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人給轟出來!不,說轟都太輕巧了,蔺蘭芝那力道,幾乎是連拖帶拽,将她從明廳一路弄到院子外……像個垃圾似的。
“蔺蘭芝!你難道也瘋了?我是你中山王妃,你敢這樣對我?”她怒吼道。
蔺蘭芝氣得,早已忘記了害怕,她瘋瘋癫癫了十年,辜負了女兒十年,她不舍得女兒受委屈,一點都不!
“我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讓你欺負我女兒!”她堅定地說道。
王妃氣了個倒仰:“愚不可及……簡直愚不可及!我是朝廷親封的王妃,連王爺都沒這麽對過我,你一個小小的婦人,連诰命都沒有,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我不管什麽太歲,也不管什麽王妃,我隻知道沒人能欺負我女兒!你們這些所謂的權貴,就是喜歡仗勢欺人!”蔺蘭芝氣吼吼地說。
雖然得罪王妃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但是王妃已經和女兒鬧翻了,不是他們磕頭求饒就能修補的。
有些人,你越是求她,她越是嚣張;你若不求她,她又認爲你嚣張。反正在她眼裏,她就是天理,毫無道理可講!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白白地給自己找罪受?
王妃含着金湯匙出生,在衆星拱月中長大,生平唯一遭受的挫折便是來自蘭貞,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如人,然而蘭貞畢竟是她的表姐、畢竟有她娘和她哥哥護着、也畢竟有王爺真心疼愛着,蔺蘭芝呢?
她什麽都沒有!
她女兒,是她庶媳!
她兒子,是個殘廢!
她丈夫,吃了敗仗,生死不明!
她的大哥,早已在黃泉路上等她!
她還有什麽?又憑什麽?
跟她鬥!
王妃慢慢地站了起來,盡管頭發亂了、裙子破了、臉也腫了,非常狼狽,可于狼狽中,她依然保留着血統上的高貴。
她驕傲地揚起頭顱:“蔺蘭芝,你會後悔的,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還有你女兒,她也将爲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
她郭玉,不是什麽人都能欺負的!
一個蘭貞就夠了!
再多一個馬甯玥和一個蔺蘭芝,不可能!
巨大的動靜驚擾了在福壽院給老太太請安的容卿和少年,二人忙不疊地往這邊趕。
遠遠的,二人聽到了吵鬧的聲音,還聽到那句“爲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
這語氣,可真是嚣張!
輪椅在門口停住,容卿看向渾身狼狽卻依然不可一世的王妃,眯了眯眼睛。
上次在首飾鋪,就是她欺負他的小玥兒。
小玥兒把她罵跑了,才過一天,她又找上門來了,還跟她娘杠上了——
“去看看玥兒。”容卿對少年道。
少年大步流星地走入明廳,就見甯玥一臉慘白地癱在椅子上,顯然是虛弱過度。
早上還有說有笑的,這會子竟變成這樣,說沒發生點什麽,誰信?
一定又跟那個老妖婆有關!
少年回頭瞪了王妃一眼,将甯玥抱到偏間的軟塌上:“别怕,我跟容卿來了,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甯玥蒼白着臉笑了笑,雖然這時候挺虛弱的,但那一巴掌甩的真是痛快!
少年看着她狡黠的笑,就知道老妖婆沒在她手裏讨到便宜,稍稍放下心來,學着容卿寵溺地揉了揉她發頂。
她拿眼瞪他:“小侄兒,不許亂摸姑姑的腦袋。”
少年壞笑:“我是你哥哥。”
“什麽時候升級的?我怎麽不知道?”甯玥打趣地說。
見她還能開玩笑,确定是真沒大礙,少年回了容卿身邊,将甯玥的事說了一遍:“……估計把老妖婆給教訓了,自己也整的挺虛弱,那一巴掌。”
他指了指王妃高高腫起的臉,“我賭一文錢,是小玥兒打的。”
這才像他妹妹。
不過,妹妹那麽虛弱,這一巴掌,打得會不會手疼?
讓妹妹手疼,這老妖婆,果然該死!
容卿也懶得問王妃是上門做什麽的、因何與蘭芝母女發生争執,對少年道:“丢出去吧,看着眼疼!”
王妃聞言,濃眉就是一蹙!
小的不敬重她,老的也藐視她,來個不大不小的,居然也這麽刻薄她!
