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甯溪不喜歡甯玥這種命令的口吻,皺了撇過臉去。
甯玥淡淡地關上門,斜睨着她道:“馬甯溪,不要以爲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與我講什麽條件,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不得不死,别挑戰我的耐性,在你欺壓我的那些年,我的耐性就被消磨光了。”
甯溪緊緊地拽住手裏的衣裳,肩膀顫抖,眸光憤恨,如果這時誰能給她一把刀,她想,她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捅進甯玥的心窩子!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甯玥說的很對,現在的她,生死全都掌握在甯玥的手裏,她沒有資格拒絕甯玥的任何要求。
她屈辱地換上了衣裳,她想問甯玥接下來準備利用她做什麽,可她明白,除非甯玥自己願意,否則不會告訴她半件事情。
甯玥從包袱裏取出幾個小瓷瓶,像是口脂,十分廉價的那種,市面上隻買二十文一瓶。
甯溪感到很困惑,整個王府,除了王爺王妃便屬她最有錢了吧?怎麽會用這麽廉價的口脂?要知道,即便王府最下等的丫鬟,也不一定會買這種口脂。
甯玥沒理會甯溪的困惑,她将口脂挖出來塗抹在牆角和一些地闆上。
甯溪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這丫頭,到底想幹什麽?
做完這些,甯玥又從報複裏翻出了另一個瓷瓶,倒了一些不知是黃色還是白色的粉末在窗台上,随後摘掉了頭頂一支琉璃珠钗,又随後,搬來一個盆栽,将珠钗橫着插在了樹身裏。陽光照在珠钗的钗尾上,反射出一圈淡淡的華光。
甯溪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甯玥。
甯玥拍了拍手:“好了!”不知想到什麽,又掏出一包香料撒進了熏爐,屋子裏頓時芳香四溢。甯玥朝甯溪勾了勾手指,“過來,我有幾句話吩咐你。”
……
從廂房出來,甯玥直接前往了柏棕殿,此去不過半刻鍾路程,算不得遙遠,隻是甯玥怕熱,抄了一條近路,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小樹林,因前幾年死過兩個丫鬟,漸漸的無人走動了。甯玥以爲自己會暢通無阻地橫穿過去,哪知剛走到一半便聽到了一陣欲拒還迎的吟哦聲。
甯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裏,無語望天。
這就是她不喜歡司空家的其中一個原因,關系太亂,從上到下,恐怕隻有司空朔一個人是幹淨的,司空家主看着正直和善,不知在外頭養了多少房妾室;劉婉玉瞧着端莊矜持,也不是沒與年輕公子們罵俏打情;司空成、司空旭更不用說,她在司空家養胎的那一年,兄弟二人相繼将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另外兩個司空小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出閣前就與男人暧昧不清,出閣後更是放浪得離譜。
難怪司空流這麽多年一直住在紫竹林了,大概也是看不慣這些腌臜的東西。
司空朔自不必說,他厭惡司空家已經厭惡到了想把他們全都送上西天的地步,隻是如今根基不穩,他還需要司空家給他鋪墊鋪墊道路。
“你可不許破我身子,他知道了會生氣的……”女子嬌柔低喘地說。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進去。”男人焦急地哄了她一番,撩起她羅裙,解了自己褲腰帶。
不知過了多久,那邊的動靜終于停了,二人匆忙分手,各自離開
。
甯玥也終于從大樹後走出來,長長地松了口氣,幸虧這會子是陰天,如果一直大太陽,隻怕時間要不夠用。但不管怎樣,被這倆二貨耽擱了不少時辰,必須加快進程了。
甯玥提起裙裾,飛速地奔往了柏棕殿。
柏棕殿内,三老爺剛喂完老虎歸來,他剛剛掰腕子得了第一,司空家主言而有信,帶領他去觀賞了那隻獵獲的猛虎。說是猛虎,其實是一隻即将生産的母虎,一時犯困中了司空家主的麻醉镖,才被司空家主給擒獲了。
三老爺滔滔不絕地講述着喂虎的經曆,聽得一群夫人小姐們驚歎連連。
“老虎沒有咬你嗎?”問話的是劉婉玉身邊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她身材纖細,容貌清秀,穿着一件嫩黃色裙衫,十分嬌俏可人,正是劉婉玉的次女司空靜。
司空靜話音剛落,三老爺尚來不及回答,對面一個二十上下的青衣俊公子開口了,他與玄彬的氣質略像,溫潤如玉:“二妹妹,玄三老爺是什麽人?老虎敢咬他?那可是不要命了!”
