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正躺在床上發呆,自打入了西涼,她便有些水土不服,這種症狀持續到入京,而且越發嚴重,她每天都病怏怏的,稍微不小心便鬧肚子,是以,哪兒都不能去。其實,她也希望想公主那樣,滿大街地跑呢!
畢竟在皇宮呆久了,誰不渴望外頭的空氣?
“唉,這該死的身子,拖死我了!”小娟捂着肚子歎了口氣,随後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小姐暫時還不會回,于是起身,想給自己點一些清粥白菜,剛一拉開門,就與皇甫珊撞了個滿懷。
皇甫珊捂着臉,上竄下跳:“啊——讓開——讓開——啊——”
小娟吓了一大跳,看着好似被什麽給刺激了的皇甫珊,納悶地問:“公主,你怎麽啦?嚷什麽呀?”
“我……我沒臉見人了!”皇甫珊氣得吼了起來。
不同于别的姑娘家,她家公主是從來沒有眼淚的,不管是遇到什麽事,傷心也好,生氣也罷,隻會河東獅吼。小娟愣了愣神,一時間分不清小姐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還是——
“小姐,你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嗎?男人?啊?小姐,你看了男人?光着身子的吧?啊!小姐,你把哪個男人給看光了啊?”
小娟也跟着尖叫了起來。
皇甫珊拿下了一直擋住臉的手。
“啊——”
小娟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好似要凸出來,好半晌,才手動地合上了下巴,難以置信地問:“小姐,你……你的臉……你的臉……”
“我知道我的臉,不用你提醒我!”皇甫珊氣呼呼地說完,往銅鏡裏掃了一眼,随後,“啊——”她也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這張傾國傾城的容顔,此時已經不能用醜陋來形容了,整張臉都腫了,像豬頭一般,還遍布了細細麻麻的紅疙瘩,眼皮腫得睜不開,皮膚都好似快被水腫給撐破,微微地發亮。
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打開随身攜帶的醫藥箱,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了一盒白色的軟膏。這是從前白薇兒在世時送給她的,具體什麽名字她忘記了,她隻知道,不管什麽皮膚病,擦了它,立馬就好。
她回頭,瞪了仍處于木讷狀态的小娟一眼,急得跳腳道:“愣着幹嘛?快去給我打水來呀!”
“哦,哦哦哦!是!奴婢這就去!”小娟連滾帶爬地去了,打來一盆涼水,給皇甫珊洗臉。
皇甫珊的臉又癢又痛,想抓,可每抓一下都能疼到心窩子裏去!
“該死的玄胤!從哪兒弄的毒藥,比我們南疆的毀容水還厲害!”
毀容水?小娟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這是她家公主對一種毒藥的特殊稱呼,那毒藥的主要效果是口服後使人穿腸肚爛而死,但她家喜歡喜歡把它拿來外用,整蠱什麽的,捉弄捉弄太子的那些姬妾,雖不緻命,但也每次都讓那群女人吃盡苦頭。瞧小姐的樣子,貌似就是中了毀容水的毒啊——
“小姐,這……這就是毀容水弄的吧?”她小心翼翼地道。
皇甫珊又瞪她一眼,隻一個瞪的動作,都牽動她整個面部,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她一邊倒抽涼氣一邊道:“你眼瞎啊!這怎麽可能是毀容水?就毀容水那點子毒性,至于讓本公主疼成這樣嗎?本公主自幼習武,最不怕疼了,咝——連本公主——咝——都無法忍受的毒性咝——一定比毀容水劇烈百倍!”
你、你那分明是嬌氣好不好?
小娟暗暗嘀咕了一句。
“還是……你覺得本公主很嬌氣啊?”
“沒沒沒!絕對沒有!”小娟瞪圓眼睛,一本正經地擺手。
皇甫珊忍住疼痛,洗臉,帕子擦過腫脹的肌膚,好似直接擦在心口上似的,疼得她渾身發抖,她可不認爲,毀容水能把人疼成這樣!一定、一定是那登徒子找了更厲害的旁門左道!
