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蘭芝的害喜症狀減輕了不少,最近胃口不錯,精神也佳,便答應去赴宴了。
馬援如今恨不得十二時辰黏着她,得知她會去,高興得不得了。
妞妞也吵着要去,若在以往,馬甯馨就讓甯玥或者蘭芝帶着了,偏如今蘭芝懷了身孕,甯玥又需要照顧不良于行的容卿,想了想,決定自己一同前往。
收拾一番後,馬援夫婦、容卿容麟、玄胤甯玥、馬甯馨與妞妞,分别坐上了自己的馬車。
甯玥剝了一片柚子遞給玄胤:“這是蜜柚,特别甜,你嘗嘗看。”
玄胤沒動。
甯玥弱弱地歎了口氣。
宴會設在稍稍偏離中軸線的崇明殿,地勢開闊,樓台林立,風景極佳,由一正殿、二偏殿與三個小花園組成,由于尚未入席,大家都在花園中閑逛。
玄家那邊,玄彬、玄昭已經來了,二人身邊站着玄小櫻,自從痊愈之後,玄小櫻再不喜被人抱着,饒是兩兄弟想過一把妹控的瘾都沒機會。
玄小櫻穿着一條正紅色裙子,腳踩一雙黑色小馬靴,她個頭兒高了不少,皮膚白皙嬌嫩,在黑與紅的映襯下,精緻的眉宇間隐隐散發出了一絲英氣。她看到甯玥,飛一般地撲了過來:“四嫂!”
甯玥險些被她撞倒,抱了抱她:“都這麽會跑了。”
玄小櫻眯眼一笑:“我跑得可快了。”
玄胤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不怒自威道:“這是皇宮,慢點走,少添亂。”
玄小櫻吐了吐舌頭。
妞妞從馬甯馨的懷裏扭着身子跳了下來,來到甯玥身邊,看着這個小姐姐,自來熟地說道:“小姐姐,你好,我叫妞妞,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嗎?”
妞妞穿着一條嫩綠色的流光白紗裙,鞋子是白色鍛面繡花鞋,比不得玄小櫻的靴子好跑,但十分精緻漂亮,她五官也沒玄小櫻的驚豔,但就是可愛,配上那一身打扮,像一顆綠油油的小菜苗兒,眨巴着忽閃忽閃的眼睛,萌翻了。
玄小櫻小大人似的捏了捏她臉蛋:“你比大黃還漂亮。”
在她眼裏,喜歡的就是漂亮的,不喜歡的就是很醜的,不分人和動物,這話是在誇妞妞。
妞妞卻問道:“大黃是誰?”
玄小櫻道:“我家的大黃狗!”
甯玥以爲妞妞要生氣了,畢竟,哪個人願意被對方比作一條小狗呢?誰料妞妞突然甜甜一笑:“你帶大黃來了嗎?我可不可以跟它一起玩?”
甯玥的嘴角抽了抽,孩子的世界真奇妙。
玄小櫻牽了妞妞的手,屁颠屁颠兒地跑去玩兒了。
馬甯馨稍稍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議:“那是玄家的小姐吧?妞妞會不會沖撞她?”
