決這邊的事兒呢,不然就該顯懷了。”冬梅幫甯玥把裙子脫了下來,拿出剪刀與針線,把腰身處放了一寸。
“顯懷就顯懷吧,就說是四月份懷上的。”甯玥不甚在意地說,話雖如此,她卻也明白,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煩最好,所以,還是藏着更爲保險,眸光一掃,“珍兒呢?”
“姑爺的中衣在漿洗的時候劃破了,她繡活兒好,奴婢讓她給縫了一下,給姑爺送去了。”冬梅咬斷線頭,“小姐,再試試看。”
……
珍兒捧着縫好的衣衫去了隔壁院子,下人們都認得她是甯玥的人,放了她進去。她叩響房門:“大人,您的衣裳。”
“進來。”
珍兒推門而入,發現德慶公主也在,忙行了個禮:“奴婢叩見公主。”
“平身。”德慶公主掃了一眼她手裏的衣裳,“你不是郡王妃的丫鬟嗎?”
珍兒一怔,不知該作何回答。
玄胤輕笑着說道:“本座身邊沒個懂針線的,便麻煩郡王妃了。”
德慶公主想起二人住得如此之近,而自己卻被安排到了南疆皇後的旁邊,說是器重她才給了她如此殊榮,可她就覺得怪怪的,有種刻意被從他倆身邊隔開的感覺。
斂起心神,她說道:“本宮身邊倒是不缺服侍的人,上次郡王妃還送了本宮一個丫鬟,中常侍若是缺人……”
“不必了,本座總得都找幾個機會叨擾郡王妃不是?”玄胤似笑非笑地說,反正當着德慶公主的面承認了司空朔對玥玥的心思,也不怕坐實一些。
德慶公主的睫羽顫了顫,垂眸道:“本宮就是來通知你晚宴的事,沒别的,本宮先走了。”
“公主慢走。”
德慶公主離開後,珍兒行至玄胤身邊:“大人,衣服放哪兒?”
“床上。”
“是。”珍兒放好了衣裳,“大人,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不用,你退下。”
珍兒又是一怔,但不敢反駁,福身道:“是,奴婢告退。”
玄胤一顆顆地解開了扣子。
珍兒回頭,瞄了一眼,心道:大人這麽尊貴的身份,怎麽還自己做這些瑣事呢?就算不要她,也該要小李子或者那些宮女姐姐代勞呀!
珍兒回禀了甯玥,包括遇見德慶公主的事。
甯玥沒說什麽,對着鏡子理了理珠花,倒是一旁的冬梅不悅地開口了:“德慶公主怎麽想的?又去找姑……咳,中常侍大人,她真看上一個宦官了?”
“依賴罷了。”甯玥已經不去理會德慶公主的小心思了,“她不闖禍就行,管她怎麽黏司空朔。”
是啊,黏的是司空朔,又不是玄胤,等玄胤與司空朔回歸了各自的位子,隻怕她還會高興,給司空朔找了這麽一個小拖油瓶。
梳妝完畢,甯玥帶着冬梅與珍兒前往宴會地點。
宴會是露天的,周圍挂着一個個的椰子燈,遠遠望去,如一輪輪細小的明月;衆人席地而坐,面前擺了長長的小方桌,面前的空地上,燃放着巨大的篝火。火焰興奮地吐着龍舌,與靈蛇島的俊男美女婆娑起舞。
一路上,甯玥見識了不少靈蛇島的姑娘,發現她們穿的十分輕便,上衣是無袖的,纖美的胳膊暴露在外,也不梳繁複的發髻,要麽披散着,要麽紮一個或兩個簡單的辮子。
“小姐,她們打扮得真奇怪!”冬梅忍不住笑着說。
“在他們眼中,恐怕我們才穿得奇怪。”甯玥好笑地搖了搖頭,與幾名島上的居民打了照面,她微笑颔首,對方也熱情地雙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禮。
劉貴妃早早地入了席,見到甯玥,忙招了招手。
甯玥挨着她坐下:“娘娘興緻不錯。”
“什麽興緻呀,我是在屋子裏坐不住,坐立難安!”劉貴妃端起茶杯,侍女卻奉上一個插了竹管的椰子,劉貴妃擺手,“我可吃不慣這個。”
侍女又看向甯玥。
甯玥笑了笑:“給我吧。”
侍女将椰子給了甯玥。
甯玥喝了一口,味道淡淡的、甜甜的,帶了一絲似有還無的酸味:“有點像甘蔗,不過沒那麽甜。”
“椰子糖是甜的。”侍女從托盤裏拿出一個裝了黑色糖果的小盤子。
甯玥吃了一塊兒,椰子和奶一塊兒煉的,初入口時很硬,但慢慢地融化後又有一種濃郁的椰香與奶香,甜而不膩:“真好吃!”