南疆的毒術,天下聞名,她居然敗給了一個西涼的愣頭青!太讓人無法接受了!
“玄胤,你等着,本公主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
擦完藥,皇甫珊拉開了門,決定去找皇爺爺派來的血衛,聯合他們,把玄胤弄死!
……
玄胤坐在馬車上,掂了掂皇甫珊落荒而逃時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藥包,不屑一笑,就那種腦子長在腳底的母夜叉,還想給他下藥?他慢動作都比她快。
不過,比起用毒,他還是更喜歡搏鬥的感覺。
随手,将藥包從車窗裏扔了出去。
藥包半空散開,軟骨散灑了出來,大半散在了無人的走廊上,一小半——
皇甫珊拉開了門,一股淡淡的涼風撲鼻而來,無色無味:“本公主這就找皇爺爺的……皇爺爺的……皇……”
嘭的一聲,她倒在了地上!
……
驗屍的結果出來了,死前,沒與兇手發生過激烈打鬥,沒遭遇任何性侵害,她是正面遇害的,死前,應該見到了兇手,并且認識兇手,所以,沒做出任何反抗的行爲。
隻不過,郭況又從她指甲中發現一些皮膚組織,初步判斷爲兇手的。很有可能是兇手掐住她脖子時,她本能地撓了一爪子,撓破了兇手。
兇手是一個被抓傷的人。
這是郭況從屍體和現場所能判斷出來的結論。
王妃開始在府裏,地毯式地搜羅兇手。
既然是丫鬟認識的人,那肯定是熟人,肯定在府裏。爲了不引起恐慌,她讓碧清以做新衣裳的名義,在下人中,一個一個地查了過去。
孫瑤的身子好些了,開始能下地走動,大夫說胎兒頭三個月與後三個月比較脆弱,要萬事小心。玄昭已經搬到書房去睡了。
孫瑤月份淺,不顯懷,眉宇間卻還是依稀散發出了一絲溫柔的母性。
她拉着的甯玥的手晃了晃:“我聽說,府裏有個丫鬟被殺了。”
甯玥點點頭,說道:“母妃在找兇手了,三嫂安心養胎,别爲這些事傷神。”
“我不傷神的,我現在無聊呢,自從知道我有了身孕,母妃便什麽都不許我做了,從前,還隔三差五讓我算算賬、清點清點庫房,而今,我連吃飯,都恨不得有人喂。”孫瑤歎息着說。
甯玥就笑了:“可見母妃重視你這胎啊,弄不好,它會是玄家的長孫。”
“馬甯溪還懷着呢。”孫瑤輕輕皺眉說。
她那是假的,又生不下來,現在又夾着尾巴做人,根本不敢出來造次。
甯玥笑了笑:“三嫂的福氣一定比她強的。”
孫瑤開心地揚起了唇角。
二人沿着府裏的小路散步,走着走着,碰到了三叔和族裏的三位長老,他們拿着幾張圖紙,在一塊空地上比劃着什麽。
應該是翻修祠堂和讓她與孫瑤上族譜的事兒,甯玥心想。
三叔那邊也看見了她們倆,沖她們微微颔首,二人過去給三叔和長老們打招呼。
“見過三叔,見過三位長老。”
長老們都是十分和善的老人,沒什麽架子,笑着受了二人的禮數,講了些問候的話,還問了些二人在玄家過得可好之類的問題。
二人都一一地答了。
“好了,你們去吧,我這邊,再與長老們談談上族譜的事兒。”三叔擡了擡手。
“是。”甯玥與孫瑤給三叔行了一禮,準備告退,卻突然,甯玥瞥見了三叔手上纏着的紗布,不由地問,“三叔,您的手怎麽了?”
