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說來,這種臨時起意的案件,多半是死者激怒了兇手或者撞破了兇手的什麽秘密,郭況更傾向于後者。
在亂葬崗的兇案現場,郭況發現了另外一個新動過土的大坑,瞧尺寸,不像是掩埋屍體的,具體埋過什麽也沒有線索。郭況沒将兩個案子聯系在一起,暫時沒有。
回春堂的地下室突起大火,由于發現及時,并未緻使火勢蔓延。
魏捕快之後,爲禁藥的事來過幾次,例行檢查而已,聽說了地下室的火災感到非常遺憾,甯玥拜托他别往外說,免得影響了店子裏的生意:“……上次賬房走水,吓走了不少客人,我真是心有餘悸了,還請魏大哥幫忙緊守口風。”
幾次接觸下來,魏捕快十分喜愛這個天真善良又沒什麽架子的郡王妃,當即答應了:“你放心吧,我誰都不會告訴的!”
甯玥指了指身後的廢墟:“那個……魏大哥要進去檢查一下嗎?我是說,看看現場有沒有什麽……魏大哥覺得可疑的東西。當然,如果魏大哥要搜的話,能不能稍等片刻?我讓人清理一下,裏邊還很燙。”
按理說,是要查一查的,最近市面上又多了好多阿芙蓉,官府加大了搜查力度,每間藥房都不可避免。回春堂他上上下下都再搜了一遍,隻剩地下室和密室沒搜了。但看了一眼甯玥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神,魏捕快又覺得自己多心了。郡王妃是什麽人啊?會與阿芙蓉扯上關系嗎?她舅舅是全西涼最遵紀守法、最鐵面無私的人,她怎麽可能會知法犯法呢?魏捕快搖頭一笑:“不用了,你這兒有什麽可疑的?以後記得及時滅燈,這回是沒燒到人,萬幸!”
甯玥微微一笑:“多謝魏大哥提醒,我會注意的。”
魏捕快走後,甯玥眸色一深,看向了被鍾媽媽擋在身後的一筐燒毀的罂粟皮。
十月底,天氣冷了下來,白日不再高溫,從早到晚,越見清冷。
黎掌櫃拿着賬冊入内,難掩喜色地說道:“東家,上個季度的賬目全部核對完了,您要看看嗎?”
甯玥接過賬冊。
黎掌櫃眉飛色舞地說:“想不到啊,咱們投入那麽多錢盤購布莊和裝修,居然還能有盈餘!”且盈餘不止一星半點。三月總收入二十萬兩銀子,除去布莊那邊的費用、大家夥的月錢、本錢、日常開銷,淨賺六萬兩!如果不買布莊、不裝修,還能多出六萬兩!這個成績……簡直太漂亮了!他跟過那麽多藥房,從沒哪家賺錢賺得如此漂亮!生意最好的,一月有一萬兩的毛利都笑翻天了,這兒是純利潤,一月兩萬兩!從下個月開始,至少一個月四萬到五萬!天啦,年底的時候他們會賺多少銀子,他不敢想。
六萬兩?
甯玥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壓在箱底的銀票,那是蕭肅送來的這批阿芙蓉的貨款,一共……十六萬。
整理完賬冊,甯玥起身下樓。
東堂的大廳内,童大夫正在與一名中年婦人耐心地說着她女兒的病情:“……她這個情況必須要手術,得把壞死的腐肉剔除掉,不然,她的傷勢不會好的。她能撐到現在不容易,再潰爛下去,肚子都得穿了。”
童大夫說着,捏了捏小女孩兒的臉蛋,“真是個堅強的孩子。”
小女孩兒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虛弱的笑:“我會死嗎,大夫?”
童大夫一臉笃定地說:“不會,隻是有些疼。”
“我不怕疼。”小女孩兒靠進了婦人的懷裏。
婦人穿得不算寒酸,卻也不富貴,普普通通的人家,不愁溫飽,略有些盈餘罷了,聽了大夫與女兒的對話,她沒說什麽,去櫃台付了錢,随後,由醫女帶去西堂。接下來的幾日,她們都将住在這邊。
回春堂名聲太響,每天都有外地人前來瞧病,甯玥聽着小女孩兒一口外地口音,沒放在心上。
馬車停在王府門口,與以往沒有任何不同,可甯玥一下車,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竟覺得侍衛看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古怪。
她皺了皺眉,告訴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當她跨過二進門時,守門婆子也拿一種怪異的、似帶了一絲竊笑的眼神看她,她朝守門婆子看過去,守門婆子像被逮住小辮子似的,立馬心虛地低下了頭。
莫非是自己臉上有東西?