侍女與同伴被甯玥吃貨的樣子逗樂了,掩面而笑。
劉貴妃歎了口氣:“你怎麽還吃得進東西喲?本宮都快愁死了。”
甯玥吃完了嘴裏的糖,意猶未盡,又拿起一塊兒:“娘娘還在愁耿家老五嗎?”
“本宮愁的事兒多了。”
耿家老五,南疆皇後,嚴惠妃,三皇子,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看着宣王與人纏鬥的其他皇子,誰不是她眼底的刺?
“娘娘,有句話叫船到橋頭自然直,您與其擔心那麽多,不如想想怎麽與陛下處好關系,您親近陛下的機會了,爲宣王吹枕邊風的機會才多。”鬥來鬥去沒意思,除非是想逼宮造反,否則誰繼承大統還不是南疆王一道聖旨?她與耿家纏鬥,絕不是爲了給玄胤和自己争取什麽帝後之位,隻是彼此之間有太多的私人恩怨罷了。當然這些,她不會告訴劉貴妃。
劉貴妃苦惱地說道:“你當本宮不想親近陛下嗎?可是本宮不知道怎麽了,自從出盛京,陛下就對本宮不理不睬的,這都多久了,愣是一次也沒召見本宮,你說,本宮是不是做錯什麽事惹陛下不高興了?”
不是你做錯事惹陛下不快,而是陛下有機會光明正大地接近玄胤,自然無需你在中間當傳聲筒了。
甯玥眨了眨眼,道:“娘娘一向謹言慎行,應該沒激怒陛下。”
“那是爲了什麽?”劉貴妃蹙眉,“本宮知道了,一定是皇後!那個女人,霸占陛下的恩寵這麽多年,從沒放手過!”
甯玥放下了手裏的糖塊:“皇後從入宮之後便一直得寵嗎?”
劉貴妃酸溜溜地嗯了一聲。
“那她是不是長得很漂亮?”
劉貴妃若有所思道:“能入宮的女人,容貌上自然不會太差,但要說她漂亮……還不如李順妃勾人。”她說着,抽了抽往下第三個席位上俏麗迷人的李順妃,李順妃盡管一直病着,卻天生一副傾城容貌,“皇後的美……難以形容。”
一會兒說不如李順妃漂亮,一會兒又說其美難以形容,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甯玥很快有了答案。
“陛下駕到——皇後駕到——”
伴随着小德子高亢尖細的聲音,南疆王攜着南疆皇後從不遠處走了過來,衆人紛紛站站起身,垂首恭迎。
甯玥偷偷地瞄向了南疆皇後。
夜幕深深,火光漫天,她身着一系金色宮裝,如一隻浴火的鳳凰,邁着優雅而沉穩的步伐,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火光映在她年輕的肌膚上,睫羽纖長。
眸光如琉璃一般,閃動着潋滟的光澤,隐隐帶着一股吸力,讓人望着便有些轉不開眼睛。
劉貴妃拍了拍甯玥。
甯玥回神,垂下了眸子。
南疆皇後從甯玥身邊走過,步子頓了頓。
甯玥感到了一股迫向她的威壓,如泰山一般壓在頭頂,壓得她險些直不起身子。
南疆皇後卻沒說什麽,邁步走開了。
“都坐吧!”南疆王和氣地說。
劉貴妃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拉着甯玥在席位上落座,皇後停在她面前的那一瞬,她差點以爲自己要死掉了。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怕!
“怎麽樣?她漂亮嗎?”爲掩飾窘迫,劉貴妃岔開了話題。
甯玥的審美顯然與劉貴妃不同,劉貴妃覺得李順豐那種江南風情的小女人最美,她卻覺得南疆皇後的容貌宛若天人,難怪皇甫穎生得那麽出衆。可南疆皇後的容貌,更在女兒之上。隻是南疆皇後氣場太強大,一般人,誰敢盯着她看?