這些人,把中山王妃當什麽了?把郭家千金當什麽了?更遑論,她在深宮還有個做皇貴妃的妹妹!
瞎了眼的一群東西!
“誰敢動我?欺辱王妃是砍頭的死罪!”她目光凜凜地說。
容卿嗤了一聲,雲淡風輕地說道:“原來這也是死罪嗎?那不如殺掉算了,反正都是死罪,拉個做墊背的才不虧。”
“你……你……”王妃一輩子在與權勢巅峰遊走,結交的都是極明事理之人,何曾碰到這麽胡攪蠻纏的極品?一家子極品!
“會誅九族的!”她厲聲道。
“是嗎?”容卿好笑地說,“那好啊,你四個孩子也跑不掉,這麽多墊背的,想來都是賺了。”
王妃噎住。
玄家與馬家是姻親,真株連起來,全在九族之中!
她一時口快,怎說了這個?
該說滿門抄斬才對!
可惜,她想再改口已經沒機會了。
少年一把揪住她領子,将她拖出了棠梨院,朝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少年的力道,絕非蔺蘭芝可比,被揪住的領子,王妃卻感覺自己的喉嚨都讓人死死掐住了。
無法呼吸!
“咳咳……你……你放開我……”
她掙紮。
少年卻懶得理她,這種菜鳥級的老妖婆,不給她吃點苦頭,都對不起自己親自出手了。
王妃的屁股在地上磨得生疼,大腿外側的皮膚好像也磨破了,刺刺的。
玄胤從軍營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不由地納悶:“這是怎麽了?”
王妃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猛地朝玄胤揮了揮手:“小胤,救我!”
少年看了玄胤一眼,将王妃丢在一邊。
王妃忙站起來,走到玄胤身側:“小胤!他們欺負我!”
玄胤看看她,又看看少年,俊臉上浮現起一瞬的困惑,但很快,沉下臉來:“母妃,你是不是又跑去找玥玥的麻煩了?”
“又?”
昨天,玄煜也這麽問她,說她是不是又爲難甯玥了。
今天,玄胤還是這麽問她,隻是将爲難換成了找麻煩。
果然是親兄弟麽?講起話來都驚人的類似!
王妃失望地搖了搖頭:“小胤,你怎麽跟母妃說話的?你還什麽都不清楚,就說母妃又跑去找了她的麻煩!難道,你認爲母妃之前就找過她麻煩不成?”
“不是認爲,是事實。”玄胤聲音不大,語氣卻十分堅定。
“事實?你從哪兒聽來的事實?馬甯玥說的?還是她大哥說的?還是這個毛小子說的?”她指了指少年。
少年冷哼:“老妖婆!”
“你!”王妃險些氣炸!
玄胤看着她,眸光靜如湖泊,隐隐掠過寒意:“母妃,昨天的事已經很過分了。”
王妃眸光一涼:“你的意思是我無休止地變本加厲嗎?玄胤,你到底是不是姓玄?如果你還承認自己是玄家的孩子,就給我把這些人抓起來!馬甯玥、蔺蘭芝、馬客卿、還有還這個什麽鬼,統統抓起來!”
“你才是鬼!”少年跳腳。
玄胤淡淡地看着她,眼底閃動起她讀不懂的暗湧。
她心口一震,當初的小廢物,好像真的長大了……
玄胤淡道:“我不會抓任何人,你走吧。”
“小胤!”
“看在父王的份上,看在大哥的份上,看着郭老太君和舅舅的份上,我再容忍你一次,但,這是最後一次!”
玄胤疏離淡漠地說。
王妃幾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小胤,爲什麽連你都這麽對我?我被人欺負了,王府的顔面蕩然無存,作爲王府的一員,你難道不爲自己的懦弱感到汗顔嗎?”
“懦弱?”玄胤輕笑,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令人毛骨悚然,“我就是太懦弱,所以讓母妃一次又一次地欺負到我頭上,感謝母妃沒把我餓死毒死或者害死,留着我,日日提醒父王,我娘背叛他逃走了,我這個小孽種還逍遙自在地活着,快把對我娘的怒火都發洩到我身上吧!”
