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32渣男之死

公主府與耿家比鄰而建,中間僅僅隔了一扇繞着藤蔓的垂花門,耿雲走出垂花門,瞬間碰上了朝這邊走來的耿昕與耿懷。

“大哥!”

“大哥!”

二人着急地打了招呼。

耿雲面色微微一凜:“何事?這麽慌張。”

耿懷不敢說話。

耿昕急急地道:“大哥,馬甯玥和容麟要殺了父親!”

耿雲聞言,卻是看了垂眸沉默的耿懷一眼:“怎麽回事?”

耿懷的眸子掠過一絲痛色,說道:“馬甯玥說大哥欺負她哥哥,她不管德慶公主死活了,非得把父親折磨死……洩憤!”

“嗤~”耿雲先是一愣,随即不屑地笑了,“這種鬼話你也信?”

“是真的!小六兒親眼見到的!容麟就站在旁邊,馬甯玥親手把父親的肉割了下來……”耿懷說這話時,身子在微微地顫抖,這麽殘忍的事,他一個大男人做起來都不可能毫無感覺,據小六兒的描述,那丫頭卻是連意思害怕都無,手起刀落,跟做手術似的,幹淨利落得不得了,“大哥!她是瘋子!她真的是個瘋子!她會整死父親的!我們不能這麽坐視不理了!大哥!”

耿雲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她那是吓唬你的。”

“不是的大哥!她是來真的!你是沒看見她的樣子……”耿懷急得不得了。

“那你就看見了?”耿雲打斷了他的話,弄得耿懷呼吸一滞,或許是在妻子那裏碰了壁,連帶着面對這個弟弟也愛理不理的,而這一切落在耿懷的眼裏,就成了一種漠不關心。

說到底,天家父子無情,官宦之家的又有多少呢?從父親入獄到現在,他頭發都快急白了,可大哥在做什麽呢?他去詩社調戲德慶公主、他來公主府取悅皇甫穎……唯獨不管父親的死活!

這一刻,耿懷完全忘記了耿雲爲耿家主所做的一切,甚至連以德慶公主交換父親的事都在他眼中變了味兒……他開始揣測,大哥給德慶公主下蠱,說的好聽,是爲了換出父親,但或許,他是爲了自己更大的利益呢?

似乎是爲了驗證心底的猜測,他倏地睜大了眼,雙目如炬道:“大哥,他們想殺死父親,我們也把德慶公主殺了!”

“德慶公主的事,你别管!父親那邊,我自有安排,你也不用再與地牢那邊聯系了!”耿雲簡直懶得與這個弟弟廢話,庶出的孩子在南疆就跟小貓兒小狗兒一樣,沒什麽分别,是耿懷自己争氣,在武學上表現出了極大的天賦,很有可能繼承二叔的位子,所以耿家才如此器重他,然而這家夥最緻命的缺點就是沒腦子!

他才不信馬甯玥敢殺了他父親,那麽聰明的女人,不會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她要的是絕對的勝利,她應該明白,如果父親死了,德慶公主的命肯定也會沒了,這對于心高氣傲的她而言,簡直是一個巨大的失誤,她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在她的身上。

可是這些,他沒與耿懷解釋。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耿懷捏緊了拳頭。

耿昕勸道:“好了,既然大哥說父親沒事,父親就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先回屋,明天等大哥的辦法。”

耿懷想也沒想地說道:“大哥真的會想辦法嗎?我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用心救過父親!”

耿昕面色一沉:“四弟!你說的什麽話?大哥怎麽沒用心救父親了?父親入獄,你沒看他都急成什麽樣子了嗎?”

“他急?他急也不是爲了父親!他是急公主!你瞧他從公主府出來,那臉臭的!他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地牢!他隻顧着鞏固自己的地位!”耿懷越想越氣,越氣想法越歪,平時他不是這樣的,就連他自己都驚訝爲何一提到這些問題,就着急上了火。或許他内心早已壓抑許久了,隻是沒有機會也不敢爆發出來,如今父親出事、大哥辦事不力,他多少有些借題發揮的意思。

耿昕倒是沒想那麽多,父親和他們幾兄弟包括靈兒,都對耿懷不錯,相信耿懷心中與他一樣,都是對耿家、對大哥充滿了感恩與敬重的。耿懷之所以這麽生氣,是因爲年紀小,還不太懂事。

他耐心地勸道:“四弟,别這麽說大哥,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耿家、爲了我們,你看他好像什麽都沒做,事實上他一直在謀劃。”

“在謀劃什麽?謀劃拯救父親還是謀劃他自己的前程?如果他真的想救父親,就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招惹容卿!都是他!是他害死父親的!”

