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祠堂的前面,是一個寬闊的廣場可以容下數千人之多,廣場後方,就是苗王所住的苗王宮,宏偉的苗王宮後,就是苗家大祭司住的南诏祠堂,外人都叫這裏南诏祠堂,但卻是由兩部分組成,分别是廣場前面的苗王宮,和後方的南诏祠堂。
苗王宮的規模很大,巨大牛頭骨挂在苗王宮三個字上面,這在嶺南苗家房屋随處可見的一幕,聽麻衣老爹說,那是象征着某種神秘的力量在保佑。
廣場上,已經是人山人海,苗家男女相聚在一起,讓來自各個苗寨原本并不認識的男女,難得有機會碰面,遇見類似趕秋節這樣的盛會,自然是聯絡感情相互傾心的好時機,所以在趕秋節還沒開始之前,就已經有男女開始純樸的山歌對唱,讓苗王宮前一派歡騰。
苗族的盛會大多目的無非是讓族内青年男女相會有緣的結成夫妻,這是他們苗家人傳承了千百年的傳統,所以,每次盛會,每個苗家的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從四面八方趕來,喜迎盛會。
在楊玄感那句“南诏祠堂到了”話後,孟星河一下子警覺起來,他擡眼望了望前方,隻覺得如此熱鬧的場面當真是壯觀,眼見前面的苗家女子,個個像一隻隻喜鵲一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要麽呵呵說笑,要麽時不時傳來動聽的歌聲,就像生活在陶公筆下的桃源人民,他微微一歎,卻瞧見前方已經有一對挂着苗家腰刀的衛士走來。
“楊将軍,趕秋節盛會快開始了,苗王大人讓我等前來請你前去主持大會,”爲首一個黑壯男子帶着身後十多個黑壯的苗家漢子恭敬說道,已經替楊玄感讓出一條路來。
“你們苗王呢,”楊玄感語氣頗大,言語中,好像迎接他的本是苗王而不是這群小喽啰。
士兵立刻察覺事情不妙,如實道:“苗王被大祭司請到南诏祠堂中去了,”
聞言,楊玄感的心情稍稍舒服不少,“既然苗王有事,那就請爾等帶路吧,”
“遵命,”回答者異常堅決。
孟星河在旁邊看的真真切切,看樣子,在嶺南,楊玄感的地位當真不可撼動,連苗王都不給一分面子。
楊玄感在嶺南已經有二十多年,每年都會參加嶺南苗家許多盛會,他才從廣場外走進來,場中就安靜不少,許多人都認得他這個嶺南的閥主,隻是對他身邊,突然多了個穿着苗家低等衣裝的小咪多好奇,尋思此人是誰,怎麽會有資格和楊将軍走在一起。
苗王宮前,有一個用木樁搭建的高台,高台上,有一根約莫數丈高的木柱,從木柱的頂端拉起一條條彩條斜飛下來,像一把撐開的花油傘,這些彙集在木柱頂端衆多彩帶的接頭上,挂着一個大大的彩球,它就是今天趕秋節廣場上衆多苗家男子個個都想争奪的彩球,誰能奪下這個彩球,就能成爲嶺南苗族中最優秀的男子,在不重視身家背景,隻有适者生存的嶺南,一個最出色的男子,當然會赢得許多女子的青睐。
楊玄感來到高台中間位置,下面人頭湧動,不下幾千人的場面,的确比較壯觀,苗王去了祭司那裏,不知道交談什麽,等了許久都沒出來,苗王不來,楊玄感也不能擅作主張開始搶彩球的活動,隻能靜靜站着,面對高台下衆嶺南的苗人,他呵呵笑了聲,恰好孟星河也站在他身邊,楊玄感感慨,道:“你說,君臨天下,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俯仰蒼生,人爲刍狗,難怪誰都想坐龍椅,這種感覺,真的比站在長安城牆上,看城外錦繡山河更讓人胸懷開闊,”
孟星河沒發現半點俯仰蒼生的成就感,從高台下那些苗家人眼中,他看見了人世間純樸的眼神,這群人,本是嶺南土著居民,除了野獸的襲擊和部落間的沖突,對戰争的想象恐怕還不如一場洪水來的震撼。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孟星河心中突然想到這句詩,他不明白楊玄感的野心,也許從今天以後,這群嶺南的苗家人,注定要飽受二十年的安定帶來的苦惱,值得嗎。
就在孟星河思緒亂飄的時候,從身後的苗王宮中,苗王慢慢走了出來,幹瘦蒼老的一個小老頭,穿一身黑色的苗家服飾,黑色在苗家的地位中尤爲崇高,尋常都是青色,花色,唯有黑色是正統顔色,就如同,苗家分黑苗、紅苗、白苗,黑苗的地位最高,苗家大多數長老和祭司都是出自黑苗,極少有從旁系苗族中誕生過比較有威望的人物。
“楊将軍,趕秋節盛會,還全仗将軍主持,”苗王來到楊玄感身邊,他雖是苗王,但楊玄感才是嶺南真正說實話的人,特别是最近幾月,楊将軍對大唐動兵,下面很多苗寨的長老都曾反對,他也和楊将軍交涉了多次,無果,但又拿不起話說,自覺這個苗王其實是個架空的沒有實權的官。
楊玄感禮節性一笑,苗王他倒是不畏懼,就是怕住在最裏面南诏祠堂中的祭司,祭司比苗王的身份都還要高許多,甚至一句話就可以讓全部的苗家人爲了保衛家園而拿起武器,可惜,楊玄感不是苗家人,進不了南诏祠堂,來嶺南二十年了隻知道有這麽個地方,卻從沒有進去過,更别說見過裏面的祭司是何模樣,但他聽說,是個女子,好像叫藍鳳凰,他總會并非譏笑的展開嘴角。
女子能成什麽大事,隻會讓英雄難過美人關罷了,楊玄感當年連自己的妻子女兒都可以送出去,早就對紅顔禍水不以爲然,隻是覺得,這個從沒有見過面的女子,他必須理智而小心翼翼的對待,功虧一篑通常不是用來形容他的,不然他楊玄感也不會活到今天還如此安然。
來到楊玄感身邊的苗王此刻打量了孟星河一眼,剛才在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個穿着苗家低等服飾的咪多,待他走進一看,又發現這個咪多不像苗家人,終于瞧了幾眼,問道:“你是漢家人,”
孟星河點頭,望着這個臉上幹癟如同榨幹水分的柿子般的苗王,道:“我正是漢家人,”
苗王得到他的回答,道:“按照我們苗家的習俗,這個高台,除了最尊貴的客人楊将軍之外,漢家人是沒有資格站在上面的,你是想讓我們請你下去,還是自己下去,”
沒聽過還有如此歧視的借口,孟星河笑道:“我自己下去,不用誰請,”孟星河起身便走,他還真不想待在上面。
但他還沒走出兩步,沉默不語的楊玄感并沒讓他走成,道:“孟大人,既然來了,怎麽能走呢,我們還有好戲沒看,先走了豈不可惜,”像是知道什麽,楊玄感淡淡笑了起來,骨子裏透着一股讓人難以琢磨的味道,就像暗湧,随時都可以将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