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1打臉,父親的手

九月十二,風和日麗,秋老虎依舊厲害,早晚略涼,白日裏卻如盛夏一般燥熱。不過,這并不影響衆位貴人來王府赴宴的心情。衆所周知,王妃不愛熱鬧,除了必要的應酬外鮮少在自個兒府中舉辦宴會,上一次他們入府還是兩位公子大婚,掐指一算,這都過去四個月了。好不容易能受到王府的要求,他們焉能不樂?另外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緣故是他們終于能夠好好看看玄胤的病嬌妻了。

司空家的宴會,據說郡王妃參加了,可惜一直呆在廂房,沒幾個人見到她。事後,他們聽說郡王妃是回春堂的東家,忍不住好奇去那邊碰了碰運氣,不過也沒碰到就是了。

甯玥還不知那些人半數以上是沖着自己來的,今兒是給琴兒挑選夫婿的好日子,她正認真地給琴兒挑選着衣裳。

冬梅與蓮心将繡娘們趕制的夏裝與秋裝一一擺了出來。

“這套藍色的流仙裙怎麽樣?”冬梅問。

“顔色太淡了。”甯玥擺手。

冬梅又拿起一套玫紅色的:“這個呢?”

“太豔了。”讓甯玥想起了瓊樓的榮媽媽,玫紅色長裙、濃妝豔抹,俗不可耐。

蓮心展開一條正紅色高腰羅裙:“四奶奶覺得這條怎麽樣?”

紅色倒是極好,琴兒膚白,撐得起這個顔色,但樣式太過簡單,不适合如此鄭重的場合。

甯玥搖了搖頭,都不甚滿意。雖說世人常說莫要以貌取人,但打扮得漂亮些,也是對客人的一種尊重,何況琴兒本身不夠自信,她當然不希望琴兒在衣着打扮上輸人一截。

最後,還是冬梅給拿了主意:“小姐,記不記得夫人給您做過一條嫩黃色的裙子,您說它太長了準備明年再穿的?”

是的了,就是賭氣在馬家住的那幾日,她娘給她新做的裙子,她娘說她正在長身子,一天一個樣兒,是以稍稍做大了些,琴兒的個頭冒出她一點,說不定正合适。

甯玥立刻讓冬梅将裙子拿給琴兒試了試,簡直像量身定做的一樣,看得一屋子丫鬟全都驚豔了。

打扮完畢,甯玥與琴兒攜手去了文芳院,那邊,已有不少婦人與千金在談笑風生了。

坐在王妃身邊的是司空夫人劉婉玉,鑒于早先司空家給玄家下了帖子,此次玄家也邀請了他們,司空朔自是不會來這麽無聊的宴會,司空籬在閨中備嫁,司空家主因瑣事纏身也未能過府,便讓劉婉玉帶着司空成、司空旭與司空靜前來赴宴。司空成兄弟到草場與公子哥兒們玩去了,那邊是玄昭在招待。

這邊,劉婉玉與王妃相談甚歡,司空靜優雅地坐在一旁,如一株睡蓮,靜谧得美好,看在衆人眼中,不免又是一陣贊歎。

劉婉玉見女兒這麽受歡迎,心裏也十分的高興,别以爲她不知道王妃打的是什麽主意,說是賞菊,其實就是想給玄琴兒找個如意郎君,正好,她也想給靜兒找一個!那玄琴兒她早見過了,不過爾爾,連靜兒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今天的來的夫人公子,肯定會先看上她的靜兒!

司空靜穿着一件白色束腰羅裙,腰身收得極窄,将她玲珑的身姿凸顯得淋漓盡緻;裙衫外,罩了一件薄如蟬翼的掐金絲紗衣,紗衣沒有扣子,微微地敞開,既華麗又精緻。

這身打扮,在座的一些婦人隐約覺着熟悉,仿佛在哪兒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劉婉玉瞄了女兒一眼,輕咳一聲,掩飾住一閃而過的尴尬,對王妃道:“我聽說胤郡王出征了,怎麽這次不是你們家老三啊?”