甯玥從荷包裏拿出一面菱花小鏡,照了照,幹淨得很啊!
她瞪了守門婆子一眼,守門婆子抿唇,極力壓住唇角的弧度,可甯玥是誰?會看不出對方在偷笑嗎?
笑她?
她幹什麽丢人的事了,居然被人笑?
甯玥想發落這個婆子算了,然而不等她動手,更多古怪的眼神朝她看了過來。
幾乎是每一個路過的人,一邊朝她行禮,又一邊偷偷地笑。
這真是……越來越摸不清頭緒了!
法不責衆,她總不能把所有人一并發落。
甯玥皺着小眉頭,回來棠梨院,想着棠梨院好歹是她的地盤,那些人總不會與外頭的一樣才是,可是令她失望了,每個人包括冬梅和蓮心在内,都竊笑着看着她。
“冬梅,你給我過來!”甯玥站在廊下,低聲呵向一旁的丫鬟。
若在以往,冬梅一準屁颠屁颠地迎上去了,今兒卻不同,冬梅突然捂住肚子:“哎喲!哎喲小姐,我肚子疼!我、我、我我我我先去如廁!”
甯玥又看向蓮心。
蓮心也蹩腳地捂住肚子:“我……也……肚子疼……也去了……”
這演技,菜到家了好麽?
不過,他們爲什麽這麽這樣呢?
帶着濃濃的疑惑,甯玥沒注意到本該開着此時卻緊閉着的房門,甯玥推門走進去,蓦地看見一雙暗影,沒等她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便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摟進了懷裏。
她還以爲屋子裏進賊了,驚得花容失色,擡手就朝對面的命門拍去!
這一拍,力道不大,但倘若對方沒及時躲開,少不了得暈上一陣。
哪知她手剛剛擡起,便落進了一隻寬厚的掌心,緊接着,她聽到了一道暧昧而戲谑的聲音:“你就是這麽歡迎我的?”
甯玥猛地擡起頭來!
玄胤被她驚愕得幾近呆愣的樣子逗笑了,捏了捏她水豆腐般白嫩的臉蛋,說道:“怎麽?不歡迎我啊?”
不是……
而是……
甯玥呆呆地看着他,臉頰被他捏過的地方澀澀發痛,不難猜出,那雙精緻的手已經布滿了繭子與口子。然而她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的突然出現和巨大轉變。如果不是熟悉的聲音,她幾乎以爲自己認錯。這還是記憶中芝蘭玉樹的胤郡王嗎?胡子都長出來了,好像大了十歲,眼眸不再澄澈見底,深邃如一泓湖水,平靜,卻讓人再也瞧不出任何情緒。眉宇間,英氣依舊,不經意間卻多出了好幾分嗜殺的暴戾。
地上散落着盔甲,他隻穿了一件沒來得及脫掉的中衣。
“玄胤。”她木讷地喚了他一聲。
玄胤低下頭,額頭抵住她的:“嗯,我在。”
這股溫柔,一如往昔。
甯玥這才确定他真的回來了,閉上眼,将頭埋在他胸口,輕輕地說道:“總算回來了,剛剛吓死我了。”
玄胤抱緊了她,軍營裏都是些臭漢子,好久沒聞到她的香氣,實在令人迷戀:“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難怪那些下人全都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還一個勁兒地偷笑!一定在腦海裏構建了她被吓到的窘樣吧?
甯玥又好氣又好笑,踮起腳尖,朝他滿是胡渣的下颚咬去。
玄胤就讓她咬,寵溺地抱緊她,一副管她咬爛了,隻要她肯吞進去,他都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
甯玥不咬了,定定地看着他。
他輕笑,揉着她發頂,在她唇上狠狠地親了一口:“我先洗個澡。”
甯玥喚人打來熱水,自己則給他更衣,他好像又比以前壯實了,肌肉硬得都捏不動,也曬黑了,原先妖白的膚色漸漸呈現了一絲淺淺的小麥色,正好是她喜歡的顔色。解開扣子,他緊實的肌理一覽無遺,甯玥的眸光在他身上來回掃視,大傷倒是沒有,淤青特别多,肩胛上兩處、腹部兩處、大腿和胳膊自不必說,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
甯玥看得小心髒一抽一抽的。
哪怕知道他打赢了,但看着戰争留在他身上的痕迹,還是會想象他在風沙裏殊死搏鬥,而一想,心裏就會後怕。
玄胤捏了捏她臉蛋:“人都回來了,你還擔心啊?”