論身份,真正的玄小櫻俨然是個公主,可不是妞妞能夠高攀的,縱然兩家結了親,那也是甯玥自己的榮耀,其餘人依舊平民一個。
甯玥拍了拍馬甯馨的肩膀,寬慰道:“放心吧,大姐,小櫻既然相處妞妞,就會跟妞妞好好相處。”
府中沒有同齡的子嗣,怕玄小櫻寂寞,郭玉從世家小姐中挑了幾個品貌端正的小姑娘給玄小櫻做伴,玄小櫻不喜歡,總不搭理她們,後面她們漸漸地也不來了,真說性子,玄小櫻其實非常孤僻。能跟妞妞玩到一塊兒,還真有些出乎意料。但越是孤僻的人,認定了誰做朋友,就越是會珍惜對待。
“給。”玄小櫻從随身攜帶的荷包裏掏出她最寶貝的琉璃珠子,“給你玩。”
看着玄小櫻終于有了生平第一個人性朋友,甯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馬家人與玄彬、玄昭兄弟打了招呼,玄昭還是有些架子的,仗着高高在上的玄家少爺身份,不大搭理馬家的人,何況上回對決被容麟一招放倒,屁股到現在都疼了,見了容麟,他又氣又恨不得繞道走。
玄彬倒是文質彬彬、平易近人,禮貌地與馬援、蔺蘭芝和馬甯馨打了招呼,還關切地問了蔺蘭芝身體情況。
“世子怎麽沒有來?”馬援下意識地問。
蔺蘭芝用胳膊肘戳了戳他,這種場合,世子不該缺席才是,肯定不能來才不來的嘛,問什麽問?
玄彬微笑着道:“大哥身體欠安,在府中靜養。”
事實卻是,自從曝光了蘭貞的真相後,大哥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比從前更悶悶不樂,除了的确推不開的應酬,如黎族之行,别的時候,他都把自己鎖在房裏。現在,他軍營也不去了。
蔺蘭芝看出了玄彬話裏的勉強,馬援這二愣子卻還不解地追問:“得了什麽病?找太醫看了嗎?太醫怎麽說?治不治得好?治不好的話我兒子……”
蔺蘭芝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哎喲,你踩我幹嘛?”馬援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被蘭芝給踩碎了,一個孕婦,有必要使這麽大的勁兒嗎?也不怕動了胎氣。
蔺蘭芝幹笑了兩聲:“二公子去忙吧,那邊好像有人想跟你打招呼。”
玄彬在幽州養了那麽久的傷,突然回京,自然有不少人想找他叙舊。玄彬點點頭:“那我先去了。”
他一走,蔺蘭芝就垮下來臉:“你能不能少問一些别人的私事兒?”
“我這不是想着玥玥好歹是他們家的媳婦兒,跟世子打好關系,玥玥在他們家也過得更如意一些嘛。”
“你不瞎攙和,女兒就夠如意了。”
婆婆都不在了,公公又疼這一房,女兒跟女婿的日子想來是非常順暢的。
那邊,玄彬朝玄胤招了招手,玄胤過去,與一群世家公子聊了起來。
也有很多人跑到這邊與容卿打招呼,全都被容麟的氣場震了回去。大家都知道南疆大帥的厲害,沒幾個捋虎須。
容麟剝了一片柚子,遞給容卿。
容卿接在手裏,一邊吃一邊問一旁的甯玥:“怎麽?還在鬧别扭?”他問這話時,目光掃過了不遠處與人閑聊的玄胤身上。
甯玥摸了摸眉毛:“那家夥,比我還倔脾氣,你說我不就瞞了他幾次嗎?又沒把他怎麽樣,他也瞞過我呢。上回他去南疆軍營救玄彬,撞到人家皇甫珊洗澡了,皇甫珊追殺他,一路追殺到了西涼,他隻字未提……”
“然後你們就讓他寫了檢讨書?”容卿挑眉。
甯玥不說話了。
容卿淡淡一笑,道:“讓他寫檢讨書是應該的,但他敢冷落我妹妹就萬萬不該了,容麟,去殺了他。”
容麟撇嘴兒:“不去。”
容卿問道:“爲什麽不去?”
“打不過。”容麟哀怨地揪起了手裏的柚子皮。
容卿笑了,摸了摸他腦袋:“你還小,等長大些,他老了,你就打得過了。”
甯玥小眉頭一皺:“大哥!哪有這麽教容麟的?那是我丈夫!不許你們動他!”
“好好好,你說不動,就不動。”容卿給了個我很大方的表情,含笑遞給甯玥一片柚子,“很甜的。”
“我也要吃!”容麟哼了哼。
容卿也喂了他一片。
他一口咬住了容卿的手指,容卿一愣,他促狹一笑。
“容麟!”容卿低叱。
容麟舔了舔唇瓣:“真好吃!”