“哈哈!”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甯玥一進門,正好瞧見大家哄笑的一幕,不由地順着大家的目光朝青衣公子望了過去,她道是誰呢,原來是劉婉玉大女兒的未婚夫趙琦。
司空靜嗔了趙琦一眼:“姐夫敢不敢去喂?”
趙琦笑了:“我可不敢。”
“膽小鬼!”司空靜哼了一聲。
劉婉玉寵溺地捏了捏女兒的臉蛋:“怎麽與你姐夫說話的?沒大沒小。”
司空靜吐了吐舌頭。
“快給你姐夫賠罪!”劉婉玉低低地喝道,但那眼神裏,分明滿滿的都是寵溺,今兒若非有那麽多客人在場,她是怎麽都不舍得嗔怪司空靜的。
甯玥暗暗搖頭,這劉婉玉也是個傻子,難道沒看出來司空靜與趙琦一直在眉來眼去嗎?
司空靜一臉不情願地站起身,行至趙琦面前,屈膝行了一禮:“姐夫恕罪,妹妹嘴快,講錯話了。”
“哪裏哪裏?妹妹沒說錯,姐夫是膽子小嘛!”趙琦說得直爽坦蕩,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但甯玥注意到,他火辣的目光掃過了司空靜的胸部,想來司空靜那一福,故意讓趙琦看到了一些福利吧。
司空靜回到了劉婉玉身邊,劉婉玉拉着女兒的手,笑着對王妃道:“我真是把靜兒給寵壞了,她這麽蠢笨的性子,将來可怎麽找婆家喲?”
王妃愣了愣,說道:“嫂子說的哪裏話?靜兒是心直口快,高門裏的夫人,都喜歡這種單純的媳婦兒的!”
“那你喜不喜歡?”劉婉玉笑着問。
王妃瞬間驚得吸了口涼氣,這才意識到自己掉進了劉婉玉的坑,劉婉玉哪裏是在問司空靜性子如何?根本是想與她攀親啊!如果自己說喜歡,劉婉玉立馬會順水推舟将兩家的親事定下來;如果自己說不喜歡,又與先前的話自相矛——
這個劉婉玉,居然打她兒子的主意
!
難怪會請她來赴宴,敢情……是鴻門宴!
司空家什麽情況,别人不清楚她還不清楚嗎?亂得跟什麽似的,她才不要與這種人家攀親!玄煜不行,玄彬也不行!
王妃氣壞了,卻又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話回劉婉玉。
甯玥慢悠悠地走了進來:“我母妃心胸最是寬廣,什麽性子都喜歡,隻是家中的幾個爺們兒性情古怪些,可沒少吓着我和三嫂呢!”
劉婉玉想到了冷冰冰的中山王、脾氣暴躁的胤郡王、以及做事不計後果的玄昭,這些人都不怎麽好相與,萬一女兒嫁過去沖撞了他們,她又不好去給女兒讨公道。女兒嬌縱慣了,還是嫁給門第稍次能被她拿捏的世家比較穩妥。
劉婉玉笑了笑:“喜歡我也舍不得給你們!”算是把親事揭過去了。
王妃:阿彌陀佛!
又問甯玥:“瑤兒和琴兒呢?”
甯玥答道:“在補覺呢,剛吃了些燒烤,二人都覺着乏。”
琴兒是習慣午睡,而孫瑤是孕婦本身就嗜睡,王妃沒懷疑什麽,反正離夜間的正席還早,讓她們睡會兒也無妨。王妃朝甯玥招了招手:“過來坐。”
甯玥坐到了王妃身旁。
王妃介紹介紹了甯玥與司空靜認識,語氣溫和,表情略淡,甯玥明白,王妃并不希望自己與司空靜深交。正好,她對這個總愛欺負她的小姑子也沒什麽好感,禮貌地與司空靜見了禮,沒太熱絡。
司空靜出身不低,沒必要巴結甯玥,見甯玥對自己不冷不熱,很快也失了結交的興趣,轉頭與另外幾名千金翻起了花繩。
一旁的三老爺突然問道:“琴兒喜歡那些禮物嗎?”
