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良佐大街,這個後來毀滅于美國燃燒彈戰火的著名街道上,一個遊逛的閑人,觀看了這天的重大變故的開始過程。
天上的月亮,斜斜地挂着,已經失去了光彩,隻露一個模糊的銀影,晨曦越來越亮,這個來東京暫住的閑人,本是郊區的一個華族,雖然佩刀的武士權利被剝奪了,明治政府卻給了他相當豐厚的補償,這些,足夠他舒服上十幾年了。不事生産習慣了安逸生活的前武士鸠山正梅,坐在臨街的玻璃窗戶裏面吃着早點兒。一面将眼睛瞟向大街上,隻見一些穿着夏季和服的女郎還在那些看起來流光溢彩,非常豪華的紅燈街門下站着,一面熟練而疲憊地微笑,一面向走近的男人們揮舞着纖細的手腕緻意。那種經過訓練出來的職業聲音,非常甜美嬌柔,聽起來舒服極了。
“哈哈,真不錯,比鄉下強多了。”鸠山今年三十三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所謂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種年齡的安逸休閑又有些錢财的男人,很難不指望他們不去關注這些風塵中的鮮花,于是,他的眼神開始在那兩個鮮花般綻開的和服裏面的女人身上遊走,揣測着那裏面的内容,心裏一直後悔着,怎麽昨天夜裏喝了那麽多的劣質白酒?把大好的青春韶華都耽誤了,對,應該和這些女人在一起!東京就是江戶,江戶是幾百年來最繁華的日本都市,這裏的女人也應該是最棒的。
吃完了早點,喝完了苦澀的咖啡,付了錢,鸠山正梅搖晃着肥壯的身體,感慨着武士時代美好的光陰似箭般地消逝,忽然,被一個人迎面撞了一下,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家夥,顯然,眼睛被街道旁邊的賣笑女人吸引。
“嗨!”
“嗨!”
兩人都憤怒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揮舞着巨大的拳頭,象兩隻比賽鉗子的大螃蟹,張牙舞爪,卻沒有攻擊對方,這裏畢竟是蕩漾着西方文明的良佐大街,不是鄉下的田野,周圍刹那間就有十幾個人圍觀,讓武士的尊嚴受到了嚴重的挑戰同時,又有了以文雅風度取勝的欲望。
那人也是街道閑漢,本來正要挑釁的他忽然看見了鸠山胸衣上的某個裝飾,立刻低都道歉,連連鞠躬。
看着那人的背影,迎接着圍觀衆人失望的眼神,鸠山憤憤不平,得意洋洋地說:“如果是以前,哼,我一定當場把你的腦袋切下來喂狗!”
“呀,他是一個武士呢!”
“對,很了不起呢。”
“可惜,現在已經沒有武士了!”
“真遺憾啊,沒有看到武士發飙時候的動人場景。”
帶着各種各樣的遺憾心情,街道上的人們有些戀戀不舍,有一名飯店的廚師,手裏居然還拎着炒鍋,用另外一隻手在胯下搔着癢癢。
突然,西面的街道上,傳來了一陣有紛亂的馬蹄聲,踐踏在用水泥鋪就的,在日本也是一流幹淨的街道上,顯得那樣清晰焦躁。還有憤怒,明明有數十匹戰馬,不,也許更多的戰馬在奔騰。
“怎麽回事兒?”人們都引頸眺望,象一群被捏住了脖子的野鴨。
轟!
拐彎處,突然沖出了一群騎兵,那是新式的軍隊,戴着淺黃顔色的船形軍帽穿着同樣顔色的衣服,腰間挎着細長的制式東洋刀,一臉骁勇強悍的神色,還有在衆人面前,竭力表現出來的,很誇張的那種做作,果斷。
“快!快!”一個軍官聲嘶力竭地揮舞着指揮刀,在空氣中奮力地劈砍着什麽,好象那裏隐藏着一個妖魔鬼怪,正在糾纏他。
于是,騎兵`的隊伍形成了一股lang潮,蜂擁而來,鐵蹄踐踏在堅硬的街道上,響聲驟然,象千萬面大鼓在敲打,所有街道上的人都驚慌失措地躲避到了一邊,那個一手執鍋,一手搔癢的廚師,稍一遲鈍,差一點兒被旁邊的騎兵踩死,吓得他一個翻滾就滾進了自己所在的店裏。
騎兵的隊伍很壯大,源源不斷地向前,他們全副武裝,有戰刀,有步槍,臉色非常兇惡,好象誰欠了他們一年的軍饷似的,或者誰在他們從軍期間,夜間偷偷跳進他們的家裏怎麽了他們的老婆似的。
“呀,好厲害的騎兵!”
“對,這就是我們打敗了大清帝國的雄師!”
“他們幹什麽?”