不知說的是柚子,還是容卿的手指。
甯玥好笑地看了二人一眼,俯身,湊近容卿道:“大哥,什麽時候給我找個大嫂啊?”
容卿的睫羽顫了顫:“這事兒你得去問爹娘,問我有什麽用?”
還是得看蘭芝和馬援的意思麽?
唰!
容麟不見了。
甯玥擡眸一看,某人又跑到蘭芝和馬援那邊刷好感去了。
吃着柚子,身邊開始有人談論德慶公主的未婚夫。
“聽說是南疆的王爺。”
“多大?不會是個老頭子吧?”
“我聽說也就二十出頭。”
“這麽年輕的王爺啊……”
談話的是一些世家千金。
甯玥推着輪椅,走遠了些,站在一簇花叢邊,随手撥了撥花瓣上的水珠,小聲道:“大哥,你在南疆的時候見過恭王嗎?”
恭王是在黎族的那段日子下旨冊封的,在那之前,恭王隻是一個耿家的公子。
“你說耿烨嗎?”容卿搖頭,“他是耿将軍養在外頭的庶子,沒回過本家,我無緣得見。”
外室之子,與耿中直所言不謀而合。
甯玥凝了凝眸,又問:“耿家爲什麽把一個庶子弄過來成親?嫡子呢?”
“嫡子,大的已經迎娶了南疆皇後的長女,小的還不足十五,從年齡上看,倒是的确隻有耿烨合适。”容卿分析道。
“原來是這樣,耿家……不是很在意耿烨吧?”在意的話,就不會一直養在民間了。
“南疆那邊的情況與西涼有所不同,庶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是要外放的,不得繼承家族的任何東西,當然,像耿烨這種從小養在外面的情況并不多見。”容卿說。
“照你這麽說,這個耿烨,他的身份其實很低咯?”甯玥詫異。
“從身份上來說,是的。在西涼,庶子的地位很高,在一些兒子少的家族中,甚至比嫡女的地位還高。可是在南疆,他們跟高等奴才沒什麽兩樣。”
“南疆讓這樣的人迎娶德慶公主,不是欺人太甚了嗎?”德慶公主可是史皇後的親生女兒,比不得元後所出的撫遠公主,卻也是撫遠之下,最能代表皇室的公主,這等尊貴的身份,配個世家公子就算了,偏偏還是個奴才一般的庶子!
“西涼又不會知道,怕什麽?”容卿笑笑。
“也是,皇上隻怕還以爲那邊的傳統與這邊差不多。”甯玥搖了搖頭,說不清是惋惜還是淡漠,“耿烨封了王,會比别的庶子好一些嗎?”
容卿就道:“那是當然,封王之後便不再受制于耿家,從身份上來講,是淩駕于耿家之上了。隻是有沒有實權,不好說。如果耿家從此器重他,他如虎添翼;若不器重,做個閑散王爺,倒也不算太糟。”
“這樣啊……”甯玥頓了頓,從寬袖裏拿出一塊玉佩,“大哥,你可認得這個?”
容卿拿過一看:“這不是耿家的玉佩嗎?耿烨,你怎麽會有恭王的玉佩?”
甯玥笑了笑:“不是恭王的,是耿中直的。”
“他……”容卿的眸光動了動,“他是恭王?”
甯玥将玉佩收好:“不知道他算不算恭王,但今天的恭王一定不是他。”
容卿剝着柚子的手一頓:“那就有意思了。”
……
景仁宮
史皇後與皇貴妃正在幫德慶公主挑選衣服。
“不要太花哨的,顯得不端莊,也别太素淨了,沒得壓不住場。”史皇後輕聲說,她常年卧病,面色蒼白,講話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
皇貴妃從宮女的托盤中選了一件寶藍色高腰流仙裙,外面襯一件曳地的半透明白紗,華貴中又透出一絲朦胧的美:“姐姐,您覺得這件怎麽樣?”
