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撫摸着她微微有了一絲凸起的小腹:“怎麽?還生氣?要不要我去把那神棍宰了?”
“十三歲的小毛孩兒,你宰他,說不過去。”甯玥癟嘴兒。
“十三歲的小毛孩兒都敢扒人褲子。”玄胤湊近她耳畔,低低地說。
甯玥先是一怔,而後反應過來他是在笑當年的自己,不由地拿小拳頭捶了捶他。
玄胤慵懶地靠在軟枕上,由着她捶。
甯玥見他不僅不疼,反而享受起來,忙又放下了拳頭,撇過臉去。
玄胤拉過她小手:“消氣了沒?那小子惹毛了你,結果我來挨揍,唉,世道艱難。”
甯玥一個沒忍住,笑了。
到底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哪怕神棍再故弄玄虛,也不至于真往心裏去,甯玥郁悶了一會兒便沒再想這件事兒了,與玄胤一塊兒去了盛京最著名的烤鴨店。玄胤盡管是一副司空朔的打扮,可南疆人對司空朔知之甚少,倒也的确沒人認出他來,而即便認出了,照甯玥如今的脾氣,實在厭煩了那躲躲藏藏的感覺,出軌就光明正大的出吧,也不知當初是誰覺得紅杏出牆挺刺激、壓着玄胤在車内一遍遍歡愛的?
玄胤好笑地看着恨不得挂在他身上的某人,輕輕将她攬在了懷裏。
二人要了一個包間,把酒樓的名菜全都點了一遍,甯玥對烤鴨的熱情果然已經過了,又念上了一種叫金果子的食,外皮是酥的,黃橙橙一顆,内裏是各種餡兒料——紅豆餡兒、綠豆餡兒、香芋餡兒……香香甜甜的,一咬,整個味蕾都開了。
金果子不大,每一個才花生大小,甯玥一口氣吃了二十個,還想吃,被玄胤攔住了,玄胤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她碗裏:“吃點青菜。”
“不吃。”最近特别讨厭吃青菜,連帶着水果都不那麽愛了,就喜油炸的、酸辣的、味道重的東西。
“吃一點,晚上讓你……”
後面的話聽得甯玥面紅耳赤,最終把青菜給了,還吃得幹幹淨淨,湯都不剩。
玄胤摸了摸鼻梁,又讓小二備了一些時令瓜果帶在車上吃。
甯玥摸摸圓滾滾的肚子,往椅背上一癱:“走不動了。”
玄胤雙臂繞過她後背與膝彎,将她抱了起來。
從二樓到巷子裏的馬車,不到半刻鍾的路程,甯玥睡着了。
這速度……
甯玥最近吐得厲害,難得今日沒事,玄胤沒叫她。
馬車停在遮蔭蔽日的地方,可惜天氣太熱,甯玥熱得渾身冒汗,玄胤解開她衣裳,隻用一條薄紗蓋住肚子,爲她輕輕打起了扇。
甯玥睡了足足半個時辰,醒來習慣性地去撩簾子看窗外,玄胤忙捉住她的手,臉都吓白了……
……
“玄胤,我餓。”
又餓了。
幸虧早有準備。
玄胤拿出從酒樓帶出來的瓜果,切開一個遞到她手邊。
甯玥吃得飽飽。
“還去人伢子那邊嗎?”玄胤問。
“去!”
二人忙又去了一家比較有名的買賣丫鬟的地方,沒有名字,隻一座大别院,但進出那裏的人都知道它是幹什麽生意的。這兒的老闆原先是在宮裏做過事的,訓練起丫鬟來自有一套,故而從她手裏賣出去的丫鬟,不良率很少。當然,也有一些渴望找到差事的媽媽,她也會逐一訓練之後再找下家。
如今正值晌午,日頭毒辣,大别院中沒有客人,仆婦将玄胤和甯玥領到花廳,請他們稍坐:“敢問老爺和夫人是要買丫鬟還是嬷嬷?”