“四弟!我不許你這麽侮辱大哥!”耿昕怒了。

大哥年長他八歲,長兄如父,在他心裏,大哥與父親的地位是一樣的,甚至更高。

耿懷卻不這麽覺得,耿懷想起了小時候,他與耿昕還有五弟在一起玩耍,五弟年紀小,打翻了父親的硯台,弄髒一桌子奏折,父親問起責來,卻把他們三個一起罰了,可是罰到一半,耿昕和五弟被大哥抱走,隻剩他一人跪在冰冷的雪地裏,忍受着寒風的淩遲。

後面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家族的認可,成爲了衆多嫡子中的一員,與耿昕同吃同住同出入學府與軍營,大哥也好像不再厚此薄彼,可每一次相處的時候,他都能感受到大哥對耿昕是發自内心的疼愛,無論耿昕怎麽調皮怎麽沖撞都沒關系,而他,笑嘻嘻地跟在耿昕身後,甘願做個跟屁蟲,卻從來得不到大哥的笑容。

父親常說,他比耿昕更适合接任二叔的位子,等時機成熟,便送他去邊關曆練,屆時,耿家也會出個名震天下的大帥。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還沒有實現,父親就要被馬甯玥那個賤人給殺死了。

父親死後,大哥什麽損失都沒有,反而,他會坐上家主的位子,他會接管所有父親埋在暗處的人脈與權勢,耿昕作爲大哥的同胞弟弟,勢必成爲大哥的左膀右臂,而他呢?他的前程在哪裏?

……

地牢

甯玥玩累了,吩咐獄卒搬來一把椅子,坐下來就吃起了零嘴兒。

她面前是被剜得血肉模糊的耿家主,牢籠裏還充斥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然而就是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她居然吃得下東西,還吃得……津津有味!

獄卒們集體風中淩亂……

容麟玩味兒地看着她:“喂,再吃下去就成大胖子了,當心玄胤不要你!”

甯玥幹掉了十個蟹黃酥,又拿起一塊馬蹄糕,笑道:“他就喜歡我胖!”

“那也沒見你胖起來,浪費糧食!”容麟哼了哼。

提到這個,甯玥也納悶呢,她吃了那麽多,怎麽就是沒見長肉呢?以前沒這麽狠吃,長得肉還多,最近十來天,海吃湖喝,體重一點都沒長上去,就是……胸好像大了,所以那些修身的衣服一件都穿不了了。

管它呢,長胸就長胸吧,總比長肚子強。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肚子很快就要比胸更大了。

“哎,我說。”容麟挑了挑眉,“那家夥真的會上當嗎?”

“你說耿懷啊?”甯玥啃完了馬蹄糕,又拿起一個草莓大福,“那家夥裝得特别睿智,其實特别弱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個,你應該深有體會的哈!”

容麟黑了臉,臭丫頭,拐彎抹角地罵他笨!他哪裏笨?明明很聰明的好不好?

甯玥眯眼一笑,你聰明,聰明怎麽還沒把我大哥拿下?

“咳~”容麟撇過臉,不再說話了。

甯玥繼續吃起了食盒裏的糕點,她呢,其實并不是真的覺得容麟苯,隻是容麟的動作也太慢了,男人嘛,該流浪的時候就流氓一把嘛!玄胤當初要是也這麽柳下惠,她哪裏會……等等,好像第一次圓房,是她主動的……

甯玥默默地吃着東西,也不說話了。

邊角,一雙精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甯玥與容麟的動靜。

容麟早把這人的動作盡收眼底,不由地好笑,他可不是宣王,在他眼皮子底下傳消息,真當他眼瞎?

小六兒并未意識到自己早就暴露了,還在暗自竊喜自己的任務完成得多麽圓滿,并想着,馬甯玥第一輪折磨結束,看樣子會吃很久,如此,也能爲小主子們争取更多籌劃的時間。

甯玥吃完半食盒糕點的時候,小六兒聽到了一陣布谷鳥的聲音,那是他與四公子聯絡的暗号,他心下一驚,莫非四公子來了?

