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何止表情變了,心裏其實也開始瘋狂地翻滾了。
她做夢,不,死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陷入牢獄之災不說,還被馬甯玥逼到了死角。
眼下的她,就像一隻攀附在草繩上的螞蚱,被卷入了無情的風暴,漫天的恐懼,将她整個人吞沒。
她呆在那裏,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中山王本能地感到了一股異樣!
那個叫夙火的家夥是誰?爲什麽甯玥要從郭玉這兒打聽他的消息?而郭玉的臉上又爲什麽呈現出那樣的表情?
像害怕,又像……心虛。
“郭玉!你瞞着本王做了什麽?”他壓抑着低吼,怕被遠處吃酒的獄卒聽見,他幾乎是從牙縫裏咬出來的聲音。
王妃自問生在那麽顯赫的家庭中,又做了二十年王妃,還有個做皇妃的妹妹,她可謂是見慣了各種場合,不管私底下怎樣,至少名面上她很少失态。
然而此時,她就像如墜冰窖似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衆人紛紛朝她看了過去,大概除了玄小櫻和琴兒之外,沒人瞧不出她的心虛。
甯玥不會無緣無故地跑到大牢裏來追問夙火的下落,夙火一定是一個與案件有關的重要人物。
隻是這人物,究竟是好是壞呢?又與郭玉有什麽關系呢?
甯玥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母妃不敢說,我來說。”
不要……
不要說……
王妃閉上眼,拽緊了拳頭,像等待一場宣判。
甯玥勾了勾唇角,就這點膽子,當初是怎麽敢勾結南疆人的?果然是蠢得無可救藥了麽?不過可惜,她越是等自己宣判,自己就越是不宣判,讓她在牢裏苦苦地煎熬着,讓那柄尖銳的大刀一直在她頭頂懸挂着,不知何時會掉下來!
王妃等啊等啊,想着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馬甯玥想揭發她就揭發吧,大不了就是一個死了!
令她壓抑的是,她等了半天,也等不到馬甯玥宣布她與夙火的關系,不由地一愣!
甯玥笑了,她不說,不代表王爺不問,有些事,點到爲止就好,何況眼下還不是找郭玉算賬的時候,等救出大哥,她再把這些賬一筆一筆地找郭玉算回來!
“王妃,告訴我,夙火在哪兒?如果你還希望我救大家出去。”她定定地看着王妃,說。
王妃捂住嘴,不敢吱聲。
如果自己說了,豈不是承認自己與夙火有勾結了?
“這個時候,你還在爲了保全自己而冥頑不靈?找不到我大哥,你覺得你能獨善其身?”甯玥很特不成鋼地說,内心,卻不是這樣想的。郭玉越表現得猶豫,越是能引起王爺的懷疑,瞧,她什麽都不用說,王爺自己就會想要搜尋答案了。
王爺冷冷地眯了眯眼:“郭玉,告訴她!夙火在哪兒?别逼我對你不客氣!”
至于夙火是誰、跟郭玉什麽關系,等他出了大牢,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郭玉最好祈禱她沒跟夙火做什麽,否則——
哼,她就等着吧!
王妃接收到了來自王爺的淩厲眼神,心裏咯噔一下,抖抖索索地說道:“在西郊蓮山腳下的一個農舍。”
……
出大牢後,甯玥回了馬家,讓冬梅帶上消息去軍營找冬八,看能不能聯系到玄胤。
玄胤和容麟已經在外面找了一個時辰,不知進展如何,也不知郭玉給的這個地址會否有用。
冬八聯系上了玄胤。
玄胤和容麟正好在蓮山附近搜索,二人是根據現場打鬥的痕迹以及目擊者的描述判斷出夙火帶着容卿去了西邊,可是他們翻了整座山頭都沒找到二人的蹤影。就在二人幾乎以爲方向錯誤的時候,甯玥的消息來了。看了字條上标注的路線,二人眼睛一亮,從一個小山洞鑽了過去。
别有洞天,像一個世外桃源,難怪外邊發現不了,實在是太隐蔽了。
二人火速奔入農舍。
“容卿!”容麟大叫。
可是沒有回應。
屋子裏的茶水還是熱的,竈台下的火星子還在熊熊的燃燒着,院外的幹柴劈了一半,柴刀随意扔在一邊……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他們離開沒多久,且走得很急,急到連火都來不及滅,這可是大忌。
容麟氣得暴走:“混賬東西!溜的比魚還快!”