史皇後滿意地點頭,對德慶公主道:“還是你郭母妃眼光好!”
德慶公主拿着衣服到裏間去換。
史皇後拉過皇貴妃的手,語重心長道:“妹妹,我時日無多了,兩個孩子,将來還得托付你照顧,該說的話,我索性今日都與說完。皇兒年少,自有三公教導,想他父王将來也不會虧待了他,但德慶……”
她頓住。
皇貴妃握緊她的手,柔聲道:“姐姐你别說這些,你是要長命百歲的。”
史皇後歎了口氣:“我的情況,最遲也就明年了,我身子骨弱,承蒙皇上擡愛,也承蒙妹妹相讓,才坐上了繼後的位子。但我沒福氣一直坐下去,若我哪天不在了,還請妹妹,多幫我照顧德慶。”
“姐姐!”
“這孩子,性子太硬,原先給她說的夫家她一個都不中意,後面中常侍給介紹了蔺乘風,我沒指望她給皇室做什麽犧牲,隻要她看對眼,販夫走卒我也同意,可巧,她真看對眼了。偏偏蔺乘風又與馬家的五小姐攪和在了一起,她當時特别氣憤。後面,蔺家又給推薦了馬謹嚴,馬謹嚴比蔺乘風又更優秀一些,我卻是不看好馬謹嚴的,一個庶子倒也罷了,娘親靠爬姐夫的床上位,這種人的兒子怎麽會品行端正?後面,女官撞破了馬謹嚴的斷袖之癖,我反而還松了口氣。”史皇後揉着心口說。
皇貴妃柔聲道:“姐姐說的是,那種男人,避之不及,能在婚前識破他的真面目,是德慶的幸。”
“是啊,所以,雖然看着德慶爲這件事發火,我也沒多說一句,我想,等她氣消了,就能開始新的人生。可這一次……”史皇後的話音了有了一絲哽咽,“這些話,原不該當着你的面兒說,可我從未拿你當外人。”
“我明白的,姐姐請說。”皇貴妃拿出帕子,擦了擦史皇後眼睛的淚。
“那個恭王,據說不是真正的皇子,隻是一個世家子弟,冊封爲王的。”
“既已冊封爲王,想來前途不可限量。”皇貴妃寬慰道。
“前途不前途的,我不在乎。但你可知,他其實是個庶子,南疆的庶子,在家族中的地位很低的。”史皇後喟歎道,“可憐我那女兒,爲了平息兩國戰争、爲了王氏千秋萬代,嫁到異國爲妃,自古君王無情,我算是領教了。”
“姐姐!這話可不能亂說,當心讓人聽了去!”皇貴妃捂住了史皇後的嘴。
史皇後輕輕拿開她的手,虛弱地笑道:“我也就是找個人唠叨唠叨,你知道我不看重門第的,那孩子是嫡子也好,庶子也罷,總之,别是馬謹嚴那樣的人,我就知足了。”
“母後,郭母妃,你們在說什麽呢?”德慶公主換了衣裳出來,天真而溫柔地看着她們。
史皇後笑了笑:“在談論你未來的夫君,不知是個怎樣的人中龍鳳。”
德慶公主羞澀一笑:“母後!”