王妃後退了一步。
玄胤又道:“你就是這樣的性子,總是做得讓人無可挑剔,總算能讓自己占據事理,好人都讓你做了,剩下的全是惡人!我頂撞你,我是惡人;他們教訓你,也是惡人。”
“你……你怎麽能這麽諷刺我?你從前不是這樣的,自從馬甯玥過門,你就開始跟我對着幹!是她把你帶壞了!我就知道,你不該娶那個毒婦過門!我要……”王妃咆哮。
“冬八。”玄胤打斷了她的話。
冬八上前:“少爺。”
“去琉錦院,把我和玥玥的東西收拾出來。”
王妃:“玄胤!”
玄胤目不斜視地走向了棠梨院。
……
王妃狼狽而又憤怒地離開了馬家。
憤怒之餘,她又覺着委屈。
玄胤四歲死了娘,是她把玄胤養大的,不求玄胤像親生兒子那樣回報她,但至少,能不能跟别人家的庶子敬重嫡母一樣敬重她?
她是少他吃還是少他穿了?三兄弟有的,他什麽沒有?
他性子那麽惡劣,又頂撞她又頂撞王爺,還欺負玄昭,她哪一次不是忍了?
可到頭來,瞧啊,她養了一隻白眼狼!
他問都不問事情經過就笃定是他的錯,呵,他隻差送她一句活該吧?
這句話,她也想送給他呢。
這麽惡劣,活該死了娘。
她的煜兒每分每秒都活在自責之中,這種痛苦,又豈是玄胤能夠比較的?
打開簾子,她上了馬車,然而一坐下來,才發現斜對面坐着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鬥篷,容顔隐在暗處,隻是瞧他放在腿上的布滿了皺紋的手,能夠判斷出對方是一名老者。
她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起身就要下車,卻被按住了肩膀……
……
蔺蘭芝遣散了看熱鬧的人。
回屋,甯玥已被玄胤抱回了自己房間,坐在玄胤腿上撒嬌。
她微微一笑:“能不能待會兒再親熱?”
甯玥微微紅了耳朵,一頭紮進玄胤懷裏。
好不容易裝一回嫩,還被娘親給發現了,太難爲情了!
玄胤輕輕一笑,将她放到床上,站起身道:“娘,您過來了。”
蔺蘭芝點點頭,女兒女婿感情好,她自然是高興的,但在把一些事弄明白之前,她沒辦法讓自己高興得太早。
“小胤你坐,我有些話要問你們。”
玄胤挨着甯玥坐下,與甯玥一起認真地看向她。
蔺蘭芝做了個深呼吸:“剛才的事,是我沖動了,我以卑微之身以下犯上,沖撞了王妃,屆時王妃有什麽懲罰,我甘願接受,但是玥兒,我希望小胤你能保護她。”
她當時,其實也不算完全沒有理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說來都是無奈,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年代,身份低的人永遠在苟活,永遠幹不過上流社會的權貴。她隻是一個想保護好孩子的母親,不願孩子卑微地跪在别人腳下乞憐。
“你跟玥玥都不會有事,我保證。”玄胤說道。
蔺蘭芝苦澀地笑了笑,很快又看向甯玥,問:“之前我問你,你在王府過的怎麽樣,你說很好,玄胤對你好,王妃也對你好。可就我今日所見,王妃對你不是一般的有成見,你們到底怎麽了?”
“唉。”甯玥歎了口氣,“她就是看不慣玄胤,順帶着也看不慣我。這個我其實是能理解的,畢竟不是親生的,怎麽可能會真的一碗水端平?”
就像蘭芝也不會給蔺詠荷母子好臉色,王妃與四房自然存在隔閡。
可蘭芝的厭惡都擺在名面上,從不虛情假意地粉飾太平,當然,也不會去陷害誰。
王妃看上去好像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但捧殺玄胤、挑撥蘭貞與中山王的關系,軟刀子插得比硬刀子還狠,傷人不帶血。
“就爲這個?”蔺蘭芝不信。
甯玥沉默。
這時,少年推着容卿走了進來。
容卿道:“玄胤,我讓人定做的新輪椅到了,你幫我看看有沒有哪裏沒做好?”