甯玥與容麟交換了一個眼神,甯玥繼續吃東西,容麟則走到甯玥身邊,俯身與她說起了笑話。

小六兒見狀,蹑手蹑腳地退出了牢房。

他一走,容麟便冷笑着跟了上去。

“四公子!您怎麽來了?”地牢外的小樹林裏,小六兒見到了身着夜行衣的耿懷。

耿懷拉下蒙面的布巾,問小六兒:“裏邊什麽情況?”

小六兒答道:“家主疼暈了,郡王妃折騰累了,正坐在牢裏吃東西。”

吃、吃東西?

那家夥,是吃貨嗎?

一想到那種違和的畫面,耿懷的嘴角抽了抽,又問:“大帥呢?”

“他倒是沒吃。”

耿懷沖他腦門兒拍了一巴掌:“我是問你他在幹什麽?不是問他吃沒吃東西!”

小六兒悻悻地縮了縮脖子,他是被郡王妃魔性的吃相給洗腦了……

“他在跟郡王妃說話。”

“就這些?”耿懷追問。

小六兒點頭:“就這些了,他一整晚基本上沒做什麽,就坐在旁邊看郡王妃施虐。”

那閑适的模樣,像在看自家孩子玩玩具似的,小六兒心裏補了一句。

耿懷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小六兒忙道:“四公子,你還是快回去吧,待會兒被人發現就不妙了!”

“沒救到父親,我不會走。”耿懷神色鄭重地說,很難讓人相信他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容麟十五上沙場,一戰成名,過去三年,從未有過敗績,他心裏一直把容麟當成他學習和超越的對象,所以,容麟十五能打仗,他十五,闖一次地牢又怎樣?

小六兒看看他,又看看藏在樹林裏的暗影,心裏毛了毛:“四公子,您……您别沖動啊,劫持囚犯……是……是……很嚴重的……這又是皇上讓關押的犯人……您三思而後行啊!”

“我沒時間三思而後行了,再等下去,父親的命就沒了。”耿懷眸光幽暗地說。

小六兒試探地問:“這是世子的意思嗎?”

耿懷含糊應了一聲。

小六兒仍不放心:“可是大帥在牢裏,您……”不是大帥的對手哇!這話心裏想想就好,嘴上卻不敢說,誰不知道四公子最讨厭别人拿他與大帥比?都是天賦異禀之人,卻從來都被大帥壓了一頭。他是庶子,大帥是養子,可人家養父把大帥疼到了心尖兒上,四公子在耿家麽……咳,算了,不想了。

耿懷想到容麟在裏頭,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決策,容麟不就是懂用兵嗎?除了這個,還會什麽?他今天,非得在容麟的眼皮子底下把父親救出來!

他從懷裏掏出一瓶藥:“你把這個溶到酒水裏,它無色無味,不會有人發現。”

“好。”小六兒接過了瓶子,又道:“可是……就算您劫成功了,也會有人懷疑到耿家頭上吧?”

耿懷冷笑:“關耿家什麽事?我們耿家素來遵紀守法,自父親被關入地牢,連在朝堂上求情都不曾!明明是馬甯玥和容麟把父親折磨死了,怕上頭怪罪,才暗自把屍體處理掉了!還賴在耿家的頭上!”

小六兒連拍大腿:“高!實在是高!一整個地牢的人全都看見郡王妃折磨家主了,說家主被她折磨死,大家都會信的!”

容麟笑得肚子都疼了,難怪妹妹要罵耿懷笨,果然是笨啊,一點無色無味的藥就想把他們給騙過關,真是做夢啊!

地牢的茶具那麽髒,就算沒下藥,他也不敢讓妹妹喝啊!