南疆皇後在南疆王身邊坐下,不多時,島主與皇子們也入了席。
島主一共有三個兒子,其中一個便是先前沖撞了甯玥的俊公子,俊公子的頭皮被玄胤揭掉了一塊兒,大概是爲了掩飾傷痕,戴了一頂帽子。
入席時,他看到了坐在劉貴妃身邊的甯玥,卻被對面玄胤毒辣的眼光盯得不敢挪動步子,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
島主是一位年近五旬的清瘦男子,就坐在南疆王的右手邊,瞧他與南疆王談笑風生的樣子,應該是熟識。南疆王的眸光在甯玥身上掃了一圈,小聲與島主說了什麽,島主眼睛一亮,毫不避諱地望向了甯玥的肚子。
甯玥下意識地捂住小腹。
島主笑得燦爛,顯然,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
“聽說島主是陳皇後的徒弟呢。”一旁的劉貴妃私有感慨地說。
甯玥豎起耳朵。
劉貴妃似歎非歎地說道:“這座靈蛇島原先不叫靈蛇島,是陳皇後買下它後改的名字。”
“這座島也是陳皇後的?”甯玥詫異地問。
“什麽叫也?難道陳皇後還有别的島?”這回,輪到劉貴妃詫異了。
見劉貴妃并不清楚陳皇後在盛京賭來了一座小島的事,甯玥識趣地跳了過去:“我是聽說她在京城有鋪子,沒想到外邊還有小島。”
劉貴妃釋然,說道:“這座島是陳皇後的嫁妝,島主是陳皇後年輕時收下的徒弟,據說當時才幾歲,如今都兒孫繞膝了。”
難怪南疆王把她懷孕的事都告訴島主了,敢情并不是外人。
不過,南疆王突然帶人來靈蛇島,真的隻是爲了遊玩嗎?
不待甯玥思索出答案,那邊,南疆王朝她招手了。
甯玥走過去。
南疆王給島主介紹道:“這是西涼的郡王妃。”
那表情,分明是在說這是我孫媳。
又對甯玥道:“叫趙伯伯。”
甯玥乖乖地喚了聲趙伯伯。
島主開心一笑,說道:“郡王妃是稀客,第一次來靈蛇島,趙伯伯沒什麽好送的,送個小葫蘆給你玩玩。”他說着,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金葫蘆。
俊公子與兩個哥哥的臉色瞬間變了。
甯玥不好意思要。
南疆王就道:“你趙伯伯讓你收下,你就收下。”
甯玥收下了金葫蘆:“多謝趙伯伯。”
“真乖!”島主又誇贊了甯玥幾句,甯玥揣好金葫蘆回了席位。
島主又望向另一邊的玄胤。
南疆王歎息:“那個是頭倔驢,别想了,他不會過來的。”
另一邊,十一娘問德慶公主:“公主,今天來了好多皇子呀,您有沒有看中哪一個?島主家的三個公子也長得好俊。”
小青捏了捏十一娘,搖頭。
十一娘吐了吐舌頭。
“随中常侍怎麽選吧,本宮不在乎了。”德慶公主起身,給南疆王與南疆皇後行了一禮,回了自己院子。
“公主怎麽就走了?”冬梅納悶地問,“不選驸馬了?”
德慶公主并不算徹頭徹尾的傻子,至少比起郭玉,是聰明一些的。南疆王表面上把皇子們拉出來給她選,然而同時也把島主的兒子給推了出來,這意思不是太明顯了嗎?德慶公主心裏不舒坦,也算正常。
“這段日子忙着給德慶公主選驸馬,倒是冷落了郡王妃,幸虧貴妃替本宮與陛下盡了地主之誼。”
說話的是南疆皇後,她聲音清清淡淡的,如山澗迷霧罩清風,空靈而飄渺。
劉貴妃忙站起身,笑盈盈地說道:“替娘娘分憂是臣妾的本分,不敢居功。”
“該賞還是要賞的,陛下,您說呢?”南疆皇後面上含笑。
南疆王點頭:“皇後看賞什麽好呢?”
南疆皇後笑容淡淡地說:“臣妾剛好得了一套東海夜明珠,想來送給貴妃再合适不過。”
劉貴妃欠了欠身:“多謝皇後娘娘恩賞。”
南疆皇後又道:“貴妃素來體貼過人,陛下近日龍體欠安,夜裏,便由貴妃過來侍疾吧?”
