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面對着一溜小跑着迎過來的項目建設小組負責人，兩位領導都沒什麽好臉色。

盡管他們都知道，眼前這個家夥，在縣裏也背景，此時卻真的很難對他客氣。

“馮總在那邊，”這位知道自己這至少得算一個工作不力，此時彎着腰陪着領導們朝工地上走。

其實都不用他指，大家一看也就知道馮一平在哪，哪兒人多，他就一定在哪嘛。

“梅總也在，”項目建設小組負責人又補充了一句，“他們昨晚到的，先看了城裏的員工公寓的建設，之後再到的這邊，晚上一直在和電站那邊，以及他們這邊的團隊和施工方開會，”

這一下，他的背景，恰好也在隊伍裏的縣裏的那位*****，都忍不住罵了他一句，“這麽大的事，你居然這麽遲才知道，你幹什麽吃的？啊？”

在各級政府裏，類似的項目建設小組、領導小組這樣的非常設機構，非常常見。

比如這個小組的負責人，實際上是縣長本人，但他主要是挂個名，大部分的工作，由眼前的這位來做。

這個項目建設小組的主要功能，就是爲嘉盛旗下多家公司，在國内數據中心的建設工作提供現場服務，但從馮一平都來了現場這麽長時間，他都沒有收到消息，就足以說明，這位至少和其它幾方的關系，不會那麽緊密。

蘇明峰看了那位此時唯唯諾諾的負責人一眼，心裏在搖頭，官僚習氣啊，真是越到下面就越重。

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這位平常在這，怕是把自己定位爲領導的，所以才連這樣的消息都得不到。

在工地入口處，縣長拉了書記一把，然後，他們停下來等了幾分鍾，因爲，要湊一批安全頭盔過來。

雖然在這邊，并看不清那邊的一群人中，哪位才是馮一平，但那邊的所有人，頭上都帶着頭盔。

蘇明峰看着他們在這邊等的幾分鍾裏，那邊并沒有再派一個人來接洽，心裏還是有些想法。

他們這麽多車過來，又這麽多人杵在這，那邊不可能沒有察覺，但他們還真就視若無睹。

蘇明峰确信，在縣裏的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們這樣能在現場開一個滿員的縣委常委會的陣容，遭到這樣無視的時候，肯定是少之又少。

這馮一平，還真不愧是馮一平。

但在細細的觀察前面兩位，以及周圍這些人臉上的神色以後，蘇明峰發現，他的同僚，此時顯然沒有一個人想到這個問題。

大家的臉上，都是高興、自豪、期待，以及興奮。

他非常确定，就是在被上級接見時，他們也不可能會是這個樣子。

在蘇明峰的感慨中，頭盔被送了過來，這顯然是縣裏的頭頭腦腦們，戴頭盔戴得最标标準準的一次。

蘇明峰看到，離着那邊還有不遠的一段距離，前面兩位的臉上，就蕩漾出了比三伏天的太陽還要燦爛的笑容來，“馮總，馮總，”

前面的人群露出一個口子，他們馬上看到了被圍在中央的馮一平，寶藍色的高領毛衣外，罩着一件工地的工作服。

老實說，要不是因爲那張大家都熟悉的臉，他看起來，真像是工地上的那些年輕工人。

正和旁邊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說這些什麽的馮一平，擡眼朝這邊看了一下，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但卻依然站在原地沒動，并沒有說哪怕象征性的迎上幾步。

甚至都沒有用目光迎接他們這一行人，在他們走到他面前的這短短的時間裏，他還在和旁邊的人說着什麽。

“馮總，”縣裏的兩位領導，和馮一平不是第一次見面，也知道馮一平的脾氣，書記雙手握着他的手和他寒暄，“聽說你連晚上都住在這，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縣長馬上說，“馮總這估計不是跟我們見外，這一定是對我們有意見，”

“馮總，我們先檢讨，”書記馬上說。

“兩位，”馮一平笑着攔住他們，“完全沒有别的意思，就是這一次回來，時間特别緊，所以想趁着晚上出來看看，”