甯玥垂着眸子不說話。
玄胤挑起她下颚,她撇過臉去,玄胤将她的臉轉過來,一看,才發現她的眼圈紅了,心頭不禁一片柔軟:“我真的沒事,我好好地回來了。”
甯玥笑了笑:“你先洗澡,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玄胤的确餓壞了,從淩晨到現在,他隻喝了幾口水,滴米未盡。隊伍被他遠遠地甩在後頭,預計三日後才抵達,難怪沒人料到他這麽早回。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穿上甯玥給他備好的衣裳,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去了一趟軍營才知道家裏好,哪裏都是香的,也哪裏都是暖的。
甯玥已經做了一桌子好菜,熟悉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玄胤挑挑眉,走過來,從身後抱住正在布筷子的甯玥,在她頸窩深深地吸了幾口:“娘子辛苦了。”
甯玥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先随便吃點,待會兒母妃那邊肯定還要一起去用晚膳的。”
“是嗎?”他蠱惑地說着,抱緊她嬌軀,另一手,滑入了她雲裳。
甯玥的身子一顫!
感受到她的反應,玄胤輕笑,輕輕地含住了她耳垂,肚子隻餓了一天,那兒卻是餓了兩個月,怎麽想都覺得應該先吃她才對。
他的手開始在她身上煽風點火。
這副被調教得異常敏感的身子哪裏經得起他這樣撩撥,沒多久,甯玥便軟在了他懷裏。
玄胤坐下,讓甯玥跨坐在自己腿上,随後,他含住甯玥嬌嫩的唇瓣,解開了甯玥的衣衫。
許久沒這麽親昵,甯玥微微有些不适應,但這種不适應很快便被心底的渴望蓋過,她羞澀地回應着他,任他舌尖滑入,勾動她的,纏綿地擁吻了起來。
不知吻了多久,甯玥被吻得頭暈目眩。
他松開甯玥紅腫的唇瓣,順着她白皙的脖頸,慢慢親吻下去……
咚咚咚!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二人的身子俱是一僵,白日宣淫這種事,偷偷地做就好,萬一被人發現——甯玥當即就要下來。
玄胤扣住她腰身,輕聲道:“别動。”随後冷冷地看向房門,“什麽事?”
冬梅一聽自家姑爺冰冷的聲音便知道自己打斷姑爺和小姐的“好事”了,她其實也不想啊,但王妃那邊來了人怎麽辦?她硬着頭皮道:“王妃聽說您回來了,叫您和四奶奶一塊兒去吃晚飯,還說王爺和三爺在回來的路上,馬上就到。”
“知道了。”玄胤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沒事人似的,抱住甯玥的腰身就要繼續,又突然,外頭響起琴兒的叫聲,“四哥!四哥你回來了嗎?”
玄胤眉梢一跳:“那是誰?”
甯玥道:“琴兒。”
“那丫頭會說話了?”玄胤像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眸子,印象中,琴兒總怯生生的躲在别人身後,說話比貓兒還小聲,剛剛那幾嗓子卻活潑得很。
甯玥将他的詫異盡收眼底,低聲道:“回頭再跟你解釋,總之,琴兒慢慢地好起來了。”
“噓,琴兒小姐,您怎麽在這兒啊?”是冬梅的聲音。
“怎麽了冬梅?她們不是說我四哥回來了嗎?”琴兒不解地問,“四嫂你在嗎?”
甯玥清了清嗓子,平靜地說道:“我在,你稍等,你四哥換套衣裳,馬上出來。”
“好的,你們快點,母妃那邊在催了!”琴兒完全不清楚裏邊是什麽狀況。
玄胤聽着甯玥的話,俊臉黑成了炭。
甯玥不禁莞爾,湊過去親了親他唇瓣:“晚上補償你。”
二人穿戴整齊,去外面見到了琴兒。
琴兒穿一件藍色撒花煙羅裙,梳着雙螺髻,鬓間簪了一對白玉珠花、一支蓮花钗,略施了些粉黛,比起之前病怏怏的模樣,眼下的她顯得精神很多。她規規矩矩地給玄胤甯玥行了禮,還問候了玄胤一路可安好,直把玄胤弄得快要不認識她了。
三人一道去了文芳院,在文芳院門口,碰到了匆忙趕回的中山王與玄昭。
“你小子,回來都不招呼的!”玄昭上前,捶了玄胤一拳,又擢住玄胤肩膀,上看下看,“不錯嘛,黑了,也結實了。怎麽樣?南疆人好不好打?”
