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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0玥玥出手,一鍋端一

布滿喜字的房内,玄胤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抹鮮豔的紅,如血一般,令人感到眩暈。

他動了動身子,好像力氣被抽空了,疲倦得很。

又這樣過了許久,視線變得清明,他總算看明白了房間的布景:紅帳子、紅桌布、紅蠟燭、窗戶上兩個大大的紅雙喜……

還有自己的衣裳,這朵系在胸前的大紅花是幾個意思?

呃,他不會成親了吧?

這麽快?

小玥玥呢?

很快,門被推開,一名身着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在媒婆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媒婆笑得谄媚,每走一步,臉上的妝粉都好似在往下墜。

奇怪,他怎麽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媒婆将新娘子扶到床邊,看着如此俊俏的新郎官兒,笑得越發合不攏嘴兒。

玄胤難以置信地看着身邊的小玥玥,覺得盡管是做夢,但也太美好了。

身子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個翻身将新娘子壓在了身下。

等了那麽久,終于可以做羞羞人的事了!

“玥玥,玥玥,玥玥……”

他一邊叫着她名字,一邊猴急地扯她蓋頭。

卻突然,她拍了拍他。

玄胤一愣,皺着小眉頭道:“怎麽了?不會又想拒絕我吧?都大婚了,還這樣,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再說了,又是做夢,他非得把春宮圖上的七十二式統統來一遍!

打定主意後,他又去揭她蓋頭,她卻靈巧地一滑,滑出他禁锢,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滅了桌上的蠟燭。

屋子,瞬間暗了下來,隻剩稀薄的月光,勉強照出人的身影。

玄胤勾唇一笑:“是不是害羞啦?來來來,爺不看,就親親。”

她坐回床邊,被玄胤輕輕扯入懷中,然而就在玄胤第三次去揭她蓋頭時,她又蓦地擡手,像變戲法兒似的,變出了一根布條。

她用布條蒙住玄胤的眼睛。

玄胤笑得不行了,要不要這麽害羞啊?已經熄燈了,還把眼睛蒙住?

不過這樣貌似也挺有情趣的。

“小玥玥~”

他朝她摸了過去。

她靜靜地躺下來,等待他寬厚的手掌在自己身上遊走。

他卻沒有絲毫停留,直奔她的蓋頭,呼啦一下扯了下來。

他咂了咂嘴:“可惜看不見。”

又去拉她的手。

然而這一拉,他的身子便僵住了。

他捏捏捏捏再捏捏,越捏越疑惑,奇怪,小玥玥的手幾時變大變硬了?明明跟沒有骨頭似的,軟得仿佛可以吸出水來,而且暖暖的,沒這麽冰。

難道這就是夢與現實的差距嗎?

玄胤不悅地癟了癟嘴兒,又去抱她,随後,更加疑惑不解了。小玥玥才不到十四,骨骼清瘦的跟個孩子似的,懷中的女子卻明顯大了兩号。

而且她身上……也不是他熟悉的香氣。

玄胤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布條,朝床上的人兒看去,借着極爲稀薄的月光,他看清了那雙隐約泛着一點血紅的眸子。

這絕不是甯玥,他也絕不是在做夢。

一股濃烈的厭惡湧上心頭,他翻身跳下床,冷冷地看向了莫名其妙出現在他房中的“新娘”:“你究竟是誰?”

她沒有說話,隻是慢悠悠地站起身來,邁着纖細柔美的雙腿,一步步走向玄胤,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便掉落一件,等她來到離玄胤三尺之距時,渾身上下已經隻剩一點幾乎遮不住春色的肚兜了。

光線昏暗,她嬌美玲珑的身姿卻反而平添了一分神秘與魅惑。

此時此刻,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會化身爲狼撲上去。

她對自己的魅力也很有信心,擡手,充滿誘惑地摘下了肚兜。

然而就在這一刻,玄胤二話不說,一腳飛過去,将她從窗戶踹了出去。

嘭!嘭!

窗子破了,人也墜地了。

巨大的動靜,驚擾了守夜的下人,大家提着燈籠趕到現場,就看見本該在房中與四少爺洞房花燭的新娘子一絲不挂地趴在地上,好像摔破鼻子了,鮮血流了一地。

整個王府都騷動了。

而大門口,大雨磅礴,小厮與甯玥的對峙仍舊沒有結束。

“你說什麽?”甯玥蹙眉,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小厮,“胤郡王與人成親?誰?”

小厮不耐煩地道:“你管人家是誰?總之不是你就對了!我說你好好的姑娘家,要臉不要臉了,大半夜賴在别人家門口,不害臊啊?”