甯玥就道:“丫鬟,挑幾個機靈懂事的過來。”
“好的,請夫人稍等。”
仆婦退下,須臾,帶了十個眉清目秀的丫鬟進來。
這些丫鬟的五官全都生得十分端正,卻并不算漂亮,約莫是見夫妻二人一同選丫鬟,不敢送那些狐媚人的過來。
“見過老爺和夫人。”仆婦含了一絲威嚴地說道。
“見過老爺,見過夫人。”
十人福身,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樣貌平平,規矩卻做得不錯,隻是離她的要求還是差了些。
甯玥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茶:“别拿我們當沒錢兒的糊弄,挑幾個好的。”
仆婦明白甯玥的意思,真論規矩,這十個算是非常不錯的了,價位也是很高的,當然她們有更好的,但那些……都長得太漂亮,她不是怕這個小夫人年紀輕,容不得人嗎?既然小夫人主動提起,她求之不得。
仆婦讓這些人退下,換上了一批新的。
這十人明顯比先前的齊整許多,氣質、容貌、眼神都高了一個檔次。
“見過老爺,見過夫人。”十人齊齊行了禮,聲音婉轉溫柔、體态優雅端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伸出手來。”甯玥說道。
十人依言伸出了雙手。
甯玥走上前,一雙一雙地細細查看,細皮嫩肉的淘汰掉,畢竟她要找的是丫鬟,再漂亮也隻能做丫鬟。
一番篩選下來,還剩五個。
甯玥眸光一掃:“說說你們都想找個什麽樣的主子?”
丫鬟們靜默了片刻,開始逐一答話。
“回夫人的話,奴婢就想找夫人這種和善可親的主子。”
“回夫人的話,隻要當正經人家的丫鬟就好,奴婢不挑主子。”
“……希望主子能寬厚一些。”
“……不要随便把奴婢賣掉……”
“……都行。”
除了前兩個圓滑些,後面三個都比較實誠。
甯玥又一一問了她們的名字:“叫什麽?多大?老家哪裏的?”
“回夫人的話,奴婢叫小青,今年十六,老家是宜城的。”
“……奴婢叫白珠,今年十五,也是宜城的。”
“……奴婢叫何琴,今年十七,老家瑞陽。”
“奴婢叫珍兒,今年十四,老家慶陽。”
“奴婢叫蝴蝶,今年十七,老家杜洲。”
甯玥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個丫鬟的臉上,腦海裏蓦地閃過神棍的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人,小心蝴蝶。
“小青,珍兒,就你們了。”
仆婦暗暗驚訝,照方才的表現看來,蝴蝶是最出色的呀,怎麽那位夫人竟沒要她呢?
……
甯玥把小青與珍兒帶回了大帥府,小青瞧着比珍兒圓滑,甯玥将她送給了德慶公主,小青不用做别的,看着十一娘不讓十一娘闖禍就好;珍兒讓冬梅帶去教授一些規矩,幽蘭院小厮、太監一大堆,真正的貼身丫鬟卻隻有冬梅一個,冬梅伺候倆口子、伺候司空朔,偶爾也到容卿與容麟房裏幫襯幫襯,早忙得焦頭爛額了。
珍兒年紀小,喚冬梅姐姐。
冬梅開開心心地把小家夥領了下去,給她鋪了房間、備了衣裳,又領她把小廚房、膳廳、書房、前後院逐一認了一遍:“……總之呢,主子們都是挺好相處的,你不用擔心做錯事,但千萬别生出二心。”
“是,珍兒記住了!”