玄胤就道:“當然好打,軟腳蝦似的。”又面向中山王,正正經經地喚了聲“父王”。
中山王滿意地嗯了一聲,拍拍小兒子肩膀:“辛苦了。”
父子三人往裏走去,甯玥與琴兒跟在後頭。王妃與孫瑤正在陪玄小櫻下棋,見到玄胤進來,齊齊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母妃。”玄胤行了一禮。
王妃含笑點頭:“回來啦?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玄胤恭敬卻疏離地說道,又與孫瑤打了招呼,“三嫂。”
孫瑤微笑颔首:“四弟。”
玄小櫻跳下床,撲進玄胤懷裏:“四哥!”
玄胤把小糯米團子抱起來,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瘦得像隻老鼠,現在是肥肥軟軟的小松鼠了。玄胤心情大好地說道:“想四哥沒?”
“想!”玄小櫻脆生生地說着,一雙明亮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兒,配上粉嘟嘟的臉蛋,實在是能讓人愛到心坎兒裏。
玄胤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四哥也想小櫻。”
玄小櫻瞪圓水汪汪的眼睛:“四哥撒謊,四哥明明就是想四嫂!”
甯玥被弄了個大紅臉。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玄胤将妹妹放下來,見妹妹一瘸一拐地爬到王妃腿上,暗暗歎了口氣。
一頓飯,總體來說吃得還算開心。
小兒子打了勝仗,中山王的心裏自豪滿滿,這比玄煜凱旋更令人感到激動,畢竟玄煜是天生的将才,他不赢才奇怪了。玄胤不同,他是被人嘲笑着長大的,便是他知道是平安符壓制了他的功力,卻也沒對他的真實資質抱有任何幻想。覺得,哪怕某天他恢複了武功,也不過是與玄昭一樣有勇無謀。可這一回的仗,他打的太漂亮了!
“據說你給南疆人下了毒?就是舅舅一直在找的那個什麽阿芙蓉?你怎麽弄到阿芙蓉的?”問話的是玄昭,玄胤以少勝多的事迹早在軍中傳開了,大家每天都在談,都對那種叫阿芙蓉的禁藥産生了深深的恐懼。
甯玥的眼皮子動了動,困惑地看向了玄胤。
玄胤在桌子下握住了甯玥的手,對玄昭道:“我可買不起阿芙蓉,那就是一些補藥。”
玄昭瞠目結舌:“所以……南疆軍沒中毒?”
“沒。”
“那玄家軍吃的解藥……”
“阿芙蓉沒有解藥。”
玄昭明白了,玄胤根本是用了一種心理戰術,讓玄家軍認爲敵人中了毒不堪一擊,強烈的信心下士氣從未有過的高漲,愣是以兩千兵士把一萬敵軍給幹掉了。這簡直太冒險了,換做是他,他肯定想不出這麽刁鑽的法子,即便想到了,也會心虛被識破,然後幹不過敵軍。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與玄胤的差距在哪裏,不僅是腦子,還有那種掌控人心的能力。
孫瑤不懂軍事,但瞧丈夫臉上露出驚豔與肯定的神色,不難猜出玄胤這一仗打得很好。她起先就擔心刀劍無眼,如今玄胤平安歸來,再沒什麽比這更好的了。
整間屋子,唯一臉色不好的是王妃。
她以爲玄胤會吃敗仗,會等着她兒子去救場,她給玄昭的行禮都收拾好了,隻等哪天傳來雲州失守的消息,便即刻讓玄昭啓程。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玄胤不僅沒敗,還赢得如此漂亮!便是她最引以爲傲的玄煜,都沒在任何一場戰役中幹掉過五倍的敵軍。
再這麽下去,這個家還有她兒子的地位嗎?玄家軍裏還有她三個兒子什麽事嗎?