“哦,沒什麽,開水燙了一下。”三叔不甚在意地說。
……
碧水胡同,冬八又在開始千篇一律的“勸導”了,他托着腮,坐在桌旁,巴巴兒望着妙手神醫道:“你說你給治一下會怎樣嘛?又不少塊肉!我們保證不告訴别人行不行?你就當作沒治嘛,不說出去,你名聲就沒事啊!”
妙手神醫哼道:“男子漢大丈夫,要無愧于心,别人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知道,我不能自欺欺人。”
冬八站起身:“哎,你……你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那你到底知不知道醫者仁心啊?現在有人急需你的救治,你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這像是大夫的做法嗎?學醫的時候,你師父沒告訴過你,醫術是要用來救人的嗎?”
妙手神醫不爲所動。
冬八歎了口氣:“我家夫人,其實很可憐的,她很小啊,就死了哥哥,她爹娶了個惡毒後母,那後母的女兒還嫁進我們家做妾了,天天膈應她。還有她娘,很早就瘋了,她身子不好,藥罐子裏泡大的。好不容易嫁了人,又中了蠱毒,不能生孩子。你說她怎麽就這麽慘呢?”
妙手神醫沉默。
“你不覺得她跟你女兒很像嗎?”
“别拿我的青青做筏子!”
“真的呀,都是沒辦法治好的人,你想啊,你女兒天生癡傻,你貴爲神醫,醫得了天下醫不了她……”
話未說完,妙手神醫甩袖回了房!
冬八困惑地眨了眨眼:“我說錯話了嗎?”
……
玄胤回了府,立刻讓冬梅把甯玥從孫瑤身邊“奪”了過來,将甯玥按在貴妃榻上,狠狠地親吻了一番。
“唔……”甯玥被吻得毫無招架之力,拍拍他肩膀。
他松開她唇瓣,隻一下,又含了上去。她的唇很軟,舌尖更軟,涼涼的,甜甜的,讓人忍不住想一口吞掉。
甯玥很快就被吻得缺氧了,仰躺在他身下,水兒一般,柔軟地任他撷取。
吻得嘴唇都麻了,他才餍足地放開了她,可是沒等她喘口氣兒,他又開始親吻她鎖骨。甯玥知道他想幹什麽,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掬起他的臉,說道:“你今天是怎麽了?不正常啊!”
玄胤鼻子哼了哼:“哪裏不正常了?大半天沒見,想你了行不行?”
甯玥推着他,慢慢地坐了起來,拿出帕子擦了他額角的汗:“瞧你這滿頭大汗的,幹什麽去了?”
“軍營的一些破事兒。”玄胤輕哼着說。
甯玥定定地看着他,相處久了,一些細小的神态都容易出賣一個人的内心,當然,也或許是女人天生對男人的直覺異常靈敏,她隐約覺得,他好像瞞了她什麽事情。
“玄胤。”
“嗯?”
“你那天,叫我以後都别一個人出門,是不是你南疆的仇家追來了?”昨晚,她從回春堂出來,半路也感到了一股冰涼的殺氣,隻是後面碰到了那個小姑娘,與小姑娘談完話,那股殺氣又沒有了,她一度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玄胤揉了揉她發頂,沉吟片刻,道:“是追來了一些,所以以後,你别再獨自出門,等我解決了他們再說。”
原本,他希望她不要出門,呆在府裏最安全,但以她的性子,怕是放不下回春堂。
甯玥卻壓根沒在意這個問題,因爲她從一開始想知道的就不是這個,她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神色,試探地問:“你上次說那個南疆公主也派人追殺過你,這次的人,是不是也是她派的?”
那些血衛雖然忌憚母夜叉,卻不像是跟母夜叉一夥兒的,他們出現的時候,母夜叉自己也十分詫異。玄胤思索着,搖了搖頭:“不是。”
甯玥沒有說話了。
……
“公主,公主!公主你醒醒!”
皇甫珊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沙啞着嗓子問出了聲:“我這是怎麽了?”