“好了,不逗你了。”史皇後說着,看向了皇貴妃,“我怕是去不了宴會,你帶德慶過去吧。”
“是。”皇貴妃起身行了一禮,與穿戴整齊的德慶公主攜手去了崇明殿。
……
“皇上駕到——”
“皇貴妃駕到——”
“德慶公主駕到——”
伴随着太監尖細的嗓音,喧鬧的崇明殿瞬間靜了下來,衆人跪在兩旁,靜靜地恭迎着皇帝、皇妃與公主。
明黃色龍袍一馬當先,從光可鑒人的地闆上緩緩拂過,如一道照射萬物的光,整個大殿都充斥着一股強大的氣場。
他之後,是紫裙皇貴妃與寶藍色裙衫的德慶公主。
“沒看到太子。”容卿小聲說。
甯玥道:“西涼太子是個小混混,隻知道縱情聲色,跟南疆太子沒法兒比。你哪天在正式場合看到他,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平身。”皇帝坐在了主位上。
皇貴妃與德慶公主分别坐在他兩旁。
衆人站起來,回了各自的席位。
皇帝看看玄家那幾個意氣風發的兒子,再想想如今都在東宮鬥蛐蛐兒的太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多時,司空朔來了,皇帝命人添座,就在他與德慶公主的中間。
中山王營中有事,缺席了今日的宴會。
待所有人坐定之後,門外響起了太監的通傳:“南疆恭王觐見——”
皇帝擡手:“宣。”
他話音一落,一名身着藏青色錦服的男子徐徐跨入的大殿,他身形高大、挺直如松,天庭飽滿、眉宇開闊,濃眉斜飛入鬓,英氣十足,清潤的眸子深邃如泊、顧盼生輝,唇角微微上揚,給這張冷峻的臉憑添了幾分柔和。他手執一柄折扇,指節寬大,看得出是習武之人,折扇上吊着一個半月形的琥珀墜子,步步生輝。
單論外形與氣度,十分地出色,比大多數王公子弟還要好。
皇帝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容貌配自己女兒,還是配得上的。
德慶公主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竟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仿佛……見過他一般,可她确定自己沒去過南疆啊,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蔺蘭芝的身子僵住了,這、這、這不是那個在黎族碰到她兩次的青衣男子嗎?真實身份居然是恭王?!
馬援定定地看着迎面走來的恭王,是錯覺還是其它,好像認識似的。
容卿與甯玥的心裏也滋生了這樣的感覺。
“大哥。”甯玥看向容卿。
容卿凝眸。
這時,恭王也看向了他們,眸光溫柔似水,可越是溫柔似水,越讓兄妹兩個感到了一股挑釁!
來者不善。
恭王路過蔺蘭芝與馬援面前時,沖蔺蘭芝眨了眨眼,仿佛在說,夫人,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蔺蘭芝忙垂下了眸子,見鬼了,這陰魂不散的家夥是南疆的王爺!
恭王路過甯玥與容卿面前時,容卿探出手,抓住了他手腕。
他冷冷地甩開。
容麟怒,一個躍起将他雙臂扣在了身後。
這一舉措,把一屋子人全都驚呆了。
容卿淡淡地握了握恭王的手:“隻是想跟恭王打個招呼,恭王何須如此大驚小怪?”
恭王忍住被容麟扣住的疼痛,擠出一副笑容:“是本王反應過大了,這位公子是誰?認識本王嗎?”
皇帝啊了一聲:“容愛卿,你在南疆待了那麽多年,應該認識恭王的吧?”
容卿似乎沒聽到那聲親密的稱呼,淡笑一聲,道:“不認識,沒見過。”
“原來是容公子,失敬失敬。容公子這樣的人物,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見到的。”恭王似笑非笑地說,“現在,可以讓大帥放開本王了嗎?”
容卿使了個眼色。
容麟甩開恭王,嫌棄地擦了擦手。
皇帝倒是沒在意這場鬧劇,反正擒住恭王的是南疆大帥,又不是他們西涼人,恭王要找誰麻煩,回南疆找去。
恭王仿佛也沒介意容麟的冒犯,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他席位在皇帝的左下首處,緊挨着玄家兄弟。
玄胤看着他,眸光有些深邃。
甯玥輕聲問容卿:“怎樣?認出來了嗎?”
“嗯。”容卿不動聲色地給妹妹倒了一杯茶,“一個人的容貌可以改變,掌紋卻不能變。”
“他可真是命大!”甯玥端起茶杯,冷笑着喝了一口,刀子般犀利的眸光射向斜對面的恭王。
恭王舉杯,對甯玥做了個敬酒的手勢,他知道容卿和馬甯玥認出他了,可那又如何?他再也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馬謹嚴了!
