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院子出來後,魏良臣東拐西拐終是摸到了左安門外。
看到大路那刻,他才心裏一松,就如被困在籠子裏的鳥兒,突然飛上藍天般。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以後還是得加強警惕,避免再次上當受騙。
不過還好,破财是破财,卻無意間搭上了老祖奶奶這條線,也算是因禍得福。
老祖奶奶客印月何等人?
那可是連良臣二叔都得巴結的女人,要沒這女人,良臣二叔又哪裏能成爲什麽九千歲。
據說,這女人是二叔的對食,還是天啓帝朱由校的性啓蒙“老師”,關系比之當年成化帝和萬貴妃都鐵。
眼下是萬曆三十七年,離朱由校登基還有十一年,要是自己費些心思,讨了這位将來的老祖奶奶歡心,提前給二叔拉上紅線,是不是能讓二叔未來少些曲折,少走點彎路?
良臣覺得這法子不錯,自己不是讀書的料,雖說有志于從軍,但沒有背景後台的話,怕是從軍之路也是坎坷。
印象中,現在邊軍最強勢的就是遼東,遼東又是李成梁的地盤,這老頭現在估計七老八十了,已經有點無法控制局面。
反觀那河西虜老奴哈赤現在正值壯年,一方垂垂老矣,一方朝氣逼人,良臣尋思他人微言輕,就是去了遼東,恐也難阻止滿虜崛起,弄不好還得把命丢了。
風險系度太高,兵法雲,揚長避短。
良臣最大的優勢除了是未來九千歲的親侄外,還知道曆史的走向,知道将來那些大人物之間的關系,知道會發生哪些事情,所以不妨利用這一點,好好幫二叔謀劃一番。
哪怕不能讓二叔提前成爲九千歲,但能讓他在宮中混個大珰的話,對良臣也是好處多多。别的本事,良臣沒有,狐假虎威的本事,卻無師自通的很。
上面有人,少奮鬥若幹年啊!
有了這念頭,良臣頓時精神一振,對那兩自宮倒黴蛋一點也不恨了,反而很是感激。
若沒他們這一出,他又怎能搭上老祖奶奶,怎麽想到提前幫二叔牽紅線呢。
話說回來,以後還是要管住小弟弟才行,不能一時性起,盡做些沒品的事。
嫖五個銅闆的雞,這事怎麽說,都是相當沒有逼格的。
我堂堂小千歲,也不至于這麽掉價吧?
自嘲了一番後,良臣搖了搖頭,摸出沒被搜去的地圖看了看,然後向城門走去。
說實在的,要不是今兒和侯二成了難兄難弟,良臣估計會郁悶好幾天,因爲這事實在是憋屈,且有苦難言的很。
隻恨小本本也叫那兩倒黴蛋收了去,不然,良臣現在就會給他們記上一筆。
日後好叫他們知道小千歲的厲害!
………
左安門沒有稅關,百姓可以直接由此進城。
良臣到城門口時,就看到裏外最少百來個“自宮白”團在那,有行乞的,有做“中介”的,有擺攤的,更多的卻是和先前那兩倒黴蛋一樣,做些坑蒙拐騙的勾當。
行有行規,規有規頭。
良臣注意到,這些“自宮白”是由一個個小團體構成,相互之間如有默契般,井水不犯河水。
每個團隊都有一個主事的,要麽看着兇相畢露,要麽就是一臉深沉的樣子。
城門附近有值守官兵,似乎是五城兵馬司的,不過兵馬司的人根本不理會這些“自宮白”,任由他們在城門内外拉客宰客。有時,甚至還充當幫兇。
當地的百姓對此都是見怪不怪,一些客商更是常和這些人打交道,但見圍了上來,便打發些銅闆,免得叫他們糾纏上。
一些不明内情的被“自宮白”們纏上,結局多半和良臣一樣,不破财消災不行。
要說管,順天府不是沒管過,但每每都是小打小鬧,無法除根。原因便在于左安門這一帶是“自宮白”集中最多的地方,人數多達數千人。
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況誰知道這些“自宮白”什麽時候就被招進宮中,搖身一晃成了“公公”?
故而,順天府這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鬧得太出格,就由着“自宮白”們去了。
說起來,也都是可憐人啊。
……
不知道魏良臣是真的衰,還是長得衰,反正路上又被幾幫“自宮白”盯上了。
要是沒先前那一出,良臣多半還要上當。現在,則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他是跟在一隊運貨馬車進的城,進城之後,良臣隐約感到後面似乎有人在跟着他。
但他沒有試圖回頭去找出跟蹤的尾巴是誰,因爲他敢肯定,那兩自宮的倒黴蛋鐵定會有一個跟着他。
換作擺仙人跳的是他,良臣也不會真就放心的。派個人跟着受害者,發現不對,也好即時撤退。
世間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良臣裝作不知被人盯梢,沿着地圖所示往内城走去。沿途有兩次還走偏了道,問了人後才找到正确道路。
這讓良臣罵那繪圖的之餘,不禁又從中發現了商機。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前世見過那麽多精密地圖,良臣有信心隻要在京城呆上幾個月,自己就能繪制出一幅絕對合格,甚至遠超這個時代的地圖來。
到時請印刷行的印出來,在北京各大城門發售,想來生意肯定不會差。
隻是,良臣不清楚這種地圖官府會不會禁,畢竟,手繪草圖和精細地圖性質不同,“殺傷力”也不同。
沒弄清楚官府在這一方面的具體限制前,良臣不敢亂來。
良臣是從崇文門進的内城,這座城門很有名,隻是此門現在并不是僞清時期的稅關,而就是一座普通的、承接内外城的城門。
和城郊結合部的左安門相比,崇文門不但更高大,而且更加熱鬧。
大小商販,車水馬龍,城門内外,人頭攢動,沿街商鋪,叫人眼花缭亂。
城外還有條護城河,河水清滢,河上架有橋梁,河中遊有畫舫。良臣站在橋上時,還能看到畫舫中有漂亮姐兒,他猜測這畫舫多半和南京秦淮河上的一樣。
想到秦淮河,良臣自然就想到了秦淮八豔,心中一蕩,甚是向往。
明朝的審美觀和後世沒有區别,不是以胖爲美,就良臣這一路所見,稍有姿色的,多半都是苗條型的,這點,最是合他意。
無論前世今生,良臣不好“肥肉”,雖汁多味美,奈何實在是吃不下啊。
護城河兩岸還種着樹木花草,遠遠看去,綠柳迎風,紅花邀月,秀麗非常。
果然是天子腳下!
良臣贊了一聲,卻不敢多看,找人問了路,便急急向北邊走去。
崇文門在内城最南,良臣要去的地方卻是在最北邊,故而要兜一大圈,這一圈可是把良臣走得叫苦不疊。
城内沒有什麽“公共交通工具”,但有私人的,就是各大車馬行派在城中的馬車,和後世出租車一樣,随叫随停。高檔點的則是轎子,這個要專門提前到轎行預約才行。
住在京城的有錢人家和當官的一般都會在轎行長期包租轎子,有些更是直接買了轎子,在家中養着轎夫。
良臣的錢都被胡廣他們搜走了,不管是高檔的還是低檔的,他都坐不起,隻能靠兩條腿。
良臣的目的地是皇城最北邊的宮門——北安門。
客印月是給皇長孫當奶媽,那麽必然住在太子東宮清甯宮。
别說是太子東宮了,就是皇城,也不是良臣能進的。他想找到客印月,隻有一個途徑,那就是去皇城中專門供太監宮女對外聯絡、進出的北安門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