“我不信,我要進去看看!”甯玥是真的不信,玄胤剛才還與她親親我我舍不得走,怎麽會幾個時辰的功夫,便與另一個女人成了親?要麽,是這小厮撒謊;要麽,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怎麽樣,她都必須先見玄胤一面!

小厮快被甯玥弄得煩死了:“我說你死皮賴臉的有意思麽?你就想訛銀子是不是?你哪家青樓的?”

冬梅氣白了臉:“不許對我家小姐胡言亂語!你才是青樓的!你全家都是青樓的!”

“喲呵!小蹄子嘴巴很賤啦!”小厮捋起袖子,就要給冬梅一巴掌,卻被甯玥用傘給打到了地上。

小厮火了,大半夜被人吵醒已經很不爽了,還被兩個不要臉的風塵女子欺負,不給她們一點兒顔色瞧瞧,她們都不知道王府的人不好惹!

小厮吐了兩口吐沫,兇神惡煞地朝甯玥撲了過來!

可他的手還沒挨到甯玥的一根頭發,便被一隻更有力的大掌緊緊扣住了。他回頭看向那名雖被雨水從頭淋到腳,卻不顯絲毫狼狽,反而霸氣冷冽的男子,腦子裏瞬間炸響了一道悶雷:“四……四少爺?”

活見鬼了!四少爺不是在拜堂嗎?怎麽跑這兒來了?

玄胤冷冷地将他摔在了地上,聲若寒潭道:“不中用的東西,該請進來的不請,不該放進來的瞎放,王府怎麽就養了你這種廢物?冬八!”

冬八上前:“少爺!”

“眼珠子挖了,亂棍打死!”

“是。”冬八冷哼着,擒住了瑟瑟發抖的小厮。

小厮拼命求饒:“少爺饒命——少爺我再也不敢了——少奶奶饒命啊——奴才知道錯了,少奶奶——”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狗眼看人低了,可惜,已經晚了。

甯玥看着隻穿着一件素白中衣的玄胤,心口酸酸澀澀,閃過了很多難以言說的情緒,她張嘴,喉頭有些哽住。

玄胤将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下颚貼住她冰涼的鬓角,軟語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讓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他的衣裳也被雨水淋濕了,但熾熱的溫度透過冰涼的雨水,一點點壓在她肌膚上,暖得人心尖都開始發燙。

甯玥艱難地擡起早已凍得僵硬的手臂,揪住他衣襟,淚水掉了下來。

……

雨勢漸弱,二人在各自的馬車上換了幹淨衣衫,而後一起乘坐玄胤的馬車,回往将軍府。

路上,冬八将白薇兒如何給玄胤治病、如何遊說玄煜答應拜堂成親的經過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聽完,二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白薇兒醫術高明,早在撫遠公主那兒,甯玥便見識到了,隻不過,玄胤中的是罕有的南疆蠱毒,連司空朔、司空流這種醫學聖手都無法攻克,隻能采用風險最低的合歡之法化解,白薇兒卻打包票說自己擁有一套毫無風險的治療方案——

這是其一。

其二,白薇兒開出的條件居然是讓玄胤娶她爲妻。

不是甯玥非得貶低自己男人,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玄煜不是更适合做夫婿一些嗎?不論名聲還是權勢,玄煜都甩了玄胤幾條街。更何況,玄胤已經訂婚了,玄煜卻依舊是單身。以玄煜對玄胤的疼愛程度,隻要白薇兒敢提,玄煜就不會不答應。白薇兒是腦子進水了呢,還是真的對玄胤一見鍾情了?

“瞧你,招惹人家小姑娘,招惹到爛桃花了吧!”甯玥斜睨着他,眯了眯眼,“是不是上回把人家拽進馬車,弄得人家春心大動了?”

玄胤壞壞地勾起唇角,單臂一伸,将她壁咚在了車壁上:“那我天天拽你上馬車,你是不是已經春心躁動……得不行了?”

又沒正經!

甯玥被他暧昧的氣息熏紅了耳朵。

他含着咬了一口:“真甜!”

酥酥麻麻的感覺,令甯玥整張臉都紅透了,這家夥,色起來真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的……既然這麽色,剛剛白薇兒的便宜,居然不占!

挑逗夠了,玄胤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戰果”,說道:“再勾引我,我就上了啊。”

誰、誰勾引你了?

甯玥擡起腦袋,摸了摸滾燙的臉,暗罵自己沒出息,前世今生的年紀加起來都能做他長輩了,居然會被他一個小小的動作挑逗成這樣。

自己一定是太久沒碰男人,才會如此失态!