飯後,中山王将玄胤叫到書房,仔細問了一些雲州的細節,玄胤提到了蘇沐,蘇沐被皇甫燕控制,朝玄家軍發難,按理說應該處死蘇沐才對。但這個節骨眼兒上,沒人不他們更明白皇帝的忌憚,皇帝一邊要重用玄家一邊又越來越防着玄家。蘇沐……暫時不會定罪。
玄胤無所謂,反正他任務完成了,皇帝要作死就自己去作吧,他才懶得管那麽多。
回到棠梨院,甯玥已經沐浴完畢,站在窗前,含笑地看着他。甯玥穿着一套淡粉色亵衣,身姿若隐若現,充滿了誘惑。
玄胤被迷得神魂颠倒,抱住她一頓狂啃。
甯玥好笑地點了點他額頭:“這麽猴急?沒什麽要交代的?”
“交代?”玄胤從她衣襟裏擡起頭來,“交代什麽?”
甯玥在他胸口畫着小圈圈:“我聽說南疆公主很漂亮,是她漂亮還是皇甫珊漂亮?”
“你這小醋壇子!要把皇甫珊記多久?”玄胤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這回我真沒看清,當時在打仗呢,我要是去看美人兒,可就回不來了。要是早知道你會這麽問,我應該看清她長什麽樣再射她的。”
“你射死她了?”甯玥驚訝地問。
“死沒死不知道,她掉進護城河了,八成……兇多吉少吧。”
甯玥不說話了。此時的她,還不清楚太子與蘭貞是龍鳳胎,她隻以爲二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可即便如此,皇甫燕依舊是玄胤的表妹。這個表妹是惡人倒也罷了,萬一是個好人……玄胤這一箭就射得太冤枉了。
“想什麽呢?”玄胤不喜歡她在歡好的時候走神,懲罰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一不小心,真給咬破了,疼得甯玥淚汪汪地瞪着他,他忙用舌尖輕輕舔舐她傷口,“說了别走神。”
“怪我咯!”甯玥推開他。
“别别别,怪我怪我。我錯了,成不?娘子别生氣。”他賴皮地壓着她,将頭埋在她胸前,一陣撩撥。
甯玥紅着小臉蛋,氣呼呼地瞪他,誰料,越瞪越沒殺傷力,反而帶了一絲勾人的妩媚。他笑着吻了她良久,輕輕柔柔的:“你有沒有什麽要對我坦白的?”
腦海裏閃過阿芙蓉、蕭肅、郭況與司空朔,甯玥垂下了眸子:“我,當然沒有。”
“司空朔那個老太監沒找你麻煩吧?”
“沒。”她不算撒謊,司空朔隻是與她做了一筆交易而已,沒找她麻煩,也沒與她發生不清不楚的糾纏。至于吃的兩頓飯,在甯玥看來,與跟黎掌櫃吃飯沒什麽兩樣。不過縱然如此,甯玥還覺得别告訴玄胤的好,玄胤的醋勁兒太大了——
玄胤沒察覺到她的小九九,他滿腦子都是吃了她,最好把春宮圖七十二式全都在她身上用一遍。他這麽想着,便也真的這麽做了。
簾幕深深,一室旖旎,隻剩下水漬的聲音和誘人的喘息。
……
皇甫燕被射殺的消息傳到了南疆皇宮,吃敗仗不打緊,反正勝負乃兵家常事,南疆已經赢了那麽多,偶爾輸一次不算不能接受。但爲什麽皇甫燕要出事?那是所有皇子公主中頭腦最聰明、最受南疆王器重的孩子。先是太子,再是孫女兒,親人接二連三的變故令南疆王深受打擊,一病不起。
夙火觐見道:“是玄胤射殺了燕公主,瞿必親眼所見。”
瞿必被玄胤的箭釘在城牆上,直勾勾地看着皇甫燕和玄胤将箭矢射進了彼此的胸膛,但怪異的是玄胤毫發無損,皇甫燕卻被射穿肩膀,栽下了護城河。
事後,瞿必帶着人在護城河裏一陣打撈,卻沒撈到皇甫燕的屍體,如今皇甫燕是死是活,俨然成了一個謎。但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去,又受了那麽嚴重的傷,應該是活不了了。
南疆王氣得半死:“哪個玄胤?是殺了瞿老的玄胤嗎?”