容卿會怪他的。

容麟回了地牢,把方才的對話小聲與甯玥說了,甯玥噗哧笑了,當然,她不是笑耿懷笨,事實上耿懷的點子不差,救走耿家主,嫁禍到她與容麟的頭上,不失爲一記良策。她笑的是這麽好的計策,耿雲卻沒有參與。耿雲心高氣傲,從不肯輕易采納旁人的意見,尤其是一個庶子的意見,所以當耿懷通知他搭救耿家主時,他第一反應一定是激烈的排斥。縱然他内心也想過要救人,可被耿懷一說,反而讓他叛逆地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此,倒是便宜了她與容麟。

耿雲若參與計劃,成功率在一半以上,可惜隻有一個耿懷。

小六兒端了酒水過來,用的嶄新的茶具,然而這确更加可疑。

甯玥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轉頭,全都吐在了帕子上。

容麟佯裝喝下,其實一直含在嘴裏。

獄卒們也全都喝了一點。

藥效發揮得很快,獄卒們以爲是自己犯困了,趴在桌子上,不一會兒便陷入了沉睡。

甯玥打了個呵欠,往椅背上一靠,也閉上了眼睛。

容麟内力深厚,藥效自然會慢一些,小六兒耐心地等,等啊等,等到小六兒覺得天都快亮了,容麟才終于支撐不住,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小六兒悄悄地走近二人,試探性地喚了幾聲:“大帥!郡王妃!快醒醒啊,宣王殿下來了,耿家主來了,耿懷來了,耿家主要逃跑了……”

說了一大通,二人毫無反應。

爲謹慎起見,小六兒從頭上拔下簪子,在容麟的手背上刺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容麟:狗日的小六兒,等老子醒了,不弄死你?!

小六兒收了簪子,去小樹林找到了耿懷:“四公子!他們都暈了!你們趕緊吧!”

耿懷蒙了面,朝林子裏打了個手勢,一群黑袍殺手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耿懷壓了壓手,衆人會意,壓低了身子,在小六兒的帶領下,溜進了地牢。

地牢中,火光跳動,鴉雀無聲。

耿懷的心裏莫名湧上一股怪異,脊背像擱在冰塊兒上,渾身發涼。

小六兒帶着衆人一路走到地牢盡頭,那裏,有一間獨立的審問室,耿家主就被關在裏頭。

“郡王妃和大帥也在,不過他們都被迷暈了,他們……咦?”小六兒說着,跨入了審問室,眸光掃過空空如也的兩把椅子,心尖兒就是一顫,“人呢?剛才還在這兒的!這會子……去哪裏兒啊?”

耿懷眸光一動,低叱道:“不好!中計了!快走!”

他轉身就走!

可惜,晚了一步。

“大膽狂賊,竟敢半夜私闖地牢!把他們拿下!”

是宣王的聲音。

小六兒整個人都不好了,本該昏睡在地牢的馬甯玥和容麟不見了,不該出現在地牢的宣王卻出現了,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岔子?

遺憾的是,他沒機會找到答案了,一支箭矢直直射進了他心口……

雙方激烈地打了起來,耿懷武功之高,非尋常禦林軍能夠抵擋,宣王氣得跳腳,闖地牢就算了,還打傷他那麽多心腹!

“弓箭手準備!”

弓箭手出列,搭箭拉弓。

“殺!”

鋪天蓋地的箭矢,如箭雨一般朝耿懷兜頭兜臉地射來,耿懷運内力于手腕,挑起劍花,将弓箭全都隔絕在了身外。

屋頂上,某人幽幽地歎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拉開大弓:“還是得老子出馬!”

耿懷眸光一掃,蓦地對上了這雙不屑的眼睛,心口突突一跳:容麟?

容麟放了箭。

隻一箭,正中心口。

耿懷不可置信地倒在了血泊裏……

……

一番厮殺後,地牢終于恢複了平靜,宣王不耐煩地走上前,帶着被從熟睡中吵醒的起床氣,踹了耿懷一腳:“讓本王瞧瞧是什麽東西!”

一名禦林軍上前,扯落了耿懷蒙着面的布巾,當那張熟悉的臉躍入宣王眼簾時,宣王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母妃!母妃!”

宣王神色倉惶地奔進了貴妃殿。

劉貴妃披了衣裳出來:“怎麽了,兒子?”

宣王驚魂未定道:“我……我……我殺了耿懷……”

劉貴妃的面色就是一變:“你再說一遍!你殺了誰?”

“耿……耿家四子……耿懷。”

劉貴妃的身體一陣發冷:“你怎麽會殺了他?”怎麽殺得了他?耿懷的武功,僅在容麟之下,以宣王的能耐,怎麽可能殺得了他啊?

“不是我親自殺的……是……是……”宣王把地牢中的事說了一遍,“我隻是聽到禀報,說有人劫持地牢,趕忙從府裏趕來捉拿賊人……我哪裏知道耿懷也是在裏頭?怎麽辦,母妃?”