隻差一點了,如果再快一點,他們就能追上容卿!
玄胤拍拍他肩膀:“别氣了,趕緊找。”
二人順着夙火等人逃亡的痕迹,一路向北。
容卿身上有股很好聞的清香,越追,香氣越濃,容麟知道他們離容卿很近了。
然而當他們追得正起勁兒時,容卿的氣味沒了,橫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他們跳河了?”容麟皺眉。
玄胤蹲下身,在草叢的腳印上按了按,又撚起一些細碎的塵土,一邊看一邊若有所思:“或許是坐竹筏走了,竹筏順流而下,速度很快。”
“他們哪兒來的竹筏?”容麟問。
這兒一看就是一塊沒人開發過的地方,絕不可能停靠着誰家的竹筏,如果說那些人是扛着竹筏到這邊的,速度不該快到他們追不上才是。
玄胤的心裏也閃過了同樣的疑惑,那些人明明是突然離開的,像是預感到他們會追來似的,如此緊張的情況下,應該沒時間做竹筏,而且院子裏也沒有做過竹筏的痕迹,竹筏不是從院子裏扛到這邊的。要說是原本停靠在此,而此處又沒任何相關的蹤迹。
也許根本沒有竹筏,他們真的是跳水了。
也許有竹筏,卻是從上遊飄下來的——
上遊。
玄胤順勢望去,微微凝了凝眸。
……
玄胤調出玄家軍,封鎖了整條河岸,也封鎖了四個城門。
這個舉措太招搖了,誰家找人調動私軍的?但玄胤顧不得那麽多了,找不到容卿和夙火,玄家人全都要下地獄。
玄胤讓新兵營的人帶上訓練有素的獵犬,去往了各個城門。
也許,他們有辦法在半路施展輕功隔斷氣味,可這一招,出城時不管用。隻要容卿經過城門,就一定會被獵犬聞出來。
玄胤與容麟繼續返回城内搜尋,路過馬家時,進去看了蔺蘭芝和甯玥。
蔺蘭芝又出現那種恍惚的狀态了,總說前幾天是自己瘋了,容卿沒回來,都是自己的幻覺,一個勁兒地問甯玥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什麽?
不得已,甯玥給她喂了點安神藥。
甯玥自己的狀态也不大好,奔走了一上午,累得幾近虛脫,蒼白着臉躺在床上,汗如雨下。
是冷汗。
玄胤心疼地将她抱在懷裏:“不是不讓你操心嗎?我會找到你大哥的。”
“我總得做點什麽,不然心裏難受。”甯玥靠上他胸膛,迷茫無助的時候有個人可以依靠,心好像沒那麽不安了,“搜查的結果怎麽樣?”
“我和容麟去了農舍,夙火他們剛離開,我們晚了一步。”想到那一步的錯過,玄胤滿臉森冷。
甯玥想着他說的一步之差,眉心微蹙:“他們走得很急?”
“特别急,火星子都滅,碗筷那些也沒收拾,一看就能判斷出他們的人數。”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比如他知道他們是六個人,算上容卿是七個,那麽在尋找時,會格外留意這個人數的隊伍。當然,不排除他們分頭行動,可彼此間總會有所聯系,這對于他們的抓捕行動而言,都是十分有利的。
甯玥自然想到了這些,不由地納悶:“爲什麽不收視一番再走?難道是你們驚動他們了?”
玄胤笃定道:“不會,我跟容麟兩個人去的,沒帶旁人。”以他們倆的武功,絕不可能被夙火一行人察覺。
“那就是他們提前得了消息,知道你們要找過去?”甯玥狐疑地問。
“這個可能性最大。”玄胤頓了頓,眸光深邃道,“然後還有一件事。”
“什麽?”
“我們追到河邊的時候,突然失去他們的蹤迹了,我猜,他們要麽是跳河了,要麽是坐竹筏逃掉了。”
“跳河?”
玄胤沉吟片刻,道:“結合前面的狀況,我更傾向于第二種。”
甯玥眨了眨眼:“怎麽說?”