斂起心底突然竄出來的異樣,甯玥一本正經地看向了玄胤。

玄胤玩味兒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長:“馬甯玥,這筆賬,我記着了。”

“什麽賬?”甯玥一頭霧水。

玄胤湊近她,溫熱的呼吸帶着薄荷的香氣,噴在她唇上,仿佛……他輕輕吻着她一樣:“我每爲你拒絕一個女人,就得從你那裏讨回一分,直到,把屬于我的樂子……全都補償回來。”

甯玥開始在心裏默數,他已經爲她拒絕過的有甯溪和白薇兒,還好還好,隻有兩個,兩次就夠了。

此時的她,還沒意識到玄胤說的補償,不是補償次數,而是補償人數。

甯玥沒察覺到某人眸子裏閃過的算計,還在擔心某人的身體:“對了,你的蠱毒怎麽樣了?”

玄胤的食指,漫不經心地點了點桌面:“托白薇兒的福,暫時壓住了,不過壓不了多久,所以做好心理準備,婚期可能要提前。”

這是玄胤第二次提婚期的事,與上次的一口回絕不同,甯玥選擇了默認。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權勢、名利、感情、保護,都需要人去不停地經營。她曾經問過自己,玄胤于她而言究竟是什麽?是複仇的籌碼,是對付司空朔的利器,還是在孤單時能給自己慰藉的伴侶?她不知道,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不過不管是什麽,她都深深地明白,自己要抓勞這個男人。

馬車很快抵達了将軍府,玄胤牽着甯玥的手下了馬車。

雨已經停了,空氣裏散發着泥土的清香。

二人漫步在濕答答的草地上,臨近棠梨院,甯玥停下腳步:“就到這兒吧,你趕緊回去,王府那邊,怕是人仰馬翻地在找你。”

與白薇兒成親一事,雖說十分荒唐,但到底得到了王爺與玄煜的首肯,大家夥兒是卯足勁兒辦事,辦到一半,新娘子被裸踹出門,新郎官不知所蹤,不用想也知道,玄煜的表情有多難看了。

玄胤卻是不屑地哼了哼:“一天到晚自作主張,最見不得他總這麽自以爲是!”

甯玥想說“你大哥也是爲了你好,不希望你承擔那百分之一的風險”,話到唇邊又覺得虛僞,她自己其實也氣得半死,玄煜答應什麽不好,非得答應白薇兒與玄胤親事,要不是玄胤醒得早,隻怕都被白薇兒給“玷污”了。

玄胤是成年人了,他有權力爲自己選擇什麽樣的人生,是充滿了風險,還是充滿了安逸。玄煜做爲大哥,比玄胤的親爹都管的寬,真是匪夷所思!

目送甯玥進入棠梨院後,玄胤臉上的笑容一收,陰沉着臉去了碧水胡同。

那裏,查探消息的人已經回來了。

黑衣人抱拳,給玄胤行了一禮:“少爺。”

“怎麽樣?”玄胤面色陰冷地問,與在任何人面前都有所不同,此時的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從煉獄走出的修羅,滿眼都散發着一股毀滅的氣息。

黑衣人不禁福低了身子,道:“屬下走訪了白家的親戚和鄰居,他們都說,白薇兒是白老爺的私生女,今年才被領回白家,她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交往,總坐在藥鋪中研究藥材。”

“他們從前可聽說過這号人物?”玄胤沉沉地問。

“沒,都覺得特别突然,還說,白老爺這麽正直的男人,居然偷偷地養了外室,難怪發妻死了那麽多年也沒再娶。然後,白老爺家中并無其它妾室。”

“白薇兒的娘呢?”

“病死了,就是她死了,才讓白薇兒與白老爺回家。”

“這麽說,白薇兒真是白老頭兒的私生女?”但爲什麽他總覺得不像?玄胤又道,“她醫術跟誰學的?”

“白家祖傳的醫書,白老爺都放在了白薇兒的娘親那裏。”

“自學成才?”玄胤眯了眯眼,“她在臨淄也喜歡到處逛街?”

“不喜歡,她幾乎不出門。”

這就怪了,一個不愛出門的人,怎麽來了京城之後便大街小巷地走個不停了?

“她可與誰有過書信來往?”玄胤追問。

黑衣人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書信沒發現,不知是沒有還是全都銷毀了,但屬下在他們的藥鋪裏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賬本,屬下也不清楚是什麽,就先帶回來了。”

玄胤接過來一看,這亂七八糟寫的什麽?像字又像符。

“冬八!”