耿懷是耿家用來接替二房位子的人選,耿家一直在把往容麟的方向發展,爲的就是有一天能徹底取代容麟,成爲南疆第一武将,這個人的份量,毫不誇張地說,比無所事事的耿家主更爲重要。如今,他死在了宣王手裏——

劉貴妃的心裏一陣打鼓,但很快,她冷靜了下來:“算了,死都死了,着急也沒用,反正我們已經與耿家撕破臉了,不差一條人命。”

好像……是這樣,可爲什麽,他總有一種越陷越深的錯覺?好似有一雙無情的手,在背後操控着一切。

劉貴妃道:“你在射殺他之前,有沒有看清他的容貌?”

“沒有,殺死了才發現是他。”若一早知道是耿懷,他勢必不敢的,盡管已與耿家對上,可審問耿家主是有陛下撐腰的,陛下想給耿家敲警鍾,拿耿家主開涮就夠了,可沒說讓他把耿懷也殺了。

劉貴妃淡道:“如此就夠了,你把今晚的事一字不落地禀報陛下。”

“今晚的事……”宣王頓了頓,“其實……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劉貴妃問。

“胤郡王妃與大帥來過。”

“他們?”

“是的,我正在審問耿家主,他們來地牢,說幫我撬開耿家主的嘴,還叫我放心地回府歇息,我的确累了,便回去了,想着大帥在這邊,一定不會出事,沒料到還是出了事。”宣王難以釋懷地說。

劉貴妃弱弱地吸了口涼氣:“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

“大概是半夜。”

“耿懷劫持地牢的時候,他們在哪兒?”

“他們走了,耿懷才來劫持,據報信的獄卒交代,他們子時(晚上十一點)便走了,耿懷是子時四刻(淩晨)才來。”

“中間隔了這麽久,按理說是沒事的……其他獄卒呢?他們怎麽說?”劉貴妃覺得事情有古怪。

“其他獄卒都被小六兒下了藥!說起這個,我就來火!母妃,小六兒居然是耿家的内奸!就是他給耿家通風報信的!要不是小九在茅廁,沒喝下了藥的酒,恐怕都沒人向我禀報了!”

如此一來,事情就好理解多了。

馬甯玥與容麟在獄中折磨耿家主,折磨到快要撬開耿家主快要招供了,小六兒瞅着情況不對,趕緊給耿家遞了消息,耿家派耿懷來劫獄,出了事,或許還能賴到馬甯玥與容麟的頭上——

“母妃,你說會不會是馬甯玥和容麟騙來的?”宣王突然捕捉到了某項重點。

劉貴妃先是怔了怔,很快沉聲道:“這種話,可不許胡說!如果耿懷是他們引來的,那殺了耿懷的你又算什麽?是不是你與他們合謀,給耿懷下了一個套?”

“我沒有啊,母妃!”宣王面色大變。

劉貴妃握住了宣王的手:“皇兒,不管耿懷是怎麽來的,你都必須死咬住一點,沒人把刀架在耿懷脖子上讓他劫獄,一切是他咎由自取,與你、與馬甯玥、與容麟,沒有半文錢關系!”

……

耿懷劫獄的事,天一亮便傳遍了整個皇宮,南疆王親自過問了此事,爲不過早地暴露自己與大帥府的盟友關系,也爲了排除自己聯合大帥府給耿懷下套的嫌疑,宣王瞞下了容麟與甯玥進過地牢的事。唯一的叛徒小六兒已經死了,其餘的獄卒都是宣王的人,全都被宣王統一了口徑,至于耿家主,他半死不活,一個字都講不出,誰會擔心他洩密?

整件事,就變成了耿懷單方面想救父親,從而觸犯了法紀。

宣王圍捕他時,禦林軍全都可以作證,宣王已經說了投降不殺,他非得頑強抵抗,宣王不得已才下了射殺令,殺完,才知道他就是耿懷。

若耿家主是無辜的,爲什麽要劫獄呢?這件事,反而加重了耿家主的嫌疑。

南疆王雷嗔電怒,把耿雲叫到皇宮,狠狠地痛罵了一頓,說他身爲長子,居然縱容幼弟做出爾等罔顧法紀之事,當場撤了他在内閣的職位,并罰他在家中面壁思過。

死了一個好苗子就算了,還被無緣無故革了職,耿雲簡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偏他還不能告訴陛下,一切都是馬甯玥搗的鬼!