“有人通知他們趕緊逃跑,順便給他們準備了竹筏、設計了逃亡路線。”玄胤的俊臉上漸漸浮現起了一絲凝重,“他們有内應,那個内應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總能先我們一步幫助他們逃亡。”
“難道是出了内奸?”這是甯玥的第一反應。
玄胤摸了摸下巴:“農舍的消息,隻有我跟容麟知道,我們這邊不大可能出内奸,你看你那邊有沒有被誰聽到。”
“玄家人都聽到了,但他們不太可能給夙火通風報信……”甯玥說着,垂下了眸子,“你早先就提過,夙火能找上王妃做盟友,是因爲他對我們每個人的軟肋十分清楚,知道從誰下手最容易,他一定是在京城有内應。我想,我知道那個内應是誰了。”
……
行宮一偶,鬥拱飛檐,峰巒疊翠,朱亭立于湖上,湖光潋滟,倒影袅袅。
亭中,一名紫衣男子正坐在石桌旁,獨自下着棋。
他身形健碩,腰線修長,優雅而禁欲。
他戴着銀色面具,在陽光與湖光交錯間,耀目得人不敢鄙視。
他還有雙十分幽靜的眼睛,似驚濤駭浪後、歲月年輪下,一汪深不見底的淵。
小李子輕輕地來到涼亭外,生怕驚擾了對方,福下身,畢恭畢敬地小聲道:“主公,中山王府的郡王妃求見。”
司空朔拿着棋子的手一頓:“知道了,帶她進來。”
小李子微微有些發愣,若不是自己耳力實在好的驚人,他都要以爲自己聽錯了。行宮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地方,當年司空琳和司空靜姐妹費勁了心思,想進行宮一趟,都被主公給拒絕了。不僅他們,就連主公的生父司空家主也沒這個榮幸。
迄今爲止,唯一破了例的是胤郡王玄胤。
那家夥大搖大擺地走進行宮,跟個大爺似的,主公竟然沒讓人把他丢出去。
後面,他又放火燒了行宮,燒的是機密室,主公的檔案文件全都被燒毀了,那兔崽子,真是頑劣到讓人想揍。
偏偏主公,沒對此提過隻言片語。
他還以爲,主公會發狠殺了那小兔崽子的。
哦,還有一次,是主公下了朝回宮,經過玄家時,那小兔崽子突然沖過來,沖上了主公的步攆。
按照主公的脾氣,應該把那小子撕了,撕成碎片,再用鹽和醬腌好了喂宮裏的小獵犬。
偏主公隻是讓他口頭欠了一個人情,還爲掩護他逃走跟玄煜打了一架。
主公對親兄弟都沒這麽客氣過,看看司空成的下場就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主公對那小兔崽子格外容忍。但要說主公喜歡對方,又不盡然。
不論如何,玄胤是一個比較特别的存在。
也許,因爲那是玄胤的妻子,所以主公才又破了例?
小李子猜不透主公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将甯玥迎了進來。
這裏甯玥重生後第一次入行宮,前世的她,就是在這邊長大的,十三歲到三十歲,大半時光交代在了這邊。這兒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她閉着眼睛都能說出名字。
路過一棵榕樹時,甯玥停下了腳步。
榕樹上的鳥窩還在。
她曾經爲了掏那個鳥蛋,爬到樹上,結果刮破了衣裳,春光大洩。她自己又下不去,也不敢叫人來,生生在樹上等了三天,餓得頭暈眼花了才終于等到司空朔從幽州回來。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
她還記得他的手,冰涼得沒有溫度,扯爛了她衣裳,将她丢進溫泉。
她吓得不敢動。
他走了。
她在溫泉裏泡到暈厥。
醒來就在他床上,他睡在她身旁,戴着面具,卻好看得讓人心動。
她那時才多大?十三?那麽小,鬼使神差地竟在他熟睡時偷親了他一下。
之後,便像上了瘾似的,隻要他睡覺,她就跑去偷親他。
他一次也沒醒。
曾經的那些甜蜜,即便隔了一世,再回想起來仍讓她心口澀痛。因爲深深地喜歡過、無法自拔地愛過,所以在他把她打入水牢時,才會難受得像下了地獄。
她等了他十年,每天都盼着他能接她回去。
可是她一直到死,也沒能再見他一面。
所以她恨他!
