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雲姨就來到孟星河的房間指指點點。今天是孟星河去皇宮進行殿試的日子。不能讓他和往常一樣太過寒酸。所以雲姨早早就督促孟星河把青衫和破鞋換了下來。還親自爲他穿上那些他從來都不穿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是桃源的施雨老婆一針一線爲孟星河量身定制。穿在孟星河身上。他整個人放佛都變了個模樣。可鏡前的孟星河總覺得穿這種耀眼的金裝顯得自己比較騷|包。但迫于雲姨那炙熱的眼神。孟星河知道自己必須得聽她的安排。誰叫他沒事喜歡牽人家姑娘的手。就得乖乖的聽人家姑娘的話。
替他穿好衣服。雲姨就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心裏暗道平時沒看出這家夥哪裏出衆。都隻見他穿那件落魄的青衫。誰也不會注意在那蓬松的頭發下。那個嬉皮笑臉的家夥居然還生了一副俊俏的五官。
她隻是一瞥。随即收住心思。然後簡單交代叫孟星河進了皇宮千萬不可莽撞。要中規中矩。特别是見到後宮嫔妃。更不能上前賣弄嘴皮子。凡事要懂君臣之禮。不要輕易在朝堂上得罪那個讨好那個。隻要比平常行事多一份穩重。就算大吉大利。至于能不能在殿試時候發揮超好高中狀元。雲姨不擔心這個。他隻希望孟星河不惹出是非就好。
看過了太多聰明之人死在朝堂上。雲姨把她知道的全部說給孟星河聽。希望他能記住。
孟星河隻管點頭。大多左耳進右耳出。早就不記得雲姨說的什麽。不就是上朝殿試而已。不知道雲姨擔心什麽。難道還怕自己被砍了不成。
吃過早餐。外面已經有宮裏的馬車前來接送。和幾個同榜學子鑽進了馬車。大家相互熟悉了一下。并沒有過多交談。畢竟等會兒殿試的時候大家都是對手。誰能被聖上欽點高中狀元就得看各自的發揮。不一定考第一甲的人就一定能中狀元。也不一定考第十甲的人就注定是第十甲。一切隻有等今天的殿試過後才見分曉。
馬車從玄武門進去。繞到承天門的時候停了下來。裏面就是太極宮文武百官上早朝的地方。負責帶領衆學子進入太極殿的是一個姓王的中年人。微胖。像笑起來像一尊彌勒佛。官階不大。是從五品的黃門侍郎。在宮裏就是個沒實權負責替皇帝跑腿的人。
不過。比起其他不谙世事。一副眼高于頂自命不凡的進士老爺。孟星河做人還比較實誠。沒花多少工夫就和那姓王的人稱兄道弟。這并不說明孟星河善于經營。而是他比較放松。沒覺得進皇宮是一件多麽自豪的事。也不是那種上了金榜就目空一切自以爲以後必定要飛黃騰達的騷|包。
所以。在承天門的時候。趁某些學子沒看見。孟星河偷偷塞了一錠銀子在王大人手中。“小小心意。王哥若是不收就看不起我孟星河。宮裏的事情我不太熟悉。以後還得仰仗王哥替我多照看照看。”
這小子。上道。王大人将銀子揣進衣服裏。“孟兄弟放心。這宮裏的事情我還是知道一點。承謀兄弟看的起我王龜年。保證爲你多留意。”
“那我就多些王哥了。”孟星河笑道。先投下一顆石子問路。總好比摸着石頭過河強多了。
兩人正說話間。又有幾個高中的學子來到了承天門外。孟星河看到了趙浩然也在其中。他兩兄弟自然高興的走到一起跟在王龜年後面一起進入太極殿。
廟堂就是廟堂。不愧是無數人掙破腦袋也想走進去的大方。來到太極殿内。殿中文武百官早就站的整整齊齊一派威嚴的樣子。
簡單行過君臣之禮後。殿前考試正式開始。
這種考試。考的是學子的急才和胸中治國良策。沒有固定的考題。隻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想考什麽。便問學子什麽。殿前十位學子誰要是回答的精彩。就會被欽點爲金科狀元。
李世民看了一眼龍案前禮部給出的前十甲的名字。然後沉聲問道:“桃源縣孟星河可在。”
“在。在。我在這裏呢。”站在最尾沒有露面的孟星河走了出來。
這老頭。又想玩什麽花樣。剛才走進來的時候就見他盯住了自己。故意折騰我是嗎。
“你退到太極殿門邊位置上候着。”李世民依舊冷語。已經指到孟星河要站的位置。正是大殿上最末一個空位。
孟星河走過去。站在哪裏。前面正是剛才引路的王龜年。
“恭喜孟兄。還沒殿試。已經和我同朝爲官了。”王龜年當然知道李世民這個小小的吩咐代表的是什麽。朝堂上衆文武百官眼睛也不瞎。自然能看出李世民對孟星河的器重。隻是大家都表現的很平靜。私下卻在想如何巴結這個今年科考的新貴。
“同喜。同喜。”孟星河拱手道賀。他心裏高興。并不是因爲他受到如此殊榮。而是這個位置太好了。前面有衆大臣當障礙物。能避開李世民那銳利的眼光。他就算在此睡覺都沒有關系。正好早晨起來的太早。先小睡一會兒。孟星河心裏想着已經自顧自打起了瞌睡。