“哎,少爺,來了,你叫我?”

玄胤把賬冊丢到他懷裏:“找幾個太學博士看看,認不認得這是什麽字。”

……

玄胤的“出走”讓王府陷入了史無前例的混亂,中山王、王妃、郭老太君、郭況、玄煜、司空流以及玄彬、玄昭全都被驚到現場,若非王妃着人攔着,小櫻也得跑過來湊熱鬧。

白薇兒已被丫鬟婆子扶回廂房,自從見識到四少爺的彪悍之後,下人們再也不敢把新娘子領到他的房間了。

白薇兒穿戴整齊後,由司空流給看了診。

診完,司空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右小臂骨折了。”

玄胤那一腳踹得太狠,白薇兒像斷了線的風筝直愣愣砸在堅硬的地闆上,隻摔斷一條手臂其實已經算萬幸了。

司空流給了玄煜一眼“我就知道會這樣”的眼神。

玄煜蹙眉,沒說話。

郭老太君與郭況面面相觑,也沒說話。

中山王陰沉着臉,更沒說話。

隻有王妃一臉釋然地笑了笑,“惋惜”地說道:“真是委屈白姑娘了,我那小兒子就是這麽個臭脾氣,别說你一個外人,他連他親三哥也差點兒打死過。這堂沒拜成就算了,房也沒圓,這門親事,看來是做不得數了。不過白姑娘你放心,你大可在府裏好生養傷,等他什麽時候心情好了,我再與他苦口婆心地勸勸,你呀……還是有指望嫁過來的。”

這話,真是叫人笑掉大牙,玄胤的立場擺得如此明顯,勸一百次都沒可能了。

更重要的是,白薇兒一絲不挂的樣子被那麽多下人看到,她在府裏呆得下去才怪?

白薇兒低下頭,露在幕籬外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玄煜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是我考慮不周,讓白姑娘受委屈了。”

白薇兒咬緊了唇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們玄家……太欺負人了。”

玄煜的臉色浮現起一抹難以掩飾的同情,但一想到自己弟弟的性子,又無法再次給出令白薇兒滿意的承諾,隻得沉吟片刻後,說:“小胤那邊,恐怕是行不通了,白姑娘不知可否換成其他條件。”

這是希望,白薇兒繼續給玄胤治療蠱毒的意思。

白薇兒的拳頭緊了緊:“他那樣對我了,還指望我救他嗎?”

語畢,忍住疼痛站起身,“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了。”

“白姑娘,我送你。”玄煜輕輕走上前,在與她三步之遙的地方頓住,這是他多年打仗的習慣,除了十分重要的人,否則,他不會随便與人走得太近。

白薇兒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别假惺惺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王府。

但她沒有立刻回馬家,而是問了車夫哪裏有比較清靜的寺廟之後,搬去了一間寺廟。

天亮,貼身丫鬟紫鵑也搬了過去。

消息傳到棠梨院時,甯玥正在試穿新肚兜,最近補的太厲害,原先的肚兜都小得穿不上了,冬梅連夜給她做了兩個新的,總算沒那麽擠了。

“她真不回馬家了?”甯玥照了照鏡子,問。

冬梅哼道:“她有臉回?姐姐跟咱們夫人強男人,她自己又跟您強男人,都說妙手仁心,她醫術那麽高明,品性怎麽那麽不端呢?她敢在府裏呆着,奴婢一定第一個把她光屁股被看了的糗事抖出去!”

白薇兒“霸王硬上弓”不成,反被玄胤如此羞辱,換做是自己,恐怕也在馬家與玄家呆不下去。寺廟雖然清苦,但對于想要避世的人來說,無疑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道理是這樣沒錯,甯玥卻總覺得事情好像沒那麽簡單,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當天下午,玄家的人便上門了,仍舊是之前的秦氏,秦氏沒說玄胤中蠱毒的事兒,隻說玄煜要出征了,這一去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希望在出征前,見到最鍾愛的弟弟完婚。

老太太與馬援商議一番後,同意了玄家的請求,将六月初八的婚事提前到了五月初一。

随着婚期的提前,一系列的準備工作也跟着相應提前,按照原西涼習俗,大婚前,雙方都各自要到寺廟點高香、齋戒三日,爲這段姻緣祈福,也爲将來的百子千孫祈福。玄家,早在三月底便去了。馬家這邊,因爲蔺蘭芝染了一點風寒而拖到了四月初五。

四月初五這天,蔺蘭芝起了個大早,給女兒梳妝打扮後,母女倆先去福壽院給老太太請了安。自從出了夢抱戲子的事,老太太羞愧得再也沒敢出門,每日兩次的昏定晨省也改成了十天一次。

給老太太請完安,寶珠借送人出去的機會,找到了甯玥。

“寶珠姐姐,最近清輝院有什麽動靜嗎?”甯玥問。

寶珠壓低音量道:“大的動靜沒有,隻白霜兒每日都來院子裏跪半個時辰,請求老太太原諒,然後,白霜兒開始吃素了,說是要爲死去的孩子祈福,望他早日投胎轉世。”

像白霜兒的做法,裝柔弱、裝可憐、裝善良。甯玥又問:“老太太什麽态度?”