他會娶到當初沒娶到的公主,很快也會得到曾經沒得到的一切。
皇帝與恭王交談了幾句,發現恭王對西涼的風土人情十分了解,越談越歡:“朕與恭王真是相見恨晚啦!”
恭王拱了拱手,謙和地說道:“皇上見多識廣,讓人心生敬佩。”
這馬匹拍的,皇帝哈哈地笑了,命人在台上設座。
恭王坐到了德慶公主的下首處,拱手行了一禮:“公主。”
德慶公主起身,回了一禮:“恭王。”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禮尚往來”的二人,之前不大看好這門親事,總覺得有點兒賣女兒的嫌疑,而今見了恭王本人,方知對方不若想象中那麽不堪,甚至,好上許多,心頭的大石總算落下:“恭王,你好像比小女大三歲吧?”
“是,我今年二十一。”恭王答道。
“你平日裏都喜歡做些什麽?”皇帝又問。
恭王溫聲道:“比較喜歡騎馬射箭,對于琴棋書畫,隻是一位地學着,并不十分感興趣。”
是個誠實的孩子,老實講,他也不愛念書啊,隻是書裏有他需要的東西,他才如此勤奮刻苦罷了。皇帝對他不免又滿意了幾分:“婚期定在下月,你看如何?”
德慶公主紅了臉:“父皇!哪有當着女兒的面讨論這些的?”
皇帝哈哈地笑了:“好好好,父皇不說了,回頭讓你郭母妃替父皇說。”
皇貴妃笑了笑。
德慶公主羞得都不想待了。
恭王端起酒杯,仿佛不經意地說道:“我入京後,聽到一些傳聞,說德慶公主在我之前曾經有過兩斷婚約?”
三人的面色齊齊一變。
皇帝沉了臉道:“誰說的?”
恭王微微一笑:“隻是一些市井小卒罷了,皇上無需動怒,我本人并不介意這些的,我看過公主的畫像與字帖,是真心仰慕公主,剛剛不過是随口一問,可能喝多了。”
語畢,他舉了舉手裏的杯子。
一直沉默的司空朔突然開了口:“說來,這事兒得怨本座,是本座亂點鴛鴦譜,耽誤了公主。但公主與他們未曾立過婚約,都是相看而已。”
“原來是這樣,在下誤會了,自罰三杯。”恭王一連喝了三杯酒,皇帝的臉色方不那麽難看了,恭王掃了幾人一眼,又問,“德慶公主可曾中意過誰呢?我沒别的意思,隻是想知道公主喜歡怎樣的夫婿,我也好努力提升自己,盡量達到公主的要求。”
德慶公主正了正身子,不鹹不淡地說道:“本公主沒有心儀過任何人。”
“聽聞其中一個是郡王妃的哥哥?”恭王說這話時,眸光投向了與容卿談笑甚歡的甯玥臉上,“郡王妃的事迹,我也略有耳聞,想着她都如此能幹,她哥哥必定也是人中龍鳳了。”
“人中龍鳳?你說馬謹嚴嗎?”德慶公主不屑地笑了,“那種一無是處的男人,給本公主提些都不配!”
“提鞋都不配……”恭王呢喃着,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宴會正式開始後,殿内便上演了一輪又一輪的歌舞。
妞妞坐不住,像個陀螺似的在位子上動來動去,最後,實在忍不了了,跑到玄家那邊,拉了玄小櫻的手道:“小櫻姐姐,這裏好沒意思哦,我們出去玩吧!”
玄小櫻朝三個哥哥投去了哀求的眼神。
她難得有個玩伴,玄彬摸了摸她小腦袋:“去吧,就在外邊的小花園裏,不許跑遠。”
“嗯,知道了!”玄小櫻提起裙裾,與妞妞飛一般地奔了出去。
小花園裏人不多,十分地空曠,妞妞一臉興奮地說道:“那些人跳的舞醜死了,還是小櫻姐姐跳的好!小櫻姐姐,你教我跳舞吧?”