她聲音不大,卻仍被周圍的婦人千金們聽到了,衆人紛紛朝王妃望了過來。

王妃被戳中痛腳,嘴角抽了抽,語氣如常地說道:“昭兒在這邊另有安排。”

玄昭怕是不如那個小廢物吧!哈,嫡子不如庶子的原來不止他們一家啊,以後誰再嘲笑她的成兒不如司空朔,她就把玄昭和玄胤搬出來!劉婉玉幸災樂禍地笑了。

其他人倒是沒這麽誇張,說說笑笑地談論别的去了。

王妃深吸一口氣,淡定地端起了茶杯。

“王妃,您的兒媳怎麽還沒來?”兵部侍郎家的陳夫人問。

王妃放下茶杯,說道:“老三媳婦的懷孕,我叫她晚些再來,老四媳婦要照顧我那小侄女兒,應該也快過來了。”

這番話倒是沒什麽偏袒成分,當着外人的面,她總還是知道一些分寸的。

衆人卻沒在意她懷裏偏不偏袒誰,她們隻想快點見到郡王妃,越快越好。

見衆人不停朝外張望的樣子,王妃還以爲她們是猜出她設賞菊宴的意圖了,不由地暗暗點頭,琴兒能找個好婆家的話,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就在大家等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一名身姿婀娜、步履優雅的女子邁步走了進來,她穿着嫩黃色曳地長裙,纖腰盈盈一握,以素白輕紗束緊,輕紗與裙紗緩緩地垂至腳邊,遮住了她的繡花鞋,蓮步輕移間,如忽而散開忽而收攏的雲,美得令人訝異。

整條裙子從上到下沒有任何繁複的設計,就是淡、飄渺似仙,在塗脂抹粉的紅粉堆裏,它無疑帶來了一股清流,好似把人的眼睛都給洗刷了一遍。

衆人順着裙裾,目光緩緩上移,看向了女子的臉,女子未施粉黛,隻在眉間點了一粒朱砂,然而就是這一粒朱砂把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妩媚張揚了起來。

廳内,響起一陣驚豔的贊歎聲。

王妃張大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還是那個懦弱膽小、動不動就往人背後躲的琴兒嗎?怎麽會變得這麽上得了台面了?還有,她是一個人走進來的,這在以往是絕不可能的事!

琴兒緩緩地邁動步子,在一片驚歎聲中停了下來,先給王妃見了禮,又給衆位夫人小姐見禮,動作标準、語氣溫柔,十足名門世家的做派,先前還覺得司空靜美麗大方的衆人一下子被琴兒吸引了目光,論五官,琴兒未必比司空靜漂亮,但琴兒的那份優雅溫婉,太能打動人心了。要不是知道王妃的女兒才五歲,她們全都會認爲這是王妃的親生女兒,簡直不要太優秀。

司空靜不滿地癟了癟嘴兒,什麽嘛?一個死了爹娘的孤女,也值得大家垂青哦!

劉婉玉食不知味兒地吃了塊糕點,心道,上次見玄琴兒的時候都沒這麽驚豔,短短十日功夫,竟是把她的靜兒比下去了,真不知是誰調教出來的。真想把那人請到府上,給靜兒也好生地上上課。當然,這條裙子也真是美翻了,等下問問是哪個繡娘做的,也給靜兒請回去!

王妃當然知道這麽漂亮的裙子一定是蔺蘭芝做的,蔺蘭芝曾給玄小櫻做了一條,簡直精美得像畫出來的。至于那個讓琴兒發生改變的人,她約莫也猜到是誰了。她早先認爲玄胤的變化是因爲他自己,而今看了琴兒,她才覺得自己有可能想錯了。那丫頭究竟是有什麽獨門秘笈呢?爲什麽能讓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脫胎換骨?

王妃想不通,這邊,琴兒走到了她面前,喚了她一聲二伯母,她回神,開心地朝琴兒伸出了手:“來,到我身邊坐。”待琴兒在她旁邊坐好,她笑着與衆人介紹道,“這是三弟的女兒玄琴兒。”

中山王的三弟啊,據說被南疆細作給殺掉了,那細作還假扮他的身份混入玄家,險些釀成大禍,這孩子能在他的魔爪下活到今日,想來是個有福的。

衆人對甯玥的期待,暫時被琴兒分去了注意力,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與琴兒說起了話。琴兒話不多,一般都是點頭搖頭,偶爾需要回答的也就簡潔明了地一句話。這種矜持的樣子,實在太招人喜歡了。活潑開朗固然是好的,可比起司空靜那種喋喋不休、恨不得昨兒的肚兜是什麽顔色都告訴别人的類型,衆人顯然更青睐琴兒。

