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臣依舊是從左安門進的京。
左安門的守衛明顯增加不少,城門處還有東廠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在盤查行人,不論官商軍民,入城都要接受嚴厲的盤查,稍有不對便拿下解獄再審。
這等盤查力度,那些平日在此混日子的自宮白們自是一個不見,連帶着在城外拉皮條的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治安可謂空前的好,莫說無賴子們都絕了迹,老實呆在家中不敢出來浪蕩,連一些進京告狀的也都被順天府的人帶走。
魏良臣未打出鹵薄,又帶了數十武裝親衛進京,城門守軍及東廠番子們自是要攔下盤查。
驗過官防堪憑之後,帶隊的東廠番子見竟是江南鎮守中官,忙向魏良臣行了一禮,爾後歉聲道說職責所在,還要查驗魏良臣的随從。
這是人家的職責,魏良臣自不會有異議,也不怕查驗。
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早在去年,魏良臣就給他麾下的倭人、遼東馬匪們的軍籍給辦好了,卻不是直隸大明皇軍,而是歸隸禦馬監所轄武骧右衛後軍旗營。
原因便是魏良臣雖然打出了大明皇軍的旗号,也對外自稱是天子親軍,也得到了萬曆的同意,并給出了官憑。
但直到現在,大明皇軍都是一支“孤軍”,因爲這支經皇帝同意成立的軍隊并沒有在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登記注冊”。
本朝所有衛所,乃至邊鎮所募營伍,均要有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承認,才能正式領取饷銀、裝備,否則一律不被視爲正規軍。
而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是不可能承認魏良臣私自成立的這支皇軍的,萬曆和魏良臣也都知道不可能尋求外朝的合法外衣,因而雙方心照不會。
一個隻做,一個隻說。
這個結果就導緻魏良臣的皇軍處于尴尬境地,哪怕他嘴裏嚷的再兇,天子親軍什麽的,可實際上仍是個“雜牌”。
爲了讓麾下将士們有個拿的出手的身份,武骧右衛後營旗軍這個名号就隻能暫時先用着。
哪怕這個後營旗軍也是個雜牌,但畢竟有禦馬監的承認,誰敢說不是天子親軍呢。
原吳淞水營改建而來的海軍官兵中,不少人可真是沖着天子親軍來的。
随魏良臣進京的除了三十多個親衛外,就是田剛帶領的十幾個錦衣衛。
他們的身份都是沒有問題的,東廠的人核對過後便準備放行,但一個校尉卻發現魏良臣的随從攜帶有十幾杆火铳,于是低聲告訴帶隊的總旗。
那總旗猶豫了下,還是硬着頭皮請魏良臣是否可以将火铳暫交他們,等出城再交還。
魏良臣知道這是王曰乾禁宮放铳引發的後果,現如今恐怕京營的火铳都被看的緊。
想着他在京中哪個敢害他,要這些火铳也沒用,便不爲難東廠的人,命親衛将火铳留下。
那總旗道了謝,便令放魏良臣一行入城。
進城之後,魏良臣便奔了左安門的辦事處。
陳默已經在那等着了,公公一來,便将打聽來的消息說了,大緻和金忠掌家鄭成說的差不多。
陳默又道:“事情發生後,葉閣老怕有變故,衣不解帶吃住在内閣,同時加派士卒日夜列守紫禁城,又下令錦衣衛加緊巡邏,并且還派錦衣衛包圍了鄭家,聽說陛下對此事十分震怒,京中都說鄭家這次要倒大黴了。”
魏良臣眉頭微皺,葉向高這般做法明面上看着沒有問題,是首輔職責,但怎麽看這位福清相公都在借題發揮,有借此事扳倒貴妃娘娘的意思。貴妃娘娘若倒,鄭家自是不存,那麽福王歸藩不歸藩便不重要了。
“貴妃娘娘情形如何?”
魏良臣還是比較關心這位便宜丈母娘的。
“不知。”
陳默說自事發後,宮中就禁止内外聯絡,皇帝也隻見葉向高一人,無法探知貴妃那裏的情況。但估計貴妃娘娘那裏肯定不好過,因爲王曰乾供稱的賊人可是持貴妃密旨的,且那孔學就是貴妃身邊近侍劉成的親信。
“那孔學和妖人王三诏可是拿獲了?”
“王曰乾揭發之後,錦衣衛便去拿了孔學,但那妖人王三诏卻是下落不明,如今刑部和錦衣衛、東廠都在到處搜捕此人。”
魏良臣點了點頭,示意陳默先安置自己帶來的随從,他則立即進宮。
貴妃有大難,他可不能不管。
陳默提醒魏良臣眼下怕是進不得宮,因爲宮禁這一塊已完全被葉向高掌握,而魏良臣可是把東林黨得罪的一幹二淨的,那葉向高如何會放他入宮。
“此事咱自有辦法,福清相公雖是首輔,怕也不能隻手遮天。”
魏良臣不信司禮監那幫大珰會任由葉向高封鎖宮禁,便是掌印孫暹親近東林,願意協助葉向高借此案向貴妃發難,其餘秉筆也不會全部倒向東林。
至少,金忠不會。
“我自江南帶了不少錢來,現都在天津衛,你速派人去接應來京。”魏良臣交待此事後,也顧不得風塵仆仆歇歇腳,就帶了幾員親衛趕往金忠在宮外的宅子。
到了之後遞上名貼,卻有金忠的家人出來說金公公有過吩咐,若魏良臣來這裏便請他即刻去西安門,到那之後自有人安排。
魏良臣一聽心中就有數了,外人眼裏他是金忠的人,而金忠又是貴妃派,所以貴妃有難就是金忠有難,連帶着自也是他魏良臣有難。
那麽金忠必然希望魏良臣出力,尤其是他帶了筆巨款進京,皇爺那裏再惱,也會見上小魏一面。
這一面,關系就重大了,能否化解貴妃危機,全看魏良臣了。
不用說,西安門那邊的宮禁守衛中肯定有金忠的人,果然,魏良臣趕到西安門就有一個内侍迎過來,也不多說,隻叫魏良臣随他走。
之後便見那内侍與一錦衣衛百戶說了幾句,那百戶朝魏良臣這邊看了眼,便轉過身視若未見。
成功進宮後,那内侍便領着魏良臣直奔宮城,同樣也是輕松入内。這讓魏良臣有些好笑,看來福清相公的能量也是不足啊,号稱鎖了宮禁,卻是千瘡百孔,稀裏嘩拉。
這倒也合了東林黨人一慣特性,嘴上喊的兇,做事卻一般般。
到了乾清宮外,那内侍示意魏良臣自行進去面君。
良臣入内之後,便聽殿上萬曆在怒罵。
“……賊子竟敢謀害太後,十惡不赦!…東廠、錦衣衛,刑部都是飯桶,一個妖人都抓不住,朕要他們何用!…”
萬曆剛剛接到刑部報告,那妖人王三诏尚未擒獲,氣急之下,愈想愈恨,竟繞着禦案飛步走了起來,愈走愈快,氣喘籲籲神色大變。
殿中的内侍和宮人個個驚恐萬狀,不敢近前。
萬曆腿腳本就不好,這般飛步走了幾圈,也是受不住,扶住禦案一角沖那幫内侍罵道:“出了這樣大事,宰相爲何無話?”
内侍哪知首輔怎的不說話,一個個不知如何回話。
萬曆見了更是氣惱,正準備喝斥,卻聽熟悉的聲音叫了一句:“陛下,此小事,勿勞宰相出面。”
酒多了,這兩天喝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