“縣裏和兩位領導對我們這麽支持，平常就操了那麽多心，實在不好在大晚上還打擾兩位，”

這是自己公司的建設項目，他真不太喜歡這樣前呼後擁的被人簇擁着來視察。

“呵呵，馮總你這還是跟我們見外，對你，對嘉盛，我們是心甘情願的二十四小時待命，”書記笑着說完，退到一邊，“馮總你先忙，”

馮一平也沒跟他們客氣，“這邊确實還有點事，”

兩位領導帶着大家退到一邊，“你先忙，”

書記拉了梅義良一下，“梅總，趙市長早上也在路上等你們，”

“這可真不好意思，”梅義良拿出手機來，“我們是真不知道，大家會這麽客氣，”

“呵呵，應該的，”領導們笑。

蘇明峰沒有關注梅義良給趙市長打電話緻歉，他在關注馮一平和身邊的人談什麽。

這一次和他說話的，是一個留着大胡子的老外，指着一個筆記本的屏幕，在和馮一平說着什麽。

那些單詞，單個的，他還聽得懂，但聚合到一起，他卻有些不明白是什麽意思，聽起來，好像是說什麽壓縮水的問題。

那估計是給數據中心降溫的吧，蘇明峰估計。

馮一平他們讨論的，确實是這個問題，一個數據中心，除了需要巨量以及穩定的電力供應，冷卻，以及爲了預防火災，也對水有着大量的需求，所以他們才最終選在這。

而既然牽涉到水，那自然又會關系到再處理的問題，馮一平可不願意連自己的公司，都污染家鄉的環境。

書記和縣長又在朝蘇明峰招手，馮一平和那個外籍員工的對話，蘇明峰好歹還能聽明白個大概意思，縣裏其它的領導，就完全隻能抓瞎。

但讓蘇明峰實時翻譯，又是爲難他，他對相關的術語相當不了解。

好在，他隻開了個頭，“馮總他們在讨論用水的問題……”馮一平那邊就在和身邊的握手。

蘇明峰頓時對馮一平生出幾絲感激來，這結束得，簡直不能太及時了，不然，他這海歸的面子，真有幾分繃不住。

領導們介紹他的時候，總會說，“這是美國留學回來的研究生，”

一個在美國留學回來的研究生，要是連這樣的對話，都掰扯不明白，那就真是很打臉的一件事。

他們才不會管你什麽實時翻譯的難度，以及一些專業的門檻呢。

到了十點多，縣裏這批忙了一大早上的領導們，終于能在工地的會議室裏坐下來。

這個爲數據庫配套的會議室，非常富有高科技的色彩，高檔到讓一衆領導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

馮一平那邊，除了常駐這邊的工作人員，就隻有他和梅義良，外加他們倆的秘書，真稱得上是輕車簡從。

蘇明峰再一次領教了馮一平的直接，剛坐下來，領導們還沒有按慣例說幾句，馮一平就從那個女秘書手裏，接過一個文件夾，“昨晚我們彙總了一下，這是數據中心這邊，需要縣裏支持的一些工作，”

大家都明白，說是支持，其實就是在說，縣裏這邊的有些工作，做得不到位。

書記接過文件夾，看也沒看的就轉交給了縣長，“馮總，我們再一次緻歉，我們也發現，之前的項目小組，很多工作做得不到位，”

縣長拿過那個文件夾，隻掃了幾眼，就馬上說，“馮總，我代表縣裏向你保證，這上面的所有問題，在一個月之内，我們一定全部解決，”

坐在他旁邊的蘇明峰眼尖，那個文件夾裏，足足有五頁紙，看起來絕不是一兩個問題，你就這麽草率的承諾了？

還一個月全部解決？

這時，縣長正好介紹到了他，“馮總，我來向你介紹，小蘇，将在接下來接替盛縣長的工作，”

書記又說，“蘇縣長，可是我們縣的公務員裏，唯一的一位畢業于美國知名高校的研究生，”

蘇明峰站了起來，伸出雙手，“你好，馮總，我是蘇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