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軍善戰之名,全賴戚少保。
隻如今戚少保早已故去,戚家軍又因兵員枯竭等種種原因削弱,僅戚繼光之侄戚金保有一部。
當年戚金便随劉綎出征朝鮮,先諸将登高麗城,叙首功升副總兵,轉江南吳松總兵。
後戚金因與戚家軍另一名将駱尚志之子駱大均鬧出矛盾,官司一直打到禦前,鬧得沸沸揚揚,使戚家軍餘部一分爲二,再無往日威風。
那駱大均便是現浙江定海衛都指揮使,其部下蔣雄曾受駱大均授意指使兵馬僞冒倭寇襲殺江南特區,引出了當時的提督太監魏良臣率吳淞水師炮轟平倭港的“鬧劇”。
此後特區方面與浙江一度關系緊張,後賴四明相公沈一貫調合,雙方本着海事的共同利益合作組建了聯合艦隊,之後無論是攻打東番還是琉球,亦或遠征日本,浙江方面都出力甚重。
在台灣和琉球的新貿易中,浙江方面占股也是極重,民間所組織的貿易船隊,又是浙商爲多,現浙商正大舉向日本進軍,其中有一家更是得到了新日本國監督大臣和内閣大臣頒給的“朱印船”的權力。
不過據說這家商行并不是地道的浙商,女東主乃是泰州人士,有人曾見過這女東主出入魏公公私宅。
當然,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純粹是有人背地散播,目的自是抹黑主持海事及平日事項的魏公公,其心可誅。
這種人也必然是一小攝的,他們阻止不了海事大船的偉大舵手——良臣公公!
此次朝廷調各省兵出關平奴,浙江亦在調兵之列,不過因浙江強于水師而弱于步卒,而戚家軍僅存的兩三千兵馬都在戚金手中調不動,所以巡撫高舉無奈隻得抽了幾衛兵交由兵備周翼明統帥出關。
外人不知浙軍底細,隻道浙軍堪用,便是劉綎也是如此看法,因而才将援救朝鮮軍的重任交給了浙軍。
不想,浙軍表現讓人大跌眼界,要不是金州兵救援及時,恐怕已經全軍覆沒。
兵備周翼明乃是萬曆三十八年的武進士,其人缺乏統軍之能,卻很有骨氣,眼看着自家兵馬跟群無頭蒼蠅般亂跑亂沖,險些要把友軍防線沖亂,也是氣急敗壞。
他的頭盔不是逃跑途中自己扔掉的,而是被建奴箭枝射飛,他帶人一路彈壓,指着那竟有臉質問友軍的把總怒聲斥責,大喊:“回去,回去,莫要給戚少保丢人!”
周翼明接連推搡潰兵,不少潰兵叫兵備所喊震住,他們都是浙人,戚少保之威名在他們心中如神靈一般不可亵渎,爾今他們卻是在以逃跑敗壞戚爺爺給他們浙江人打下的名聲,不少人當時就羞的臉紅。
可便是浙軍們聽了兵備命令,爲了戚爺爺的名聲不沖撞金州兵防線,但建奴騎兵四面八方縱馬亂沖,已經亂了建制的他們還是無法抵抗。
所以,潰兵們也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随着後面更多的潰兵朝這方面湧來,局面還會再次發生大亂。
“二弟,随我去沖殺一陣!”