這是讓她伺候陛下?
天啦,要不要有這麽好的事?
劉貴妃激動得眼皮直跳。
嚴惠妃與張麗妃吃味兒地翻了幾個白眼。
李順妃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還怕又是她呢!
宴會漸入佳境,場面變得十分熱鬧。
劉貴妃的席位從下首處搬到了陛下身邊,喜滋滋地與陛下言笑晏晏,甯玥落了單。
耿五站起身,走向了女賓席,先給李順妃敬了酒。
李順妃略略嘗了一小口,那邊六皇子走來:“我代母妃喝了。”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冬梅八卦地說道:“小姐,六皇子好像不是李順妃親生的吧?這麽孝順。”
“親娘不及養娘大,再說了,他生母是個宮女,哪裏比得上正宮娘娘矜貴?他唯一的出路便是李順妃,沒有李順妃,那些臣子根本沒信心效忠他。”甯玥淡淡地說着,在心裏權衡了一下六皇子的重量,六皇子既不親近宣王一脈,也不親近皇後一脈,算是比較中立,論背景,比宣王差;論人脈,比四皇子弱,甯玥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冬梅又道:“你看你看,順妃娘娘的鞋掉了,他跪下來給穿的!他真的很孝順!”
甯玥好笑地說道:“你成天都去注意這些了。”
“無聊嘛!”冬梅嘿嘿地笑。
那邊,耿五敬完李順妃,拿着酒杯來到了甯玥桌前:“賞個臉嗎,夫人?”
他一口一個夫人,好像在刻意提醒二人在大街上的偶遇。
甯玥如今不宜飲酒,笑了笑,說道:“我可不跟孩子喝酒,尤其,是不誠實的孩子。”
耿五露出一抹獨屬于青澀少年的迷人微笑:“夫人這麽說,我可就冤枉了,上回在大街上,我不是故意隐瞞自己身份的,夫人您沒問我是不是?如果您問了,我一定會如實說的。”
“是嗎?”甯玥淡淡地笑道:“反正已經過去了,你怎麽說都成。”
“夫人真不肯賞臉喝我敬的酒,是因爲下午的事嗎?如果是因爲這個,我就更冤枉了,我已經提醒過趙三哥不要去招惹你,他不聽勸,我也沒辦法。”耿五一臉無辜地說。
甯玥冷笑:“你不是先知嗎?那你來找我敬酒之前就沒算到我會拒絕你?”
耿五笑笑:“當然算到了,不過人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你拒絕我,我難道不能想想法子改變這種形勢嗎?”
“你想逆天改命?”甯玥笑意更冷,“無稽之談!”
“是不是無稽之談夫人好像比我更明白”耿五湊近甯玥,太近的緣故,他的唇瓣幾乎碰到甯玥的耳朵,“不敢喝我敬的酒,其實是因爲你腹中的骨肉吧?”
甯玥勃然變色!
耿五噓了一聲:“别怕,我不會說出去的。”
“你究竟是什麽人?”甯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耿五笑得天真無害:“我是耿家五公子,夫人可以叫我耿無雙,算了,還是叫無雙吧,全名顯得太生疏。上次我爲夫人算的卦象還準嗎?要不要我再爲夫人算上一卦?”
“不必了!”甯玥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小怪物扯上關系!
玄胤走過來,拿過耿五手裏的杯子,捏成了粉碎:“不想腦袋也變得跟它一樣,就給本座滾!”
耿五的神色僵了僵,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離開。
卻沒回自己席位,而是站到場地中央的篝火旁,任火光照射在他青澀稚嫩的俊臉上,說道:“大家靜一靜,我有些話要說。”
衆人看向他。
他笑道:“第一次來靈蛇島,又是與西涼的使臣一起,我倍感榮幸。聽聞西涼的司空朔大人擅長奇門遁甲之術,當年,合八卦羅盤之力,算出王氏的帝王之氣,這才有了西涼的改朝換代,無雙不才,不敢與司空朔大人相提并論,隻希望借此機會,與司空朔大人切磋一二,還望陛下與島主應允。”
陛下與島主的臉色都浮現了一絲尴尬,這個司空朔根本就是玄胤,哪裏懂奇門遁甲之術呢?不是擺明了丢臉嗎?丢臉是小,穿幫才是大。
冬梅趕緊低下頭,糟糕,被自己的烏鴉嘴說中了!不要臉的耿無雙,真找她家姑爺鬥法!