玄小櫻歪着腦袋道:“跳舞有什麽意思?天天都能跳。”
“那我們玩什麽?打彈珠?”妞妞拍起了小巴掌。
玄小櫻皺了皺小眉頭:“我都玩膩了呢,嗯……”她遲疑這,四下看了看,“我們來玩捉迷藏吧!”
“好呀好呀!我最喜歡捉迷藏啦!”妞妞興奮地跳了起來!
玄小櫻大方地拍了拍她肩膀:“看在你是妹妹的份兒上,你先躲吧。”
妞妞感激地點點頭:“好!那你不許偷看哦!你自己數一百下,數完了再來找我!”
“我不會偷看的,你快點去躲!被我找到的話,可是要挨罰的!”
“罰什麽呢?”妞妞問。
“就罰……罰你來找我呀!”
“哦,好的!那我去了啊,你快轉過身嘛!别看哦,真的不許看哦……我走了哦……”妞妞一邊說一邊蹑手蹑腳地跑出了小花園。
小櫻姐姐一定猜不到她會溜出來,在花園找的話,肯定怎麽找都找不到的啦,啊哈,她赢定了!
玄小櫻數到二十下的時候就沒數了,真是個小笨蛋,還想瞞着她跑到崇明殿外?以前在村子裏的時候,十幾個孩子躲,她一個人找,全都能找出來。
玄小櫻悄悄地追了上去,不過,她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妞妞發現。
妞妞跑啊跑,一會兒躲在樹後,一會兒躲在花叢裏,一會兒鑽到石桌底下,始終覺得不夠隐蔽,就這樣東轉轉西轉轉,轉到最後,居然轉迷路了!
“媽呀!我這是在哪裏呀?”妞妞一臉懵逼地看着周圍的大樹,前後左右,全都是樹,“我……我……我不躲了,小櫻姐姐,我不躲了,我我我我……我認輸……哎呀,小姐姐姐你數到一百沒有?快來找我呀!我在這裏呀!”
她急得上竄下跳,本就胖,這麽一跳,活像個穿着綠衣的小胖松鼠。
“小妹妹,你迷路了嗎?”
一道溫柔得幾乎能把人溺斃的聲音響在妞妞身後,妞妞轉頭,淚汪汪地看向了對方,這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雖然長得俊俏,可本能的壓迫感,令妞妞往後退了幾步。
男人蹲下身來,與妞妞平視:“别怕,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帶你回去好不好?”
見他突然變得跟自己差不多高,妞妞不那麽害怕了,眨了眨忽閃忽閃的眸子說:“我在跟小櫻姐姐玩捉迷藏,小櫻姐姐找不到我了。”
男子輕輕一笑:“那我帶你去找小櫻姐姐好不好?”
“好呀!可是……你知道小櫻姐姐在哪裏嗎?”妞妞歪着腦袋問。
男子輕聲道:“知道呀,她就在那邊,我抱你過去。”
“好。”妞妞沒心沒肺地朝他伸出了小胳膊。
男子将妞妞抱起來,在妞妞看不到的地方,唇角扯出了一絲冷笑。
“怎麽還沒到呀?”妞妞撓頭,走了一段路,都拐出林子了,可是好像與先前的景物不大一樣。
男子微笑:“快到了,再忍忍,你是不是肚子餓?”
妞妞摸上肚子,剛剛光顧着玩兒,忘記吃東西了,真的好餓呢。
男子從懷裏拿出一塊牛皮糖:“給。”
妞妞吸了吸口水:“我能吃嗎?蘭芝說不能亂吃别人的東西,不禮貌的。”
男子溫柔地說道:“妞妞不是肚子餓嗎?吃一點沒關系的,大不了,我不告訴蘭芝。”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呀?”妞妞好奇地問。
“你剛剛自己說的呀。”男子的眼神閃了閃。
“是嗎?哦。”妞妞沒往心裏去,反正她話多,經常說什麽下一秒就忘了。
“吃吧,很甜的。”男子誘惑地說。
妞妞實在是受不了糖果的誘惑了,拼命地吞了吞口水,将糖果塞進了嘴裏。
“不許吃!”