小娟擔憂地說道:“你突然暈倒了!奴婢找大夫給您瞧了,大夫說您可能是身子太虛了,奴婢買了參湯,您喝點兒吧!”
身子虛?習武之人,身子能虛到哪兒去?但是如果不是體虛,又爲什麽會暈倒呢?
皇甫珊當然想不到自己是陰差陽錯之下,吸入了少量的軟骨散,她摸了摸腰間的荷包,察覺到夫人送自己的東西不見了,懊惱地捶了捶床:“一定是掉路上了!真是可惡!”
“公主,喝點參湯。”小娟把參湯端到床邊,一勺子一勺子地喂她。
皇甫珊皺眉:“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小娟攪了攪勺子,說,“公主,咱們還是回南疆吧,京城太危險了,您看您才出去過幾回,一次胃病犯了,一次差點兒毀容了,緊接着又暈倒了。再這麽下去……奴婢怕,您都不能活着見到太子殿下了。”
“少烏鴉嘴!”皇甫珊白了她一眼,摸摸自己的臉,白薇兒藥效不錯,消腫了一些,但還是疼得厲害,而且照鏡子的話,仍舊認不出本來的容貌,她惱怒地捏緊了拳頭,“那個混蛋把我害成這樣!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就算與他同歸于盡,我也必須要殺了他!”
“你是真的要殺他,還是看上他啦?”小娟嘀咕。
皇甫珊拿腳踢了踢她,沒好氣地道:“本公主會看上那種登徒子?笑話!本公主就算喜歡一頭豬,也不會喜歡他!”
那你千裏迢迢地追來是爲了什麽?明知道自己三腳貓的功夫打不赢人家。
心裏這樣想,嘴裏卻是不敢說的,小娟悶頭,把參湯給皇甫珊喂完了。
入夜時分,皇甫珊戴上幕籬出了門。
幹嘛?當然是找玄胤。
她經過幾次的分析與總結,覺得玄胤時常會在南街一帶出現,所以她決定,再到那兒碰碰運氣。
回春堂夜間比較忙,晚飯後,玄胤送甯玥來了這邊,下車後,抱着她親了親:“我先去一趟軍營,等下來接你,說好了,不許再亂跑,知道嗎?”
“嗯,知道了。”甯玥微笑着應下,擡手,幫他把領口的扣子弄了弄,柔聲道,“早去早回。”
玄胤上了馬車。
皇甫珊站在街角,從她的角度,正好瞧見甯玥的正面,她看見甯玥被一個男人抱進懷裏,那男人還低頭,像是做了一個親吻的動作,甯玥笑着幫他整理了衣裳,那種快要溢出幸福的溫柔,她隻在母妃的眼底看到過,還是母妃與父王在一起的時候。
那是……夫人的相公吧?
除了自己相公,女人還會對哪個男人這樣呢?
馬車駛離了南街。
甯玥轉身步入回春堂,皇甫珊笑着走了過來:“夫人!我們又見面啦!”
甯玥狐疑地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戴紅色幕籬的女子,微微怔了怔:“我們……認識?”
皇甫珊的臉腫得厲害,不好意思以真面目示人,讪讪地笑了笑,說道:“夫人,是我呀!這麽快,你就不記得我了?”
這聲音,甯玥倒是認出來了。甯玥微微地笑了笑:“天都黑了,你怎麽還戴着幕籬?”
“唉,說來話長。”皇甫珊無奈地歎了口氣,望了望馬車駛離的方向,道,“夫人,剛剛那個男的是你相公吧?”
“是啊。”甯玥也朝那邊望了一眼,馬車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了,“你看見他了?”
“是啊,你倆真配!”好吧,其實隻看見了一個背影。
甯玥笑了笑。
皇甫珊又道:“你相公專程送你出門的嗎?我看他把你放在這裏就走了。”
“是的,他等下忙完再來接我。”甯玥說。
“我真羨慕你,找了一個這麽疼自己的相公!”皇甫珊由衷地道,“一看你們的感情就很好,他沒養小妾的吧?”