趙三公子拱手笑道:“陛下,父親,我們都還見識過這些術法,就應了耿五公子的要求,讓我們開開眼界吧!”
“是啊,陛下!讓我們看看吧!”
“微臣也想大開眼界呢!”
“父親,您就答應耿無雙吧!”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全都對這場切磋充滿了期盼。
甯玥與玄胤并肩站着,寬袖垂下,遮住了二人交握的手,但玄胤能感覺到甯玥的掌心明顯滲出了一層薄汗。
“他可真是锱铢必較,他挑釁我在先,不過是警告了他一聲,他便要讓你當衆出醜!我有預感,他能算準我懷了孕,也能算準你就是玄胤!他想揭穿你!”甯玥冷冷地說。
玄胤不信一個十三歲隻見了一面的黃毛小子能比耿雲的洞察力還厲害,耿雲都未能識破他,耿無雙難道可以?
但那家夥志在必得的神态,又仿佛笃定了他不可能赢,如果是真正的司空朔,當然有機會赢……
難道耿無雙真的是個先知?
玄胤說道:“小孩子的直覺比較敏銳,也許,他隻是懷疑,想借機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也說不定。”
“左腳。”
耿無雙的聲音,與玄胤邁出的左腳同時出現。
一瞬間,場面寂住。
玄胤的眸光動了動,勾起唇瓣道:“耿小公子盛情,本座怎好不應?耿小公子打算怎麽比?”
耿無雙笑着道:“司空大人想怎麽辦?”
“本座無所謂。”
甯玥心裏直冒汗,這牛吹的,可真是鎮定!
耿無雙的眸中透出一絲探究的意味:“那這樣吧,讓人在箱子裏放不同的水果,我們猜,看誰猜得準。”
玄胤輕輕一笑:“好。”
甯玥捏緊了帕子,由不得她不緊張,實在是玄胤沒有透視的能耐,運氣好能蒙對一兩個……
“怎麽辦,小姐?姑爺會不會露餡兒?”冬梅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甯玥定了定神:“不知道,靜觀其變吧。”這又不是耍陰謀詭計,她也沒法子。
玄胤讓小李子取了八卦羅盤過來,總得做做樣子。
侍女擡了兩個箱子過來。
耿無雙對玄胤道:“司空大人先說。”
玄胤擡手:“你是小輩,本座自然要讓着你,你先來。”
耿無雙随手指了指右邊的箱子,道:“櫻桃。”
侍女打開箱子,從裏面取出一盤鮮紅水嫩的櫻桃。
衆人大聲叫好。
“輪到你了,大人。”耿無雙有些迫不及待。
玄胤随手在八卦羅盤上劃了幾圈,道:“椰子。”
侍女打開箱子,從中取出果盤,果然是椰子,場内又是一陣喝彩。
耿無雙深深地看了玄胤一眼,玄胤挑眉,笑得花枝亂顫。
侍女又呈上兩個密封的箱子。
耿無雙指着右邊的箱子道:“葡萄。”
侍女拿出葡萄。
玄胤眼皮子都沒擡一下:“西瓜。”
侍女的嘴角抽了抽,但還是從箱子裏拿出了托盤,的确是切好的西瓜。
冬梅傻眼,扯了扯甯玥的袖子道:“小姐,姑爺幾時變得這麽厲害了?”
甯玥張了張嘴:“是……有貴人相助吧。”
南疆王滿意地掃了島主一眼,島主笑而不語。
後面,耿無雙又與玄胤猜了五輪,全都猜中,一時間,竟難分高下。
南疆王哈哈一笑:“好啦,你們都是術法高深之人,不必再比了,再比,天都要亮了。”
耿五見好就收:“陛下所言極是,反正司空大人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南疆,我得了機會,改日再向他請教,今天,還是好好享受島主爲我們準備的宴會吧!”
島主開懷一笑:“這孩子,真是會說話呢!”