“還有,不該你問的事,不要多嘴。”冬梅提醒。
珍兒瞟了一眼明明像是夫妻,卻各自回房的甯玥、“司空朔”:“是,珍兒明白。”
甯玥洗了澡,換了幹爽衣裳,準備到大哥房裏坐坐,在門口,看見大哥在教容麟練字,大哥的手握住容麟的手,一筆一劃地練着,神色專注,容麟那個小陀螺,一刻都停不下來,如今卻在大哥懷裏安靜得不像話。
甯玥微微一笑,悄聲合上門,回了自己房間。
……
司空朔吃了菩提丹後複原得很快,心口的傷勢完全恢複,隻是依舊昏睡着,不知何時醒來。
盛京越來越熱,如同火爐一般。
南疆王決定率領王公大臣到海上的靈蛇島遊玩,靈蛇島并非以養蛇爲主,隻是它長長的蜿蜒着,從高山望去,猶如一條在水中嬉戲的靈蛇,這才得了此名。
此番靈蛇島之行,除遊山玩水之外,也有讓德慶公主繼續挑選驸馬的打算,這一次,皇子們幾乎是傾巢出動,衆人紛紛猜測,這是要允許德慶公主做皇子妃的意思。
司空朔依舊昏迷着,不宜出遊,便留在府中靜養,容卿也爲此留了下來,他不去,容麟自然也不會去,便隻“司空朔”、甯玥與德慶公主踏上了出遊的馬車,冬梅、珍兒、宮女、十一娘與小青随侍左右。
南疆王攜南疆皇後出行,同坐帝攆。
“寵冠後宮”的劉貴妃沒能伴在君側,與嚴惠妃、張麗妃、李順妃、陳妃同坐一車。
嚴惠妃笑道:“陛下怎麽沒宣貴妃姐姐伴駕?姐姐這樣受寵,我們還以爲一定是姐姐坐在陛下身邊呢。”
劉貴妃白了她一眼,撫上發髻上的流蘇道:“本宮哪兒能與皇後娘娘相提并論?不合規矩!”
私心裏,認爲陛下寵愛皇後僅僅是因爲不想壞了規矩。
嚴惠妃最愛擠兌她,瞧她一副死不承認的樣子,不免諷刺地笑了笑。
張麗妃一貫不受寵,誰坐帝攆都一樣,反正誰坐她就讨厭誰,對着帝攆翻了幾個白眼。
李順妃輕輕咳嗽:“好啦好啦,咱們幾姐妹難得出行一趟,都和氣些吧,我瞧着這樣極好,在陛下身邊哪有在姐妹身邊自在,你說是不是,貴妃姐姐?”
李順妃自從撫養六皇子後,便心力交瘁染上宿疾,漸漸淡出了争寵的行列,對在座的妃嫔而言,她反而是人緣關系最好的。
“還是順妃會說話!”劉貴妃說着,不忘瞪了瞪嚴惠妃。
不怪她與嚴惠妃針尖對麥芒,她的二皇子(宣王),嚴惠妃的三皇子都已娶妻生子,太子在世時,因膝下無子,曾有人提議,從宣王與三皇子的血脈中過繼一個到太子膝下,誰都希望自己孫子做皇太孫,便自此嗆上了。可是誰都沒有料到的是,雙方明争暗鬥多年,還沒争出個高下,太子一命嗚呼了。
太子死後,宣王是長子。
但宣王要是死了呢?三皇子豈不是變成長子了?
劉貴妃覺得耿家與皇後要防,這個嚴惠妃也不得不妨。
……
耿家主沒了,耿雲中風了,至今未痊愈,耿家孤零零一輛馬車,慢悠悠地停在了城門口。
大帥府的馬車恰好也停在這邊。
甯玥挑開簾幕,一眼見到同樣在朝外張望的耿昕,猶記得第一次見耿昕時,耿昕還是一副奶油小生的清隽模樣,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耿昕的精神面貌完全變了,眸光沉若寒鐵,眉心緊蹙,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十歲,要不是那光溜溜的下颚出賣了他的青澀,甯玥幾乎以爲自己認錯了人。
“這麽巧,三公子。”甯玥微笑着打了招呼。
耿昕的胸口蓦地湧上一層滔天的憤怒,撩開簾子跳下馬車,行至甯玥窗邊,目光森冷地看着甯玥:“你害死我四弟與父親,又氣病我大哥!我不會放過你的!”