“這倒是沒有,他不怎麽與女人接觸。”除了自己的兩個妹妹,便是琴兒那天差點暈倒在他身上,他也很快推給尤氏了。她很難想象,他與别的女人在一起會是什麽樣子。
皇甫珊挑眉道:“男人就該像你相公這樣!對妻子一心一意、忠貞不渝,哪像那個登徒子,明明成了家,還招惹黃花大閨女!”
甯玥淺淺笑着,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小姑娘開口閉口都離不開那個登徒子,每次都說要殺了人家,偏偏每次都沒殺到,也不知,是不是陰差陽錯之下成了一對冤家。
“姑娘,我聽的氣息還有些微弱,是不是身子尚未康複?”
“沒啦,我是被那個登徒子給害的!”提到玄胤,皇甫珊就氣得咬牙切齒了。
“你又碰到你仇家了?”甯玥納悶地問。
“嗯。”皇甫珊郁悶地點了點頭。
甯玥追問:“那你……用了我給你的藥沒?效果怎樣?”
“别提了,你的藥我給弄丢了。”
“怎麽會丢了呢?”
“都怪那家夥!實在是太狡猾了!我給你的毀容水啊,已經夠厲害了,是我們南……南方最厲害的藥水,沒有之一!但那家夥,不知從哪兒弄了一種比毀容水還厲害百倍的藥!幸虧我帶了我姑姑的特效膏啊!不然,我肯定要變成醜八怪了!”皇甫珊憤憤不平地說。
她沒試過毀容水的效果,不知是怎樣的,但對方既然說比毀容水還厲害百倍,應該真的……是非常天怒人怨的東西吧。難怪戴着幕籬了,一定是還沒好全。甯玥越發同情起她來:“要不要讓大夫們看看?”
皇甫珊悶悶地說道:“不用了,我姑姑的藥,比太醫的還管用,我過幾天就好了。對了,你把毀容水用了沒?”
給玄胤了,玄胤用了沒,她沒問。
甯玥想了想:“還沒,用在她臉上……吧。”
“怎麽還沒用?”
“我那個朋友,沒見過她,不知道她長什麽樣。”
“這樣啊。”皇甫珊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那豈不是她站在你朋友面前,你朋友也不認得她?”
“是啊。”甯玥點了點頭。
皇甫珊想了想:“那你朋友的丈夫,私底下有沒有與她見面呢?”
甯玥面無表情道:“我朋友的丈夫沒說,不過我朋友覺得,他們兩個,應該已經在京城見面了。那個女的,似乎一直在找我朋友的丈夫。”
皇甫珊杏眼一瞪:“還找他?她真好不要臉哦!”
甯玥沒說話。
“那他們……一定會再見的!”皇甫珊眯了眯眼,一亮,說道,“夫人,你放心,我來幫你教訓那個狐狸精!”
……
皇甫珊在南街轉悠了一個時辰,沒逮住玄胤,悶悶不樂地回了客棧。
與一輛馬車擦肩而過時,她打了個呵欠,如果她沒記錯,那是夫人丈夫的馬車吧!上頭的東珠好漂亮……
玄胤從回春堂接回了甯玥。
路上,甯玥與他說起了王府的案子,玄胤沒多大興趣,死個丫鬟罷了,他還不至于放在心上:“讓母妃去查,你少操心這個。”
“我知道。”
回到王府,甯玥去尤氏房中坐了坐,琴兒自從被雷聲驚吓了一番後,連着幾天都卧床休息,甯玥把從龍蝦店買來的香辣蝦帶給了她。
尤氏替琴兒道了謝。
“對了,三嬸,這幾天,府裏在查兇手,有不便之處,還請您諒解。”
“還沒找到嗎?”尤氏問。
甯玥搖頭:“沒,找了一天,能找的都找遍了,不知道兇手是不是逃出去了,母妃說,明天再讓碧清看看各房的出府和請假記錄。您晚上睡覺時把門窗關好,别獨自出門。”
“好,我知道了。”尤氏應道。
甯玥往瞥了一眼,正在玩珍珠穗子的琴兒,她一隻手放在被子裏,一隻手轉動着穗子,顯得有些吃力,“我先走了三嬸。”
“我送你。”尤氏笑着說。
“不必了,您照顧琴兒吧!”甯玥告别尤氏,自己離開了。
回到琉錦院,玄胤已經洗漱完畢,懶懶地躺在床頭,衣襟半敞,露出健碩的胸膛,充滿了男性的誘惑。甯玥知道,這家夥又精蟲上腦了。
清了清嗓子,避開他惑人的目光:“玄胤。”
“嗯?”