耿五轉過身,對着玄胤拱了拱手:“大人,承讓。”
玄胤淡淡地笑道:“承認。”
甯玥暗道,這種比賽,其實非常地簡單,猜箱子裏的東西而已,多的法子動手腳,用内力撬開一條縫,或者是聞氣味,都能窺見答案,耿五若有心證實司空朔的身份,不該選這麽簡單的比試才是。
“八卦羅盤是個好東西,不知大人可否讓我見識一下。”耿無雙突然問。
玄胤的眸子裏掠過一絲警惕,眸光鎖定耿無雙,一瞬間,心裏百轉千回,但還是大大方方地說道:“小李子,把本座的八卦羅盤給無雙公子見識一下。”
小李子撇了撇嘴兒,把八卦羅盤呈到了耿無雙的面前。
耿無雙的面上迅速浮現起一絲肅然,指尖在八卦羅盤的卦眼上輕輕拂過。
小李子喝道:“别亂碰!碰壞了你可賠不起!”
這是他家主公的寶貝!連胤郡王都沒玩兒過呢!
耿無雙收回了手,明媚一笑:“我一直想要一個自己的八卦盤,可惜沒找到合适的材質,哪天司空大人若是玩膩了,我拿我的傳家寶跟你換。”
玄胤涼薄一笑:“這東西可不能随便送人。”送了,等司空朔醒來,非得宰了他。
“我就說說,大人不必介懷。”耿無雙聳聳肩。
說的好像司空朔多麽小氣,不肯忍痛割愛似的,他也是在拿傳家寶換,又不是白要。
玄胤對這招完全免疫,反正他又不是司空朔,再臭的名聲也不是他的,冷笑一聲,轉過了臉。
這之後,都是島上的男女爲大家帶來助興的節目,偶爾幾個世家公子來了幾場摔跤搏擊,将氣氛推得更熱烈了些,但諸如找玄胤鬥法之類的插曲,沒再出現。
甯玥的目光一直在耿無雙與南疆皇後的身上徘徊,二人都各自爲政,沒有任何交流,但甯玥明白,如果不是南疆皇後暗中周旋,耿無雙如今恐怕依舊在道觀裏感悟天道。
耿無雙是南疆皇後的秘密武器,不到關鍵時刻絕不發揮作用,而一旦呈現出場,殺傷力是極大的。不過今晚很奇怪,耿五如此輕易地放過了玄胤,這不像耿家人一踩到底的作風。
散席後,甯玥回了院子,不放心宴會上的事,從後門繞進了玄胤的住處。
玄胤正準備去找甯玥,就見她自己過來,忙将她抱進懷裏,好生揉了一番:“宴會上還好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甯玥扯下冬梅給她繡的香囊:“有這個,倒是沒那麽重的反應了。”
玄胤随手把香囊丢在了桌上:“這麽急着來找我,有事啊?”
“我在想耿無雙,他身上的謎團太多了……”甯玥理不出頭緒,“對了,你今天是怎麽猜中箱子裏的水果的?是聞出來的還是瞄出來的?”
玄胤輕輕地笑:“你以爲我有容卿的狗鼻子,還聞出來?”
“那你是對箱子動了手腳?”
“非也。”玄胤搖頭。
“那是怎麽回事?”甯玥追問。
玄胤挑眉:“我壓根兒就不知道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就随口胡掐的!”
甯玥張了張嘴:“這樣……也行?”想到什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趙島主!”
玄胤給了她一個猜對的眼神。
那些箱子裏有個暗格,暗格中裝了各式各樣的水果,玄胤猜的若與暗格上的不一樣,侍女便偷偷地把水果換掉。
“那耿無雙呢?他是真的猜對了嗎?”
玄胤凝眸:“就放在暗格上的水果而言,他的确全部猜對了。”
這麽邪門兒!甯玥柳眉一蹙:“那他算沒算出暗格裏還藏了其他的水果呢?又算沒算出趙島主爲你作弊了呢?”
玄胤撫上甯玥柔軟的肚子:“不知道。”
甯玥按住他的手,若有所思道:“這個耿無雙,真是個謎!不過話說回來,他如果真的這麽厲害,爲什麽不繼續跟你比?弄一些趙島主沒辦法作弊的比賽?”
玄胤的另一隻手滑入她衣内:“因爲他根本就不是爲了證明我是不是司空朔,換句話說,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趙島主是不是真的站在了我這邊。”
盡管不願意卷入南疆的皇權之争,但從回來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沒有後退可退了。
“好狡猾的耿無雙!居然想了這一招,來逼趙島主現形!”明知玄胤猜不中,還選了趙島主能插手的比賽,這分明是想看看趙島主會不會爲了玄胤作弊。甯玥從懷裏拿出趙島主送的金葫蘆,“這是趙島主送的,他把這個給我的時候,他三個兒子的臉色全都變了,我猜,它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玄胤眯了眯眼:“老頭兒居然把它給你了?”