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他!
這輩子,就算她不嫁人,就算她沒遇上玄胤,也絕不可能多看他一眼!
小李子走着走着,沒聽到動靜,忙回眸一看,就見甯玥望着那顆榕樹發呆,表情一會兒柔和一會兒陰狠,吓得他心裏發毛。
“郡王妃,這邊請。”他提醒道。
甯玥回神,笑了笑:“有勞小李公公了。”
……
甯玥在涼亭見到了司空朔。
司空朔背光而坐,陽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紫金玉冠被照得璀璨發亮,半張銀色面具,精緻優雅地架在鼻梁上,性感而紅潤的唇微微揚着,是一個颠倒衆生的弧度。
他面對着甯玥來時的方向,看到甯玥,他輕輕一笑:“郡王妃怎麽會想到來探望本座?難道是終于對本座動心了?”
甯玥淡淡一笑:“我來,是想給中常侍大人道聲謝,天雷石的事我聽人說了,多虧大人出手相幫,才不至于讓我和玄胤被雷給劈死。”
“就爲這個呀。”司空朔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
甯玥挑眉,玄胤也喜歡敲手指,這倆人明明不熟,習慣卻巧合地相似,背影也相似。那次他會把玄胤認成是他,除了那件一模一樣的披風外,二人的背影和某些氣質幾乎能以假亂真。
“郡王妃在想什麽呢?本座的手就這麽好看?”司空朔看着她,笑弧優美地問。
甯玥莞爾道:“還行吧。”
司空朔指了指對面的石凳。
甯玥坐下,蒼白的小臉因撲了胭脂的緣故,倒是瞧不出原本的病色。
可司空朔還是一眼瞧出了她的虛弱,說道:“身子還沒好利索,不該出來吹風的。”
甯玥笑笑:“沒什麽大礙了,多走走,對恢複也有益。”
司空朔屏退了太監宮女,親自給甯玥倒了一杯熱茶,道:“天雷石的事,郡王妃無需感激本座,本座從胤郡王那邊換了一個人情,也不算虧。”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這一聲感謝,我無論如何也必須親口向大人說。”甯玥微笑着說道。
“講的好像你多麽感動,願意以身相許似的,如果是這樣,本座可以勉爲其難地接受。”他喝了一口茶,閑适地說。
甯玥聳聳肩,好笑地說道:“大人能别每次都這麽與我開玩笑嗎?其實一點也不好笑。”
司空朔又喝了一口茶,他的手指拿在白瓷茶杯上,比白瓷更精緻漂亮:“本座是認真的,馬甯玥。”
甯玥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這我就真的搞不懂了,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黃花大閨女嗎?我這個殘花敗柳,怎麽還會被大人這麽優秀的男人看上呢?”
“本座是個宦官,沒你想的那麽吃香。”司空朔調侃地說道。
“大人就憑這身皮囊,就足以迷得人神魂颠倒了。”甯玥淡笑着說。
司空朔唇角一勾:“那本座迷倒你了嗎?”
甯玥搖了搖頭:“已經不會了,我對大人完全免疫,所以大人可以不用再對我暗送秋波,我不吃這一套。”
司空朔卻好似不打算放過她話裏的任何一個破綻:“已經?那就是曾經會過。”
這家夥,真不是一般地敏銳啊。
司空朔頓了頓,唇角的笑意染了一絲戲谑:“又是你那個前世嗎?本座前世迷倒過你?”
“嗯。”甯玥沒有否認,捧着茶杯,垂眸看着杯中浮動的翠綠色茶葉。
司空朔拿過她手中已經涼掉的茶,換了一杯熱的給她:“馬甯玥,想拖延時間,就拖延得敬業一點,多說些本座愛聽的話,總像個鋸了嘴的葫蘆,本座可待不下去。”
甯玥自嘲地笑了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大人。”
不過也沒想過瞞你,甯玥心裏補了一句。
司空朔不屑一笑:“他找不到的,所以你們這一趟是白費心機了。”
甯玥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我可不可以理解爲……大人是承認自己藏下夙火了?”
司空朔笑笑,沒有說話。
甯玥不疾不徐地問:“又是販賣玄鐵,又是勾結夙火,大人是真的要把西涼往死裏整嗎?”