玄胤掃了衆人一眼,眸光微微一動:“好。”
玄胤走後,容卿讓少年關上了門。
“好了,你可以說了。”容卿對甯玥說道。
昨天甯玥罵王妃的時候,容卿與少年都在現場,他們是知道真相的。
蘭芝與玄胤不知道。
甯玥按了按眉心,有些糾結,但還是說了:“我昨天逛街的時候碰到王妃了,王妃誤會大哥是我在外面養的男人,我解釋了她不聽,氣不過,就罵了她一頓。然後,把蘭貞的事告訴了她。”
“蘭貞?小胤的娘親嗎?”蔺蘭芝問。
“是的。”
“蘭貞怎麽了呢?”蔺蘭芝追問。
“他們都以爲蘭貞是離家出走了,但其實,蘭貞是爲了救玄煜死掉了。我就質問她,憑什麽活得這麽心安理得?憑什麽肆無忌憚地踐踏玄胤和我?”
甯玥說的很簡單。
關于蘭貞和王妃的血緣關系,以及蘭貞與别的男人生過孩子的事,她沒提。
蘭貞死的具體過程,她也沒提。
這些很私密的東西,除了當事人,她對誰都講不出口。
容卿看了妹妹一眼,沒有說話。
蔺蘭芝揉了揉心口,難掩心疼地說道:“小胤知道這件事嗎?”
甯玥搖頭:“我還沒告訴他,王府那邊,隻有玄煜和王妃知道。”
“先别告訴他,這個打擊……太大了。”蔺蘭芝失去過至親,了解這種生不如死的痛,以爲他娘活着起碼還有個盼頭。
甯玥嗯了一聲,應下。
不是爲了所謂的盼頭,而是怕玄胤承受不住打擊。
玄胤一直以爲她娘抛夫棄子,一邊思念着蘭貞,一邊又痛恨着蘭貞。她無數次地想告訴玄胤真相,可一想到蘭貞死得那麽慘,她怕玄胤知道之後會崩潰。
這個男人,對她、對蘭貞,都太在乎!
“我了解了,王妃不是怪罪你罵了她,是怕你把你把真相說出去,那樣的話,玄煜的名聲就毀了,王爺也會更加疼惜玄胤。所以她剛剛其實是在威脅你,讓你不要亂說?”蔺蘭芝蹙眉道。
甯玥聳肩:“差不多吧。”
王妃暫時還隻是提到讓她别告訴玄胤和王爺,如果她答應,說不定王妃真就得寸進尺,要她瞞着全天下了。
當然,爲了蘭貞的名節,她也不會真的弄得人盡皆知,讓該知道的人知道就夠了。
“好了,别說我了。你們那邊怎麽樣?怎麽跟祖母說的?”甯玥岔開了話題。
指的是容卿在南疆的經曆。
容卿閑适地笑了笑:“如實說的,沒必要隐瞞,皇上那邊,我也會實話實話。”
失憶不是大哥的錯,真要怪,就得怪那些個陷害大哥失憶和流落南疆的人。況且,西涼内憂外患,皇上正值用人之際,像大哥這樣的宰輔之才,隻要真心歸順朝廷,皇上會求之不得。
容麟也一樣,他的強悍,令整個西涼聞風喪膽,殺掉太可惜,收爲己用方爲上上之策。
“大哥做的對,主動坦白和投誠的确是最好的。”
……
馬車内,王妃被黑袍老者按回了原先的位子。
王妃今日心情本就不佳,此時被變相地劫持,神經高度緊繃了起來,警惕地問:“你是誰?爲什麽會在我的馬車上?我的人,爲什麽沒發現你?”
她上車時,車夫和護衛沒人提醒她裏邊有異樣,否則,她才不可能讓自己陷入險境!
黑袍老者的嘴唇沒有動,卻有輕輕的笑聲溢了出來,若非唇紋太明顯,王妃幾乎要以爲這人的嘴巴是假的!
笑聲,如寒風,在車廂内轉悠。
王妃如墜冰窖。
“别怕。”他聲音低低的,像透着某種安撫,也透着一絲蠱惑,“我不是你的敵人,不會傷害你。”
王妃警惕地看着他,動也不敢動:“那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一個名字罷了,玄王妃想聽的話,我可以給你很多。”他語氣裏含了一絲笑意地說,卻偏偏從臉上,看不到絲毫的笑容。
王妃越發感到驚悚:“你連真實身份都不肯告訴我,還挾持了我,還說不會傷害我?”
“路上這麽多行人,王妃都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嗎?那麽沒挾持你的人,難道就不會傷害你嗎?”他說着,将鬥篷的帽子往後扯了扯,露出一張雖然蒼老卻棱角分明的臉,額頭上,一輪血月。
王妃幾乎怔住,卻又被他的聲音喚醒,“你這麽狼狽,是被誰傷害的?那些人,是不是也劫持了你?”