說的是他掰腕子赢來的彩頭,一些扇墜子和寶石。
甯玥笑容和煦道:“喜歡,琴兒說謝謝您。”
“琴兒沒與孫瑤睡一個屋吧?”王妃忽而緊張地問。
甯玥心知她是怕琴兒莫名發病傷到孫瑤的胎,搖頭道:“沒,張家小姐回去了,那邊的屋子空着,我讓琴兒睡了那邊,她比三嫂睡得早,這會子說不定已經快醒了。”
三老爺的眼神閃了閃:“我去看看琴兒。”
他一走,甯玥也走了,不過甯玥去的方向與他的不大一樣。
甯玥來到了一個院子,這是甯玥曾經住過一年的地方,據說是司空朔娘親的故居,但他娘也隻在這裏住了一年,生下他後便死掉了,也有下人說,他娘是跟人跑掉了。
“玥玥!”
司空朔低低的聲音從裏邊傳來,甯玥微微一愣,以爲他在叫她,很快,又聽得他說,“讓你别亂跑的。”
原來,是在叫别人。
熟悉的地點、熟悉的稱呼,有那麽極爲短暫的一瞬,讓甯玥恍若置身前世,她住在那間屋子時,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聽到他叫自己名字,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
如果沒有後面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是真的想與他白頭到老的。
斂起思緒,她緩緩地走進了院子:“中常侍大人,能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嘎吱——
門被推開,司空朔走了出來,依舊是一襲紫衣,一張銀色面具,一雙幽靜如淵的眼睛,身形挺直健碩,腰身以玉帶束緊,與以往的魅惑人心不同的是,在這裏,他渾身都散發出一種禁欲的氣息。
但很快,他朱紅的唇瓣勾起:“喲,是郡王妃啊,怎麽會散步散到本座這邊來?宴會不好玩兒麽?”
說是散步,誰信?暗香居雖離柏棕殿不遠,可極爲隐蔽,一般人走不到這兒來。甯玥沒解釋自己爲何認得司空家的路,淡淡地牽了牽唇角,看向他道:“今天是中常侍大人的生辰,我特地來給大人道賀。我知道大人從不慶生,不過我心裏,還是要向大人說一句生辰快樂。”
其實,他的生辰有何快樂而言?出生的當日,便是失去母親的那日。
整個府邸,所有人都靠他養着,然而卻沒一個人記得他的生日。今天他的生身父親擺了宴會慶賀,卻不是爲了他的生辰,而是一場莫名其妙的狩獵,難怪他路過柏棕殿時轎子都沒下。司空家主大概也覺得奇怪吧,兒子從不參與司空家的任何宴會,爲何偏偏今天會回來?然而即便如此,司空家主依舊沒想起來今天是兒子的生日。真夠諷刺的,甯玥心想。
司空朔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連唇角的弧度都與剛出來時一般無二:“你對本座真夠了解的,馬甯玥,你都嫁作人婦了,還對本座如此上心,真的好嗎?”
甯玥雲淡風輕道:“沒什麽好不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
司空朔輕輕一笑:“你倒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
甯玥坦誠地說道:“在中常侍大人面前,任何掩飾都是多餘的,我可不喜歡做多餘的事。”
“拍馬屁的功夫也見長。”
甯玥莞爾一笑:“多謝中常侍大人誇贊,我這邊給大人備了一份薄禮,還請大人笑納。”
“禮物是你自己的話,本座會十分欣喜的笑納。”司空朔含了一絲不明笑意地說。
甯玥攤手:“這個可不行,我從不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任何人。”
“包括玄胤?”
“我是我自己的,這個回答,中常侍大人滿意嗎?”
司空朔站在台階上,沒挪動半分,眸光也一直落在甯玥的臉上,也移開半寸:“馬甯玥,想給本座慶生,就拿出慶生的誠意;想利用本座,就讓本座知道被利用的價值。”
這個男人,還是那樣犀利啊。甯玥清了清嗓子,道:“借用一下小廚房。”
一會兒之後,一碗香噴噴的面條被甯玥端出來,放在了院子裏的石桌上
。
“這是什麽?”司空朔看着點綴了幾塊肉片的面條,嫌棄地皺眉。
“長壽面,我每次過生日……我娘在的話都會給我做。”甯玥知道他不吃肉,又道,“這是豆腐做的,不是真正的肉。”
哪知司空朔聽了這話,眉頭非但沒有松開,反而皺得更緊:“馬甯玥,你把本座當你兒子?”
