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場的人員都是清一色官服打扮,就連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也能看見至少是六品以上,比縣令大幾個等級的小官,還有一些前來湊熱鬧的學子,普通的民衆很少,幾乎就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老王爺和杜如晦,雖是一朝同事,可都是各爲其主,大家心裏都揣着明白,隻是對孟星河,誰都有心招攬到自己陣營,畢竟用一個聰明的人,比養十個忠心的奴仆要強不少,加上他們二人都是此次科舉主考官之一,誰也脫不了幹系,早早站在大理寺府衙前,等候孟星河到來。
“杜先生,王爺,”孟星河可不管二人如何在朝堂上明争暗鬥,他自由自在一個人,做事誰也不得罪,先向二人作了個揖,就看見禮部尚書侯文海從遠處走來,他身邊,還跟着三個高矮胖瘦的官員,幾人相談甚歡,好像忘記了幾天是來審理一件大案的。
通過杜大人的介紹,孟星河知道,走在侯文海身邊分别是“大理寺卿,刑部尚書,還有禦史台大夫,”不過,孟星河對這些官職不熟悉,反正不是朝中一品就是二品大員,也是今天負責審理案子的三位主審官,以前孟星河在書上看過三司會審,場面何等輝宏,隻怕等會兒他的名字就會轟動京師,沒想到這輩子他還能親自體驗一次所謂的三司會審,也算長見識了。
差不多到了開堂會審的時候,凡是與此案有關的人員,都分别進了大理寺衙内堂,分左右兩邊候座聽審,而在大堂最上面,則分别安放三個座位,供今天三司同時會審的,堂中布置不華麗,但給人一種壓抑的沉悶,顯得整個大堂莊嚴而神聖。
不過,令人人奇怪的是,今天的大理寺衙有些不同,在堂上三個主審座位後面,擺着一張巨大的落地屏風,把原本畫有日月照山河的壁畫給遮住,在衆人進去的時候,都顯然看到了這個變化,就是猜不出用屏風擋住原來象征着公正嚴明的壁畫有何寓意,然而,那些經常在朝堂上混的人,誰還不知道屏風後面其實多了一個旁聽的人,隻是那人的心思想必是不擾民,所以衆臣也沒有行君臣之禮,但也不敢太過多言,各自坐在位置上,等待審案。
孟星河站在了大堂正中,面對前面三位主審官,後面還有衆數前來旁聽的學子,當然還有一些自己認識的人,他絲毫沒覺得膽怯,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屈打成招,還有如此多的人在場,他就不信天下沒有公理,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甚至還能玩詭異穿越的人,孟星河平靜的如雨落大海,驚不起波瀾,他将目光放在了屏風之上,憑他不牢靠的思維,也猜得出屏風後面,恐怕才是這裏最能說話的人了,至于是誰,孟星河嘴角上翹,原來唐太宗也喜歡玩這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事情,何必呢。
孟星河不是傻子,這種簡單的道道,前世沒少被小說和電視劇毒害,早就看出其中的玄機,既然皇帝都到現場來了,那今天的案子,不可能出現冤案的情況。
“啪啪啪,,肅靜,”
三聲驚堂木拍下,本來肅靜的大堂内外,變得更加鴉雀無聲,也讓正在神遊的孟星河回到現實中。
“堂下何人,”
說話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不過精神還算抖擻,濃眉大目,消瘦的臉上看不出蒼老的樣子,反而顯得很精神,他坐在三人中間,想必是主審。
“桃源學子孟星河,”孟星河如實報上自己的姓名,不傲慢,也不卑微,總之一切表現的很鎮定。
那主審确定堂下之人就是今天的案犯,再次拍響驚堂木,說道:“既然是桃源學子,那爲何見了諸位大人還不下跪,莫非,你想藐視公堂不可,”
對于有人能夠從走進大理寺府衙到現在還站在堂中不願下跪的人,孟星河是第一個,主審大人難免被這種讀過幾年書,還自持清高的學子,那種不識禮數的行爲惹怒,主審大人也隻有按審案程序當堂怒斥安了個藐視公堂的罪名在孟星河身上,也算确定他一條罪狀,這是不容反駁的。
當大家都在觀看這個有些桀骜的七尺漢子要怎麽應對主審大人怒問的時候,孟星河突然後退一步,當着四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淡淡道:“學生一生隻拜天地父母,如今得見青天在上,自當虔誠跪拜,”說着,孟星河沒覺得下跪是一件丢臉的事情,恭恭敬敬跪下,道:“桃源學子孟星河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祝皇上仙福永享,壽與天齊,願大唐世代昌隆,萬世鼎盛,”
三呼萬歲,外加一點粗淺的馬屁功夫,孟星河跪的幹脆利落,當一些人還沒有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坐在堂上的三個主審官,臉上可沒有孟星河跪下時那種輕松和自在,他們怎麽敢心平氣和接受孟星河如此大膽的朝拜,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三人同時“啪”重重一聲跪在地上,對着屏風後面高呼萬歲。