這聲,七彎八轉,繞得人心尖兒都在發燙。
甯玥深吸一口氣,壓下輕易被他挑起的躁動,正色道:“你明天有沒有空?”
“你陪我就有。”他拉過了她的手,一根一根地把玩起她的指尖。
“狐狸精說不定已經盯上你朋友的丈夫了,他去哪兒,狐狸精肯定在附近轉悠!你跟蹤那個男的,應該就能發現狐狸精了!”
腦海裏閃過那個小姑娘的話,雖然對方年紀輕,但不得不說,她的提議非常有道理。從前,她是不屑于這麽做,但眼下,玄胤一天天地變強了,距離他前世稱霸南疆的日子也一天天地近了,她不能放任玄胤與他前世的皇後糾纏不休。
如果是那個女人的問題,她就幹掉那個女人!
如果玄胤也動了心,她就離開玄胤!
再難受的痛都經曆過了,沒什麽刺兒是拔不出來的。她再也不會傻傻地期盼任何一個男人回心轉意,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變心一次,與變心一百次是一樣的!
翌日,甯玥起了個大早,先去文芳院給王妃請了安,又去青靈閣探望了孫瑤,再去三房那邊看了看琴兒,最後,才與玄胤一塊兒出了門。
“四爺,王爺說……您務必……他……”
快到門口時,甯玥隐約聽到一個軍營的士兵與玄胤面露難色地說着什麽,玄胤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滾!說不去就不去!”
士兵悻悻地走了。
甯玥行至他跟前,望着士兵的背影問:“怎麽了?是不是王爺叫你有事?你先去吧,我改天再逛街也可以。”
玄胤捏住她的手:“說了要陪你的。”
甯玥幾乎想放棄了,他對自己這麽好,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他?他不提那個女人,興許,是那個女人真的沒找來京城吧?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他不過是闖入了那個女人的營帳,又沒把對方怎麽樣,她犯得着吃幹醋嗎?
心裏,一瞬間,險些要改變主意,但終究還是上了馬車。
抵達南街後,他們開始一間鋪子一間鋪子地閑逛,玄胤特能買,但凡甯玥摸過的東西,統統被他買下了。甯玥有些心不在焉的,東張西望,努力留意着周圍的動向。南疆的公主,除白薇兒之外,全都生得非常貌美,絕非路上的這些行人能夠相比。若對方真的跟蹤玄胤,她應該不會察覺不到。
甯玥捏緊了荷包。
玄胤輕輕地笑了一聲:“你老捏着荷包做什麽?”
“夫人,一旦你發現那個女人的蹤迹了,就吹響這個骨哨。它的哨音,尋常人聽不見,隻有我能!你記住了,千萬别與她硬碰硬,萬一吃虧就不好了!也别讓你朋友的丈夫發現,免得他嫌你多管閑事!”
甯玥微微地彎了彎唇角:“荷包裏有錢呀!被偷了怎麽辦?”
“跟我出門,還能讓你被偷?太小看你男人了。”玄胤斜睨了她一眼,“這裏邊,裝的不是錢吧?給我看看。”
“是錢!”甯玥伸進手去,拿了一個金元寶出來,“你看!”