呃,不是,長壽面不是隻有娘親才能做的……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怎麽在這方面這麽幼稚?
司空朔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條,一副嫌棄的表情。
甯玥說道:“别看這麽大一碗,其實隻有一根,很長很長,所以才叫長壽面。”她想表達的意思是自己做了好久、好辛苦,等下别跟她讨價還價。
誰料,司空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開始在面條裏翻來覆去地找着,找了半天,甯玥才發現他找的是面條的一端。
他該不會是想……
甯玥猜到他想做什麽,剛想出聲提醒,他卻已經把面條的一端含進了嘴裏,然後,吃東西從不發出任何聲音的他,呼啦啦的,一口氣把面條吃完了。
簡單、粗暴!
甯玥扶額。
“馬甯玥,你做的面條真難吃!”
他放下筷子,“不過看在你盡心服侍本座的份兒上,說吧,想讓本座給你個什麽恩典?”
……
三老爺離開柏棕殿後,直接去了賓客們歇息的廂房,一般大戶人家設宴都會給有需要的客人騰出一些房間,以便休息或更衣。門口有侍女記錄了各自的房間,三老爺一問便知道王府的女眷們住哪裏了,他是琴兒父親,探望自己女兒并無任何不妥,侍女恭恭敬敬地将他迎進去了。
三老爺又問了張家小姐的廂房,先過去了那邊。琴兒在床上熟睡,他從門外看了一眼,便調轉腳步去了孫瑤的廂房。
躲在碧紗廚後的孫瑤暗暗心驚,幸虧甯玥把她們弄到這邊來了,不然,現在與三叔獨處一室的就是她和琴兒,琴兒是三叔女兒,又傻乎乎的,不會被三叔怎麽樣,她就說不定了。
房間内,“孫瑤”面朝裏側卧着,青絲散落,遮住半張面龐,由于是側卧的姿勢,自然也看不見高高隆起的肚子。
屋子裏殘留着濃濃的熏香味兒,正是孫家給孫瑤特制的香料,安胎甯神的,三老爺時常在孫瑤的周圍聞到,此時雖氣味重了些,卻也沒生出懷疑。
他慢慢地來到床邊,床上的人閉着眼、呼吸均勻,睡得很沉的樣子。
他從懷中拿出一根細繩,冷冷地笑道:“孫瑤,别怪三叔狠心,怪隻怪你太聰明,懷疑上了我。你說你沒事跟馬甯玥走那麽近做什麽?跟王妃一樣稀裏糊塗的不好麽?傻人有傻福,太聰明的,都是被自己給作死的。現在,三叔要送你上路了,你放心,三叔的動作很快,不會讓你感覺到痛苦的,畢竟,咱們叔侄一場,我對你還是很好的。”
“你也不要覺得自己死的不值,你死後,我會嫁禍給馬甯玥,你還記得那張清單嗎?沒錯,就是小羅讓我給你的那張
。上面被我用草藥寫了玄胤通敵叛國的事,不不不,不是我寫的,是馬甯玥寫的,她正暗中與南疆細作聯系,卻被你給撞破了,爲保住自己夫君,她決心要殺了你。這個故事怎麽樣?是不是很喜歡?”
他說着,又從懷裏拿出一朵尤氏從馬甯玥屋裏順來的珠花,随手扔到了地上。
這一下,馬甯玥殺人的證據就更加确鑿了。
屋外陽光大好,原本隻照到钗尾的光,不知何時慢慢地移到了钗頂那顆碩大的琉璃石上。陽光透過琉璃,聚成一個小光點,落在窗台的粉末上。
突然,那粉末刺溜一下燃燒了起來!
火星子濺到窗簾布上,窗簾也燒了起來!
火星子又濺到地闆上,抹了口脂的地方,以極快的速度引燃了一屋子的大火。
幾乎是同一時刻,外頭響起了某個丫鬟驚天動态的咆哮:“啊——走水啦——走水啦——”
三老爺的臉色瞬間變了,要是讓人發現他與孫瑤被同時困在火裏,他就麻煩了。且不說他殺人的動機會不會被察覺,單是他趁侄媳熟睡溜進對方房間的罪名就夠他喝上好幾壺!