“不知道。”面臨着幾米外的鋼鐵洪流,誰也不敢當面猜測,不過,不安開始在門的心頭升起,這種情景,似乎隻有三種情況,幾十年前的德川慶喜将軍敗逃,倒幕軍攻占了還是名叫江戶的這裏時,曾經有大軍沖進,然後是天皇遷都的時候,有大批的禦林軍通過,然後就是現在了。
在另外一處秘密的住宅裏,伊藤博文正在焦慮地遊走着,他不能不擔心事件的結果,陰沉的臉上,時而浮起自信的笑容,時而又陷入了思索,他黑色的便衣那中松弛,很有中國人峨冠博帶的氣勢,但是,純粹的黑色,在陰暗的房間裏。又給人極爲陰森兇險的感覺。
“我畢竟不是西鄉隆盛!現在是一緻對外的時候,一定有很多人支持的!”
西鄉隆盛是日本的一個著名武士,西南軍閥的首領之一,也是武裝倒幕的重要頭面,在明治政府建立以後,因爲内部的矛盾,被叛亂軍勢力推舉爲統帥。結果,由向天皇進言的西鄉,莫名其妙地成爲叛亂的領袖,最後,叛亂失敗,他由一個倒幕的英雄,忽然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可憐蟲。
這個曆史人物對曆史的重大貢獻有兩個,一是追随倒幕,一是寫了一首中國古體詩詞。充滿了豪邁雄壯和自信之氣,後來被中國的英雄人物修改變通: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伊藤突然走出了屋子,隻見外面拴着數匹戰馬,有十幾名士兵正在威風凜凜地遊走着,兩名士兵則在旁邊等待着他。
這兒是東京西郊大兵營的附近一處宅子,也是此次對天皇谏言的核心重地。
日本的近衛師團中,有一個聯隊參與了軍事政變,因爲特殊的地位,成爲主力,還有一個聯隊保持了中立,日本第三軍的某些軍官帶領的西郊大兵營裏的一個旅,則是最雄厚的後援,近衛師團的騎兵聯隊氣勢洶洶地出擊時,讓伊藤十分興奮,那簡直是太壯觀了。使他回想起了數十年前倒幕時期的事情,那時,他也是個軍官,親自作戰過。
東京城,忽然被紛紛揚揚的馬蹄聲驚擾,接着,警察局,海軍大臣住所,陸軍大臣住所,大本營參謀部,還有首相的官邸,都遭到了攻擊。叛亂軍并沒有過多地殺人,而是在遭遇抵抗時才開槍射擊,或者以騎兵刀砍殺,許多地方的警衛一見這麽多的騎兵沖來,馬上知趣地躲避了。
叛亂進行了三個小時就完全成功了,山縣首相的官邸,十幾名拼命反抗,忠心耿耿的警衛給亂刀砍成了肉泥,首相則被逮捕,五花大綁地拴在騎兵的馬後面,象一個鄉下逮捕的小偷兒或者流lang漢,臉上有被毆打的血迹,非常狼狽。首相的妻子則被勒令跪在院落的旁邊,還有幾個仆人,“你們要幹什麽?”首相雖然被捆綁,落了難,仍然保持着威嚴。
“我們要拯救大日本帝國!”一個軍官上前,惡狠狠地盯着他,冷嘲熱諷道:“你個膽小鬼!無恥的政客!”手臂一揚,啪,賞了首相一個大嘴巴。
首相的嘴裏噴出了血沫,還有德國烤瓷的假牙。
東京警察總局,上百名警察被押解着,站成了一隊,面對牆壁,默默不語,十幾名警官被羁押,地上,警察們的步槍排列得整整齊齊。三名警察北砍死在門口,那是阻攔的警衛。
警察局總監毛利東勝三不在局裏,才僥幸逃過了一難。
但是,陸軍大臣,海軍大臣則沒有這麽幸運,他們分别被叛亂軍逮捕,剛剛上班,還沒有來得及發布什麽新命令的幾位大員,分别被叛亂軍砍死在辦公室裏,其中,海軍大臣的機要秘書和三個負責衛生工作的女子,被叛軍**,最後**裸地橫屍院落的大樹下。
大本營的參謀長兒玉源太郎大将也是被襲擊的對象之一,他也是主張對中國新軍議和停戰的代表,叛軍趕到時,他因爲其他事情耽誤了,忽然看見了一大群騎兵沖向自己的辦公大樓,馬上敏感地意識到了些什麽,就帶着衛兵,悄悄地溜走了。
叛軍控制了東京的全城,因爲,近衛師團的其他部隊,也紛紛響應,接着,第三軍在這一帶集結的兵力,也增加到一個師團。全城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很多街道上架起了鐵絲網,堆積了沙袋,士兵們堵截道路,嚴格地盤查行人。搜索需要的目标,。
在皇宮的附近,上千名叛亂軍士兵将街道封鎖了。