甯玥睨了他一眼:“老頭兒?你說外公啊?”
玄胤沒像往常那樣反駁這句外公,拿起金葫蘆說道:“你知道這座島原先是誰的嗎?”
“我聽貴妃說了,是外祖母的。”
“那你知道爲什麽趙島主他們一直守在島上,多年不與外界來往嗎?”他說着正經話,手卻在甯玥衣内不規矩地動了起來。
甯玥被揉得身子發軟,坐在他腿上,微閉着眸子道:“你說守,那就是在守護什麽東西了……是什麽?”
“寶藏。”
“啊——”甯玥冷不丁被他揉中敏感的地方,驚得一下子叫出了聲,“說正經事,能不能别耍流氓?”頓了頓,又道:“你剛剛說寶藏?”
玄胤已經解開了她衣衫,親吻着她鎖骨下,極具誘惑的地方,道:“比地宮還多的寶藏,這個小葫蘆就是寶藏的鑰匙。”
甯玥呆住,地宮,遍地都是黃金,随處可見珠寶,比地宮還多,那地富成什麽樣子?難怪島主的兒子臉色不對勁了,估計在納悶,父親怎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了一個外人?
“你說我們要不要?”玄胤一邊親吻着她一邊問。
“要啊,是你外祖母的嫁妝,幹嘛不要?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跟皇甫燕和皇甫珊平分就是了……咝……輕點!”
“要了就得奪皇位。”
玄胤一席話,讓甯玥的身子蓦地僵住,她怎麽一高興就給忘記前世的教訓了?玄胤前世就是做了南疆的皇帝,這輩子一直在避免這條路,難道還是要重蹈覆轍?她并不反對玄胤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但這些東西裏如果還包括前世那位皇後,她甯可自私地把一切都毀掉!
感受到懷中人兒的異樣,玄胤輕聲問:“怎麽了?”
“玄胤,外公跟你談過皇位的事嗎?”
玄胤沒回答她的話,而是定定地看着她,問:“你想做皇後嗎,玥玥?”
他避開了自己的問題,這麽說,南疆王的确透露過這方面的意思了?甯玥捏了捏手指:“你要是真的做了皇帝,我會是皇後嗎?”
玄胤笑了:“傻瓜,你不是皇後,誰是皇後?”
甯玥的眸光動了動:“如果皇位和我,你隻能選一個,你選什麽?”
玄胤的笑容滞了一下,須臾,揉着她發頂道:“不會有這樣的選擇,我都要。”
……
夜深,風涼
耿無雙坐在梧桐樹下,手撫琴弦。
秦公公揚着拂塵站在他身側,直到他撫完一曲,才含笑說道:“趙島主已經把鑰匙交給馬甯玥了,這其中的意思,想必五公子比奴才更明白,娘娘讓奴才問五公子一句,五公子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耿無雙拿出白布,一邊擦拭琴弦一邊道:“轉告娘娘,玄胤不會登上帝位。”
……
甯玥與玄胤進入了夢鄉,散發着橘香與薄荷香的香囊,被月光照得微微發亮。
“皇上!皇上!您能不能每次去未央宮都跟投胎似的!奴才跟不上啊!”小德子追在年輕皇帝的身後,“還是伺候先皇好啊,先皇從來不跑!您……哎!皇上您等等啊!”
“朕等不了了!”年輕的帝王回過頭,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上揚起難以壓制的笑容,“她喊朕去吃飯!”
“不就是吃頓嗎?至于把您激動成這樣?”小德子幾乎要追不上。
皇帝一路奔進未央宮。
女子正在寬衣,甫一見到他,驚得叫了一聲。
他将女子抱進懷裏,滾到床上,厚重的龍袍很快便将女子的肌膚壓出了紅痕,他心疼地側過身子:“朕又弄疼你了是不是?”
女子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他勾唇一笑,含住她唇瓣:“朕想你了,皇後。”
女子沒說話,怯怯地承受着他的親吻,他大掌撫過她纖細的腰肢、光滑的脊背。
日晖從窗棱子投射而入,照在一對糾纏的人影上,也照在她肩胛……那個栩栩如生的蝴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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