他們……沒有!
王妃捏緊了拳頭。
黑袍老者道:“是不是敵人,跟身份沒關系,端看我們的目标是不是一緻。若目标一緻,仇人也能變成親人;若目标不同,親人也會背道而馳。贊同我的話嗎,玄王妃?”
簡直不能更贊同!
今天,把她弄得如此狼狽的人,不正是她的好兒媳嗎?
對她的一切袖手旁觀的人,不正是她的好庶子嗎?
都是親密地生活在一個大宅院的人,卻偏偏對她做了這麽惡毒的事。
黑袍老者又道:“王妃不用再耿耿于懷了,該收拾的人,總有一天能好好收拾回去的。”
王妃困惑地看着他:“你好像知道很多。”
黑袍老者沒有否認:“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多一點。”
“你究竟是誰?”王妃再一次問道。
“我是來幫助你的人。”他說道。
王妃回絕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不論你查到些什麽,今天的事,都跟你沒有關系。”
她是讨厭馬甯玥,是讨厭蔺蘭芝,以及那兩個無所畏懼的男人和不管她顔面的玄胤,但這并不代表,她要别人幫她去陷害他們。
她郭玉,還沒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黑袍老者道:“王妃,我與你談的并不是今日發生的事,我勸你聽完我的話,再拒絕我也不遲。”
王妃冷冷地看着他:“有本事就告訴我你是誰,被這麽神秘兮兮的,讓我怎麽相信你?”
“夙火。”
“什麽?”
“我的名字,夙火。”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王妃呢喃。
“我是南疆人。”
王妃吓得花容失色!
西涼與南疆戰事吃緊,她居然讓一個南疆人上了自己馬車?被人發現,她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夙火語氣緩慢地說道:“王妃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人發現我的身份,如果真的發現了,我也會說是我在劫持王妃,一切與王妃無關。”
話雖如此,王妃卻無法全然信任他,朝一旁挪了挪:“你……你既是南疆人,跑到西涼做什麽?找我又做什麽?”
“如我所言,是來幫您的。當然,也是幫我自己。我們兩個,盡管是生在敵國,爲不同的主人效命,可從某些程度上來說,我們的目标是一緻的。我相信,這一點,會讓我們成爲非常牢固的盟友。”夙火毫不避諱自己的目的。
這反而,讓王妃無所适從了。
如果對方遮遮掩掩,給她亂放煙霧彈,她或許會持續警惕,偏偏,對方如此直白地告訴她,要與她暗渡陳倉,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時間緊迫,而我,能夠見您的次數也不多,所以,才開門見山地說了,希望您不要見怪。”夙火微微欠了欠身。
對于被挑釁了一上午的王妃而言,夙火的尊敬,無疑是一場及時雨,撫慰了她受傷的小心靈。
她神色稍霁地說:“你找錯人了,我沒有目的,不會與任何人勾結,你走吧,我隻當今天沒有見過你!”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在她決心替夙火隐瞞行蹤的那一刻起,她内心的天枰已經在朝夙火傾斜了。
夙火的眼底閃過起一絲笑意:“王妃不在乎自己受的委屈,難道也不在乎煜世子的前程?”
王妃的眸光就是一顫:“你說什麽?”
“王妃現在是有心情聽聽我們彼此的目的了嗎?”夙火反問。
王妃撇過臉。
夙火說道:“西涼江山風雨飄蕩,新帝雖是明君,卻子嗣羸弱,一個比一個沒出息,他的皇位坐不了多久。我相信,終有一日,中山王殿下會取而代之。屆時,您就是萬人敬仰的皇後,而您的兒子……将會是尊貴無比的皇子,記住,皇子,不是太子。”
王妃的笑裏透出了一絲得意:“我兒是世子,若我夫君登基,他自然會是太子。”
“相信我,有玄胤在,你兒子絕對當不上太子!”
“你胡扯!”王妃震怒,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講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皇上健在,她就已經在做皇後與太子的美夢——
也幸虧,夙火不打算把她的大逆不道供出去。
夙火不緊不慢地說道:“三點,我向你說明原因。其一,中山王愧對玄胤,他冷落玄胤這麽多年,全都是因爲他以爲蘭貞抛棄了他,一旦他知曉真相,玄胤的地位就會在他心中暴漲,超過你兒子。”
這個人,居然連這件事都知道!