“本座整的隻是你們玄家而已。”
真是直白!
敢把自己的目的毫不避諱說出口的,也隻有這位中常侍了。
販賣玄鐵的事,被她發現時,他也是這般氣定神閑。
他好像從不會因爲陰謀暴露而感到恐慌。
“大人是哪裏來的自信,不怕我們将大人供出去?”甯玥問。
司空朔看了她一眼:“本座還以爲,你會問本座爲何勾結夙火?”
“已經發生的,還問它做什麽?左不過在大人眼裏,玄家比南疆人還可惡,爲了除掉玄家,大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都能做。挑起戰亂、給敵軍販賣軍火、勾結夙火……”甯玥淡淡一笑,“大人如此憎惡玄家,倒是我沒料到的。”
前世,司空朔就把玄家整得七零八亂,她曾經認爲,那是因爲司空家威脅到了他的地位,可這一世,她卻不怎麽覺得了。司空朔對玄家的敵意,似乎是一種來自骨子裏的恨。别問她爲什麽知道,重生以後,人的直覺就敏銳了很多。
“但是大人,我大哥是無辜的,你這樣做,我會恨你。”
司空朔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淡淡的嘲弄:“本座就算不做,你恨本座的還少麽?”
“那倒是。不過,如果你不動我大哥,我隻是恨你,卻不會跑去對付你。可是現在,大人,我縱然是隻貓,也被你弄得有脾氣了。”
司空朔探出冰涼的手,掐住甯玥的下颚,一股寒意從他指尖傳遍她四肢百骸:“那就讓本座瞧瞧,你發起脾氣來是什麽樣的。看你的小利爪能不能把本座撓傷,還是……隻撓個癢癢!”
甯玥無畏地對上他暗湧無邊的眸子,靜靜地說:“大人可别後悔。”
司空朔唇瓣勾起,不可一世地說道:“你們玄家,本座都不放在眼裏,一個小小的郡王妃,居然大言不慚地說本座會後悔?好,本座等着那麽一天,看是本座後悔招惹了你,還是你後悔推開了本座!”
甯玥拿開他的手,站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司空朔妖冶地笑了笑:“這麽快就走?你太看得起玄胤了,本座的行宮,沒個把時辰是搜不完的!”
甯玥回頭,莞爾一笑:“誰說是要搜你的行宮了?”
司空朔眯了眯眼。
甯玥薄唇微啓,一字一頓道:“我們要搜的,是司空家,你娘親的院子。”
司空朔牟然變了臉色!
……
上馬車後,甯玥累癱在了玄胤懷裏。
跟司空朔鬥智鬥勇,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她看上去好像挺随和散漫,其實每句話、每個表情都是細細斟酌過的。太心虛、太坦蕩都不行,既要讓司空朔看出她在拖延時間,又不能讓司空朔猜出她其實不是在拖延行宮這邊的時間。
這時候,她十分感激自己曾經深深地迷戀過司空朔,所以對他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觀察得非常細緻,能準确地判斷他、迎合他。從看到司空朔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司空朔發現玄胤的蹤迹了,知道她隻是個煙霧彈。司空朔笃定他找不出什麽,這才陪甯玥心情大好地聊了會兒天。隻是司空朔太自負清高了,以爲就他一個人聰明,别人都是傻子,沒意識到不僅她是個煙霧彈,玄胤也是個煙霧彈,真正的重頭戲在司空家,容麟那邊。
她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她很了解他。他也還是不信,總覺得甯玥的那一套前世之說是胡編亂造。
人就是這樣,你越遮遮掩掩,他越不懷疑,覺得你是故弄玄虛。
你坦白從寬吧,他反而又不敢相信。
司空朔的盲目自信,讓他們鑽了空子,很好。
“現在去哪兒?”甯玥問。
玄胤摸了摸她發鬓:“先送你回家,然而我去接應容麟。”
……
司空琳要出嫁了,整個司空家都忙碌了起來,挂燈籠的挂燈籠,修花草的修花草,還有主幹道上的景觀,全都在進行改造。
“老爺,那個亭子要翻修了,您看是刷什麽顔色的漆?”一名家仆拿着圖紙問司空家主。
司空家主頭疼!