甯玥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琴兒被衆人争相追問的一幕,琴兒的表現可圈可點,雖還不是特别放得開,但已經非常地融入大家了。甯玥微微一笑,跨進了明廳。

衆人還不知道這就是那個傳聞中的病嬌妻,蓋因她身上一點病弱的感覺都沒有,面如桃李、眸若秋波、唇不點而赤,膚色白皙得如雪一般瑩潤,卻又泛着淡淡的紅潤。她穿一條素淨的淺藍色高腰羅裙,罩一件半透明白紗衣,紗衣以金線卷邊,淡雅中透出一絲清貴。她的發髻高高挽起,看上去是個婦人,卻如此的年輕。隻是雖然年輕,那沉穩的氣度依然比在座的許多貴婦都要好。

衆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意來。

“這是……老三的媳婦兒?”陳夫人遲疑着問。她絕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病秧子,也不敢相信一個小小的馬家能調教出如此出衆的女兒,琴兒優秀是因爲她骨子裏流着玄家高貴的血脈,但一個小小的馬家女,絕不可能比深宮的皇後更令她們感到敬畏。所以,她甯願相信這是孫家的孩子,雖然孫家其實……也不夠資格。

王妃幹笑了兩聲:“是老四的,玥兒,這是兵部侍郎家的陳夫人。”

甯玥上前,給陳夫人行了一禮:“陳夫人。”

陳夫人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迫來,硬着頭皮受了一禮後,竟冒了一層冷汗。

司空家撇了撇嘴兒,從前沒有玄家的時候,她是所有宴會的焦點,現在,她卻連陪襯都算不上了!其實有什麽了不起的?都長得沒她好看,就是穿了兩條漂亮裙子罷了!隻要她也穿這麽好看的衣裳,一定能再次把風頭搶回來!

“王妃,琴兒和玥兒的衣裳是哪個繡娘給做的呀?我也想請她做,價格上放心,一定令她滿意!”她恣意地笑着說。

王妃的面上掠過一絲尴尬,這可不是繡娘做的,是她的親家母。這司空家的二小姐真是的,說話都不經過腦子的,幸虧當初沒同意與她結親!

甯玥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恐怕要讓司空小姐失望了,我家不是開繡樓的,不給别人做衣裳。”

不是開繡樓的,這話是說……

陳夫人率先反應過來,驚詫地問道:“這些裙子是你娘親做的嗎?”

甯玥點點頭:“是的,我娘喜好針黹,小時候,我跟我大哥的衣裳都是我娘做的。”

陳夫人由衷地歎道:“馬夫人真是心靈手巧。”

衆人紛紛附和。

司空靜翻了個白眼,又理所當然地問道:“既然你娘的手藝這麽好,能不能拜托她給我也做一件,我一定會好好答謝她的!”

說的好像我娘貪圖你那點答謝似的,甯玥對這個小姑子的印象簡直糟透了,以爲前世那麽讨厭司空靜是因爲彼此立場不同,而今一看,恐怕不論她們是不是一家人,都沒法子發展成她與孫瑤那樣的朋友。甯玥直言道:“我娘很忙,恐怕沒空。”

什麽沒空?分明是個借口!這個馬甯玥,是不是跟她有仇?上次在她家,她笑盈盈地與馬甯玥打招呼,馬甯玥不痛不癢地回應,當她空氣似的,她還以爲馬甯玥是個天生冷淡的性子,可是今天馬甯玥與衆人笑得那麽開心——

馬甯玥懶得理會司空靜,與衆人打過招呼後,帶着琴兒與千金小姐們一塊兒去了後花園,那裏,孫瑤剛讓人備好投壺的東西。

衆人與孫瑤打過招呼,知道這才是玄昭的妻子,孫瑤溫柔大方,深得千金們的喜愛。

千金們拿了箭,叫上琴兒,開始投壺。

看着琴兒終于與同齡人玩到一起,孫瑤長長地松了口氣:“真是不簡單啊。”來的時候跟隻小兔子似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吓跑,“對了玥兒,今天來的世家裏,你有看中的人選嗎?”

甯玥想了想,說道:“陳家夫人不錯,性子溫和,若是琴兒嫁過去,婆媳關系應該能處得很好。”

“兵部侍郎的那個陳家嗎?”孫瑤問。

“是的。”姓陳的人多,光朝中就有四五個,她之前的大姐夫也姓陳呢。甯玥說道,“三嫂覺得他們家怎樣?”