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夠不喜歡叫。
耿昕張口閉口要滅了她,甯玥反而不怎麽在意,可那個坐在馬車内,隻隐約看得到一塊袖口的人……
甯玥眯了眯眼,會是誰?
“聽說……耿家的五公子回來了。”一旁的冬梅八卦地說。
“就是那個從小被養在道觀的孩子?”甯玥眨了眨眼,問。
冬梅就道:“就是他!耿家主死了,他好像是回來吊唁,之後便再沒去道觀了。”
那……馬車裏坐着的會是耿家五公子嗎?
據說才十三歲,給人的感覺卻比耿昕更沉穩成熟,至少在自己這個敵人面前,沒跟着耿昕沖出來發火。
也或許是……年紀輕膽子小?
甯玥的心中沒有答案。
南疆王差人送來新鮮瓜果與糕點,還有一罐腌好的酸梅。上回給甯玥瞧病的荀太醫是南疆王的心腹,所以南疆王也知道甯玥懷孕的事,一路上,待甯玥頗爲照顧。照顧甯玥的同時,也送了不少玄胤愛吃的點心,甯玥一盤不少地“孝敬”了玄胤。
一日路程後,衆人改爲乘船。
“幸好大哥沒來,他暈船。”甯玥笑着說。
三日後,衆人抵達靈蛇島。
冬梅和珍兒伺候甯玥換上一條正紅色高腰羅裙、外襯一件素白曳地華服,遮住了微微凸起的肚子,這一路倒是吐了不少,謊稱是暈船,倒也沒人懷疑什麽。
島上的空氣帶着海風的涼意,吹得人身心舒暢。
甯玥輕輕地靠着冬梅,珍兒撐着傘,遠遠地,能看到靈蛇島那邊派了十分重要的人迎接他們,與南疆王和“司空朔”以及皇子們有說有笑,好不痛快。
很快,甯玥便坐上了島上的馬車,七彎八繞一上午,總算抵達了别宮。
由小德子安排住處。
小德子安排得很有深意,南疆王的院子在中間,左面依次是南疆皇後、德慶公主、劉貴妃、嚴惠妃、張麗妃、李順妃、陳妃;右面,緊挨着的居然不是皇子,而是西涼的中常侍,中常侍的院子過去,是西涼的郡王妃,至于皇子們,則被安排與他們母妃一個院子居住。
“這一次人多,大家擠擠住下吧。”小德子笑眯眯地說。
甯玥與南疆王的安排非常滿意,因爲左面人多得要死,右面卻隻有她和司空朔,這不是太方便二人串門了麽?
“你外公還是挺貼心的嘛!”甯玥勾了勾玄胤的手指說道。
二人此時就站在院子門口,偶有下人經過整理行囊,玄胤趁人不備在她腰上摸了一把:“别被他一點小恩小惠給收買了,看爺晚上怎麽收拾你!”
“快點來呀。”甯玥提了提裙裾,那引誘的動作,勾得玄胤邪火一陣亂串,正要把她拽進院子,劉貴妃來了。
“哎喲,你怎麽住這麽遠?我腿都要走斷了!看着隻隔四個院子,卻沒有直路,找你一趟我容易麽?”劉貴妃嗔了嗔甯玥,看向一旁的紫衣美男子道:“中常侍也在啊。”
“本座有些事與郡王妃交代,德慶公主的。”玄胤面不改色地說道。
“哦,這樣啊,那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劉貴妃沒有離開的意思。
“已經交代完了。”甯玥笑着說,“大人說的我都記住了,會如實轉告德慶公主的,告辭。”
甯玥欠了欠身,對劉貴妃道:“娘娘,請。”
劉貴妃用帕子擦了汗,邁步跨過門檻,甯玥跟在後頭,就在甯玥也将跨過門檻時,突然被一股大力扣住了身子,一隻大掌扳過她的臉,壓住她唇瓣,狠狠地吻了起來。
“郡王妃我與你說啊……”劉貴妃回頭。
玄胤倏然放開了甯玥。
甯玥整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驚魂未定地看着劉貴妃:“您……您要跟我說什麽?”