就算死,也要拉三個墊背的,孟星河嘴角輕蔑一笑,男兒膝下有黃金,在尋常的大官手中他還可以傲骨的說不跪,可是上面坐着的可是大唐的天子,就算孟星河不迷信,也害怕他隻要稍稍動一動手指頭,自己就得死啊。
人在屋檐下,何況他隻是個寒門士子,沒有和天鬥的本事,跪一次,拍次馬屁,如此簡單的爲官之道,孟星河還是懂,所以他不會傻不拉幾的站在那裏說什麽頂天立地,死不願跪的道理,那隻會讓他死的很快。
今時不同往日,長安也絕不是桃源,一路走來,看的多了,自然就學會了爲人處世。
“咳,,”很沉悶的聲音從裏面傳來,孟星河知道這是太宗皇帝讓他們平聲的意思,在三個老頭還在埋着頭跪着的時候,他已經站了起來。
“這個小鬼,越來越滑頭了,”坐在屏風後的人有意思的笑了起來,放佛覺得,隻要有孟星河的地方,就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三個主審官吃了孟星河的暗虧,也沒有先前那種高不可攀的樣子,規矩坐在堂上小心審案,在他們看來此子的确不是那種容易對付之人,怪不得連把持朝政數十年的杜老怪會放下烏紗替他做主,不是能人,又豈會得到禮賢下士的待遇,預知今天審案會有難度,三位大人心裏想快着點結束,但有不敢亂判,心裏還真是忐忑不安。
拿出一份早就寫好的罪狀,在堂上将孟星河攜帶小抄進貢院這種事關科舉舞弊的事情當着衆人念了出來,主審大人就一針見血,直指孟星河的弱處,道:“桃源學子孟星河,本官剛才說念,是由禮部尚書候大人所呈,現在本官問你,你若能證明當日在貢院門前搜查出來的小抄,不是你所帶,那就可以證明,你是被冤枉的,如若不能,那依照大唐律法,科舉舞弊者,割去所有功名,充軍漠北,永生不可返回,”
孟星河心裏苦笑,當日攜帶小抄之事,是侯文海一口咬定和自己相關,雖然那時說了幾個可以證明小抄不是自己所寫,但并不能證明自己沒有攜帶進貢院,現在唯一能找到突破的缺口,就是那兩個負責搜身的兵士,和當日在貢院門前負責檢查考生的監考官。
貓膩,就出在這三人身上。
“大人,學生要求和當日負責搜身的兵士和監考官對峙公堂,”孟星河腦子不笨,這種事情,說不清楚,隻能把當時參與的人請來當面對峙了,這也是他現在唯一的路子。
堂上的主審大人滿足了孟星河這個請求。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衙門公差打扮身材較爲輕盈的女子,就領着三人來到大堂。
“小人王銅、小人王勝,下官王文,叩見大人,”
兩個兵士裝扮的人齊刷刷跪在地上,當日監考官也趕忙跪下。
三人跪在大堂正中,簇成一團,和一旁站着的孟星河形成鮮明的對比,讓旁觀的人看此情況,也覺得他們三人不像是會誣賴的人,反而是一臉怒容的孟星河,有種說不出的陰險。
“爾等三人都起來,”主審大人批下命令,三人才首肯,說聲謙和的話才敢站起來和孟星河對峙。
“孟星河,現在你可以和他們對峙公堂了,”主審大人道。
孟星河并不是那種急于開口,就将對手反駁的無話可說,然後跪在地上甘拜下風的狠人,他圍着三人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眼,才莫名其妙問道:“不知道三位是哪裏人士,”
“遼東人!”站在三人前面,個子比較高大,一臉絡腮胡子,完全一副遼東人高大粗犷模樣的王銅率先說道。
“哦,”孟星河點了點頭,似有疑惑道:“我和你們好像沒有殺妻殺子的深仇大恨,爲何要冤枉我呢,”
孟星河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這三人,都是從遼東來的,都姓王,看樣子還是親戚,他覺得,這樣玩下去,很有意思,也就沒有直接說出心裏的東西,而是想默默看着一個人由先前的得意,直到垂死掙紮的過程。
對付敵人,眼睜睜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不屈的死去,那是一種享受,孟星河不知道自己何時有了這種想法,但他不可否認,此時的心裏是痛快的酣暢淋漓。
“我們不知道公子說的什麽,我們隻不過是拿着朝廷俸祿,一心爲國家辦事,在貢院前面負責例行檢查的兵士,至于公子說的冤枉,更是不知所蹤,若在貢院前,每個被查出有帶小抄的人都說是被我們冤枉,那豈不有千千萬萬的案子,等着我們去對峙公堂了,公子是讀書人,臉皮薄,但我們王家的兄弟,也是臉薄之人,做不成那種傷天害理的事,還請公子不要苦苦糾纏,大唐律法是公正的,三位主考大人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誰清誰濁公道自在人心,”
别看那個叫王銅的男人人高馬大,一臉粗犷的絡腮胡子,可這翻義正言辭的回答,其心思缜密程度讓孟星河都自歎,人不可貌相,有些人,不當場抓住他尾巴,他就是個僞裝的高手,還帶煽情那種。
好,要玩是吧,我陪你們玩,到最後,一個個全部玩死,孟星河冷冷笑了起來,在大堂中踱來踱去,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地,還蹬了幾腳,看結不結實,然後毫無章法,道:“想說大道理,拉攏人心,表現的很正氣是嗎,我也會說,看誰說的好,”
大道理,孟星河當然會,而且還很多,看着王家三個人此時還沒變色的神情,孟星河突然笑起來,道:“那好,今天,我們就當着天下人的面,談談何爲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