因爲,他沒有證據。

唯一的證人,小六兒,已經死無對證了。

耿昕氣紅了眼睛:“大哥!一定是馬甯玥和容麟幹的!除了容麟,誰都殺不了四弟!”

耿雲怒道:“我當然知道是他們!”可他知道沒用,全天下都不信!宣王那個豬頭,一次次給人當槍使,還自認爲撿到天大的便宜!“遲早被馬甯玥害死!”

他說的是宣王,耿昕卻理解成了他們:“是啊,大哥,她太狠毒了,她害了父親又害死四弟,我們不能再任由她嚣張下去了!殺了德慶公主吧,大哥!”

耿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殺了德慶,就不管父親了?”

已經失去了一個弟弟,難道還要賠上父親?

雙方都握着一張不敢随便去動的底牌,德慶不死,父親就不會死;反過來也一樣,父親沒事,德慶也沒事。所以,他當初才敢肆無忌憚地朝容卿痛下殺手,反正就算容卿死了,馬甯玥也不能把父親怎麽樣,因爲馬甯玥不可能真的不管德慶公主的死活。然而現在,形勢發生了逆轉,馬甯玥的确沒把父親怎麽樣,卻把他弟弟給殺了!可他雖然氣憤,卻也不能朝德慶公主下手,因爲父親……還在馬甯玥的手上!

這種混亂的關系,他自以爲設計得精确巧妙,到頭來,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大街上,一輛馬車停在了耿家兄弟的身邊。

簾幕被挑開,一張天真無害的小臉兒呈現在了二人眼前:“喲,這不是耿世子與耿三少嗎?大清早就出來逛街呀,興緻真不錯。”

說完,她打了個呵欠,昨晚沒睡好,今兒又怎麽早跑過來奚落耿雲,困死她了。

耿昕惡狠狠地瞪向她:“你這個妖女!”

甯玥噗哧一聲笑了:“我是妖女,那你們是什麽?妖男還是畜生?”

“你……”耿昕氣得揚起了拳頭,他并不是一個沖動易怒的性子,但碰上甯玥,他所有忍耐都仿佛自動人間蒸發了。

耿雲扣住了弟弟的拳頭:“别上他的當,她在激怒你,你當街打她,傳出去,你的官職也保不住了!”

甯玥笑眯眯地道:“别把我想的這麽弱智,要弄掉一個買來的的四品中郎将的官職,我還不至于使苦肉計。”

“你的官才是買來的!”耿昕面紅耳赤。

耿雲低叱:“别說了!一邊去!”被激怒成這樣,誰知道接下來會怎樣,他讓人把耿昕帶到了一丈開外,冷冷地看向甯玥道:“馬甯玥,算本世子小瞧了你,不過,你不會一直這麽走運的。”

“這句話,很多人對我說過,包括你的假弟弟馬謹嚴,我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可你猜,說這句話的人都怎麽樣了?”甯玥笑得莞爾,“他們死的死,殘的殘,再無翻身的可能,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耿世子你,也即将變成他們之中的一員。”

“呵~年紀不大,口氣不小!”耿雲冷笑,“不要以爲僥幸赢了兩個回合就把能尾巴翹上天了,别忘了,德慶公主的同命蠱還在本世子手上!本世子随便折磨一下它,德慶公主也會痛不欲生!”

甯玥聳聳肩:“哦,那你盡管去折磨吧,她又不是我什麽人!當然,爲了顯示我對西涼皇室的忠心,你怎麽折磨她,我也會怎麽折磨你父親,看是我折磨你父親時你更難受,還是你折磨德慶公主時我更不好受?”

這幾乎是沒有懸念的問題。

耿雲埋在寬袖下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甯玥又打了個呵欠,眸子裏氤氲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好了,不跟你說了,爲了奚落你一趟我起了個大早,我容易我?真是!”

耿雲胸腔裏的怒火在翻滾。

看着對方又氣又不能發作的樣子,仿佛要憋出内傷,甯玥心裏一陣暢快,嫉妒她大哥沒事,但因妒生恨就太可惡了,還有德慶公主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最瞧不起“鬥争”時把弱小稍上的人,必須得讓他知道,他處心積慮的算計,到頭來卻是自己拖累了自己,看他悔不悔得腸子都青掉?