女兒出嫁,本該由主母來操持,他一大老爺們兒,以仕途爲主,這些瑣事過過目就夠了,哪裏需要親自到各處監督呢?都怪劉婉玉那個不省心的,鬧出那麽大的笑話,被罰進了庵堂!
唉,突然有些後悔把劉婉玉送進庵堂了,應該等兩個女兒全都出嫁了再把她弄走的嘛!
“二奶奶呢?讓她去弄這個亭子!”他不耐煩地說。
家仆難爲情地說道:“二奶奶在照顧二爺,沒功夫分身。”
提到這個,司空家主就來火!
司空成是他的嫡次子,他百年後,整個司空家的家業将有司空成來繼承,他也一直對司空成寄予厚望。但可惡的是,司空成前些日子因爲沖撞司空朔,而被司空朔給狠狠地揍了!一直到今天都昏迷不醒,落沒落下後遺症也不清楚。
那個兔崽子!連親生弟弟也下得去狠手!
當初就不該讓那個女人生下他!
他是想着,那個女人不願意待在他身邊,但如果有了孩子,她多少會看着孩子的情分留下來的。
誰料,她生完孩子就跑了!
娘的!
抓都不知道上哪兒去抓!
然後他就想啊,她一時糊塗跑掉了,等哪天思念孩子了便會回來看孩子,那時,他再把她捉住!
他把孩子養啊養啊,養到十歲那年,她果然回來了!
可是她非但沒留下,反而把孩子給偷跑了!
娘的!
一個月後,孩子被送回來了,像是大病了一場。
自那之後,孩子的性格就完全變了。
以前總被欺負,不敢吭聲,可後面誰敢打他,他能把人揍到頭骨開裂。
娘的!
一定是那女人教的!
“老爺,老爺,老爺!”家仆加大了音量。
司空家主被吓了一跳,踹他一腳道:“嚷什麽嚷?沒見老爺我在想事情嗎?”
家仆暗覺委屈,跟您說了半天,您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還怪我嚷了?
司空家主歎了口氣,不孝子,不孝子!
“老爺,這個亭子就按照之前的顔色刷吧,您看怎麽樣?”家仆道。
“行!”
“還有這個。”家仆又拿出另一張圖紙,“咱們别的院子都翻新了,就是中常侍大人的院子沒弄,您看……是不是給弄一下?”
那個女人住過的地方,他敢動,那不孝子非削了他不可!
“不用了,那裏就閑着吧!”
司空家主面色沉沉地走掉了。
……
一處安靜的院落中,軒窗微微敞開一條細縫,夙火坐在窗邊,從縫隙中觀察着外頭的動靜。
府裏要辦婚事了,亂糟糟的,才叫他們成功混了進來,而由于這個院子不敢有外人進來,他們倒是樂得清靜,隻是仍不能大意了。
容卿坐在床頭,淡漠地看着夙火。
夙火被看得不自在了,皺了皺眉,冷冷地望過來:“幹什麽?”
容卿淡淡地問:“皇後知道你跟西涼人勾結的事嗎?”
“她不會知道。”說完,頓了頓,“你活不到向她保密的一天!”
容卿哦了一聲。
夙火讨厭容卿這副永遠雲淡風輕的樣子,也讨厭他那麽年輕的肌膚和那麽完美的頭腦:“你當初,就不該跟馬援離宮,這裏到處是你的敵人,誰都想要你的命!隻有在皇後身邊,你才是安全的。可惜,你永遠都回不去了!”
“沒人想要我的命,除了你,夙火。”容卿一針見血地說道。
夙火的嘴角抽了抽:“是,是我想要你的命,但偏偏你的命還有一點價值,所以我暫時不能殺你!等玄家全都人頭落地了,我會送你下去陪葬的!”
容卿冷笑。
夙火被他這副樣子弄得心緒煩悶,但他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隻陰恻恻地說道:“三天!皇上隻給了玄家三天!如果三天之後,玄家找不到你,也找不到證明清白的證據……哼,真是期待那一天!我一定會帶着他站在人群中,讓你親眼看着你妹妹的腦袋被鍘刀砍下來!”