關鍵時候,曾得魏公公提點,又親身經曆大小甸之役的尚可進表示出了過人的勇氣和膽略,他拔刀喝吼從大車上跳下,帶着軍中兩百餘精銳向不遠處的一股建奴騎兵沖了過去。
尚可喜也是有種,掉頭跟後面的父親喊了聲“爹,你多保重!”後,也帶人跟着大哥一起殺了過去。
金州兵原是衛所兵,除尚學禮的家丁外,其餘士兵都不堪用。這從當年魏良臣率千餘人就把金州、蓋州兩衛官兵擊潰就可以看出。
自從尚可進在皇軍進修回來後,其便以皇帝親軍兵制訓練金州兵,說服其父将用于養家丁的銀子拿來養全軍,并從皮島請來幾名東村支隊的教官,另外還和管皮島事的蔣方印達成貿易合作,靠着金州處在沿海便利私下走船賺了銀子來加強金州兵的軍備,雖還是不及皇軍主力精銳,但1500餘官兵也能當其餘處兵馬三倍用。
金州奉命北上加入劉綎部時,又雪天長途行軍,真正是鍛煉了官兵。尚可進也是意氣風發,準備在平奴戰事大顯身手,打出金州兵的威名。可惜劉綎隻以爲金州兵少,所以不将金州兵視爲主力,隻要他父子負責全軍辎重輔役,這讓尚可進心中大爲失望也不服。
今日這一戰,與其說是尚學禮被動接受軍令,倒不如說是尚學禮爲金州兵争取來的一次機會。
早已心生“退休”念頭的尚學禮更是将兵馬指揮權盡數交予長子,尚可進果沒辜負其父,在其指揮下金州兵成功擊退阻截建奴,順利救出浙江軍。
但才是第一步,将浙江軍和金州兵安全帶回大營,才算是真正功成。而想要将亂哄哄的浙軍潰兵聚集起來,形成一股力量,尚可進便要硬扛建奴騎兵,使浙軍能夠得到喘息之機。
“與我殺奴!”
尚可進沒有騎兵,手持大刀當前呼吼。其部兩百餘官兵都是悍卒,人人雙甲長斧,遇敵揮斧便剁馬腿。
兩百餘人的方陣看着規模不大,但官兵手舉刀落,竟硬生生的将那股百餘人的建奴騎兵給阻住,更砍翻數十騎在地,如此悍勇讓得建奴領軍牛錄額真吓的勒馬繞道而去。
“弟兄們,遼人在給我們拼活路,咱們就這麽睜睜睜的看着不成!”
金州兵的勇敢激勵了周翼明,他咬牙朝部下喊道:“咱們兩條腿跑不過建奴四條腿,這般亂跑到頭還不是叫建奴給砍了,便是被他們擄去也是爲奴牛馬,活着和死有什麽區别!若是有種的,不想給戚少保丢人的,就都去同遼人一塊,和建奴拼了!”
先前那質問友軍的把總聽了兵備這話,喉嚨一咽,艱難道:“大人,建奴都是騎兵,咱們打不過啊”
“孬種,你若怕死就自己跑!”
周翼明唾罵一聲,揮手朝還發愣的潰兵們叫道:“弟兄們,不怕死的同我一塊回去,便是死了,也是好漢,總比被建奴攆着砍得好!”
說完,揮刀向正縱馬沖來的建奴沖去。
“拼了,拼了!”
“說什麽都不能給戚爺爺丢人!”
那把總猶豫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兵備大人帶頭,又有金州兵表率在眼前,浙兵們回過神來也不跑了,死也要死個樣子出來!
掉頭回去的浙兵越來越多,前面尚可進帶人遲滞了建奴騎兵,後面尚學禮又指揮車陣前移,很快就又與金州兵形成了一個以車爲陣的大集團,人數不低于兩千人。
先前率部一舉沖亂明軍的達啓還沒得意,就從弟弟遏必隆那裏得知明軍又穩住了陣腳,先時還不信,等到打馬回去一看,氣的臉色當時就鐵青,罵了一聲:“這些個漢人怎麽這麽難纏!”
繼而下令在斷河谷的所有牛錄都壓上去,絕不給眼前這股明軍任何機會。
号聲響起後,河谷周遭的正紅旗騎兵都向明軍壓了上去,左右正藍旗也派出了幾個牛錄,在近四千金軍騎兵的沖擊下,兩千多浙軍和金州兵就如逆流一般,又更像汪洋中的一葉小舟,随時都有覆沒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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