劉貴妃踅步而回,牽了甯玥的手,說道:“算了,屋裏說。”
甯玥一邊走,一邊悄悄按住快要炸開的胸口,她是孕婦啊,那家夥知不知道輕重的?這麽玩心跳,她差點被他吓死了。
玄胤促狹地笑着,舌尖舔了舔唇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是有點意思。
劉貴妃在甯玥的屋子裏坐了兩刻鍾。
“我剛打聽到的消息,耿家的老五回來了!”劉貴妃一臉災難滅頂的樣子,“他也來了靈蛇島,就和耿昕在一起!”
所以,之前在馬車裏看到的白色袖口的确是耿五的?
甯玥倒是并不怎麽意外:“來了就來了,娘娘好像很害怕?”
“不是害怕,是……哎呀,怎麽說呢?”劉貴妃站起身,在屋子裏踱了一個來回,道:“就在前幾天,耿五公子入宮觐見皇後,碰到秋月時,與秋月說她馬上會有血光之災,當晚,秋月便在洗澡的時候摔倒了,摔得頭破血流。”
甯玥的腦海裏,浮現起那日在大街上見到的小神棍,他說那對夫妻會緣盡,結果真的緣盡;他說男人會遭到報應,結果當場死去——
世上……真有這種預知未來的術法嗎?
“會不會是個巧合?”甯玥問。
劉貴妃歎道:“本宮也以爲是個巧合,但是那晚,本宮也碰到他了,他與本宮說,本宮馬上又會有個孫兒,第二天,宣王府的一個姬妾便被診出有了身孕!你說一次是巧合,兩次難道也是巧合嗎?而且不單單是本宮,他在宮裏還預言了很多其他事,李順妃也被他說中了。”
“說李順妃什麽?”
“船上發生的事,想告訴你的,但你暈船,又是吐又是昏睡,本宮不好打攪你。”劉貴妃頓了頓,說道:“他說李順妃會喜獲隆恩,當晚,陛下便召了李順妃侍寝。你沒來過南疆不知道,李順妃早在七年前便得了宿疾,早沒往陛下跟前兒湊了,陛下是怎麽突然想到她的呢?你就說邪門而不邪門兒!”
甯玥想了想:“娘娘,有沒有懷疑過一切都是人爲?”
“當然懷疑過!可是,他哪裏來的本事操控那麽多人?秋月是本宮的心腹,本宮從三歲開始養她,一直養到現在,她絕不可能被耿家人收買!再是宣王姬妾懷孕的事,他一個十三歲的小毛孩兒,怎麽可能比大夫還早知道?”劉貴妃說到最後,神色已經變得不安起來,“弄垮了耿雲,以爲能高枕無憂了,誰料又來個更厲害的!懂預知,誰幹得過他?”
“要是司空朔醒了就好了,他懂奇門遁甲之術,應該知道耿五是怎麽一回事。”甯玥呢喃。
“郡王妃你說什麽?”劉貴妃沒聽清。
甯玥笑笑:“沒什麽,我在想那耿五到底是怎麽弄的呢。”
劉貴妃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小聲道:“我聽說你們西涼的中常侍也精通此術……”
搞了半天,是在打司空朔的主意。
當年劉氏暴政,就是司空朔算出了王氏的帝王之氣,才匡扶王氏登上帝位,且不論當年的事是真是假,可如今的司空朔是玄胤假扮的,玄胤又不善此道。
“貴妃娘娘,此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你上次不是說他與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嗎?”