“是嗎?”容卿淡然地牽了牽唇角。
“說起來,你落到如今的下場,其實怪不得我。”夙火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可對着容卿,他總有講不完的話,“要怪就怪你自己,沖撞誰不好?非得沖撞王妃?還有你那個病秧子妹妹,她知道的秘密太多,注定活不久。”
“夙火,你很緊張。”容卿突然說。
夙火的眸光微微一涼。
容卿道:“你一緊張就會話多,而且語無倫次,沒有重點。”
夙火的眼皮子抽動了一下。
容卿閉上眼,不再說話了。
他聞了不少血腥味,暈得很,一點都不想聽這個老頭子呱噪。
夙火危險地扯了扯唇角,推開軒窗,對外頭的黑衣人使了個眼色。
兩名黑衣人走進來,眸光不由自主地掃過閉目養神的容卿,容卿長得真好看,比女子更美麗誘人,他們的喉頭滑動了一下。
容卿美得天怒人怨,早在皇宮時,就不知迷了多少人,但一直以來,内有皇後、外有容麟,沒人真敢湊到他跟前找死。
至于現在麽——
夙火擺了擺手:“留一口氣。”
二人先是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夙火是把容卿賞給他們了!
天啦!
這簡直太驚喜了!
容卿猛地睜開眼,對上兩雙淫邪的眸子,眉頭登時一皺:“夙火,你找死!”
夙火冷笑:“怎麽?你繼續給我端着呀?”
容卿惡狠狠地瞪着他!
“求我,算了,求也沒用,弟兄們辛苦了,拿你犒賞一番。”他說着,再不看他們,轉身去了隔壁房間。
容卿看着朝他走來,不停搓着雙手的黑衣人,惡心得胃裏一陣翻滾。
“滾開!”他厲喝。
二人如今哪裏還拍他?夙火都說了,再多幾天就會把他殺掉,他們原本打算到了那一天再向夙火求個恩賞,沒想到夙火真是善解人意,這麽快就把容卿送給他們了。
聽說,皇後的女兒都爲他神魂颠倒,不顧一切地想嫁給他呢。
這麽标緻的人兒,不知壓在身下,會是怎樣一種**的體驗。
二人按住了容卿的手,扯下褲腰帶,将它們綁在了床頭。他白皙的肌膚,很快被勒出了一圈紅色。
然後,二人撕爛了容卿的衣裳,露出那瑩潤的肌膚,微微泛着珍珠一般的光。
容卿惱羞成怒:“我再說一次,滾開!”
夙火在房裏聽着裏邊的動靜,臉上浮現起一絲猙獰的笑意,他知道容卿不怕死,也不怕受刑,但世上總有令容卿害怕的東西。
他享受地笑着,慢慢躺下,開始歇息。
容麟飛一般地奔進了司空家。
他的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盡管甯玥給他畫了地圖,可司空家在翻修,一切都與地圖上的不大一樣了。他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容卿所在的院子。
“到底是不是這邊?”
他拿着地圖,左看右看,一頭霧水。
府裏的下人很多,都是在爲翻修做準備的。
他巧妙地避開。
倒不是他怕了他們,而是不希望打草驚蛇,又叫夙火那個老賊帶容卿跑掉了。
他躍入一個院子,一間間房地找過去。
司空琳試穿嫁衣,猛地擡頭,看見一顆小腦袋,吓得大叫:“啊——”
容卿飛過去點了她的穴!
這應該不是甯玥說的地方,甯玥說的院子應該很冷清才對。
他轉悠着,又先後轉到了司空成和司空靜的院子,全都沒有容卿!
他急死了!
夙火那個老賊,嫉妒容卿嫉妒快瘋掉了,若是能一刀殺了容卿還好,偏偏暫時還不能殺,不用想也知道,老賊會想盡辦法折磨容卿!
“哎我說!你們動靜能不能小點兒?”守門的黑衣人不高興了,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就是這一句,引來了容麟。
容麟雙耳一動,施展輕功朝聲音的方向躍了過去。
當他趕到院子外時,陡然聽到容卿的悶哼,他吓得面色發白,險些從半空跌下來!
他穩住身形,一腳破開屋頂。
巨大的動靜驚得黑衣人一怔。
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腳還停在半空,準備去踹容卿第二腳,就見一個紫衣少年神一般地從屋頂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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