“是嗎?”玄胤眸子裏的疑惑一點兒也沒散去,從出門開始,他就感覺這個女人怪怪的。
甯玥張了張嘴,将鬓角的秀發攏到而後,輕聲道:“我想吃糖炒栗子,你去幫我買一點好不好?”
玄胤将信将疑地去了。
他一走,皇甫珊便來了,她知道玄胤這個點一般不上街,她不是來逮玄胤的,是出來吃東西的。她已經知道甯玥喜歡逛南街了,而她自己,也住在南街的一間客棧,對于偶遇這種事,也就不感到多麽奇怪了。
“夫人!”她笑着打了招呼。毀容水的藥效依然健在,她的幕籬也依然戴在頭頂。
甯玥很快從這聲特有的稱呼裏識别出了對方的身份,微微地笑了笑:“你出門了?今天感覺怎麽樣?臉上好些了沒?”
她也知道對方就住南街盡頭的客棧了。
皇甫珊喜色道:“好些了,最多三天,我的容貌就能恢複了,身上的可能要多等幾天。”頓了頓,湊近甯玥,壓低了音量道,“夫人你是不是在跟蹤你朋友的丈夫啊?發現狐狸精的行蹤沒?千萬别狐狸精出現在你面前,你卻真的認不出她喲。”
“我還沒發現誰在跟蹤我朋友的丈夫,如果他真被跟蹤了,我不會沒感覺。”
“你對你朋友的丈夫很了解啊!”
“呃……”甯玥眨了眨眼,“那是因爲……我其實沒告訴你,那個男人……是我大哥。”
玄胤做過幾天馬克卿,也算是大哥了吧!
“啊!原來你是在幫你嫂子鏟除情敵啊!你這種小姑子真是太好了!幫理不幫親!我就喜歡跟你這麽正值的人做朋友!等我報完仇,我跟你拜把子!做姐妹!”皇甫珊一臉豪氣地說。
甯玥撫額,這個謊,真是越撒越大……
皇甫珊肚子餓,沒說幾句話,便辭别了甯玥,往一家栗子店走去,她們皇甫家的人都喜歡吃栗子,聽說南街有一家非常有名的糖炒栗子店,她必須得嘗嘗!
然而當她走進小胡同時,卻意外地碰到了擰着一袋糖炒栗子的玄胤,她柳眉一蹙:“大流氓!是你?”
玄胤一開始沒認出皇甫珊來,聽到這聲稱呼,才意識到這個戴着紅色幕籬的女人,就是那個可惡的母夜叉,當即厭惡地蹙了蹙眉:“皇甫珊,你是不是犯賤?整天陰魂不散!你該不會是賴上我了,想讓我對你負責吧?”
“你……你你你你……”皇甫珊氣得面紅耳赤,“誰要你負責?我……我……我……你……你看了不該看的,摸了不該的,我……我要挖了你的眼珠子!剁了你的手指頭!”
玄胤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唇角扯出一絲淩人的冷笑:“你挖得了嗎?明知不是我的對手,還死纏着我不放,最讨厭你這種打着複仇的名義,卻對男人獻殷勤的女人!要不是看在妙手神醫與你們南疆皇室關系匪淺的份兒上,你早就沒命了!不要挑戰我的耐心,皇甫珊!”
皇甫珊倒抽一口涼氣:“混蛋!誰、誰、誰對你獻殷勤了?我隻恨不得你去死——”
玄胤懶得與她廢話,他的耐心已經快用完了,皇甫珊再敢糾纏一次,他真的會讓她死得很難看!
皇甫珊見他就這麽走掉了,怒火刺溜一下燒到了頭頂:“混蛋!拿命來!”