這會子他也顧不得殺孫瑤了,丢了細繩,拔腿就跑!
哪知,床上的“孫瑤”突然一個躍起,将他撲在了地上!
他驚得渾身一震!
“三叔,你不是想殺了我麽?怎麽?這麽快就臨陣脫逃了?”甯溪将聲音壓得很低,聽着像從喉嚨裏擠出來的,難以分辨原聲。她的頭發,又亂糟糟的遮住臉,三老爺依舊沒認出她來。
三老爺踹了她一腳,将她踹翻在地上。
她又撲上來,舉起一把刀子朝三老爺刺去!
三老爺如何會讓她得逞?一把扣住她手腕,她吃痛,手一松,刀子掉落。
她仍不罷休,一口咬上三老爺的胳膊!
三老爺又疼又急,随手抓起了地上的刀子朝對方捅了過去!
那一刀,直直地戳進了“孫瑤”高高隆起的腹部,可孫瑤才剛剛懷孕,怎麽如此顯懷?三老爺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了:“你究竟是誰?”
甯溪撥開亂發,露出那張蒼白的臉,猙獰地笑道:“是我呀三叔,馬姨娘。”
“馬、馬、馬甯溪?”那丫頭的姐姐?三老爺明白自己被算計了,氣得大腦空白,隻一個念頭不停地盤旋在腦海:帶馬甯溪離開,不讓人發現他傷害過馬甯溪!
他擡手朝甯溪劈去,卻在離甯溪三寸之距時身子一僵、兩眼一瞪,暈了過去。
甯溪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暗影籠罩,整個身子都快要直不起來。順着暗影,她目光緩緩上移,在火光中,對上了那張銀色面具、那雙幽深如淵的眼睛。
“中、中、中常侍大人?!”她吓得跪伏在地,渾身顫抖。她本是司空朔的眼線,如今卻幫着馬甯玥辦事,司空朔會不會削皮了她?
司空朔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走出去了
。
火勢最終被控制住了,甯溪與三老爺被順利解救了出來,三老爺因爲“吸入太多濃煙”而暫時陷入昏迷,在司空朔安排的房間歇息。
司空朔靜靜地站在窗前,看甯玥擰着工具箱,慢慢走向了床上的三老爺……
另一間廂房内,甯溪“流産”了。
産婆收拾好落下來的“男胎”,給王妃行了一禮,歎道:“真是可惜,是兩個成型的男胎呢。”
孫子?還兩個?
王妃的臉色不好看了,不管她多麽輕視馬甯溪,也改變不了馬甯溪懷了玄昭骨肉的事實,誠然,她更喜歡孫瑤的孩子,可不代表她不期待馬甯溪的,何況,又是兩個男孩兒。想當初她生下玄彬與玄昭時多高興啊,雙生胎,本就是上天的恩賜。
産婆被冬梅領了出去。
王妃又氣又傷心,靠在椅背上說不出話來。
劉婉玉從旁歎道:“唉,一對哥兒呢,就這麽沒了。你們家老三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幹嘛要拿刀捅馬甯溪的肚子?”
廂房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作爲當家主母,她沒不及時趕過來看看的道理,她與王妃一塊兒進的門,那時,火勢已經被控制住了,熏得焦黑的地上,馬甯溪躺在一灘血泊中,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三老爺滿手是血,暈着趴在一旁。
是司空朔及時趕到,打暈了三老爺。
這是丫鬟們的說法。
王妃卻覺得,說不定是司空朔殺了馬甯溪,卻嫁禍給老三,一切,等馬甯溪醒了問個明白才能見分曉!
甯溪醒了,一睜眼便摸上不再隆起的肚子,花容失色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王妃不忍地撇過臉去。
劉婉玉上前,輕輕按住她肩膀道:“你先别激動,朔兒給你看過了,說你失血過多,需要靜養。”
“失血過多?”甯溪扣住劉婉玉的手,眸中落下淚來,“我的孩子沒了是嗎?”
“哎呀。”劉婉玉爲難地說道,“你還年輕,好好将養,以後會再有的。”
“嗚——”甯溪捂住臉,顫抖着哭了起來。
王妃心頭的柔軟被觸動,覺得所有痛失孩子的母親都值得可憐和同情,但同時,她又覺得奇怪:“你怎麽會跑到這邊來了?誰許你出府的?”