夙火道:“正是他。”
南疆王雷嗔電怒:“殺害瞿老不夠,又來殺害朕的孫女!朕要他死!朕要他死——”
……
漆黑的牢房,馬援一個激靈從睡夢裏醒了過來,手腳上的鐐铐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響,他才意識到自己仍被關在地牢。
一個月前,他溜進菩提宮找兒子,卻好巧不巧地碰到夙火那個大混蛋。夙火在窗台下發現了他,一口咬定他行刺容卿,他不承認,夙火便禀明皇後将他關了起來。
那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跟他有仇啊?容卿是他兒子,他怎麽可能行刺容卿?好吧,雖然第一次是打算行刺的,可當他認出容卿後及時收手了!容卿都沒怪罪他,老頭子多管什麽閑事?
“喂!喂!來個人啦!這都幾點了?有沒有飯吃的啊?”馬援抓住門闆,大嚷着問。
一名獄卒走來,不耐煩地踢了踢門闆:“還想吃東西?當這是你家呢?”
馬援不屑嗤道:“不是我家怎麽了?牢房不給飯吃?你敢不敢把容卿叫來?”
獄卒一鞭子甩在了馬援的手指上,馬援敏捷地抓住鞭子,獄卒一噎:“你!你給我放手!”
“不放!把容卿叫來!”馬援堅持道。他好歹是征戰多年的将軍,一身血氣不是一個小獄卒承受的住的。
獄卒漸漸的生出了一絲膽寒,嘴角抽了抽,說道:“你一個刺客,還敢直呼我們容公子的名諱?當心皇後娘娘殺了你!”
這句話,從他關進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已經聽了不下一百遍了。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兒子在南疆皇宮混得該死的好,而且深受皇後的器重。南疆皇後可不像西涼那個病歪歪的史氏,雖說都是繼後,但南疆皇後比南疆王小将近二十歲,深受南疆王的寵愛,不但生下了三個非常優秀的孩子,還時常幫南疆王處理國家大事。南疆王年事已高,無法上朝的時候,皇後會在一旁垂簾聽政。以前尚且有太子監國,如今太子沒了,直接是皇後監國了。
他行刺容卿的事,估計是惹毛皇後了,所以他才被夙火拿了雞毛當令箭地關起來,就連皇甫珊都沒辦法把他弄出去。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皇後與太子關系不好,想借機拿他做筏子,爲難一下皇甫珊,說不定夙火殺掉太子的事也是皇後給授意的。
不論如何,他對南疆的皇權之争不感興趣,他隻想認回他兒子,别的一概與他無關!
“我說。”他語氣軟了一分,“你就幫我通傳一下吧?我有話對容卿說。”
獄卒冷哼道:“你算哪根蔥?我都沒見過容公子呢,你說見就見?”
馬援的眼珠子轉了轉:“那……我不見總行了吧?你放我出去!燕公主臨走時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珊公主!寸步不離的照顧,你懂嗎?現在我被關在這邊,你們就不怕燕公主回來了懲罰你們?”
獄卒卻好笑地說道:“燕公主吃了敗仗的事你還不知道吧?她這輩子都回不來了,想見她,你可以到陰曹地府去見!”
馬援面色一變:“你說什麽?燕公主……死了?”
獄卒哪裏知道燕公主死沒死,隻是大家都這麽傳的。他不耐地皺皺眉:“是啊,老家夥,所以你别指望誰能救你出去了!趕緊認罪,賜你一條白绫,也好讓你走得舒服點!”
“她怎麽死的?被誰殺死的?”馬援追問,那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會吃敗仗?怎麽可能會死?
獄卒剛想開口,一道陰恻恻的聲音自走廊盡頭傳來:“你退下。”
這聲……
馬援蓦地扭頭看去,就見黑袍老者步履沉穩地朝這邊走來,牆壁上的火光落在他鬥篷上,越發顯得他幽暗無光,他看起來像個地獄的使者,渾身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馬援的眸光暗了下來:“你來做什麽?夙火。”
夙火仿佛并不驚訝馬援得知了自己的名字,在馬援對面停下腳步,鬥篷折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尖尖的下颚和一張微微張開卻好似永遠不會說話的嘴,偏有深沉而平淡的話音傳出來:“我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哈!真是笑話!你把我關起來,還問我好不好,夙火,咱倆不熟!”别人或許畏懼夙火,他卻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年輕人,你的勇氣可嘉,可惜太過逞能。”
馬援已經四十了,卻被對方叫年輕人,馬援搖頭:“想殺了我就直說,是男人就給個痛快!”