寶珠如實道:“起先都不理她的,但時日長了你也知道,老太太心腸不硬,又最是寂寞。”

甯玥聽懂了,眼下老太太雖沒表态,但如果任由白霜兒發展下去,複寵幾乎是指日可待的。開什麽玩笑?沒出白薇兒的事時,她就已經夠厭惡白霜兒了,而今白薇兒又跑來跟她搶玄胤,她真恨不得把這兩姐妹直接給叉出去!

不知想到了什麽,甯玥又問:“她最近一直沒出過府吧?”

寶珠搖頭:“她這身份,出不去。”

“也是。”甯玥想了想,“她身邊的丫鬟呢?”

“青梅倒是給她買過幾次胭脂水粉,出去的也不多。”寶珠說道。

“玥兒,好了沒?你二嬸她們都等着了!”不遠處,蔺蘭芝朝甯玥招了招手。

“來啦!”甯玥說完,握住了寶珠的手,“多謝寶珠姐姐,我先去了。”

寶珠點點頭:“去吧,家裏有我呢,大小姐與妞妞那邊我也會顧着的。”

馬甯馨是和離之人,不能參加這種的活動,說是不吉利,怕傳染了晦氣給甯玥。

甯玥在大門口見到了等候多時的二夫人、三夫人母女,幾日不見,二夫人又胖出新高度了,索性甯婉出落得越發漂亮;三夫人與甯珍依舊是老樣子,一個唯唯諾諾,一個目中無人。

“可算是來了,日頭這麽毒,咱們得趕在午時之前到才好!”二夫人擦着汗說。

三夫人忙附和:“是的,前幾天冷了那麽一下下,這會子又熱了,别半路給中了暑。”

蔺蘭芝就吩咐紅玉将馬車與衆人的行禮一一清點了一下,因要居住三日,大家帶的東西不少,足足三輛馬車才把行禮細軟那些裝載完畢。

準備妥當後,蔺蘭芝對二位嫂嫂道:“二嫂、三嫂沒什麽東西要帶了吧?沒的話,咱們趕緊上路。”

誰料,就在一行人即将跨出門檻之際,一道削瘦的紫色身影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頭梳百合髻、戴明珠海棠钗、耳墜明月铛,未施粉黛,楚楚可憐,不是闊别多日的白霜兒又是誰?

白霜兒在蔺蘭芝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夫人。”

她身後,跟着青梅,青梅手中,擰着兩個包袱。

蔺蘭芝柳眉一蹙:“你來做什麽?剛滑了胎,該好生修養才是。”

二夫人、三夫人的眼底都掠過一絲不屑。

白霜兒尴尬地紅了臉,咬咬唇,将頭更謙卑地垂低了幾分:“婢子……有事想求夫人。”

哈,這副模樣,真的還是當初抱着馬援的胳膊、不将蔺蘭芝放在眼裏的白霜兒?甯玥險些懷疑自己眼花了。

蔺蘭芝不耐煩地皺緊眉頭:“你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去找四爺吧!”

甯玥默默地給她娘豎了個大拇指,白霜兒這煞星,誰沾上誰倒黴,好了旁人無功,壞了旁人有罪,還是躲遠些的好。

哪知,白霜兒聽了這話,直接撲通一聲跪下了。

這一跪,驚得蔺蘭芝後退了兩步:“你這又是做什麽?想讓大家全都看見我欺負你嗎?”

二夫人鄙夷的眸光掃過白霜兒楚楚動人的臉,說道:“四弟妹你放心,我們全都可以替你作證,是她自己要跪的,與你無關。”

三夫人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

白霜兒的淚水奪眶而出,望向蔺蘭芝,嗚嗚咽咽道:“夫人!婢子知道婢子曾經得罪過您,還請您看在咱們同是四爺房裏的人的份兒上,原諒婢子的過錯!婢子已經改過自新了,将來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夫人的!”