甯溪拿開捂在臉上的手,紅着眼眶哽咽道:“我……我是來找玥兒的,我娘病得很重,祖母不給我娘請大夫,我隻能偷偷地跑出來,想求玥兒幫我一下……可是玥兒在柏棕殿,我……我進不去,在門口恰好碰到了冬梅,冬梅便讓我在廂房候着,她去請示您。”
“孫瑤呢?”本該在這房間的是孫瑤呀!
“三奶奶說……去隔壁看看琴兒起床了沒
。”她低低的聲音,透出無盡的委屈,不難讓人猜測孫瑤是因爲不待見她這個小妾才氣沖沖地去了别的房間。
王妃的心底突然閃過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如果留在房中的是孫瑤,出事的……會不會也是孫瑤呢?馬甯溪出事已經夠讓她難過,如果換做孫瑤,她的嫡孫……她不敢想。
“你……你跟三老爺是怎麽回事?”她沉聲問。
甯溪小聲啜泣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在屋子裏等,等着等着,犯困了,就、就睡了。”早在三老爺暈倒後,她便脫掉了與孫瑤一模一樣的外衫,換了自己的。所以,沒人懷疑她假扮過孫瑤,“您是知道的,我自打懷孕後,比三奶奶還嗜睡。半夢半醒間,我依稀聽到耳邊有個男人說話,說什麽‘孫瑤啊,别怪三叔要殺你,誰讓你發現了三叔的秘密呢?’我那會子以爲自己在做夢,還在夢裏想,三叔?哪個三叔呀?孫瑤發現了他什麽重大秘密,他非得殺了孫瑤?我要是早一點認清那不是做夢、是真的,我的孩子也不會……嗚——”
言及此處,她再次捂住臉,嗚咽着,渾身抖動了起來。
王妃按住了心口,看來她沒猜錯,甯溪是真的給孫瑤做了替死鬼。
劉婉玉張了張嘴,八卦道:“把瑤兒叫過來問問吧,她撞破了三老爺的什麽秘密?”
事已至此,王妃就是想瞞也瞞不下去了,裏邊一個劉婉玉,外頭一個司空朔,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今兒不把三老爺的秘密挖出來,他們怕是不會放她們離開。
王妃吩咐人将孫瑤叫了過來。
甯溪與三老爺的動靜太大,被擡出去整個院子的人都瞧見了,一個肚子上插着一把刀,一個滿手鮮血。孫瑤也在目擊者的行列,進了屋,連忙問:“馬姨娘你怎麽樣了?”
甯溪泣不成聲。
劉婉玉坐在床頭,輕輕地給她擦着眼淚,幫她回答道:“大夫和産婆給看過了,大人還好,修養一段時日便能複原,隻是可惜了那兩個男胎。”
“啊?”孫瑤盡量裝出驚訝之色,其實,她先前并不知道甯溪是假懷孕,三叔在裏邊遲遲不出來,她險些沖了進去,還是冬梅告訴她甯溪的肚子是假的,她才沒那麽揪心了。
王妃按了按眉心:“先不提這個,馬姨娘說,你三叔原本要殺的是你,是将她給錯認了,你到底怎麽得罪你三叔了,他這麽惱你?”
沒直接問撞破了三叔的什麽秘密。
“我……”孫瑤低下頭,“我……我可能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什麽東西?”問話的是劉婉玉,她比王妃還着急。
“這……”孫瑤支支吾吾的,仿佛不敢講。
王妃歎了口氣:“說吧,沒事,都是自己人。”
孫瑤從荷包裏取出大火後甯玥返回這邊時交給她的清單:“這個。”
王妃拿起來一看:“這不就是一張賀禮清單嗎?”
孫瑤拿出口脂,蘸了一點塗在清單上:“起先,我也以爲是一張普通的單子,就收着了,吃東西的時候,我塗口脂,不小心掉了一坨在單子上,然後就……出現了這些奇怪的字,您看
。”
清單上,果然浮現了一堆她們不認得的字。
“我覺得奇怪,就把單子收好了,正巧三叔走過來找我,我想,可能他那時就發現我看見上面隐藏的字了。”這簡直是胡扯。她不像甯玥與甯溪那麽會撒謊,背台詞時不敢看王妃眼睛,隻低着頭,盡量裝出害怕的樣子。
“既然是這麽重要的東西,他爲什麽給你拿着?”王妃問。
“本來是小羅給三叔的,三叔當時在跟幾位爺掰腕子,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們發現什麽,便索性先放在了我身上。”孫瑤心髒狂跳地說。
劉婉玉自動腦補了一種可能:“呀!是不是誰給他寫的什麽暗号?朔兒,你進來看看,你認得上面的字嗎?”