李世民又看了眼名單。極爲有趣道:“衆位愛卿。朕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至今仍沒有得出答案。自從朕登基以來。執掌朝政數十年間。。究竟在百姓的眼中。朕是一個明君。還是一個昏君呢。”
哄。此話一出。朝野頓時震蕩。好在這是殿試。大臣不用膽顫心驚回答。就讓這群才高中進士準備在進入朝堂爲官的學子去吃這個苦頭吧。
這個問題太多刁鑽。回答不好指不定還會觸怒龍顔。九位學子皆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誰也不敢先行回答。就算他們知道。倘若回答的精彩絕倫必定要高中狀元。但誰也不敢冒這個殺頭之險。
大殿頓時鴉雀無聲。
等了許久。也沒見一人有膽子評論李世民的功過。李世民将目光望在了大殿最末。那個幾乎看不到人的地方。
“孟星河。你來回答朕的問題。”李世民指名道姓點的就是孟星河那厮。
不過。李世民聲音落下之後。似乎沒有回音。這還真是奇怪了。居然有人敢無視聖上的話。
“孟兄。聖上叫你呢。”李龜年碰了一下身後的孟星河。心道這小子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能在這個時候睡着。
“嗯。哦。”孟星河突然醒來。走出隊列:“聖上是在叫我。”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心道這人居然敢在朕的朝堂上睡覺。當時連砍他的心都有了。“朕問你。依你看。朕究竟是明君。還是昏君。”
衆大臣都把目光望向孟星河。這下有好戲看了。李世民也較有興緻想知道孟星河的回答。所以。在這個時候。朝堂上數十雙眼睛都是盯在孟星河身上。讓他感覺到很沉的壓力。
如此緊迫的局勢。孟星河唯有小心翼翼道:“回聖上。依草民看。聖上姑且算是一個明君。”孟星河回答的很仔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上面那老頭推出去砍了。
“姑且。”李世民眉頭一皺。他還以爲孟星河會大聲說他是昏君。畢竟這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那日在大理寺後堂就被他罵過昏君二字。所以李世民都做好了打他幾十闆子的準備。哪知道孟星河變臉很快。當真是不威脅他。他就不會說實話。
“講。”冷冷一個字。誰都看得出聖上的心情不好。
孟星河頓了一下。話不可以随便亂講。否則講錯了。就沒有收回來的餘地。
“如今四海升平。民風殷實。經由隋末戰亂而颠沛流離的人民。已經在各地安家立業。大批天下寒士得以在廣廈下把酒俱歡顔。聖上造福了後世。已經是功德無量。”如今的大唐的确是國泰民安。特别在貞觀之後。長期免租減賦。得到充足的休養生息的人民已經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這無異于政治的開明。對李世民的評價也要給予充分肯定。
“還有呢。”李世民眼中有了一絲喜色。盡管這些話都聽了無數遍。但誰也不會嫌棄别人恭維自己。
“那就說說玄武門事變。”孟星河語不驚人死不休。很平常的揭開了在朝堂上誰也不會膽大到無法無天提到的問題。
這小子。真是在找死。衆大臣看待孟星河的目光如同看待死人。因爲誰都知道當年發生在玄武門的事。是當今聖上最忌諱的事。
“太子殘暴、齊王不仁。聖上順天承命代爲讨伐。隻求太子能夠防微杜漸。以免讓天下再受戰亂萬民陷入水深火熱萬劫不複的地步。雖知。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乃至當日太子和齊王暴斃在玄武門外。實在是自作孽不可活。是他們咎由自取罷了。但世上總有好事者。喜歡颠倒黑白。他們那會知道爲君者胸懷天下心系萬民。爲江山社稷芸芸衆生能夠富庶安定。雖受謠言譏諷。但是功是過。後人自會評論。不過。如今大唐四海升平。處處民風殷實。就算昔日三皇五帝、乃至秦皇漢武的時代。都比不上現在萬國朝拜。九州一統的初唐盛世。草民不敢妄斷聖上的豐功偉績。因爲。爲君之道。草民不懂。天下更無人懂。但就草民而言。聖上已經算得上千古一帝。”語畢。孟星河偷偷看了眼上面的李世民。他将自己知道的稍加點修飾。總算拍了一次李世民的馬屁。
“還有呢。”李世民眼中完全是滿意的神色。但卻很反感孟星河張口草民閉口草民。他還真想把這個家夥貶爲草民算了。自己已經将他放在朝堂上上朝。他還是草民嗎。不識時務。