孫瑤看了一眼玩投壺玩得不亦樂乎的琴兒,道:“他們家?會不會門第太低了?”

兵部侍郎,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很高的官職,祖上也未出過什麽風雲人物,她都納悶,甯玥怎麽會給這種人家下帖子呢。

“而且……”她又說道,“他們家四個孩子,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都長得一表人才,學識也十分地優秀,但長子成過一次親,去年妻子過世,次子是庶出……”

她的意思很明顯,無論是讓琴兒做續弦還是做庶子的妻都太過委屈。不怪她這麽想,她生在世家,對嫡庶十分地看重。她卻不知,陳家那個庶子,在前世做到了宰輔的位子。而且一生隻娶了一妻,這種遊走在權勢巅峰卻仍然潔身自好的男人,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了。

“陳家公子在草場與三哥他們玩着,三嫂要不要過去看看?就算不看他,看看别人也是好的!”甯玥眨巴着眸子問。

孫瑤趕忙點頭:“好!”

二人将這邊交給了琴兒,以拿糕點爲由悄悄地去了草場。

草場上,一群年輕的公子們正在玩蹴鞠,個個兒都是英姿飒爽。

孫瑤踮起腳尖:“哪兩個是陳家公子?”

“大公子沒來,來的是二公子。”甯玥指了指場下一個幫人撿蹴鞠的俊公子道,“那個穿青衣的就是。”

孫瑤一瞧他撿球的狼狽樣子,容貌都沒細看,心就涼了半截:“啊?他?”大家都在玩,隻他東奔西走地撿被打到場外的球,說明他在權貴中的地位不高啊,琴兒嫁過去,豈不是要跟着他受委屈?孫瑤撥浪鼓似的搖頭,“不行不行,這人配不上琴兒!”

甯玥暗暗歎了口氣,那些嘲笑陳二、欺負陳二的,在陳二坐上宰輔後是怎麽倒貼的,沒人比她更清楚。嫁給陳二,琴兒絕對不虧!隻是當前,要怎麽說服孫瑤才好呢?孫瑤都看不上陳二,想來王妃更看不上了。

二人回到花園,千金們已經玩了一輪,全都有些累了。

甯玥與孫瑤把從公衆取來的糕點、花茶遞給大家。

陳家的千金突然開口:“郡王妃,琴兒剛剛與我們說你做的東西特别好吃,是不是真的?”

陳小姐一直是司空靜的跟屁蟲,來玄家後卻一下子與琴兒熟絡起來,反倒将司空靜撇在一旁,司空靜聽了這話當然不大高興,冷冷地哼了一聲。親娘會做衣裳,她會下廚,騙誰呢?

甯玥沒在意司空靜的反應,她剛好想着怎麽與陳家打好關系,陳小姐便抛來橄榄枝了,她微微一笑道:“我的手藝還行吧,今兒正好備了玫瑰花鹵,大家有沒有興趣嘗嘗?”

大家很給面子的去了琉錦院。

琉錦院從沒來過這麽多客人,可把蓮心給吓壞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生怕哪裏伺候不周到,落了主子的臉面。

甯玥拜托孫瑤與琴兒招呼客人,自己則去小廚房,拿出玫瑰鹵,做了一籠香噴噴的玫瑰糕,考慮到天氣悶熱,又煮了一壺清涼解暑的酸梅湯。但全都是甜的,怕吃着膩,開壇子切了幾盤自己做的豬肉脯。

這些都是大家平日裏能夠吃到的,擺上桌的一瞬,衆人沒抱多少希望。可是當她們把東西吃進嘴裏的時候,散漫的表情瞬間變了。

玫瑰糕軟軟的,入口即化,唇齒間都是玫瑰的清香,還帶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這種糕點很容易噎住,但甯玥的玫瑰糕好似流水一般,順着喉嚨就落進了肚子,通身舒暢。

一人一塊的玫瑰糕,轉眼便隻剩最後一塊,那是屬于司空靜的,司空靜清高不肯吃。

“你不吃嗎?”陳小姐問。

“我……有些飽。”她話音剛落,唰唰唰唰幾隻小手伸向了糕點,這根本是在搶!她目瞪口呆。

糕點最終進了陳小姐的肚子,陳小姐滿足地舔了舔唇角。

甯玥做的豬肉脯也非常可口,幹幹的,薄薄的,不油膩,拿在手中覺得很硬,一咬卻酥軟得像肉糜一般。

司空靜見大家吃得那麽帶勁兒,吞了吞口水,拿了一小片豬肉脯,她發誓她隻是給面子地嘗嘗而已,可是、可是……爲什麽這麽好吃啊?