“我隻說他與我們的利益暫時一緻,但那僅限于不把德慶公主所托非人,如今耿家子弟要守孝,是不可能打德慶公主主意了,所以我們跟他之間……也沒有任何利益牽扯了。”
言外之意是他們請不動司空朔了。
劉貴妃失望地歎了口氣。
劉貴妃走後,冬梅與珍兒端了冰塊進來,剛剛的對話,二人都一字不落地聽到了,珍兒謹記冬梅的話,不該問的不問,默默蹲在一旁,把果子放到冰塊上。
冬梅問道:“小姐,那個耿家五公子真這麽邪門嗎?”壓低了音量,“他會不會算出中常侍就是姑爺啊?”
甯玥的眉心跳了跳:“算出來又怎樣?死不承認就是了,反正他倆長得爹媽都分不清楚。”
“那倒也是。”冬梅給甯玥揉了揉肩膀,“可是,萬一他找姑爺鬥法,姑爺豈不是要露餡兒?”
甯玥瞧了瞧她腦門兒:“你這丫頭!能說點好聽的嗎?”
冬梅吐了吐舌頭,嘿嘿笑道:“我猜他沒這麽聰明!”
……
甯玥東西少,沒什麽可收拾的,沐浴過後便帶着冬梅與珍兒到外頭散步。
這座島位于深愛中央,海風裏帶着一絲海洋的香榭氣息,吹入林中,吹得枝葉婆娑起舞。
在一處吊腳樓中,甯玥遇見了一個熟人,正是曾經在街上預言她與玄胤會有婚變的少年神棍。
甯玥的第一反應是,神棍莫非是靈蛇島的人?
少年的對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衣華服的俊公子,少年看了俊公子的手相,說道:“一個好消息,一壞消息,先說哪一個?”
俊公子哈哈一笑:“都行都行!”
“那我先說壞的。”少年精美的指尖撥了撥俊公子耳畔的青絲,“你這一頭亮發,怕是得吃點苦頭。”
俊公子不以爲然地笑道:“我是爺們兒,成天不是習武就是狩獵,不是狩獵就是捕魚,你說我受傷流血我就信了,頭發?哈哈,誰稀罕我頭發?是哪個姑娘嗎?我剪下來送給她!”
少年神色無波,唇角的笑似有還無:“再說好消息,你桃運大開,要碰上心儀的姑娘了。”
“喲!還真是啊!那我一定把頭發全都剪下來送給她!”俊公子愛信好的,不信壞的,“是哪戶人家的姑娘?能算算不?”
“不是你們靈蛇島的。”少年說。
甯玥暗道,不是你們靈蛇島?這麽說,俊公子才是靈蛇島的人,而神棍不是?
甯玥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懂預知,年紀輕……該不會是劉貴妃說的耿五公子吧?
這邊,甯玥定定地看着他們,那邊的他們也發現了甯玥。
甯玥穿着一身杏色高腰羅裙,素白對襟紗衣,紗衣的雙襟與袖口皆以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牡丹,日晖一照,仿佛能聞到牡丹花的香氣。
俊公子的眸光在甯玥身上毫不客氣地掃視了一個來回,甯玥的眼神太冷,他下意識地避過,落在了甯玥白天鵝一般修長優美的脖頸上,心潮湧動。
冬梅走上前,扶住甯玥的胳膊:“那人是誰呀?要不要臉?這麽盯着人看?”
用身子擋住了甯玥。
視線被阻,俊公子的面色沉了沉。
“怎麽?看上她了?”少年笑着問,“可别看上她,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哦?”俊公子劍眉緊蹙。
“看見她梳的發髻沒,那是婦人的發髻。”
靈蛇島的女子極少梳髻,在這方面,倒是沒多大區别,俊公子心癢難耐地捏了捏桌上的椰子:“婦人又如何?我又不介意!”
“這可不是你介意不介意的問題,是你追不追得到的問題。”少年如實說:“我不是爲了激起你對她的興趣故意阻撓你,實在是她的身份比較特殊,敢打她主意,别說你,隻怕整個靈蛇島都要被陛下滅掉。”
“陛下才不會滅了靈蛇島!靈蛇島是我師祖的嫁妝!”俊公子哼道,轉念又問:“陛下真那麽在意她?”