“其二,你兒子愧對玄胤。蘭貞的死,一直是玄煜心裏的結,爲了贖罪,他甯可負天下人,也絕不負玄胤。如果玄胤想做太子,他不會與玄胤争。”
是啊,兒子連心愛的女人都讓給弟弟了,還有什麽是讓不得的?
“第三點,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這兩條還不夠,還有第三點?
王妃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夙火。
夙火拿出了一個錦盒。
王妃蹙眉:“這是什麽?”
“自己打開看。”夙火把盒子遞給了她。
她猶豫片刻,但還是打開了,可盒子裏什麽都沒有,隻一幅畫。
她把畫卷打開:“這是我大哥的畫!怎麽會在你手裏?”
“這不是你大哥的畫,是南疆的前太子畫的。”夙火說着,指了指畫的印鑒,落款處是皇甫銘。
“怎麽……會……跟我大哥的畫這麽像?”
“因爲他們畫的同一個人,當然像。”
“等等,同一個人?”王妃嘲諷地笑了。
開什麽玩笑?郭況畫的是蘭貞,太子怎麽可能也畫蘭貞?别告訴她,蘭貞還去南疆的皇宮了!
“啊,我想起來了,你們南疆有個公主,化名白薇兒,她跟蘭貞長得像,你們太子恐怕畫的是她吧!”王妃笑着說。
夙火的唇齒間流瀉出一絲冷笑:“太子畫這幅畫的時候,白薇兒還沒出生。”
所以真的是蘭貞?
但這怎麽可能?
不知想到什麽,她瞪圓了眼睛:“蘭貞失蹤過一年,她去南疆了?”
“去了,不過,隻去了一個多月而已,很快又失蹤了。”夙火看了看她,說道,“别誤會,太子與蘭貞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王妃冷笑:“不是我想的什麽關系?都爲她畫畫了,他們能是什麽關系?她倒是會勾搭。”
“蘭貞,是太子的妹妹。”
王妃的面色一變!
夙火面無表情道:“蘭貞的生父,是南疆王,她生母,是南疆王的第一任皇後。她是嫡公主,南疆最尊貴的公主。”
王妃的臉色完全變了。
那個寄養在她家,成天看她臉色過日子的孤女,怎麽會是南疆皇後的女兒?
“不可能的!我陳姨母她……她……她是跟過一個男人,但她後面回來了、改嫁了,如果她是南疆皇後,她怎麽會離開南疆?怎麽會改嫁一個俗人?”
“說來話長,今天恐怕沒時間與你講清緣由。你隻用知道,蘭貞是太子的雙胞胎妹妹,是南疆王最寵愛的長女,就夠了。一旦南疆王知道蘭貞的孩子還活着,你猜,他會不會扶持那個孩子登上西涼的帝位?”
王妃捂住了嘴,太驚訝的緣故,連呼吸都屏住了。
“你又是爲什麽告訴我這些?”
“我說過,這個,也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我不希望南疆王認回蘭貞的孩子。”
……
王妃是怎麽回到王府的,沒有印象了,夙火是及時離開的,也沒有印象了。甚至,早上她跑去馬家幹了什麽,也渾然抛諸腦後了。
馬甯玥扇她的一巴掌,蔺蘭芝和少年給她的羞辱,全都被蘭貞是南疆公主的巨大震驚壓下去了。
她一直以爲自己夠尊貴,一直以爲蘭貞是個野種,所以蘭貞才那麽自甘堕落,跟了一個又一個男人。
但好像,是她弄錯了。
蘭貞從沒與她争,不屑與她争。
作爲公主,蘭貞什麽都不缺,她隻要王爺,要王爺的心。
她視爲珍寶的王妃之位,在蘭貞眼裏,根本是個天大的笑話。
蘭貞動動手指,隻怕都能滅了她,虧她還一直認爲,蘭貞靠她的慈悲與施舍苟活着。
“你們小心點!别摔了!”
聽到冬八的吆喝,王妃才意識到自己鬼神神差地來到琉錦院門口了。
冬八的效率真高,玄胤剛下達命令,他便帶了這麽多人來搬東西。
走吧,全都走吧,反正看着也是鬧心。
但爲什麽,看到他們把東西搬出去,她又這樣窩火呢?
“都給我住手!”她喝住了他們。
衆人一愣,給她行了一禮。
她走到一堆行李前,冷冷地看向冬八道:“搬王府的東西,我同意了麽?”