不遠處,傳來女人的腳步聲,玄胤雙耳一動,眸光一掃,一把擒住皇甫珊的胳膊,皇甫珊痛得大叫,可還沒叫出聲,便被玄胤點了穴道。
甯玥走進了胡同,她剛剛好像是聽到玄胤在與誰說話,女人的聲音,隔了一條喧鬧的街,她沒聽太清楚,但似乎在争吵什麽,直覺告訴她,是那個女人出現了。
可是,她走過來的時候,又什麽都沒看見,玄胤不在,胡同裏空蕩蕩的,隻一個十分雜亂的垃圾車,蓋着蓋子,卻依舊有酸腐的臭氣傳出。
酸腐的臭氣,遮掩不住玄胤身上獨有的那股香氣。
甯玥确定,玄胤剛剛就在這裏。
他帶着那個女人逃了嗎?
甯玥用帕子掩住鼻尖,掏出骨哨,輕輕吹起了它。
垃圾車内,皇甫珊欲哭無淚:夫人!我在這裏呀!往右看!就在你右邊!右邊啦!快救我啊——我被臭死啦——
……
走出胡同,甯玥搖了搖頭,小姑娘玩性大,怕是跑出南街了吧。
一轉身,見玄胤擰着糖炒栗子站在街對面。
甯玥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
皇甫珊一直在垃圾車裏呆了一下午,被臭暈了幾次,天黑穴道才自動解開了。
今天的事,簡直把皇甫珊給氣壞了!
她堂堂一國公主,太子的嫡親女兒,南疆王朝,除了皇後與她姐姐之外,最尊貴的女人,居然、居然、居然被人當垃圾一樣悶在垃圾堆裏一整天!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可氣的是,那個混蛋,還污蔑她喜歡他!
開什麽玩笑?
她是南疆最尊貴的公主,會看上一個成了家還四處風流的登徒子?
“玄胤,我們的梁子結大了!我會證明給你看,我皇甫珊,究竟有多想殺了你!”
是夜,皇甫珊穿上夜行衣,潛入了玄家的府邸。
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兩國在打仗,如果她被捉住,難保皇帝不用她來威脅她皇爺爺,到時候,她就成南疆的罪人了。
但她實在是太氣憤了,一天都忍不下去了,必須、立刻、馬上,殺了玄胤!
她咬住匕首,躍入了琉錦院,對她這麽聰明的人來說,打聽出玄胤住哪個院子簡直易如反掌。
“冬梅,蓮子湯要濃一點還是淡一點?”蓮心從小廚房出來,問向端着衣服準備進屋的冬梅,自從秋香走後,給主子們做宵夜的任務便落在她頭上了。
冬梅想了想,自己小姐一貫不挑剔,不過,小姐今天的情緒不太對,各方面還是注意些的好。冬梅把衣裳交給了冬梅:“你拿進去吧,我到廚房看看。”
“好嘞!”蓮心拿着玄胤的衣裳,繞過了回廊,突然看見一道暗影,她吓得花容失色!
皇甫珊一掌劈暈了她,将她拖進廂房,然後換上了她的衣裳,拿起掉在地上的衣物,去了甯玥與玄胤的屋子。
甯玥去看孫瑤了。
玄胤獨自在木桶裏泡澡。
他的肩膀露在水面之上,美瓷般的肌膚,健碩的肌理,線條分明,充滿了一種别樣的誘惑。他微閉着眼,睫毛濃眉且長,但不翹,顯得英氣十足。
這是皇甫珊,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打量他,腦子裏,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那天晚上,自己在他眼裏,是不是也這麽美?
鼻子一熱,什麽液體流出來了。
皇甫珊一摸,媽呀!鼻血?
有沒有搞錯?她居然會對着一個登徒子流、鼻、血?
她是來殺人的,來殺人的,一定是太激動了,才會這樣……一定是的!
擦好鼻血,皇甫珊端着衣裳,走向了玄胤,越接近浴桶,心髒,就越跳得厲害。
撲通,撲通,撲通……
她捏緊了寬袖裏的匕首,就在她要拔刀刺過去時,門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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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誰推開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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