“嗯。”
“她是陛下的寵妃?”
“不是。”少年拿起桌上的椰子,插入竹管,輕輕地喝了一口,“她是西涼的郡王妃,總之,陛下十分器重她就是了,你輕易别招惹她。”
“行,那我不招惹她。”俊公子還是知道好歹的,眸光掃過她身邊的丫鬟,發現丫鬟也長得不錯,雖比不上甯玥的容貌,卻也都是細皮嫩肉、水靈得不得了,哪像靈蛇島的女子,常年暴曬,一應小麥色肌膚。
珍兒扯了扯冬梅的袖子,低聲道:“冬梅姐姐,他、他、他在看我們。”
冬梅回頭瞪向了俊公子,恰好對上對方意味深長的眸光,冬梅毫不掩飾眸中的厭惡,說道:“真是個混蛋!”長得人模狗樣,還不如一坨屎!
“走吧,沒什麽可看的了。”甯玥已經能夠确定神棍的身份,沒了逗留的興趣。
俊公子卻跳下吊腳樓,追上三人,單臂一攔,笑道:“郡王妃請留步!”
“你幹什麽?離我家夫人遠點!”冬梅擋在了甯玥身前,虎視眈眈。
俊公子眸子裏的興趣更濃了,靈蛇島的女子都特别會做事,性格卻溫順得跟頭小綿羊似的,外人都非常願意娶靈蛇島的女子爲妻,可對于在靈蛇島長大的他而言,覺得小辣椒鮮。
他笑意更甚:“小美人兒,先别生氣嘛,我就與你家夫人說幾句話,若是你家夫人不願意,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語畢,他就那麽堂而皇之地拉住了冬梅的手。
冬梅猛地推了他一把,想掙脫他,卻反而被他抱進了懷裏,他輕佻地說道:“小美人兒,投懷送抱也不必這麽着急。”
冬梅氣得面色漲紅:“你……你這個混蛋!放手!”
俊公子不放。
甯玥拔下頭上的簪子,二話不說,走到俊公子身前,一把紮了下去!
俊公子完全沒料到這個看起來瓷娃娃一般精緻的小婦人會突然拿簪子紮他,還紮的是他太陽穴!乖乖,這是想要他的命啊!
俊公子趕忙松開了冬梅,倒退兩步,卻在穩住身形後,不甘心地沖了過來,這個丫鬟也好惹,那就旁邊那個柔柔弱弱的小丫鬟得了。反正一個丫鬟嘛,大不了回頭,他賠上十個八個,郡王妃總沒話說了吧?
他撲向珍兒。
甯玥将珍兒扯到了身後。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去撥開甯玥的時候,一支箭矢貼面飛來,他勃然變色,側身一避,箭矢貼着他頭頂一飛而過,生生削裂了他一塊頭皮。
血絲流下雙鬓。
青絲斷裂,寸寸飛入空中。
果然如少年所言,他頭發沒保住。
媽的!
不是貢獻給一個娘們兒,是貢獻給一支箭了!
誰在背後放冷箭?
他瞪圓眼睛,順勢望去,就見一名紫衣男子,如神祗一般坐在馬上,看樣子,是要去狩獵。
男子帶着銀色面具,遮了上半張臉,露出一雙閃動着寒芒的眼睛與弧度優美的下颚,他唇瓣嫣紅,唇色極豔,豔若桃李。
“抱歉,本座在試弓,一不小心射偏了。”玄胤玩味兒地說。
他射偏的可不止這隻箭——
少年抱着椰子,吸管還在嘴裏沒來得及吐出來,椰子卻已經被另一支箭矢給橫穿了,椰汁流出來,雨珠般滴在少年的衣上,像……尿了一場一樣。
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兩箭齊發,也不知怎麽“射偏”成這樣的?
俊公子吓得不輕,渾身冒了一層冷汗。
冬梅幫甯玥理了理裙裾,解氣地哼道:“活該!”