還說啊。孟星河咽了咽口水:“自隋末以後。運河年久失修沉淤較重。大船幾乎不能航行阻礙了沿運河兩岸漕運的發展。衆人不知。聖上從修運河。是爲連通西北和江浙一帶。促進兩地商貿往來。并沿河引渠。每逢春、夏兩季有效防止幹旱洪澇。此乃利國利民之功德。二則平定邊關戰亂。維持數年内邊疆各國的安定。在此時機。開拓西北通往西域諸國之路。沿途設立驿站行館。便于西域各國和大唐互通往來。從最初的國家建交。到現在經濟文化技術的交流。到如今萬國朝拜我大唐盛世。這些都是聖上的不世之功。更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壯舉。”
孟星河重重松了口氣。搖了搖有些發懵的腦袋。說些話并不是爲了讨好李世民。而是他知道千年之後。大運河和絲綢之路的存在。的确是利在千秋的政績。
“好。說得好。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孟星河。憑這八個字。你就擔得起狀元二字。”龍椅上。李世民臉帶喜色。很顯然。孟星河說的那些話。都是以前他在朝堂上和衆大臣商議的事情。隻是那些大臣多有反對。說從修運河隻會勞民傷财。隻怕重蹈前朝隋炀帝的覆轍開拓邊關要道。倘若西域諸國有違倫常的思想入主中原會壞了國家的根基影響原本純正的民風。那是在斷送中原文明。但他們豈會明白君王的心思。安内交外。不盲目閉塞。這才是建立萬世基業的保證。
衆大臣也是直愣愣的看着這個嶄露頭角的男子。他如此小的年紀。怎麽有如此深的見解。連很少在朝堂上放聲大笑的李世民。今天居然破例笑了起來。這讓他們心裏都有些乏術。那個叫孟星河的人的确有些本事。至少他說的那些話。讓以前不明白聖上爲何執意從修運河開拓西北的大臣如撥開雲霧見到頭頂的晴天。突然明白了什麽。
“孟星河。你走上前來。”李世民高興的叫孟星河走到大殿正中。然後他又點了幾個學子的名字。分别問了些簡單的問題。最後親自在自己面前的龍案上欽點了狀元、榜眼、探花的名額。然後将寫下的诏書交給身邊的随從魏明。
拿起太宗親自提名的诏書。對着滿朝文武百官和這一屆科舉學子。魏明親自宣讀聖上欽點前三甲的诏書。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大唐貞觀十六年。經由聖上欽點。本屆科舉金科狀元。桃源學子孟星河。榜眼。襄州張繼。探花。江都商君邪。其餘學子皆賜進士出生。即日将由尚書省記案。授予官職。欽此。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大臣跪拜之後已經站了起來。
待诏書公布。孟星河聽到了自己高中金科狀元。多日的苦熬終于有了結果。他此刻恨不得立刻飛回孟家村告訴家裏的娘親。他這個敗家子終于能夠爲孟家列祖列宗争口氣了。
“恭喜三弟。高中狀元。”此刻已經退朝。大哥趙浩然走了過來連聲道賀。
“同喜。同喜。”孟星河拱手相道。順便和身邊幾個學子寒暄幾句。大多是些道賀的話。要說他此時不高興。那是欺騙人的事情。寒窗苦讀。誰不想春風得意之時。騎馬一日看盡長安的美色呢。
這時候。周圍的文武百官走了上來。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杜如晦和房玄齡走在一起。看着這個年紀輕輕的後生。更聽了他剛才那番精彩絕倫的話。心中對他自然非常看好。
“恭喜孟小哥高中狀元。”杜如晦率先道賀。他身邊的房玄齡卻是問了個打趣的話。道:“我見孟狀元年級輕輕。不知道可曾婚配。”
“晚生已經婚配。”。難道這老頭要把閨女許配給我。以前在桃源高中解元的時候就遇見過這種情況。孟星河笑道。“還未請教大人尊名。”
“房玄齡。”如一個老學究般的房玄齡輕聲道。顯然對孟星河說自己婚配他不相信。
孟星河一聽房玄齡三字。心裏多少有些吃驚。怪不得這老頭和杜如晦如此交好。原來就是曆史上那個被後人稱作房謀杜斷的房玄齡啊。他謙虛的稱呼一聲:“原來是房大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晚生孟星河。以後還仰仗房大人多多指點。”
怎麽感覺這個狀元郎有些滑頭呢。不熟悉孟星河爲人的房玄齡還以爲先前能說出那番獨特見解的狀元郎怎麽都是個溫文爾雅博學多才的謙謙君子。哪知道卻是見面不如聞名。房大人頗爲失望。
幾人在相互攀談的時候。先前那個宣讀聖旨的魏明走了過來。“杜大人、房大人。還有孟大人。聖上已經在甘露殿設宴。還請各位大人随下官一同前往。”
“魏大人請。”孟星河客氣回話。回頭卻看見身後杜如晦和房玄齡二人臉色不怎麽好看。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孟星河留了個心思。難道甘露殿中有貓膩。不然怎麽這兩位朝中的中流砥柱都面露難色呢。也沒多想。他陪同兩位大人一起朝甘露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