進來的是一個小太監,小太監伸出手:“把單子給我吧。”
劉婉玉癟了癟嘴兒,一次不打她的臉都不行!
小太監将單子拿了出來,須臾,折了回來,對王妃說道:“這是南疆字,寫了一些軍機處的機密,恕不能讓幾位夫人知曉。”
南疆字、軍機處的機密,單這兩個信息便已經足夠令人膽寒。
劉婉玉看好戲似的看向了王妃,通敵叛國?玄家?哈!幸虧沒與他們家結親!
事關重大,劉婉玉立刻叫來了司空家主,司空家主又馬上通報了皇帝。
三老爺是中山王的親弟弟,他與南疆人勾結在一起,是不是得了中山王的授意呢?皇帝在趕往司空家的途中,命人将中山王也一并叫過來了。
宴會無法再繼續下去,劉婉玉給客人們一一地賠禮道歉。
花廳内,皇帝面色如鐵地坐在主位上,在他身旁稍次一些的位子,坐着神色悠閑的司空朔。中山王有涉案嫌疑,安安靜靜地站在大廳中央,同樣站着的,還有沒任何嫌疑的司空家主。兒子都坐下了,老子卻站着,司空家主的嘴角一陣猛抽。
在中山王身後,分别站着玄家的女眷:王妃、甯玥與孫瑤。
甯溪受了“重傷”,卧病在榻,琴兒是個孩子,也沒讓她過來。
三老爺被捆綁着雙手跪在地上:“我沒有殺人,我……我是被冤枉的……”他狡辯着,求救的目光落在王妃的臉上,他弄死了王妃的兩個孫子,王妃恨透了他,厭惡地撇過臉;他心下一沉,又委屈地看向了中山王,可不等中山王開口,皇帝便先搶過了他的話柄。
“玄老三,你不見棺材不落淚是不是?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孫瑤發現了你的秘密,你就想殺了孫瑤!結果誤殺了馬将軍的女兒!”
他殺孫瑤,哪裏是因爲孫瑤發現了他的秘密?不過是覺得孫瑤受馬甯玥的影響懷疑上了他而已。他不想多一個人搜集他的罪證,所以想幹掉孫瑤。可是馬甯玥卻利用他這種心理,将計就計,來了一招偷梁換柱,那可是五個多月的男胎,他就不信馬甯溪真的會爲了幫自己妹妹演戲而舍棄自己一輩子的保障,那胎,肯定是假的!他被算計了!被一群無恥的女人聯手算計了!
“馬甯玥的胎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她……她……她算計我!她們幾個一起,聯手算計我!馬甯溪、馬甯玥、孫瑤!”
司空朔漫不經心地一笑:“她的胎,是本座親自找人落的;她的脈,也是本座親自給把的;她的傷口,更是本座親自給縫合的。你是在質疑本座的醫術,還是在質疑本座的人品?還是你想說,本座跟她們一起算計你了?”
司空朔的醫術不比司空流差,真胎假胎,他會看不出來?如果說他與玄家的女眷們勾結,就更沒人會信了。其實就連三老爺自己都不信,畢竟司空朔是那麽厭惡玄家人,怎麽可能與甯玥她們串通一氣呢?可如果司空朔沒撒謊,那麽馬甯溪的胎是真的?
三老爺風中淩亂了。
在場的人,除了三個女眷,全都相信甯溪是真的滑了胎,兇手是三老爺,通敵叛國的也是三老爺。
皇帝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中山王,你最好拿出證據來,證明你與此事沒關系,否則,你弟弟叛國,你們全家都是要被株連的!”
中山王的拳頭捏緊了:“皇上,這件事……”
“這件事證據确鑿!沒有誤會!”皇帝想也不想地打斷了中山王的話。中山王暗中招兵買馬的事當他是傻子不知道嗎?這件事真的假的,說老實話,他不在意,他隻想有一個合适的理由,把中山王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拉下去!失了民心,就算他再多軍隊,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中山王焉能瞧不出皇帝的算盤,這個老狐狸,謀害他兒子在先,如今又想借着一個根本漏洞百出的事來将整個玄家拖下水!真是好可惡!