她說着,居然當衆磕起頭來。

蔺蘭芝要去扶她,被甯玥攔住,甯玥神色無波道:“娘,她自己要跪,自己要磕,就讓她弄個夠!”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麽?”蔺蘭芝沒好臉色給白霜兒。

白霜兒就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婢子太久沒見到妹妹了,心中甚爲挂念,想向夫人求個恩典,準許我出府探望她一番!”

在馬家,姨娘與通房丫鬟是不得随意出府的,就是怕與外頭的男人發生什麽不清不楚的糾葛。白霜兒雖說無名無份,可連孩子都懷過了,所有人包括馬援在内,自然而然地将她列入了姨娘的行列。她想出府,除非是征得馬援或主母的同意。馬援最近一直躲着她,哪裏肯見她呢?她唯有将主意打到蔺蘭芝頭上了。

蔺蘭芝下意識地想拒絕白霜兒的請求。

甯玥在做了一番計量後,卻輕輕握住了蔺蘭芝的手,說:“娘,白薇兒骨折了,傷得挺嚴重,也不知好些了沒,白姑娘擔心她亦在情理之中,你就準了吧。”

蔺蘭芝巴不得那個搶她女婿的女人全身骨頭斷裂了才好,哪裏肯讓白霜兒去探望她?但她一對上女兒意味深長的眸光,便知女兒怕是另有打算,就對白霜兒道:“好吧,你去吧,不過你記得,天黑之前務必趕回來!”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白霜兒喜極而泣地磕了一個響頭之後,從青梅手中接過包袱,含淚出府了。

蔺蘭芝并未将這一段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與女兒一塊兒上了馬車。之後,二夫人母女與三夫人母女也相繼上了馬車。

一個時辰的颠簸後,馬車停在了山腳。

紅玉打了簾子,将蔺蘭芝與甯玥扶下馬車。

這時,剛剛接近午時,天氣不算太熱,隻有肥胖的二夫人憋得有些中暑,一行人稍做休息之後,踏上了前往白雲寺的台階。

白雲寺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古迹,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曆史,香火旺盛、名譽極佳,是爲數不多能夠接納皇室貴客的廟宇之一。

來之前,蔺蘭芝已與廟裏的主持打了招呼,早早兒的,便有一名機靈的小沙彌等在寺門口。小沙彌給衆人行了一禮:“阿彌陀佛,女施主們路上辛苦了,禅房與齋菜都已備好,請女施主們随我來。”

甯玥一行人跟着小師傅,繞過觀音殿、如來殿……來到後山的一處十分清靜的禅房院落。

蔺蘭芝事先定了七個房間,她與甯玥一間,二人的丫鬟一間,二夫人母女一間,三夫人母女一間,她們的丫鬟住兩間,最後一間原本是給老太太定的,但瞧老太太神色不對,蔺蘭芝沒提出這個請求。

那間房,在晚上派上了用場,馬援來了。

馬援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我與你娘有要事要談,你就……先在那邊住一晚吧,啊?反正你也這麽大了,應該不怕黑了。”

蔺蘭芝自然不幹,留下甯玥,将馬援趕去了最後一間禅房。

明天開始,要正式齋戒,蔺蘭芝通知大家早些休息。

二房、三房關上門睡了,蔺蘭芝也準備落鎖,突然,有人拍響了房門。

“夫人!夫人,是我!”

蔺蘭芝一聽這聲音,胃裏便開始翻滾了,拉開門,冷冷地看着對方道:“你怎麽又跑到這裏來了?不是讓你探望完你妹妹,便直接回府的嗎?”

白霜兒爲難地說道:“是,婢子是準備回府的,但沒想到與妹妹說話忘記了時辰,一出來,竟這麽晚了……山路太難走,婢子……婢子不敢走夜路……”

“等等。”蔺蘭芝眉心一蹙,“白薇兒也在白雲寺?”

白霜兒點頭:“是的,她受傷後,面子上過不去,不敢留在王府,也不敢回将軍府,便來白雲寺住着了。”

真是冤家路窄!

蔺蘭芝好端端的心情一下子給破壞得幹幹淨淨,但人求到她名下,她又不能真把人趕出去。可是……把白霜兒放到誰屋裏睡呢?誰屋裏都滿了,除了馬援那間。雖然她與馬援鬧着别扭,但也不代表她樂意把别的女人往馬援的床上送。

她看了白霜兒一眼,白霜兒低垂着眉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哪句話不對惹惱她。

真是會裝!

什麽探望妹妹?分明是算準了馬援會來寺廟,所以想趁機接近馬援的吧?