司空靜直接将盤子端了起來!

“哎!你不是說不餓的嗎?”陳小姐不悅地問,大家都慢慢地吃,一次一片,她倒好,直接一盤子端手裏了!

衆人幽怨地看向了司空靜。

甯玥怕大家吃太多,待會兒吃不下飯,是以沒準備太多,打打牙祭是沒問題的,但這個前世的小姑子也太貪得無厭了,明明很瞧不起她做的東西,一副不想吃的樣子,嘗到甜頭後又獨自霸占一盤,弄得其他人沒的吃。

“司空小姐,還有人沒吃到呢。”她和顔悅色地說。

司空靜哼道:“你再多拿些過來便是了!”

弄得好像她小氣不肯給似的,她誰都肯給,唯獨不想給司空靜!甯玥笑了笑:“司空小姐喜歡吃就吃吧。”看向衆人,“快入席了,不好讓大家吃得太飽,便少量備了些,大家也喜歡的話,回頭我讓丫鬟給你們一人包一盒。”

一人一盒?那豈不是能吃個夠?衆人歡喜得合不攏嘴兒。郡王妃哪裏是小氣不肯多給?明明是怕她們吃太多零嘴耽誤了正餐,這個司空靜,在家裏跋扈就算了,到了人家的地盤還這麽不講理,真是丢司空家的臉!她們當初是腦子抽了還是被驢踢了?居然與這種人玩到了一起!

心思閃過,衆人一點都不樂意與司空靜打交道了,紛紛坐到琴兒身邊,一邊喝酸梅湯一邊與琴兒聊了起來。

司空靜被冷落,一人捧着盤子,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劉婉玉還不知道自己女兒在琉錦院鬧了笑話,她與王妃和另外兩位婦人開了一桌子葉子牌。

劉婉玉摸了一張牌,随後道:“你那兒媳挺厲害的。”

王妃打了一張:“你說哪個?”

“郡王妃啊!”

王妃的眼皮子動了動,不鹹不淡地說道:“嗯,她是個能幹的。”

另外兩位夫人也摸了牌。

劉婉玉嗔道:“何止能幹?是太能幹啊!诶,回春堂你聽說了沒?”不等王妃回答,看向另外兩個夫人道,“你們應該聽說過吧?”

綠衣夫人道:“啊,我婆婆腰椎不好,上次還去那邊看過呢。好像與旁邊的布莊合并了,現在挺大了。”

藍衣夫人嬌媚地附和道:“我妹妹不孕,也去那邊看了,那個醫女真厲害,一副藥下去我妹妹就懷上了。”

劉婉玉對王妃笑着道:“你兒媳是回春堂的東家吧?”

綠衣夫人驚訝地道:“那是你兒媳的鋪子呀?下次我去瞧病,能給快些看不?那兒人太多,每次都得排好久!”

“當然可以。”王妃一口應下。

藍衣夫人來了精神:“我呢我呢?能不能便宜點兒?”

王妃笑了笑:“看上什麽,回頭我讓她送你。”

“哎喲你真是太好了!”藍衣夫人笑得打出一張牌。

劉婉玉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湊近王妃,神秘兮兮地說道:“那鋪子,是你媳婦兒一個人的,還是你們玄家的?”

“她自己的。”王妃補了一句,“我們的鋪子都是做别的生意。”

劉婉玉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跟你商量件事兒呗!”

“什麽?”

“我最近啊,也想開個藥鋪,但是沒找到合适的地方,你看……能不能我拿一部分錢出來,跟你媳婦兒一起做回春堂的東家呀?”

這是要……入股的意思?王妃摸了一張牌:“你準備拿多少?”

王妃話音一落,另外兩人也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

劉婉玉比了個手勢。

王妃挑眉:“一萬兩?”

“什麽一萬兩?我花那麽多錢不如自己重新開個得了,何苦與你媳婦兒合夥?”劉婉玉說道,“一千兩。”

……

遼城的關口,再往北行進五裏便是雲州。

皇甫燕站在營地的偵察台上,眺望着雲州的方向,眸光深邃。

瞿必走上來,拱手行了一禮:“公主,皇城那邊……來消息了。”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皇甫燕漫不經心地問。

瞿必低聲道:“壞消息。”

“又有人射殺我妹妹?”皇甫燕另有所指地問。

瞿必眉心一跳,單膝跪在了地上:“屬下有罪!不知那是真正的珊公主……請公主責罰!”