但通敵叛國的罪名太重,就算他是清白的,可在外人眼裏,他弟弟這麽做了,八成也是他授意的,整個玄家的聲譽也還是會受到影響!
真是一個……讓人難以翻身的局面!
三老爺将皇帝的算計和中山王的糾結看在心裏,心裏升起了一股希冀,爲了不動搖軍心、民心,大哥一定不會允許這頂帽子扣到他頭上的,大哥一定會爲他平反的!
中山王倒是想爲他平反,不僅是因爲玄家人的身上不能出現污點,更因爲他是他從小養到大的弟弟。他沒辦法割舍這份親情。
王妃盯着三老爺的臉,心裏嗖嗖的,恨不得拿把刀捅了他,害她孫子不夠,又害她全家,去死去死去死!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邊突然傳來了太監的通傳聲:“玄昭求見——”
玄昭?
所有人,除了甯玥與司空朔的表情沒有變化之外,皆露出了十分驚訝的神色。
玄昭不是去接玄彬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皇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一點都不想見他。
司空朔卻道:“見見吧,說不定跟玄家軍有關呢。”
皇帝宣了玄昭進來。
玄昭風塵仆仆的,半張臉的胡子都長出來了,不知多久沒刮,看上去仿佛老了好幾歲,他手裏捧着一個壇子,給皇帝行了一禮,道:“玄昭叩見皇上!”
“你來做什麽?”皇帝不耐煩地問
。
玄昭沒來得及與父母打招呼,冷冷的眸光直接射向了正在洋洋自得的三老爺,一腳踹了過去!
中山王勃然變色:“昭兒!你幹什麽?”
玄昭怒道:“我要殺了這個叛徒!替三叔報仇!”
衆人一驚,玄昭的話……幾個意思?
玄昭揚手,指着他道:“他,不是我三叔!他是個戴了人皮面具的冒牌貨!”
三老爺蓦地擡起頭來:“胡說!”
玄昭上前,一把捏住他臉皮,狠狠一扯,扯掉了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來。
衆人再一次的驚到了。
三老爺看着玄昭手裏的面具,目瞪口呆:“我……我……不是……我……”
“你還我什麽我?”玄昭又是一腳飛了過去,将三老爺踢得撞到了牆上,又重重地跌在地上,三老爺瞬間吐出了一口鮮血,玄昭又道,“要不是我親自去了一趟北城,調查到一年前的真相,我……我哪裏會知道,我三叔……早就被你這個叛徒給殺了!”
王妃難掩震驚:“昭兒,你……你不是去接你二哥了?”
玄昭搖頭:“不是,恕兒子沒提起告訴你們。我當時,與四弟覺得三叔不對勁,我便找了個由頭,謊稱去接二哥,其實是去了北城!”
中山王眼底的驚詫久久地揮之不去:“你說你三叔死了?”
“嗯。”玄昭難過地低下頭,把壇子遞給了中山王,“這是三叔的骨灰……”
中山王一陣目眩頭搖,倒退幾步,跌在了椅子上。
三老爺滿嘴鮮血地爬過去:“不是的二哥,我是老三啊,我是你弟弟啊,我沒死,我是真的!我真的是你弟弟……二哥你相信我……”
玄昭怒叱道:“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還想迷惑我父王?我三叔光明磊落,怎麽可能勾結通敵叛國?”
“對,老三人很好的,他不會殺害我們孫兒的……難怪你這麽狠心,原來你是假的……”王妃呢喃道,如果是假的,他通敵叛國是他自己的事,便與玄家無關了!
假不假的,中山王不是特别在意,通敵叛國,也不是特别在意,他最在意的是這個家夥是不是真的殺了自己的弟弟?
“昭兒,你确定你三叔是被他殺的?”
玄昭鄭重點頭:“父王!兒子确定!琴兒當時就在現場!琴兒看到自己的至親被殺,所以才瘋癫了!琴兒一直模仿他的手法殺人,就是想揭發他,可是……可是沒人懷疑到他頭上……”
中山王雷嗔電怒,一腳踩上了三老爺的腦袋,傷害他弟弟,五馬分屍都不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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