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媽拉個逼”地地道道的河南口音,着實驚住了魏良臣。定睛一看,那矮胖子竟然還是個光頭。
這!…
魏良臣覺得自己下巴都要碎了,千萬不要告訴他,這秃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大佬楊鎬?
若真是,這形象未免太叫人大跌眼鏡了,跟自己前世看過的楊鎬畫像完全不同啊。
魏良臣前世流傳的楊鎬畫像很多,無一不是相貌堂堂,且都是身形偏瘦,讓人一看就是儒雅典型的文官模樣。
而眼前這位,與那儒雅渾然搭不上關系,看着就像是個賣肉的,模樣與氣質實在是讓魏良臣無法恭維。
楊鎬是文官,這位肯定不是,肯定不是…
魏良臣沒法接受楊鎬是這麽個形象,然而,蔣方印卻上前對那矮胖子恭聲道:“大人,魏副使到了。”
魏良臣無語,但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矮胖子就是楊鎬。他平複了下心情,盡可能使自己的神情看起來自然些,然後上前恭敬的向楊鎬行禮道:“下官魏良臣見過大人!”
“啊,到了?”
楊鎬約摸五十許歲年紀,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沖魏良臣笑了笑,道:“小魏且等着,等我和這兩個笨蛋說完事再與你細談。”
“大人你先忙,我不急。”一聲“小魏”讓魏良臣如感春風撲面,親切,太親切了。
不知爲何,楊鎬的形象讓魏良臣想起一人來,那人便是後世有名的大總統、中華帝國的洪憲皇帝袁世凱。
像,真像。
良臣暗地嘀咕。
那兩個被楊鎬稱爲“笨蛋”的壯漢則一臉不自在,十分尴尬。
“怎麽,你們還不承認?”楊鎬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
“大人說是就是。”
其中一個壯漢賠笑一聲,另一個則是一臉苦色。顯然,欽差大人當着個少年說他們是笨蛋,他們内心是無法接受的。要知道,他二人可是一個是參将,一個是守備,放在一方都是跺跺腳晃三晃的主。奈何,在這位老官長面前,他們就是有天大的苦處,也訴不出來。
楊鎬渾然不在意這二人表情是否自然,自顧自的繼續與他們說事,也不避良臣,甚至倒像是有意讓魏良臣知道這事。
良臣在邊上聽了一會,好像楊鎬說的是什麽蒙古炒花部落的事,聽意思,楊鎬準備對炒花部落來個大征讨。
“炒花部落是?”魏良臣頭次聽這名字,一頭霧水,便悄聲問蔣方印。
蔣方印朝楊鎬看了眼,低聲告訴良臣,這炒花乃是人名,指的是喀爾喀蒙古首領卓裏克圖洪巴圖魯。
炒花部落是原兀良哈三衛的泰甯部,這幾十年一直活動于遼河中上遊和松花江流域。近些年炒花部落一直不安份,所以楊鎬有意發兵懲戒他們。
良臣聽後有點明白了,難怪剛才楊鎬說什麽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趕情他這是要拿炒花部落開刀。
隻是,他心中有個疑惑,那就是楊鎬此次出關,是欽差大臣不假,可這個欽差隻是督辦錢糧欠饷事的,他有權力調動兵馬征戰?
不過楊鎬有沒有這個權力,不歸良臣過問,具體情況他也插不了手。或許,楊鎬此次出關,萬曆有可能真給了他什麽尚方劍,獨斷的權力。看架勢,這仗想來是定要打的了,不然楊鎬也不會說的這麽詳細。
又聽了一會,良臣突然明白楊鎬爲何要興師動衆謀劃攻打炒花部落了,因爲楊鎬想要邊功。
傳聞說萬曆有意啓用楊鎬取代現任遼東巡撫李炳。空穴不來風,結合楊鎬着急想要邊功一事看,這傳聞估計八成假不了。
一旦楊鎬取得邊功,重新複爲遼撫便是順理成章的事。畢竟關門軍變這件事給了萬曆一個大大的警告,那就是遼東方面,現在有點失控了。
楊鎬當年縱是有諱敗爲勝的大罪,但對于朝廷,對于皇帝,他還是忠心耿耿的。要不然,萬曆也不會重新起用他。這督辦錢糧欠款事便是一個台階,一個讓楊鎬能夠被滿朝文武接受複起的機會。
“大人要打炒花不難,那炒花年紀大了,不足爲慮,倒是其子黃台吉頗有武勇。”
良臣正想事時,卻聽到了“黃台吉”的名字。
“舍人有所不知,這台吉乃是蒙古人的封号,炒花有一子名黃台吉,此人年輕有爲,這些年曾率部寇過我朝邊境。”蔣方印閑來無事,又得楊鎬默許,見魏舍人疑惑那黃台吉,便爲他解釋了幾句。
良臣頓時釋疑,自己這也是被“皇太極”弄怕了。
其實台吉是蒙古貴族的封号,和建州的貝勒、貝子是一個意思。如被良臣割喉的洪太主其實就是滿語台吉的意思,在建州内部,也一直是以“黃台吉”稱呼這位八阿哥。而在明朝這邊,則以“洪太主”相稱。
沒有良臣的曆史上,洪太主登上汗位後,有人獻媚說黃台吉當大汗是天意,且發音聽起來像是漢人的皇太子,故而以此證明洪太主天生就是應該做太子繼承汗位。現在,洪太主是沒法再讓人獻媚于他了,有的話,也是鬼。
那兩個壯漢長的真是鐵塔般的形象,一個如猛張飛般,一個則如黑李逵般,也不知楊鎬從哪找來的這兩人。
而看這兩人對楊鎬的态度以及說話語氣,似乎早年二人就跟随楊鎬,且都參加過抗倭之戰,是楊鎬一手提拔出來的人。
“要打動作就得快,要不然李家人一插手,大人這事多半要黃。”像猛張飛的那個壯漢突然就說到了李成梁,說完,似覺不妥,還朝魏良臣看了眼。
“這位是參将王維棟。”
蔣方印低聲和魏良臣說了幾句,大意這王維棟原先是山東人,楊鎬見他長的壯實,又有一身武藝,便帶在身邊。後在朝鮮立了功,楊鎬保他爲參将。這些年一直在遼東任上。不過也正因爲他是楊鎬提拔出來的人,和李家尿不到一壺,因而也遲遲無法得到升遷,要不然早升總兵了。
楊鎬此次複起,對于這王維棟而言,無疑就是利好消息,因而一接到楊鎬書信,就急忙趕來沈陽,絲毫不顧忌遼東都司那邊。
楊鎬擺手道:“李成梁那邊,我自會跟他說。别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給,我的面子他必須給。”這話說的十分自信,他也的确有自信的底氣。當年,他爲經略時,李成梁名義上就是他的下屬。
“噢,對了,尚伯芝,你手裏能調動的人馬有多少?要是少了,大人這番謀劃可不好辦。”王維棟忽的問那個長的像李逵的壯漢。
尚伯芝?
魏良臣怔怔的看着那個李逵:原來是你!
“我國素順,并不曾稍倪不軌,忽遣備禦尚伯芝,蟒衣玉帶,大作威福,穢言惡語,百般欺辱,文字之間毒不堪受。所謂惱恨者七也!”——奴爾哈赤七大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