不行,絕不能讓她得逞!

但不把她放到馬援屋裏,又放到誰屋裏呢?

“娘。”甯玥微微地笑了笑,“父親剛才說有事與您商量,您早些去吧,讓白姑娘在我這兒歇息。我睡相不太好,白姑娘不介意吧?”

白霜兒嬌媚的臉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當然不介意,三小姐能收留婢子一晚,是婢子的福氣!”

蔺蘭芝不大放心,拉過甯玥的手,小聲道:“玥兒,我總覺得白霜兒怪怪的,性情反差太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讓她去你父親那裏吧。”

小三勾引丈夫,她不好受,可萬一小三陷害女兒呢?這個比任何事都更令她難受。

甯玥給了蔺蘭芝一個安心的眼神,她娘察覺出異樣了,她又怎麽會沒有?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就看看這個白霜兒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娘,你隻管去,我自有分寸。”

蔺蘭芝仍不放心,甯玥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她才釋然地點了點頭:“那好,萬一碰上不對勁兒的地方,記得叫人,我跟你父親都會醒着的。”

白霜兒在甯玥的房裏住了下來。

夜裏,小沙彌給每位施主都送了一份宵夜——清粥與糕點。

白霜兒吃了兩口,見甯玥合衣躺下了,輕聲問:“三小姐要吃一點嗎?”

甯玥搖頭,背過身子,翻開一本書看了起來。

白霜兒抿抿唇,望着甯玥的背影道:“婢子聽說三小姐的功課很好,去年測評拿了第一,連院長都誇三小姐了。”

甯玥沒理她。

她又自顧自地說道:“我也喜歡看書,但我其實不識字,是老爺說,我看書的樣子很美,我便常常裝出喜愛書本的樣子,像個大家閨秀。你可能會笑話我東施效颦……”

“連東施效颦都懂,白姑娘也不完全是胸無點墨嘛。”甯玥淡淡打斷了白霜兒的話。

白霜兒一噎,長睫顫了幾下,又說:“三小姐,我們其實……可以不鬧得這麽僵的。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甯玥似嘲似譏地笑了,“你勾引我父親,你妹妹勾引我未婚夫,姐妹倆,上趕着配人家翁婿,你這樣的家人,恕我馬甯玥高攀不起。”

“我妹妹的事……我真的毫不知情。”白霜兒傷心地說道,“實不相瞞,我與她的關系并不像你們看上去的那麽好。她來我家也才不到半年而已,這半年,我們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你看,她醫術這樣好,連公主的病都能治,公主該多感激她呀?她哪怕随便給我求個恩典,我至于被你們母女給壓制得死死的嗎?”

這倒是大實話,白薇兒得罪了玄胤,可仍舊治着撫遠公主的病,且玄煜那邊,也沒對白薇兒“死心”,隻等打開白薇兒的心結,讓白薇兒給玄胤再治療一次蠱毒的。白薇兒不論是向撫遠求恩典,還是向玄煜提條件,都足以将白霜兒的地位穩固得牢牢的。偏偏,白薇兒沒這麽做!

甯玥用餘光瞟了白霜兒一眼,她告訴自己這些,又是什麽意思呢?

“白姑娘,你知道白薇兒爲什麽能夠勾引到玄胤嗎?”

“聽說,是胤郡王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她不太确定地說。

這是外頭傳出來的消息。

白霜兒是真不知道玄胤中蠱了,還是裝作不知道的?

“三小姐。我與你說這些沒别的意思,隻希望我們不要一直這麽誤會下去了,薇兒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更沒有參與。我們之間,鬥來鬥去又有什麽意義呢?我要的不多,一個名分罷了。隻要三小姐肯給我,我從此,樂意以三小姐馬首是瞻!”

甯玥停下了翻書的動作:“以我馬首是瞻?”

“是。”白霜兒沒有絲毫猶豫地點頭。

甯玥轉過身看向她,眸光如一泓望不見底的湖水,幽幽的,泛着冷波:“包括對付你的妹妹?”

白霜兒一怔,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從那驚慌的眼神中,甯玥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掙紮,片刻後,掙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堅定。

“是,包括對付她。”

“爲什麽?”甯玥定定地看着她問。

白霜兒瞳仁一縮,道:“因爲她……根本就不是我妹妹!”

……

寂靜的後坡,一處單獨設置的院落中,紫鵑緩緩打開了院門,看見來的是玄煜和司空流,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倨傲地問:“這麽晚了,找我家小姐有事嗎?”