敢招惹她家小姐?
讓姑爺把你射成篩子!
玄胤倨傲地看着俊公子:“還不走?本座箭術不精,萬一又射到你,可别怪本座沒事先提醒。”
俊公子氣得咬牙。
玄胤又慢悠悠地望向吊腳樓裏的少年:“還沒斷奶呢就該窩在家裏吃奶,别出來丢人現眼。”
少年的身子僵了僵,随後放下椰子,明媚一笑:“椰汁的味道也好,不比人乳差多少。”食指上殘留着一點椰汁,他含進嘴裏吸了吸,呢喃道:“就是多一點淡淡的酸味呢……”
突然,擡起頭,燦燦地笑道:“總之,能再次見到夫人與大人,我很高興呢。”
他說的是再次見到夫人與大人,可明明上回在街上,玄胤一直坐在馬車裏,沒有露面,他怎麽知道玄胤也在裏頭?
難道說……這人不是神棍,是真正的先知?
少年與俊公子離開後,玄胤陪同主仆三人回了院子,冬梅帶吓得發抖的珍兒下去洗漱,甯玥關上房門,玄胤喂了她一塊椰子糕,她頭一次沒了食欲。
“玄胤,那個是誰你猜到了嗎?”
“耿五。”
“對,是他。”甯玥說道:“剛剛劉貴妃來找過我,說的就是他,他是不是真的懂奇門遁甲之術?剛才他說那個人的話,全都應驗了,而且那日你在馬車内,他也知道了,他又沒跟蹤我們,如果不是推算出你在我身邊,我實在想不出他是怎麽辦到的。”
玄胤凝眸:“他是有些邪門兒,我查過他了。”
“怎樣?”甯玥問。
玄胤沉吟片刻,道:“他出生時沒什麽異樣,一直到三歲都沒表現出任何過人的地方,三歲那年,他被送入道觀,整整閉關了七年,十歲那年才出關,之後,就展現出了異于常人的智慧。”
“你說的智慧是指心智還是……”
“都有。”
“那他真的會給人蔔算未來?”
“查到的資料是這樣,當然,不能排除耿家造假的可能。”玄胤說着,笑了笑,“不必擔心這些,他要是真那麽厲害,早把南疆皇後的兒子扶上太子之位了。”
“那倒也是。”甯玥垂下了眸子,“可是……他說的那麽多都應驗了,如果像你所言,是刻意制造出來的,那麽,他說我們‘大難臨頭各自飛’又怎麽解釋?還有她讓我小心蝴蝶,又是什麽意思?他分得開我們嗎?”
玄胤将她抱到腿上,親吻着她額頭道:“當然分不開,我人是你的,心是你的,除了你,我誰都不要,蝴蝶蜻蜓蜜蜂,一個都不會要!”
……
冬梅給珍兒打了熱水,珍兒年紀小,一般情況下,冬梅都十分照顧她。
“冬梅姐姐,你先洗吧。”珍兒把帕子遞給冬梅。
冬梅笑道:“你洗,我把衣裳疊一下。”
“冬梅姐姐你放着,我等下疊。”珍兒輕聲道。
冬梅拍拍她肩膀:“這點小事,争什麽?你繡活兒好,回頭給姑爺做套亵衣吧?他亵衣都壞了。”
“好的。”珍兒又問:“夫人的呢?我給夫人也做一套吧?”
“夫人的我給做了,你做姑爺的吧!”
“好。”
“行了别說了,洗把臉,準備幹活兒。”
珍兒剛剛吓出了一身汗,洗完臉,擦了身子,換上一套清涼的裙衫,系肚兜的絲帶時,冬梅拿着疊好的衣服走進來,一邊放進櫃子,一邊朝她看了一眼,這一眼,發現了她肩上的圖騰。
“咦?那是什麽?紋身嗎?”
珍兒摸了摸肩膀:“不是,是胎記。”
冬梅莞爾一笑:“蝴蝶胎記,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