“責罰你就中夙火的計了,他想借我的手鏟除瞿家的棟梁,我還沒那麽蠢。”皇甫燕悠悠地說着,轉過身來看着他,“雖然你真的該死,但你最好給我死在戰場上!”

瞿必的額頭冒出了一層冷汗:“是!”

皇甫燕又轉過身去,扶着憑欄,問:“說吧,什麽壞消息?”

瞿必道:“容公子的兵器……沒有了,據說是供應的材料突然斷了貨。”他的聲音很低,不難聽出一絲垂頭喪氣,盡管南疆接二連三地打勝仗,但那些都是大帥沖鋒陷陣,又配上最頂尖的兵器,想不赢都難。此番攻打雲州,朝廷隻給了一萬兵力,兵器又次了許多,燕公主是女人,沖鋒陷陣必然沒大帥那麽厲害,一切不利因素結合起來,雲州一役,難以勝出!

皇甫燕捏緊了憑欄,眸光深深地望向雲州的萬家燈火,緩緩說道:“我不能輸,我輸了,東宮就沒了。”

瞿必點頭:“微臣知道。”所以才離開臨淄,追随她而來,想保護她、想襄助她、想幫她奪得天下。

皇甫燕冷豔的唇角忽而微微揚起:“區區一個雲州,還難不倒我皇甫燕!雲州軍的統領是誰?”

“蘇沐。雲州軍一共兩萬人,其中五千人駐紮在雲州北郊,暫時不會與我們碰上,但是一萬對一萬五,我們的勝算依舊很小。”瞿必擔憂地說道,“還有一件事。”

“什麽?”

“西涼那邊派了援軍過來,看樣子是保定雲州了。”

“玄家軍?”

“是的,五千鐵騎。”瞿必拿出一張輿圖,指了指觀州,“他們已經到達觀州的泗水縣了,這幾日觀州暴雨,阻礙了他們的行程,但明天雨就停了,以鐵騎的速度,最晚三天抵達雲州。我想,我們最好在玄家軍趕來之前把雲州拿下。不然,我們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了!”

“玄家軍的主将是誰?”

“玄胤。”現在,他已經知道玄胤不是殺害自己爺爺的兇手了,提起這個名字便沒了多少憤恨。

皇甫燕眸子一眯:“他?”

“是的,我沒與他交過手,但能從高副帥和夙火的眼皮子底下把玄彬救走,應該是個厲害角色。”對玄胤,他們反而不像西涼人那麽輕視。

皇甫燕慢悠悠地揚起一抹淺笑:“你說的沒錯,的确要在他趕來之前拿下雲州。但是硬攻,我們攻不下來。”

溢香閣是雲州最大的青樓,也是官宦們最喜愛的尋歡作樂之所。這兒的姑娘們個個花容月貌、才情俱佳,絲毫不遜給世家千金。許多達官貴人是溢香閣的常客,這位年輕男子也一樣。

男子約莫三十年紀,身形高大健碩、五官剛毅,眉宇間英氣勃勃,若是不笑,那嚴肅的模樣能把姑娘們給活活吓死。

柳媽媽笑着用帕子拍了拍他肩膀:“喲,爺您可來了,奴家等您好久了!”

男子将柳媽媽摟進懷裏,也不嫌她年老色衰,在她腰身上撫了一把:“蒹葭在不在?”

蒹葭是溢香閣的頭牌,年方十七,美名享譽整個雲州,每天都有從天南地北慕名而來的客人,可惜蒹葭性子古怪,一般不接客,看對眼了才讓對方進門,至于進門後能否一度**,也全看蒹葭本人樂意不樂意。便是柳媽媽,都不好太過得罪蒹葭。

柳媽媽道:“不巧,蒹葭來葵水了,腹痛,在房裏歇息,要不給爺安排個别的姑娘?”

“不了,爺去看看蒹葭。”男子給了柳媽媽一錠金子,柳媽媽滿意一笑,“去吧去吧,啊?記得溫柔一點兒,姑娘家病着,最是該好好疼愛的時候!”