玄煜客氣地說道:“算算日子,該給白姑娘換藥了。”

醫者不自醫,白薇兒醫術再高明,自己的胳膊斷了,也還是需要别人給上夾闆的。

“你們先等着,我去禀報我家小姐!”

紫鵑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玄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雙拳緊握,似在隐忍眸中情緒。

司空流歎道:“好端端的,你非得來吃閉門羹,活該吧!”

不多時,紫鵑出來了,表情依舊是臭得欠揍:“我家小姐在沐浴,你們過半個時辰再來吧!”

司空流拉拉玄煜的袖子:“走啦走啦,去觀音殿坐會兒,這兒蚊子厚,當心被擡跑。”

二人一前一後地去了。

……

甯玥放下書本,看向雙目發直的白霜兒,噗哧一笑:“白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白薇兒如今是公主的救命恩人,你開她的玩笑,可别開的太過火。”

白霜兒目光凜凜道:“我沒開玩笑!她真不是我妹妹!”

“所以你一直在騙我們?”甯玥挑了挑眉,問道。

白霜兒捏緊帕子,眸子裏浮現起十分濃郁的糾結之色:“不是,我不是成心騙你們的,我也是……最近才發現……今天我說來探望她,其實……其實是想确定一下!”

甯玥來到桌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塊糕點,卻沒吃,要吃,卻停下了:“哦?你發現了什麽?”

“我發現了這個!”白霜兒從荷包裏掏出一塊玉佩,“我父親常年在南疆販藥,我對他們的東西還算熟悉,雖不認得它寫的是什麽,但我可以肯定,這是南疆文字!”

這個時代,幾乎每個人都有佩戴玉佩的習慣,而一般刻在玉佩上的不是名字就是族徽。如果白薇兒真的是大新人,絕不可能佩戴一塊刻有南疆名字的玉佩。

甯玥打量完玉佩後,問向白霜兒道:“她不是你父親帶回來的麽?”

“是!但我懷疑,是她蒙蔽了我父親!我父親早年,在外頭養過幾個外室,從不曾聽說誰生下了孩子,也許……是她買通了其中一個,謊稱她是我父親的血脈,我父親一時心軟,便将她帶了回來。”

“這種可能,的确不是沒有。”甯玥将玉佩對準燭火,仔細端詳了起來,羊脂美玉,質地通透,上乘得不能再上乘了,“你突然跑來投靠我,是怕哪一天我得知真相了,會告你一個勾結南疆人的罪名?”

白霜兒撲通跪下:“三小姐明鑒!我是被蒙蔽的啊!我真的沒有勾結南疆人……我……請三小姐救我——”

不怪白霜兒的态度轉變得如此之快,換做任何一個人,一旦被冠上勾結南疆人的罪名,都會被當作賣國賊處置掉。但——

甯玥透過玉佩的縫隙,看了白霜兒一眼,又道:“你剛剛去找她對質,她怎麽說的?承認了嗎?”

白霜兒再次搖頭:“沒有,她說玉佩不是她的,但我明明是在她的房裏撿到的。”

“她沒問你在哪兒撿的?”

白霜兒道:“問了,我如實說了是在她房裏,她說,可能是哪個丫鬟婆子偷了好東西,無處藏,才丢到她那兒的。”

這種情況倒是比較常見,一些人手腳不幹淨,偷了又怕查到,便随處一扔。

白霜兒懊惱地道:“她還說,可能是四爺的,因爲四爺常年與南疆士兵打交道,搜刮了一些好東西不足爲奇,我在她面前……裝作信了。但她分明是在解釋、掩飾!”

甯玥将玉佩放進了懷裏:“你做得很好,我這個人呢,向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你若真助我鏟除了白薇兒這個眼中釘,我一定讓你在馬家過得順風順水!”

白霜兒的眼底閃動起極亮的光芒來:“多謝三小姐!多謝三小姐!”

“我困了,先睡了,明天再說。”甯玥打了個呵欠,躺會被窩裏,不多時,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在甯玥看不見的地方,白霜兒意味難辨的眸光落在甯玥拿起來卻并未吃進去的糕點上,冷冷地笑了,三小姐啊三小姐,知道你謹慎,不肯随便吃人準備的東西,但你一定沒料到,我還有後招吧!

白霜兒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娶了一點藥粉灑進油燈,空氣裏,彌漫起一股淡淡的香氣。

她即刻捂住口鼻,戴上黑色鬥篷,拉開門出去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甯玥便睜開了眼睛。

甯玥捏緊鼻子,跳下床,擰起茶壺,澆滅了油燈,随後,換上一件暗色外套,悄悄地跟了上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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