甯玥放下了簾幕:“回府。”

這件事表面上看是告了一段落,事實上,它真正的影響還沒散發出來,沒關系,她有的是耐心。

……

回了大帥府,甯玥先去探望了德慶公主,德慶公主已經蘇醒了,同命蠱進入人體的排斥反應一過,她與正常人便沒什麽兩樣了。從容卿與“司空朔”的口中,她得知了自己被下蠱的來龍去脈,她表現得十分平靜:“就知道我的運氣不會這麽好。”

三次失敗的姻親,這得多倒黴才能攤上?

她就不該奢望自己的生命裏還會出現任何美妙與奇迹?

宮女心疼地說道:“都怪耿雲無恥!明知您是公主,還特地來陷害您!您說咱們在南疆,人生地不熟的,上回去耿家吃飯又沒見着他,不認得他也不奇怪!要是認出來了,一定不敢收他碰過的東西!”

“你說這個,我想起來了,我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我呀!他怎麽認出我是誰了?”德慶公主困惑地問。

容卿的眸光動了動,指着她手腕上的紅豆手钏道:“這是公主府的東西。”

公主府就在耿家隔壁,中間隔着一扇垂花門,不懂地形的人,恐怕會認爲兩家是一座府邸。但公主府最近沒招待過客人,隻有耿家請了西涼的使臣。公主府與耿家的人全都不會敢摘公主的東西,除非是不知行情的他們。再根據年紀判斷,便很容易把甯玥排除掉了。

宮女陡然拔高了音量:“我就知道她是在耿家偷的!她膽子真肥!居然偷到公主府去了!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她、她她她是細作!”

德慶公主柳眉一蹙:“萍兒!她隻是個孩子,貪玩罷了,又不知道那是公主府。”

宮女氣呼呼地道:“公主啊!您都快把她害死了,怎麽還在替她說話?您不記得是誰害您摔了一跤,摔到硯台上,結果中了蠱嗎?你想想看,要不是她偷了紅豆送給您,您能被耿雲認出來?要不是她害您摔跤,您能碰到蠱蟲?全都是她害的!”

“哎呀,這些……都是巧合吧?就算她不撞我,我研磨的時候也還是會碰到蠱蟲的,她才多大?哪裏會有那麽深的心機?”德慶公主想起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實在很難相信十一娘是個安插在她身邊的細作。

“公主!您别不信啊!您忘了,十一娘是怎麽到我們身邊來的嗎?咱們在浚縣逛,十一娘被賣給伍縣令爲妾,好巧不巧地她就跑到你身邊,讓您救她!大街上那麽多人,她爲什麽偏偏選了您?”

“或許……是因爲我帶着護衛,能跟那群人打。”德慶公主天真地說。

宮女快敗給自家公主了:“公主啊!您能不能長點心眼兒?不是奴婢說話重,經過那麽多事,奴婢覺得您比從前聰明多了,可爲什麽一碰上十一娘,您的腦袋就好似不會轉彎了?”

德慶公主輕輕地歎了口氣:“你不會明白的。”

她曾無數次地在心裏幻想過,她被恭王壓在馬車裏的時候,大街上那麽多人,爲什麽就沒有一個發現她被欺負了?她救贖十一娘,就好像是在救贖當初的自己。

宮女還想說什麽,容卿搖了搖頭。

宮女退下了。

甯玥回府,聽說了宮女與德慶公主的談話,暗暗覺得宮女的懷疑不無道理,十一娘偶遇他們的地方就在浚縣,浚縣是耿雲的地盤,安排一場強強民女的戲碼并非難事。至于德慶公主的情懷與心理,稍稍知道内幕的人,都懂得去利用。加上,自從入京後,十一娘的确惹了不少禍,由不得他們不去懷疑。

“先暗中調查吧,找到了證據再與公主說。”甯玥道。

容卿點頭:“這樣也好,你讓萍女官盯緊十一娘。”

甯玥說道:“好。”幸虧萍女官是個清醒的。

耿懷未成年,按照南疆的風俗,不得葬入宗祠,耿雲隻能找一處還算不錯的墳地,把他草草地埋了,連個墓碑都沒有。

處理完耿懷的喪事後,耿雲回了耿家,站在公主府的垂花門前徘徊了半晌,最終腳步一轉,去了伍姨娘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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