男子一口氣爬到了三樓,三樓是蒹葭住的地方,隻住了她一人,門口有護衛把守,這護衛是他給蒹葭安排的,爲的就是防止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趁着他不在而占蒹葭的便宜。

“心肝兒,我來了。”男子推開門,走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青絲散開,纏繞在肩頭,襯得一身蒼白的肌膚越發沒有血色,卻更令她美如西子,我見猶憐。她應該是睡着了,沒聽到男子叫她。

男子趕忙放輕了腳步,慢慢地坐在床頭,探出手來,摸了摸她臉蛋,摸着摸着,手順着她臉蛋下滑,摸到了她嬌嫩的胸口。他一向很憐香惜玉,但不能做,摸摸也是好的。就在他即将摸到她柔然的時候,指尖突然一麻,像被什麽給蜇了一下!

他趕忙抽回手,就見右手的食指果真破了個口子,但沒流血,他沒放在心上,掀開蒹葭的被子,打算把蒹葭身上的蟲子摘出來,免得它咬壞蒹葭了。

誰料就在他即将扯開蒹葭衣裳的時候,蒹葭突然睜開眼,一個過肩摔将他摔在地上!他想跳起給對方一腳,卻發現自己突然失去了力氣,無法動彈!

“你……你不是蒹葭?”他與蒹葭睡過很多次了,他相信,蒹葭絕對不會武功!

皇甫燕點亮了房裏的燈,燈光映在她臉上,蒼白的反射着昏黃的光,這是一張與蒹葭有着三兩分相似的臉,卻遠比蒹葭美麗,如果說蒹葭是一片朝霞,她就是整個絢爛的天空。

男子哪怕身陷囹圄,卻也實實在在被眼前的美色驚豔了。

皇甫燕冷笑,她是沒大帥能打仗,但誰說奪下雲州一定要靠打的?皇甫燕一劍抵住了他的脖子:“蘇統領,别來無恙。”

光線明亮的卧房,馬援無力地趴在地上,他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差不多兩個時辰了,然而他依舊沒從那種混沌的狀态中解脫出來。

他努力地睜眼,哪怕是一條細小的縫隙也好。

可惜,他睜不開。

但他能感覺到,房間裏有人,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少年蹲在馬援身邊,皺着小眉頭戳了戳馬援的腦袋,對輪椅上的男子道:“就是這家夥要刺殺你?”

容卿回想起當時的情況,眉心微微一蹙:“他可能……殺錯了人?”

“啊?”少年不解地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他想殺誰?”

“不知道。”容卿搖了搖頭,“他掀開簾子朝我刺過來,但是刺到一半又突然愣住了,他的表情很驚詫。像……”容卿的眸光動了動,“像認識我似的。”

“所以你就把他刺暈了,打算帶回來審問一番?”少年摸了摸下巴,“不過這家夥是不是睡得太久了?你到底用了多少劑量?”

“沒多少。”

“沒多少是多少?”

“一根針而已。”

少年哼着不說話了,誰知道容卿的醫術厲害,卻不知他毒術更絕,南疆蠱毒牛吧,但那些蟲子看到它全都跟看到克星似的,嘩啦啦地逃。他的一根針,基本能迷暈一頭大象。不知想到了什麽,少年又道:“他是那個小母夜叉的貼身護衛吧?你抓了她的人,不怕她來找你麻煩?”

那丫頭武功菜得要死,纏人的本事卻是一流,每次都把能把人煩死。

果然,他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了皇甫珊的河東獅吼:“容卿!是不是你抓了袁術?趕緊給我把袁術交出來!不然我把你的菩提樹砍了!你聽見沒有?把姑奶奶的人交出來!”

在皇宮,敢這麽跟容卿說話的,也隻有這個小母夜叉了。别人都怕容卿怕得要死,偏她二愣子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也虧得容卿心寬,不與她計較,不然,她死一百次都不夠。

少年無語地皺了皺眉:“要把她趕走不?”

容卿定定地看了馬援一眼:“算了,把這個人還給她吧。”

少年聳聳肩,蹲下身去抱馬援,馬援卻不知突然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容卿的腳踝,抓得死死的,如溺水時,抓好組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容卿是最不喜歡别人碰他的,少年忙去扯他的手,但他如何扯得動?這是父親想要握住兒子的手。

少年氣壞了,明明還昏迷着,全身都軟得像隻蝦,怎麽手上這麽大勁兒?

“放手!放手聽到沒?不放我不客氣啦!”

少年擡腳,朝馬援的手腕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擦。

骨頭都碎了。

但那隻手依舊緊緊地抓住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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