冬八低頭道:“這些不是王府的,王府記賬的東西我們一件沒動,搬的都是四爺和四奶奶的私有物品。”
“私有物品?”王妃不屑地笑,“那還不是用王府的月錢買的?”
提到錢,冬八挺直了腰杆:“我家四奶奶别的沒有,錢可是多的花不完。這兒的一分一厘,全都是她開回春堂賺的!她當初買下回春堂的錢,全都是從嫁妝裏出的!四爺給了她十擔金子,但她把金子拿去給四爺買天蠶絲做軟甲了,一分沒花到自己身上!如果王妃是要追問那十擔黃金是怎麽來的,我想您去問王爺比較好,據說,那是蘭貞夫人留給我們四爺的!至于王府的份例……”
冬八說着,從懷裏掏出十張金票,“一萬兩黃金,四奶奶說了,就當這段日子的住宿費和餐飲費,不用找。”
什麽叫财大氣粗,這就是!
王妃被啪啪啪地打了臉,氣得面色發紫。但她驕陽很好,才不會像馬甯玥那個悍婦動手打人!
她拽緊了帕子,雙目如炬道:“把東西放下!本王妃要一件一件地檢查!别想帶走王府的一分東西!”
“切!”冬八翻了個白眼,“你們幾個,把箱子打開,給王妃看看,四爺和四奶奶是不是收走了王府的東西!蓮心姐姐,勞煩你把賬冊拿出來,一個一個地再對一遍!”
蓮心腿軟地去了。
冬梅抱着一個盒子,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妃眸光一掃:“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沒……沒什麽。”冬梅将盒子藏到了身後。
王妃快步過去,将盒子強了過來,打開一看,居然是三張契紙!
兩座玉台山的銅礦和一座幽州的金礦!
“還說沒拿王府的東西?這些是什麽?小偷!”王妃怒着,将盒子摔到了地上!
冬梅咬唇道:“我不是小偷!這些是四爺送給四奶奶的!不是王府公中的東西!”
王妃看着契紙,越看越眼熟,猛地想起了當初她似乎曾經找王爺要過兩座銅礦,王爺怎麽說的?說把銅礦拿去送人打點關系了。
“哈!”王妃捂住胸口,氣得笑了,“好,很好,真是太好了,一個兩個,都把我當傻子,太好啊——”
語畢,她拿着契紙,坐上了去軍營的馬車!
……
棠梨院中,蔺蘭芝正在照顧四個小懶蟲,她溫柔地看着他們,隻希望他們天天都在身邊、天天都讓她照顧。
天氣冷,甯玥說想吃火鍋,蔺蘭芝做了一個鴛鴦鍋底,切了些小菜與肉,吃什麽自己往裏放。
容卿不吃辣,甯玥最近在喝中藥,也忌了口。二人吃着清淡的玉米排骨鍋底,那邊的麻辣禍就被玄胤和少年承包了。
在王府吃飯,夾菜都是用公筷,雖然顯得衛生,可是沒氣氛,而且不許說話,吃頓飯,人都能被悶死。
哪像在這邊?不停地聽到少年喊“媽呀媽呀,辣死了”。
也聽到玥玥咯咯發笑。
聽到蘭芝寵溺地責備幾個孩子。
這才是家。
不是死氣沉沉的王府,不是白骨巍巍的深宮,也不是簡陋幽僻的小别院,是心能停留的地方。
一頓飯,四個孩子吃到撐。
蔺蘭芝看着他們吃,都被幸福的感覺給喂飽了。
在院子裏散了會兒布,各回各房。
甯玥毫無形象地将玄胤撲在了床上,一頓狂啃。
玄胤的牙齒都被磕痛了,嘴唇也被咬破了,可明明這樣笨拙,還是将他撩撥得險些失控。
身子有了反應。
甯玥坐在他身上,低頭看了看那想要想要一展雄風的兇獸,耳根子一紅,就要下來。
“想跑?”玄胤扣住她纖腰,玩味兒地撫摸着她紅腫的唇瓣,“這麽興奮,是被我感動了,還是終于從王府搬出來了?”
“嘿嘿。”
兩個都有。
在他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邊,給她撐腰時,就很想撲倒他了。然後,一想到再也不用回那個死氣沉沉的鬼地方,就像吃了助興的媚藥似的,很想壓着他,抵死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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