玄小櫻的聲音突兀地響在身側,把妞妞吓得渾身一顫,還沒來得及嘗出滋味兒的糖果就這麽掉在了地上。妞妞看向玄小櫻,一下子忘了沒糖吃的煩惱了:“小櫻姐姐,你來啦!”
玄小櫻端莊地行至男子身前,雙手交疊于額前,躬身行了一禮:“玄氏小櫻,見過恭王殿下。”
妞妞眨了眨眼,看向男子道:“原來你是個王爺呀。”
小笨蛋,他何止是王爺?還是南疆派來迎娶我西涼公主的王爺。今天來參加什麽宴會的,你居然都不知道嗎?
玄小櫻搖搖頭,将妞妞拽了下來,牽着妞妞的手,對恭王道:“妞妞在換牙,長輩們都不許她再吃糖了,剛剛我多有冒犯,請恭王見諒。”
恭王的嘴角勾了勾,玄家的孩子果然厲害,一個六歲小女娃都出落得如此有風度!
“無妨,倒是本王考慮欠妥,以爲小孩子都愛吃糖,就給她吃了,這下本王知道了,下一次,一定不會再被她糖吃。”他含笑着說。
妞妞張嘴:“我哪有……”換牙?
玄小櫻打斷了她的話:“住嘴!跑這麽遠,不怕我找不到你嗎?說了隻能在花園裏躲的,你犯規了,回去等我抽你屁股!”
诶?抽她屁股?
不是輸了就找,赢了就躲嗎?什麽時候換規矩了哦?
妞妞一頭霧水。
玄小櫻又問恭王道:“恭王殿下怎麽會找到這邊,是想如廁嗎?”
恭王眼神微閃道:“不是,我已經如廁完了,剛剛碰到妞妞迷了路,想抱妞妞回崇明殿,哪裏知道,卻連我也迷了路。”
“難怪你越走越遠,原來你迷路啦?啊哈,大人也會迷路,哈哈哈……”妞妞笑得前俯後仰。
玄小櫻從容鎮定道:“我認得路,不如恭王殿下随我一起回崇明殿吧。”
恭王沉吟片刻,眉梢一挑:“好!”
玄小櫻與妞妞遲遲不回,恭王又出去上茅廁,甯玥心中不安,追了出去,剛到門口,便見一行三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說話的是妞妞這個大話痨,恭王一直很給面子地笑,玄小櫻面無表情。
“這麽快就到了呢,我還沒與妞妞說夠話。”恭王一臉寵溺地說。
妞妞蹦蹦跳跳地說道:“你可以來我家呀!你來我家做客!”
“妞妞。”玄小櫻嚴肅地說道,“恭王殿下是皇上的貴客,馬家三寸茅廬之地,豈能讓殿下屈尊?”
妞妞撓頭:“小櫻姐姐你說什麽啊?我聽不明白。”
“小櫻說的對,改天,還是讓玄家宴請恭王吧,如果恭王不嫌棄的話。”甯玥從容優雅地走了過來,一手牽了一個,對恭王道,“多謝恭王殿下送兩個小家夥回來。”
恭王以爲自己平複得夠好了,能不去計較從前的得失了,然而再與她靠得如此之近,他還是會忍不住血氣上湧。眼皮子抽了抽,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哪裏哪裏?本王迷路,多虧玄小姐,本王才能這麽快地返回崇明殿呢。作爲答謝,本王理應登門表達誠意的。”
他擦肩而過時,甯玥用隻能被兩個人聽到的聲音道:“馬謹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這樣玩命,有意思麽?”
恭王邪惡地牽了牽唇角:“本王覺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