夙火沉沉地說道:“想出去嗎?”
“想你就會放我出去?”馬援自己都不信。
夙火道:“當然不是,你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麽想,我想讓你出去,你自然能夠出去。”
馬援冷笑:“那夙火大人現在是想讓我出去還是不想讓我出去呢?”
“我會放你出去,不夠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暗殺玄胤。”
“玄、玄胤?”馬援一頭霧水,怎麽又扯到他女婿了?這個老不死的,到底與多少人有仇?
“你剛剛不是想知道是誰殺死了燕公主嗎?就是玄胤。”夙火平靜地說。
馬援還是一頭霧水,燕公主不是請纓去奪取雲州了嗎?怎麽會死在他女婿手裏?别告訴他,他那個廢物女婿也恰好去了雲州,然後恰好殺了驚才豔豔的燕公主。讓他相信太陽打西邊出來更容易!
夙火對他的表情視而不見,自顧自地宣布道:“給你兩個月的時間,殺掉玄胤。”
“如果我不同意呢?”那可是他女婿,開什麽玩笑?
“那你就等着被處死。”
處死太不劃算了,他還沒跟兒子相認。馬援的眼神閃了閃:“玄胤我是聽過的,玄家四子,你當玄家人那麽好殺啊!萬一我失敗的話……”
夙火打斷他的話:“萬一你失敗,或者萬一你背叛,我就殺了皇甫珊。”
……
蜿蜒的官道上,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慢慢地駛向北方。
一隻胖乎乎的爪子扯開窗簾,将胖乎乎的腦袋探出車窗,望向遠處聳入雲霄的峰巒,驚歎地叫道:“好高的山呀!大哥哥你看!都長到雲裏面去了!”
男子聽罷,放下手裏的書,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朝雲端望去,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慢慢揚起一抹清淺笑意:“青青想爬山嗎?”
被喚作青青的小胖妞先是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青青想見到爹爹了再爬山!青青要跟爹爹還有大哥哥一起爬山!”
“好。”男子摸了摸小胖妞的頭頂,像摸着一個可愛的孩童,但偏偏,這孩童已經十五歲了。
青青很喜歡大哥哥摸她腦袋,能讓她想到爹爹,她在大哥哥的掌心蹭了蹭:“大哥哥,京城有好吃的嗎?”
男子輕聲道:“有啊,青青喜歡吃什麽?”
“我喜歡……我喜歡……”青青手指戳着臉蛋,想了想,“我喜歡吃桃子!京城有嗎?”
“桃子過季了,明年會再有,但有柚子,青青喜不喜歡吃柚子?”他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面對這個孩童一般的少女,他很難一直惜字如金。
青青歪着腦袋問:“大哥哥喜歡吃柚子嗎?”
男子随口道:“嗯,喜歡。”
青青眯眼一笑:“那我也喜歡!京城有桂花糕嗎?爹爹說,桂花糕最好吃了!”
“有,還有栗子糕、棗仁膏,很多。”
想到那麽多好吃的,青青吸了吸快要流出來的口水,繼續望向窗外的景色。
突然,她在溪邊看到了一個人,穿着白色裙子,仰躺着,肩膀上插着一根箭,她忙搖了搖男子的手道:“大哥哥!大哥哥!那邊有人受傷了!”
馬車停住,青青跳了下來,邁開胖乎乎的小短腿兒,朝受傷的女子跑去。
女子在水中泡了極久,皮膚都泡出了褶子,但這并不影響她得天獨厚的美貌,她哪怕蒼白着一張臉,毫無血色,也像一尊暫時被蒙了灰塵的玉觀音。
“這位姐姐,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青青探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撥開了擋在女子頰上的亂發:“咦?姐姐,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我看着你好眼熟哦!”
皇甫燕渾渾噩噩的,耳邊傳來不太真切的聲音,她動了動眼皮子,睜開一條細縫兒,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人影,卻難辨容貌,之後,又來了一個人影。
他們交頭接耳的,似乎說了什麽,但她耳畔嗡嗡的,一個字也聽不清。
随後,一雙有力的臂膀自她後背與膝蓋繞過,将她抱了起來。
她聽覺和視覺都不太靈敏了,但嗅覺還在,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竹香和一股……好像父王身上才會有的氣息,男人的氣息。
她慢慢閉上眼,陷入了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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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這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